第32章 轨迹 Chapter7

说是变化，也不太准确，谭西晨的姿势还和方才一模一样，双手撑在玻璃上，而宁芮依然还在他的怀抱里。

也正是因为这个，宁芮敏锐的感觉到面前这个男人的气势变了，他浑身肌肉绷紧，似乎转眼间化身成了一头意欲扑食的猛兽。

“那是谁？这么晚去干什么？”谭西晨问话的声线压的异常低沉。

对于他此时此刻的心不在焉，宁芮简直无话可说。但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也只好顺着他的目光，往窗外看去。随即无所谓的道，“是住我们隔壁的那对情侣，这个时间出门，肯定是去雪月湖呗。”

赏月，当然要半夜三更，毫无疑问。

谭西晨惊诧的是她的视力，“你居然看的清？”

“这么暗当然看不清脸。不过，你也看见她那件桃红色的毛衣了吧，晚上篝火烧烤时她穿的就是这件。这个颜色很挑人，她是我见过穿的最好看的，吃饭的时候还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女生的关注点果真不同，但谭西晨相信她的判断没有错。微微皱起眉，显然是在思量什么。

对于他此刻正在思量的事，宁芮仿佛全无兴趣，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幽幽叹了口气，“你果真是在生我的气。”

谭西晨很想否认，事实上他刚才已经否认过一遍了，但兴许上一回是才从乱梦中惊醒过来，脑子还不怎么清楚，有些话可以不经思考脱口而出，可如今吹了几许冷风，那些违心的话便不容易说了。

他又往窗外看了一眼——身为刑侦队长，枪法是他的看家本领之一，要想枪法好，眼力自然不能差。借着一点夜灯的微光，谭西晨分明看到他的“邻居”果然正朝山庄大门的方向走去。

没事找“死”——除了这句之外，谭西晨当真没有别的评价词了。

他尽可能心平气和的吩咐，“你呆在房间内，哪里都不要去。我必须要跟上去看看。”

本来以为这样就足够了，哪怕是两人如胶似漆恨不能粘在一块儿的时刻，若真的遇上紧急任务，谭西晨也是说走就走，宁芮的善解人意从来不会在这种节骨眼上无理取闹。

然而他忘了，善解人意这种东西，是有限度的。

“西晨，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行？”宁芮的手指钩住了对方的袖子，但她自己却深深的低下头去，垂落的发丝挡住了豹子般的眼睛，又顺带勾着她的嘴角蔓延往下，因此看不清她是在笑，还是在哭。

擒拿格斗中必须要学会的技巧之一便是如何从别人的掌控中脱身，谭西晨本是这方面的行家，莫说只是宁芮一根手指的力量，便是换成一根铁条，他也不是挣脱不了。

真正将谭西晨钉在原地动弹不得的，是宁芮下面的几句话。

“前段时间发生的那些事，我实在无从解释，可什么都不说，一直冷战下去，我也很难受。这次出来玩，还是真真给我出的主意，我想也对，有些话在家里没法说，但如果换个环境，哪怕什么都不说呢，只要开心一点，曾经不愉快的阴影也就烟消云散了。”

宁芮这话说的没错，两个人若真的要携手度过一生，必然得相互包容，倘若什么鸡毛蒜皮都要斤斤计较，那趁早分开算了。

还省得日后算起账来互相怨念。

宁芮停顿很久，仿佛难以为继，静谧之中能听到细碎的哽咽。

倘若这个时候不陪着，谭西晨认为自己不仅是个渣男，简直都不配当个男人。尽管不放心半夜三更跑出去的那对小情侣，但他还是压抑着心急如焚，默默的站在原地，面上的表情几乎称得上温柔。

忍了又忍，宁芮才把那股又酸又涩的滋味忍了下去，再添了一句，“就连晚上弹的那首钢琴曲，我也是只弹给你一个人听的。”

哪怕谭西晨是个聋子，也听出了那一层讨好的意思。

宁芮这样一个柔软，甚至有几分腼腆的姑娘，在众目睽睽之下弹琴，真无法想象她究竟下了多大的决心，说不定还借助了那几杯啤酒的酒劲。

谭西晨长长叹了口气，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将他脑子里那一对夜游情侣的影像抹去了似的。

人生在世，总会有那么一时半刻会忘记所有的责任，满眼满心只有面前一个人。

叹息到了末尾，尽管思绪依旧纷杂，但下面的举动倒是自然而然，谭西晨低下头，在宁芮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没有别的任何意思，那就是一个简单到极致的亲吻。

第二天，谭西晨与宁芮相携下楼，就见到餐厅内无比热闹，人们虽然三五成群坐在沙发上，但似乎讨论的是同一件事。

在自助早餐台前，谭西晨找到了先一步下楼的白艺二人，便问，“什么情况？”

分析情报本来一直是白艺的工作，而她也确实擅长这个，但因为她那个“初次见面”的人设，这个时候不太好开口。

白艺没好气的瞪了给自己安排身份的汪州一眼，决定袖手旁观，自顾自的到一边取煎蛋去了。

汪州只得硬着头皮顶上，“也没什么，就是这山庄经营者的营销手段一流，昨晚折腾出的一场热闹，今天火爆各种自媒体，我怀疑背后还请了水军当推手。”

说着，汪州指了指每张小餐桌上都摆着的二维码，“刚才有个经理模样的人过来告知大家，快乐的事要共同分享，欢迎大家浏览雪月山庄的网站，上传照片游记什么的，还许诺获赞最多的帖子将得到山庄准备的一份神秘大礼。”

疑心病深重的谭西晨，向来都认为送上门的好处都不是好处，立刻皱起眉，“什么礼物，说了吗？”

汪州耸耸肩，“这当然不会说啊，要保持神秘感。”

这应该就是盲盒心理，不管东西好与坏，卖的就是期待。

汪州发现谭西晨脸色阴沉，生怕这位老大忘了他们如今正在假扮的身份，连忙找了一件相对愉快的事，“我刚看了看，网页上还有宁姐弹钢琴的照片，拍的很漂亮。”

谭西晨就着汪州的手机屏幕看了一眼，这张照片最出彩的地方就是构图，镜头从宁芮的斜后方打了过去，只拍出她小半张侧脸，但相对的，柔美的身体曲线被昭显出来，黑色的钢琴在画面中占了很大比例，于是更显得身穿藕色长裙的演奏者娇小可人。

看发布时间，照片上传的时间还不长，但点赞数早已破千。大多数的评价还是友好的，只不过林子大了难免就会出现一堆奇形怪状的鸟，个别评论也是相当出格，充斥着猥琐的气息。

要说谭西晨一点不生气，那必然是骗人的，但他也清楚就算拉起键盘与网上这些家伙对骂，意义也不大。

况且，谭西晨才刚刚看了那照片一眼，目光就被宁芮的背影黏住了。越看越觉得她的背影单薄柔弱，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昨夜她哀哀戚戚的模样。

心里不是滋味。

谭西晨叹了口气，示意汪州将手机收起来。他自己则趁着挑选点心的掩饰，悄声问道，“昨夜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没有吧？”汪州一脸茫然。

换在平日，谭西晨大概已经怒其不争的一巴掌拍过去了，但比较起来，他自己昨晚的举动只怕更加说不过去，堪称是被色相迷惑的昏君行径，于是也没法苛责别人。

“老板，求图！”餐厅里有一桌格外热闹，是清一水的年轻女孩，叽叽喳喳的聊个没完。其中之一忽然举起手机扬了扬，看起来有几分人来疯的意思。“这是雪月湖的夜景吧？太漂亮了。能不能把原图给我，我要拿来当桌面。”

原本就是雪月山庄营造的氛围，值班经理立刻走了过去，看了几眼之后，彬彬有礼的解释，“这张照片是客人拍的，我们山庄没有版权，如果小姐很喜欢的话，可以参与我们的点赞活动。”

那姑娘显然不是那么容易被糊弄的对象，不依不饶，“可我就想要原图。”

经理的微笑不减，“那小姐可以和拍摄者私下沟通，或许对方看你喜欢，愿意给你也说不定。”

“那他人在哪里，你带我去找他。”

还是一成不变的微笑，“很抱歉，那位客人今早已经退房了。”

讨要照片的女孩行事跳脱，方才一阵嚷嚷，理所当然的吸引了全场关注。加上她们这一桌个个都是顶年轻顶漂亮的姑娘，一旦目光聚焦于此之后，再移开的可能性也不大了，个别心思不那么纯粹的男客，甚至都停下了吃早饭的动作，直勾勾的盯着这边。

谭西晨的关注点也在这个方向，只不过他的不是女孩子们，而是那位经理——

自从这位脸上脸上浮现起第一抹笑容开始，也有好几分钟过去了，居然一丝变化都没有，连唇角勾起的弧度都完全一样，既没有抬高，也没有降低一分。若说是职业化素质，那这位的职业笑容也忒渗人了。

“你骗谁呢，昨天半夜去拍照片，今天一早就退房，而且今天才是黄金周的第二天，需要这么着急忙慌吗？”讨要照片的女孩竟然说出了谭西晨的怀疑。

她很是不高兴的瞪着经理，“你不愿带我去找人就直说，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我在网页上留言给他。”

“当然是可以的。”经理礼貌周全。

本来这个插曲至此便可以草草结束，但不知经理突然哪根筋搭错了，画蛇添足来了一句，“我并没有撒谎，我们山庄欢迎每个人光临，但客人们也有随时退房离开的自由。”

“你确定他们是退房离开，而不是失踪了？”

如此尖锐的一问，来自谭西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