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一百六十五章勿忘前辈
小陈蛋自己端起了酒盅,“嗞喽”喝了一口酒,夹了一口肉吃:“我顺着河筒子一看哪,满河筒子里头净是人,就赛要下雨之前,蚂蚁搬家的,左右两面都看不见边儿,还都挺有顺序的走,各有各的道儿。一开春的天气有多冷啊?哪个人都是光着脊梁、穿着裤衩干活儿。”
李惯深:“你就别前说人家了,你就前说说你己个,你那一箅子饽饽怎么蒸熟了吧?”
小陈蛋:“我这箅子饽饽是蒸不熟喽,我一看那些个老河油子,装的那小车装的可真够大呀。”
李惯深:“装满了小车拉倒呗,还能装多大呀?”
小陈蛋:“倒是真装满了小车了,那泥土装的,两面的小车厢都出来有二尺,高有一米,人推着小车都看不见头里的道儿。”
李惯深:“一个装土怎么能装的,小车厢的外面来呀?又怎么能装的高出一米来呀?”土在小车上呆的住吗?
小陈蛋:“装的是泥条子,不是散土。挖河有单另挖河的铁锹,那种铁锹叫捋铣,倍他妈的快。老河油子力气大,也会使捋铣、会装小车。使劲往下一杵捋铣,那泥条子顺着铁锹把就上来了,有他妈的两、三米长往小车上一捂,就赛垛墙头的。你说得装多宽、多高、在小车上呆的住呆不住吧?一小车泥土没有一千斤,少说也得有八百斤。”
李惯深:“推的动吗?”
小陈蛋:“你就甭提了,那老河油子推着一小车土走在脚踏板上,就赛他妈的风骨碌似的,走恁么快。我一看就傻了眼喽,小腿肚子哆嗦了两下儿,就翻了腿肚子,跟着就转了筋了。”
李惯深:“那你怎么办呢?”
小陈蛋:“都进了开水的锅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大闺妮入了洞房,不是说什么都晚了嘛。我硬着头皮干吧,分给我的活干不完就拉倒,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反正我一个死驴也不怕剥皮、抽筋了。我装了半小车的土,我就推着小车走上了脚踏板了。我俩腿哆哆嗦嗦的,拃拃的慢慢的走。”
李惯深:“你就慢慢着走吧,你准走的了就行啊。”
小陈蛋:“我是行,老河油子们不行,他们不干了。他们在我的后面儿,净他妈的骂我了!”
李惯深:“你走的慢碍着他们什么事了哇?他们干吗骂你呀?”
小陈蛋:“他们嫌我在前面儿,挡着他们的道了,当误他们的工夫干活了!关驴子骂我的声音也是大了点儿,吓的我一大哆嗦,俩手一松,还没有等小车翻的,脚踏板下面去哪,我前倒的脚踏板下面去了。也他妈的真顶对了,正好有个小坑儿,我倒的小坑里头去了。一小车土随着就把我给埋上了,埋的那才叫个严实哪,就赛是活埋了我的一个样儿。关驴子跟老河油子们一看,看不见我了,也把他们吓坏了,他们紧着就把我给刨出来了。他们一看我还有口气儿,没有把我给憋死,关驴子还他妈的给我起了个外号儿,叫土行孙!我要真是土行孙就好了,土行孙还寻了个有能耐的,一个大俊媳妇哪。”
李惯深:“弄么着还叫你接着推小车吗?”
小陈蛋:“关驴子一看我是真推不了小车儿,他就不叫我推小车了。”
李惯深:“叫你干什么活去了,反正不能叫你呆着吧?”
小陈蛋:“他叫我干拉钩的活去了。”
李惯深:“什么叫拉钩啊?”
小陈蛋:“推小车推土的人,不是得把土倒的河堤的顶上去嘛,人推着小车得爬大坡,人推着装满土的小车儿,赶到了大坡的底下,得有个人往坡顶上帮着,推小车的人往坡顶上拉小车儿,要不他一个人推着一小车的土上不去。”
李惯深:“拉钩的人怎么帮着,推小车的人往坡顶上拉小车啊?”
小陈蛋:“拉钩的这个人儿,手里拿着一根绳子,绳子的一头上栓个铁钩儿,等推土的小车到了大坡的根底下,拉钩的人紧着跑到小车的前面儿,把铁钩子挂在小推车前面的边帮上的,一个小铁圈里头去。拉钩的人转过身去,猫着个腰子,蹶着个屁股的,使劲往坡顶上拉小车儿。”
李惯深:“这个活倒倒不赖挺轻省的,有力气没力气的,谁都干的了。你准干的了挺得的。”
小陈蛋:“得个屁呀!垃钩的这个活儿,是个懒汉子不干、赖汉子干不了的活儿,这个活更累的慌,还谁的气都受!”
李惯深:“怎么更累的慌,还谁的气都受哇?”
小陈蛋:“嗨嗨,我的个亲人表哥呀,你是不知道哇。那帮老河油子,净他妈的磕拉钩的人!”
李惯深:“怎么个磕法啊?”
小陈蛋:“一个拉钩的人,不是光拉一辆小车儿,得管拉一个排人的小车儿,有十好几辆小车哪。这一辆小车费着个驴劲的,你刚拉到半坡腰儿,坡根底下又有好几辆的小车儿,等着你往上拉哪。累的拉钩的那个人,呼哧带喘、上气不接下气儿,连个放屁的工夫都没有。不光是这个,拉钩的人只要是,把钩一挂在小车上,推小车的人就腰板一直,俩手光架着个小车不使劲儿,他净叫拉钩的人,使劲往坡顶上拉小车儿,小车走慢一点儿,推着小车的人,还有坡根底下等着的人,一块奶奶、姥姥的骂拉钩的人不使劲拉!”
李惯深:“坡根底下推小车的人,跟着骂拉钩的人干吗呀?”
小陈蛋:“他们嫌拉钓的人怂、拉的慢,当误他们的工夫干活了。他们怎么不骂推着小车的人,一点劲都不使啊?他们这是不是磕人呢?”
李惯深:“有点儿。”
小陈蛋:“我这一天下来,就成了化过来的冻大葱喽。”
李惯深:“也是够累的慌的。”
小陈蛋:“不光是累的慌,关键的是你都歇不过来呀。你知道干活多咱晚才歇,起多大的早就干活吗?”
李惯深:“天黑了就歇,天亮了再干呗。”
小陈蛋:“可不是弄么一回事啊。后晌得出了满天的星星才能歇哪,一早些还没有等到,月亮没下去就得起来干活儿。
李惯深:“人们受的了吗?”
小陈蛋:“受的了,人们都有一颗忠于领袖、忠于党、忠于人民的红心,人人都想着早一天根治完了海河,消除洪水给人民带来的灾难。好家伙,人们那真是都撒开了欢、起着哄的干活啊。”
李惯深:“是得有这种干革命的精神哪。”
小陈蛋:“表哥你听我跟你说弄么个事儿。关驴子戴着块破手表,有一天后晌手表给坏了,手表走快了,还赶上他闹肚子。这手表坏了、走快了,快个十分钟、八分钟,最多快半拉钟头,也没有什么。谁知道这块破XX手表坏了、走快了,一快快了仨钟头零六十二分钟啊?关驴子跑到工棚外头,拉了泡稀屎回来,回到工棚里在灯亮底下一看手表,都快四点了,这小子着急了。他立马把人们都叫起来,上工地上就干开了活了。这天还赶上是个农历的初一,一整宿都没有月亮地,还刮了多半宿的大风,倍他吗的冷。人们摸着黑儿,冒着大风干活儿,把人们都累糊涂了,也不知道干了多大工夫的活了。人们是又饿、又渴、又累呀,就是显不出冷来。人们盼着天亮,天亮了好吃一早些饭、喝口水,趁着吃饭、喝水放屁的个工夫,好喘口气儿、歇会儿。人们盼着天亮,都赛盼着快点入洞房心里那么着呀,天就是不亮。人们呛着个劲的,又干了挺大一会子活儿,村里的小公鸡才刚打艮艮儿(打鸣)。又呆了一大会子,天才漫漫的亮了。天亮了以后,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看谁都一个劲的乐,谁也不认的谁了。”
李惯深:“怎么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