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黛丽赫本:一辈子活在优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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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如潮水汹涌而至

我才十多岁,就已然明白人性的冷酷。

“如果我们知道阿纳姆会被德国兵侵占五年之久,我们一定会饮弹自杀。当时,我们以为噩梦下周就会结束,也许六个月后,或者明年—我们就是这样一天天挨过来的。”说这句话时,二战结束已有数十年,而奥黛丽依旧感慨万千。

当时,奥黛丽虽然只有十多岁,却已经看尽了人性的冷酷。“如果你听到或读到纳粹令人发指的行径,请不要怀疑,事实比你想象的还要残酷。我们的天黑了,黑暗如潮水一般,淹没了城市……”

战争就是一个永不消散的噩梦,存在于每一寸空气里,一呼吸就能感觉到。占领军就像对他们的称呼一样,强占土地,抢夺财物,控制精神,奴役肉身,让无数无辜的人失去了生命,也让无数的人无家可归、度日如年。

“或许战争就要结束了。或许明年,或许下个月,或许明天也说不定。”

很多人都在用类似的话鼓励家人活下去。这样的话,哪怕只是纸上的饼,幻想中的梅,也不失为一种精神的支撑。

德军占领阿纳姆后没几个月,就强行没收了赫姆斯特拉家族的全部财产,包括工厂、房产、土地、证券、黄金、珠宝……数百年悉心经营积累的财富,在战争中毁于一旦,除了空空的贵族头衔,整个家族一夜之间变得一无所有。

奥黛丽与母亲只能暂时搬进一所旧宅里,面对德军的层层施压,生活举步维艰。

这时的艾拉不禁悲伤地意识到,自己当初以“安全”为由把女儿带回荷兰是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战前她曾在荷兰政府得到消息,如果英国与德国开战,荷兰政府将以中立自保—政府相信,长期与希特勒政府之间的贸易关系,可以让他们的国家免除战乱之苦。但实际上,在英国与荷兰同时遭到德军侵袭之时,英国因为充分的备战能够及时将儿童转移到安全区,荷兰却因不做战备而遭到了更为严重的摧残。

奥黛丽记得,当时城里的居民们在街上碰面,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都必须很谨慎。没有人知道谁是纳粹安排的间谍,也没有人知道谁是地下抵抗联盟的成员,谁又是中立者。每个组织都设有独立的代码,在没有确定对方的身份和立场前,谁都有可能成为敌人。

艾拉告诉了奥黛丽一些暗语,比方有人提到了“印尼餐”,那就代表周围有窃听的人,说话要注意。

地下抵抗联盟的创始人正是艾拉。舅舅威廉也是重要成员之一。凭借其贵族身份在当地的影响力,艾拉与威廉暗中召集了很多志愿者,从王室成员到普通民众,大家都愿意为了家园的自由抗争。在首都沦陷、女王流亡、盟军无暇顾及的情况下,他们必须采取自救抵抗。而在抵抗运动中,勇敢的意志、坚定的信念、缜密的思路,远比社会等级更重要。

在德军入侵阿纳姆五天后,艾拉带领她的抵抗联盟联合另一股力量,炸毁了德军火车进入荷兰的多处铁路、桥梁以及军需供应站,为正规军争取了宝贵的时间。不幸的是,威廉被捕了—他与其他五名成员成功引爆了一列纳粹士兵乘坐的火车后,当场被德军抓获,包括他的两个侄儿,也就是奥黛丽的两位表哥。

德军选择在阿纳姆的中心广场处决被捕的抵抗人员,企图进一步瓦解人心。“我们看见亲人们被德军抵在墙上,当着众人的面被射杀。”回忆起那个残忍的场景,奥黛丽心有余悸地说。她当时被吓坏了,无法抑制内心的恐惧与痛楚,却也只能抱着母亲,无声地哽咽。而母亲也必须强忍住悲愤,将眼泪咽回心里。

母亲的表现比奥黛丽想象中的更坚忍。坚强睿智的女男爵没有被失去亲人的创伤击垮,而是痛定思痛,愈加冷静周密地部署抵抗计划,就连组织的秘密会议都转入家中地下室进行。

奥黛丽清楚地记得,家中的地下室里还藏匿过抵抗军人,母亲把他们安排在那里,并嘱咐她,在言语上一定要严格保密,万分小心。另外,在陌生人面前一定不要说英语—占领阿纳姆后,纳粹开始全面地实施奴化行动,禁止播放英美影片,禁止英国进口的食物,并强行篡改历史教材,对学校的教员灌输法西斯思想,对课程全面实施德国化。

为了奥黛丽的安全,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艾拉决定为奥黛丽改一个名字,因为她原来的名字太像英国人了,说话时又带有英国口音。

奥黛丽再一次为母亲的智慧折服—母亲在自己原有证件的名字下面,轻轻添了两笔,就由“Ella”变成了“Edda”,如此,艾达·凡·赫姆斯特拉便成了奥黛丽的新名字,一直使用到战争结束。

战火纷飞的年代,学习条件和生活环境一样恶劣,1940年的整个冬天,奥黛丽上课的教室都没有供暖,很多同学都退了课。但奥黛丽一直在坚持,哪怕练习舞蹈时脚部经常被冻伤。

黑夜茫茫,信念是灯塔,亲情的温暖也一样。所以,在枪炮声和杀戮面前,她都能始终坚守自幼的梦想—音乐、芭蕾,从不因条件的艰苦而有所松懈。

在整个战争时期,除了自由与和平,让奥黛丽最为期待的事情就是可以收到祖母的来信。她的祖母住在维尔纳,是个特别慈祥的老太太。在艰难的处境中,老太太一直没有忘记与孙女通信的约定,一有机会,她就会给奥黛丽寄礼物、衣服,在信中表达最慈爱的关怀。

在给祖母的回信中,奥黛丽有时也会写到自己很思念父亲,但更多的是对梦想的憧憬:“我的荷兰语讲得不太流利……好在有我喜爱的芭蕾舞蹈,您可能不知道,我的脚尖好像比我的舌头更会表达自己……”还有对和平的渴望,“希望一切可以早点儿结束,我热爱生命,也热爱和平……”

十几岁的奥黛丽,经历过最深的黑暗,她心智的成熟已经明显超越了年龄,在灾难与苦难面前,对情绪的掌控力也日益强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