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轨迹 Chapter3
电话也好，微信也罢，都是徐真自作主张。
自从那晚宁芮满怀伤心的投奔她开始，徐真便一直觉得闺蜜不对劲，虽然她什么都不说，表面上也是该吃吃该睡睡，上班休闲也没见她耽搁什么，可伤心这种事，又不见得都会挂在脸上不是么。
这不，憋的太久，终于把自己折腾病了。
徐真倒是也问过宁芮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这外表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姑娘，性子居然死倔，半个字都没有透露。不过不管她说不说，都不妨碍徐真把所有账都算在始作俑者谭西晨的头上。
千错万错都是那家伙的错，如今都把人作到医院了，难道他不该来看一眼吗？
谭西晨不傻，看了徐真的微信，连输液的具体床号都发过来了，便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反正都已经到了下班时间，谭西晨给高建林打了声招呼之后，便驱车去了医院。
他也是个聪明的，半路上还去一家水果捞鲜切了两份时令水果。
其中一份到了徐真手里，这姑娘一手捧着包装精致内容丰富的水果盒子，抬眼看了看还不算是姗姗来迟的谭西晨，兴许是吃人嘴软，满腔的愤恨居然发不出来。最后只能扔下一句，“你们先聊着，我出去透口气。”
情侣最讨厌什么，无疑就是电灯泡。
可有些极特别的时候，没了电灯泡的存在，却只剩下满满的尴尬。
谭西晨也不好傻乎乎的站在一边，先是试着动了动输液速度调节器，结果也没有调慢多少，然后他又装模作样的看了看输液瓶上的药物标签，好像他真看得懂似的。
没事找事的折腾了半天，但终归这些小动作是有限的，别无选择的谭西晨只好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坐下，打开水果盒子，细心的插上水果签。
宁芮看了看端到面前的吃食，没动，东西本身足够精致，看起来还是相当有食欲的，只是……她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谭西晨终于明白为何人们在某些时候恨不能找地缝钻进去，此刻的他便是如此，不，地缝还不够，起码需要一个深坑，把他整个人都埋进去才行。但是，人家女孩子先一步打破沉默，如果他还不领情，那真的就太说不过。谭西晨只好扛着满腔尴尬，问出一个蠢到极点的问题：“你笑什么？”
宁芮并没有立刻回答，还是继续看着他微笑。两人位置的缘故，宁芮微微歪着头，浓密的睫毛也是半遮半掩，高烧在她面颊上染上一层薄红，整个人看起来柔软的不可思议。
她像是怀着几分坏心眼似的，直到谭西晨因为尴尬，额角都冒出了汗珠，她才心满意足的开口，“我是在笑我们两个人，大概真的是流年不利，轮着上医院报到。”
汹涌而生的心疼冲散了其它感情，谭西晨问，“怎么那么不小心，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前天我车限号，正好又赶上单位加班，时间晚了车不好叫，等车的时候吹了点风。”
谭西晨脱口就问，“那你怎么不打电话让我去接你？”
宁芮的头又歪了几分，目光从睫毛的缝隙间透了出来，与她娇俏的动作不符，眼神是无比清明的。“如果我打了电话，你会去接我吗？”
“会！肯定会！砸锅卖铁也会去！”谭西晨自己都没分清是油腔滑调，还是真情实意，总之话已经脱口而出。
宁芮笑着摇摇头，没再说什么，而是指了指水果，表示自己想吃。
有事做总比没事做更好，哪怕是些微不足道的鸡毛蒜皮，可人生的大半部分不都是这些零零碎碎组成的吗？谭西晨喂女友吃着水果，虽然不说话，但却觉得两人间的裂缝在无声无息间修复了不少。
正当谭西晨考虑下一步应该怎么安排的时候，徐真去而复返，回来的还不止她一人，还带着一对老夫妻。
“爸、妈。”这位喊了，却因为手背上扎的针动弹不得，更遑论起身迎接。
“伯父、伯母。”这位倒是迎接的快，敛襟肃容，比在自家局长面前还要老实。
这对老夫妻的表现也各自不同，女人眼中没有别人，二话不说直接扑到宁芮床前，捧起她扎针的手，小心翼翼的在吊针周围的皮肤上碰了碰，几乎就要上演一场泪流成河。
男人则在谭西晨对面停下脚步，也不多说，只是眉头紧锁的瞪着他，这边的戏码应该叫做“怒其不争”。
宁芮吞下了嘴里含着的那块火龙果，不知是不是果汁渲染的效果，她的唇色看起来倒还不差，至少不像重病之人一般惨白，“你们怎么跑来了？”
当妈的心疼的无以言表，廖文当即嗔怪，“你都躺医院了，还不让我们来看看？”
宁芮张口刚想解释两句，当爹的已经先一步接上老婆的话头，宁永康针对的就是谭西晨，“我们把女儿交给你，是看你年纪虽轻，但却很有责任心，相信你会好好照顾小芮，结果你就把人照顾到医院里了？”
谭西晨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宁芮已经是一个头两个大，“爸，你太夸张了。我不过是不小心得了感冒，被你说的好像是身患绝症一样。”
“你还说！”廖文在女儿没扎针的那只手上拍了一下，“你自己身体你不清楚吗，从小体弱多病……”
夫妻两个相互扶持过了大半辈子，默契好的没话说，数落起两个没轻没重的小年轻，都不用预先排练，配合的那叫一个流畅。但是，廖文的这一句，仿佛说错了。
宁永康轻轻咳了一声。
廖文也意识到失言，讷讷的闭了口。
还是一边的徐真反应快，装模作样的瞅了一眼输液瓶，“终于要输完了，我去喊护士来拔针啊。”
夸张是挺夸张的，但为了打破当下莫名的尴尬，还真的就需要如此夸张的一幕。
廖文重拾起絮叨，无非就是一些感冒了要知道忌口，不得沾辛辣食物，要多喝热水，被子盖厚一点，早点睡之类。
宁永康则吩咐起谭西晨，这一回可要把人照顾好了，若是再把人折腾进医院，可就不要怪他们老两口不讲人情，直接把女儿接回家，让他连一根头发都见不着。
之前的分居来的山崩地裂，谭西晨都没想到他能够顺理成章的把人接回去，也说不出是庆幸，还是别的什么。
倒是宁芮有些委屈的问了一声，“爸妈，你们不陪我回去吗？”
宁永康回答，“你们那个巴掌大的小窝，我和你妈去凑什么热闹？”扔下这一句，夫妻两个便如同来时一般，招呼也不打，就此离去。
老两口不聋也不瞎，自然是早就听说了女儿和……未来女婿间的矛盾，不然，一点小感冒确实没必要兴师动众，让两人丢下所有事亲自跑这一趟。要不怎么说谭西晨来的巧呢，老两口在病床前看到他殷勤伺候的模样，悬起的心倒也放下大半。
徐真也是聪明姑娘，陪着两人到了停车场，把医生开的口服药交给谭西晨，嘱咐一番用法用量，然后便借口单位还有事，就此消失。
谭西晨一路开车，一路都在想待会儿要怎么办？
这种时候，逻辑肯定是没什么用处了，他索性放任了自己的不要脸。干什么要坦坦荡荡？君子之交才淡如水，他们是情侣，情侣本来就应该黏黏糊糊腻腻歪歪。
就着这一点厚脸皮，回家之后，谭西晨直接半扶半搂的把人带回了主卧。
宁芮微感诧异，偷觑对方的脸色，然而他太正经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副理所当然。
可宁芮并不知道，此人将所有的游刃有余都堆砌在了脸上，而他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打湿了一层又一层。
又是脱鞋，又是盖被，难免又是好一番折腾。方才输了半天液，宁芮躺的身子发酸，便不肯睡觉。谭西晨也依着她，在她背后塞了一个靠枕，让她半靠在床头。怕她无聊，还在她手里塞了一部平板。
“坐一会儿也行，还要吃药呢，吃完再睡。不过你现在饿着肚子，又刚刚输完液，我先去给你熬点粥，先吃饭，再吃药。”
面对这份出乎意料的耐心，宁芮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笑着点点头。只是鼻子有点发酸。
淘干净的米下了锅，谭西晨琢磨着该弄点什么小菜来下粥，手机却在此刻响了起来。若换成别人，他十之八九不会理，好不容易天赐了一个修复与小芮关系的机会，他珍惜都来不及，至少今天，与小芮无关的事都是不用理会的俗务。可问题在于，电话是高建林打来的。
高老头实在是活了几十年的人精，人情世故那一套信手拈来熟的不能再熟，知道谭西晨此刻最在意的是什么，电话接通之后，先扯上一句废话，“小宁情况怎么样啊？”
废话这种东西，之所以能在人世间广为传播源远流长，只因为某些时候的确是有用的。看在对方关心自己人的份儿上，谭西晨也不好太不给面子，“就是吹冷风感冒了，需要休息几天。”
“那行，你就好好照顾着。上一回你负伤，出院之后马上就开始查吴新海的案子，一直都没休息，就当是给你补病假吧。之前你和小宁闹别扭的事，我也听说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挣表现，女孩子嘛，需要人疼着哄着，要把人家放在心上。”高建林似乎越说越上瘾，大有跨行业当一回知心大叔的意思。
有假，搁谁身上都是求之不得的事，但谭西晨也很明白，局长大人打这一通电话的目的，肯定不是为了这么一点芝麻绿豆。责任心作祟之下，谭西晨还是多嘴问了一声，“那队里？”
“成天到晚哪里有那么多大案要案？人既然都抓住了，剩下的审讯，按部就班的开展就行，也不需要事事都劳动你这个队长亲自管。”
谭西晨听出一层意思，高建林不怎么希望他过多插手审讯的事，看来他之前把吴新海弄到监控死角的行为，在局长的心里留下了浓重的阴影。
高建林在此事上稍作提点，也就不往下进行了，若是对方听得懂，三言两语也就足够了；可若是对方故意装傻，那他磨破了嘴皮子也不管用。高建林顺势转了话题，“你上次来我办公室，我本来是有事情要给你说的，当时被你气糊涂了，居然给忘了。”
谭西晨装作很懂事的道，“什么事，你吩咐。”
“就是那天开的大会，需要把精神传达给你。”
“不就是一个治安会议吗，回头看看会议记录就行了。”谭西晨很是狐疑，那种形式大于内容的会，高建林怎么如此重视？
高建林解释，“会上通报了一个情况，你需要知道。近来，不仅我市，全国连续发生数起旅游失踪事件，上面要求我们重视此类情况，加强防范措施。”
谭西晨一听就觉得上面是在扯淡，十分火大，“失踪？这么严重，加强防范就够了吗？”
高建林倒是没有责怪对方的态度，若不是责任心太重，谭西晨也不至于发这个火，对于那些得过且过的，上面怎么说便怎么做，从来不会操那份咸淡心。之前恨不得将谭西晨碎尸万段的情绪居然就这么烟消云散了，高建林放软语气，“啊，是我没说清楚，‘失踪’这个词用的不准确。确切的说，那些人都是出去旅游，好像都是去了什么小众景点，只不过去了之后，都没有按时回家。”
“这不就是失踪吗？”
“还真没有，除了本人没有回去之外，什么朋友圈啊、抖音、微博啊，但凡是网上能露脸的地方，一天到晚信息就没有停过，不光是文字信息，还有照片。经网监证实，那些信息的真实性没有问题，应该都是本人发出的。”
这算什么，血肉之躯不见了，一个个都活跃在虚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