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他是我的爸爸
熊不愿出门。
老豆说：“这怎么行？你会在房中憋死的。上次，我不过在家玩了三天游戏，你就说我发霉，浑身长绿毛。现在，你在家已待了五天，如果再不出去晒晒自己，你就变烂熊了，而且是超级大号的烂熊。”
熊垂下硕大的脑袋，沮丧地瞧着自己浑身的棕色毛。
“我知道，你这样出去，肯定会引起轰动，比我将头发染成五颜六色还令人掉眼球，但你这辈子难得有这么一次机会，也体会一把出风头的滋味呗。”老豆不顾熊的不情愿，穿上牛仔短裤，套上杏黄T恤衫，又蹬上一双球鞋后，打开了门。
“老豆，放暑假啦？”看见老豆，楼下的阿婆笑着凑了过来。
老豆点了点头。
“你爸爸呢？我有好几天没看到他了呢！”
“他啊……尹——格——有人想见你！”老豆拖长声音。
熊没有出现。
“原来他在家啊，我还以为他出去了……刚才我还嘀咕，你一个小姑娘独自在家，多危险呀……”
“我已经十一岁了，不是小姑娘了！”老豆朝阿婆翻了一白眼。
“十一岁，不是小姑娘是什么？”阿婆见惯老豆的白眼，自己乐起来。
“是小老虎！”
“你是小老虎，我就是老狮子啦。”阿婆一头蓬松的黄发，看上去还真有点儿狮子的感觉呢。
熊，还没有出来。
“哎哟，我的脚……”老豆捂着自己的脚，尖叫起来。
熊果然立刻从房中蹿了出来。
老豆冲熊笑：“又上当了吧？无论你是尹格，还是变成大熊，都对我这招完全没免疫力。”
熊像一座小山般摇摇摆摆朝老豆走去，一旁的阿婆眼珠却瞪得比乒乓球还要圆。
“他是……我的爸爸。”老豆说。
阿婆放松下来，笑道：“你爸爸知道了会骂你的。”
“他真是我爸。”老豆急了。
“小姑娘，别糊弄我，老实坦白，这只大熊哪儿来的？”
“他真是我爸！”
“你可以养猫养狗养鸡养猪当宠物，可千万别养熊这种东西。它们不但胃口大，攻击性也强。”
“我的熊很乖。”老豆不想再解释。
“我家的猫生崽了，要不将熊送走，领一只猫崽？”
老豆没等阿婆说完，就领着熊走了。
老豆和熊围着小区的花园打转，因为熊不肯走远。
老豆想：“说不定他这么走着走着就变回尹格了，说不定晚上就可以一起去快餐店了。”每月的十八号，尹格都会雷打不动地带她去尽情享用炸鸡、烤翅、汉堡的。可是，直到那天结束，熊还是熊。
嘭嘭嘭！第二天，老豆正为尹格存折上的数字难为情时，门却被人擂响。
是隔壁那位多事又饶舌的阿婆！
“我不会养猫，无论你是金猫还是银猫，我都不会养。”老豆说。
“你放心好啦，我不会送你猫。可是，你养只四只脚站着比我高、两只脚直立比我更高的熊当宠物，大家都很有意见哦。”阿婆一边推着老豆想关上的门，一边将脑袋伸进屋内东张西望。
“他不是宠物。”
“好啦，实话对你讲，昨天这小区的人都看见你遛那只大熊了。”
“我们在散步。”
“我们一致认为，它很危险。”
“他不会伤害我！”
“它会传染动物疫病。”
“他没有传染病！”
“你如果不将它送走，有人会举报你！”
“是你吗？”
“我才不干这种无聊事。”阿婆撇了撇嘴。
“没人能将他从我身边带走！”老豆的声音擦过墙壁，就像她正抡着大锤，守护着她和大熊的城堡。
阿婆败下阵，但离开时，仍不甘心地甩出了一长串谁也听不懂的嘀嘀咕咕。她刚一走，罗大头就来了，为熊带来许多苹果、香蕉，还有蜂蜜。
“钱还够用吗？”罗大头问。
“够！”老豆说完后就后悔了，其实压根就不多了。为此，她真想抽自己一耳光。
“如果他……我是说你爸一直这样……”
“他不会一直这样，他会变回尹格！”
“那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没有。”老豆其实想说，当然需要你帮忙，帮我找到让熊变回尹格的办法，帮我将他变回尹格……
罗大头陪着老豆坐了一会儿，又从门缝里看了看已经将床压塌变形的熊。熊知道他来后，就用被子又捂住了脑袋。
傍晚，老豆游完泳刚回到家，就接到一个动物园的电话。
“听说，你家里有一只熊？”动物园的人问。
“嗯哼。”老豆不置可否。
“一般来说，私家住宅是不允许养熊的。”
“他不是熊，他是我爸爸。”
“这么说，你也是一只熊？”
老豆说：“是的，我也是一只熊！”然后，挂掉了电话。
老豆没想到，动物园的人动作那么迅速，不到十分钟时间，居然就开着一辆大卡车，载着一个大铁笼，出现在了楼下。
老豆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绝对不允许他们带走她的大熊！
老豆给罗大头打电话。在这个城，尹格的朋友可怜得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放下电话，老豆趴在窗口看着那个巨型的铁笼。他们想将大熊关进那个铁笼，然后展示给大家看，游客可以喂他香蕉、花生，继而取笑他，辱骂他……老豆的呼吸变得急促。
她推醒迷迷糊糊的大熊，给他套上尹格的超大号睡衣，穿上尹格的超大号睡裤，又为他戴上那顶她曾在圣诞节上戴过的超大号帽子。
门嘭嘭嘭地响个不停。
“是动物园的人。”老豆说。熊听了，满脸惶恐。
“放心好啦，有我在！”老豆豪气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罗大头半路折返，速度堪比飞机。
“你们搞错了，这里压根没熊。”罗大头拦在门口，对动物园的人解释，“那都是一个小姑娘的恶作剧，你们居然还当真？”
“怎么会搞错？这里的居民都发誓，说这里有一只很大很大的棕熊。我们园里有黑熊、灰熊，正好缺一只大大的棕熊呢。”动物园的那位满脸络腮胡的管理员振振有词道。
门突然在这时打开，一只“棕熊”从门内探出脑袋。
“罗叔叔。”老豆喊。
罗大头愣了一下，“络腮胡”也吓了一跳。
“你瞧她是熊吗？”罗大头反应过来。
“络腮胡”将穿戴成熊样，还在脸上画了一张熊脸的老豆看了又看：“的确不是熊，不过你为什么一直不肯打开门？”
“难道你爸爸没告诉过你，千万别给陌生人开门吗？”老豆摸着那条毛茸茸的熊尾巴，嘻嘻笑道。
“我是动物园的工作人员。因接到举报，说这里有一只很大很大的棕熊，像河马那般大的棕熊……”
“对哦，这里的确有一只很大很大的棕熊，像河马那般大的棕熊，他现在正睡觉呢，要不你进来帮我摇醒他？”老豆嚷嚷着，一把将“络腮胡”拽进了屋。
“这里真没熊！小姑娘的玩笑你也信？”罗大头在一旁气呼呼道。
可是，“络腮胡”还是随老豆来到尹格的房间。
“络腮胡”想打开灯仔细瞧瞧。老豆说：“灯坏了，要不你先帮我修修？”
“络腮胡”说：“我哪有那闲工夫。”他探头看见一个穿着大衣的“人”躺在床上，正呼呼地打着鼾。
“这天热的，还穿这么多……”
“我爸才不怕热，他感冒了，正发汗呢。听医生说，这感冒最近很流行，你要不也赶赶时髦？”
“别听小孩胡说！他是我朋友，的确感冒了，我就是来看他的。要不，你也留下，帮着我们照看……要知道，他很胖的，每次给他擦身都挺累。”
“我还有事，改天吧，改天吧。”“络腮胡”急急地退出了尹格的房间，离开前，他又将老豆看了又看，“小姑娘，你这么一装扮，还真像熊呢，要不考虑考虑到我们那里兼职？”
“扮熊吗？”
“对呀！”
“好吧，我会考虑的。”老豆说着，一把将他推出了门。
等楼下的车慢吞吞开走后，老豆才虚脱般坐在沙发上。她暗自庆幸，去年因为参加学校的化装舞会，软磨硬泡让尹格买了一件难看的熊外套，没想到居然在这样“正经”的场合派上了用场。
熊睡着了，睡得很熟。老豆想帮他脱下睡衣和睡裤，可是罗大头却说：“让他捂捂，捂捂说不定就变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