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父亲大人传
父亲大人传
父亲大人出生于龙街羊街阿系库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里,爷爷识得几个字,给他取名为经孝。父亲生前告诉我,他出生那年,正是红军胜利到达陕甘宁根据地的那年,即1936年,是在农历七月十五太阳初升之时呱呱坠地的。
父亲两岁多,家里遭了变故。爷爷因一场不知名的疾病夺去了他二十六岁的生命,父亲从此成了没爹的孤儿。奶奶拉扯着两岁多的父亲,在家族的欺负下苦熬了一段时日。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奶奶只好领着父亲回了娘家。后来在爷爷家族的逼迫之下,奶奶连蒙带骗地被改嫁到了安吉村箐,父亲从此更名为德本。
父亲六岁的时候,奶奶生了大姑,后来又生了大叔、二叔,再后来是小姑。
到上学年龄了,父亲也曾经进入过学堂。由于家庭贫穷,再加上父亲的继父又是一个大烟***亲上了四年的学,就不得不回家帮助奶奶搞生产,抚育幼小的弟弟妹妹。父亲的继父,不仅不帮家里的忙,还要整天好吃好喝服侍着。十来岁的父亲,白天要承担起一个男人的重担,夜晚还要背着二十斤或三十斤的玉米粒,担惊受怕地穿过人迹罕至的丛林,到很远的地方为他的继父换取大烟。那时,继祖父抽大烟,小孩又多,值钱的全部被变卖做了毒资,家徒四壁,不避风雨,家里是穷得叮当响,连张完好的的席子都没有,这个情形是我参加工作后,父亲告诉我的。当父亲回忆他儿时的不堪生活时,眼角始终挂着心酸的泪水。
虽说父亲没有读过多少书,但由于他聪明能干,在1956年,他才二十岁的时候,就当了安吉村幸福片的会计。在此期间,父亲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这是父亲一生最为骄傲的事。因为事隔将近五十年,七十多岁的父亲回忆起他当年入党之事,还能清楚的记得入党准确时间是1957年农历八月十五,1958年的五月十八转正。也难怪,在那个年代,入党是件多么严肃的事,要求入党的积极分子很多,要经过重重考验,最后真正能够入党的可谓是百里挑一。
1959年,由于家里缺劳力,再加上父亲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父亲交卸了幸福片的会计职务回了家。也就在那年,父亲与母亲结了婚,开始了他们长达五十三年相濡以沫的生活。
1960年,在父母的期望中,他们的小宝宝出世了,是个男孩,父亲满心欢喜─有了自己的接班人。可惜没让父亲欢喜几个月,小宝宝竟不幸夭折了,这让父亲很是伤心了一段时间。直到1961年大姐降生,并健康成长,这才让父亲从痛失幼子的悲伤中走出来。
父亲成了家,也有了自己的孩子。1963年,由于工作需要,父亲又做了安吉大队的文书,干到1965年,有下一任文书郭泽周接替,才回到村箐任生产队队长。
回村箐一年后,即1976年,也就是生我的那年,作为生产队长的他,身体力行,示范躬亲,在一次开荒中左脚受了伤。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男的砍树,女的挖地,大家鼓足干劲,奋力劳作。一棵大树轰然倒下之后,就再也没有听到声音,大家觉得事情不妙,朝父亲砍树的方向奔去,眼前的一幕,让大家惊慌失措。父亲坐在血泊之中,左脚膝盖处还有汩汩鲜血向外喷涌。大家七手八脚把父亲抬回了家,找了一个当地的草药医生为父亲医治。在那艰苦的年代,缺医少药,没有良好的医疗条件,父亲生命无忧,可他的脚却落下了终身的残疾。当我长大成人后,每每看到父亲那微跛的左脚,我的心头都会产生一丝难过。
虽说父亲的左脚残疾了,可他干活从不落人后。在父亲任村箐生产队队长期间,让他感到最光荣的是:村民在他带领下积极生产,粮食丰收,十年不吃回公粮,这在当时是很了不起的。父亲虽上了年纪,但每当和我谈及此事,脸上还是掩饰不住得意的神情。
后来,全国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包干到户,彻底打破了“吃大锅饭”的局面。父亲移交了集体时期掌管的钱物,终于可以回家做一个独立自主、自由自在的农民了。
父亲回家后,与承担起了抚养我们八个子女和支撑这个家庭的重担。因为家里每个人都分到了属于自己的土地,有了土地,父亲干得更加起劲。土地里生产出来的粮食,每年有一家人足够吃的以外,还有一些余量。这些余粮,一部分上交国家,另一部分自行处理,有的变卖换点零用,有的借给那些缺粮的人家,来年还上,条件就是一斤玉米还一斤谷子。那时候我已经开始记事了,每年青黄不接时节,很多人家牵着骡马到我家借粮食,那情景可以用门庭若市来形容,至今我回想起那情景还记忆犹新。这样,虽然我们家没有田,但有时也能吃上米饭。
从我记事以来,父亲总是那么勤劳节俭。他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尤其农忙季节,他从来舍不得歇息。父亲有个嗜好就是抽旱烟,烟是他亲自,用他的话说就是自产烟,自产的抽着带劲。他基本不抽纸烟,说是燥火。我参加工作后,回家给他买过纸烟,但他都不怎么爱抽,只是有客人来的时候才能出来,他不抽纸烟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他不在人世。
随着我们子女一个个相继长大,父亲也不需要那么辛苦了。有时也喝点酒,偶尔也会喝醉一两次,按他说的是过社会主义生活,但不经常喝醉,一来没有天天喝酒的条件,二来父亲年岁逐年增加,加上脚不灵便,喝多了身体支不住,他很好强,不愿连累我们服侍他。
父亲一生最大的杰作是在那艰难的年代生了我们十个子女,其中老大、老三不幸夭折,其余八个(六男二女)全部存活,并让我们健康长大成人。尤其我考上了大学,成为我们祖上最有文化的人,这很让他在我们那地方长脸,逢人就会夸我,我都亲耳听到过几次。
我们长大成人了,而父亲却老了。重体力活干不动了,就帮三哥家放放牛,喂喂猪鸡,整日里还是闲不住。又过了几年,年岁大了,脚也很不听使唤了,才不再放牛了,看看家,看看侄儿,这才算闲了下来。
2007年大哥离世,这对父亲来说是件多么悲痛的事。父亲已经是古稀老人,怎么能忍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2011年是父亲在世最后一年。放寒假,我回家探望父母,看到他们与往年没有什么两样,只是父亲已经不喝酒了,最近几年来,他已经不怎么喝了。到了我们即将要放暑假,四哥打电话说父亲病危,叫我赶快回家,我连夜回到家中,父亲已经昏迷,在床前尽孝了八九天。于2011年农历六月二十七夜10:40分,父亲终于没有打败病魔,抛下我们,离开了人世,终年七十六岁。
父亲离开了人世,没有给我们子女留下什么金银珠宝或值钱的东西,在他的箱底留下的只有一些他当会计时的票据和证明等材料。但对于我们子女来说,他给我们的已经很多了。
父亲有个特长是打算盘,在我们那儿,很有名。因为他当过会计,打算盘是那时会计必须具备的能力,父亲因此也具备了这种能力。父亲的这个特长,在我们兄弟姐妹中,只有我还算学到了一些。在我读大学那几年,科业负担比起中学时代轻多了,每逢假期回家,父亲都会教我打算盘,什么三盘清、七盘清、九盘清啦,九规九除啦等,很多算盘的规则都是从父亲那儿学的,加法的打法,现在还能熟练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