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小饭团
武毅是一个年约七旬的老人，头发斑白，但身体硬朗，精神烁。他走上前来，微笑着环视众人：“你们三位刚刚讲的故事都非常精彩，它让我想起了自己久远的过去，也让我再次感受到年轻的魅力。我的故事是关于老人的，它从一个叫山城的地方说起……”
红城饭店，山城唯一的四星级酒店，一个大型宴会厅里，人声鼎沸。
一张可以容纳二十人的大圆桌，一男一女两位容光焕发的老人正端坐在主宾位置。男性老人的头发并没有同龄人的凋零，不过也基本上全都白了，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色眼镜，额头和脸上鸿沟遍布，显示出其年轻时所经历的沧桑，身上穿着一件藏青色的中山装，笔挺而富有质感，身材有些发福，但仍显得匀称。女性老人同样是满头银发，与男性老人一样，岁月在她的脸上也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皱纹，身着白色格子状的高领羊绒衫，别着一枚精致的胸针。她面色红润，容光焕发，说起话来抑扬顿挫，落落有声。
男性老人叫望海，是今天的主角。
女性老人叫美萍，是望海的结发妻子。
“望海，你打扮起来还是挺帅的嘛，起码年轻了十岁！”美萍笑着将头轻轻往望海倾斜，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话说道。
“那是，你先生我年轻时可是十里八村长得最帅的男人！”望海脸上堆满了笑容，一双深情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美萍。眼前这个女人在二十岁出头的时候就嫁给了一无所有的自己，结婚时候，两人的全部家当只有一床被子和一张桌子。无论风风雨雨，也无论是疾病还是健康，美萍都始终与他不离不弃，陪着他一起走过了整整四十五年。
“呸，也不知道害羞，今天还有那么多小辈在！”美萍的脸更加红润，嘴上却埋怨望海说话不注意场合。
“美萍，谢谢你！这辈子有你陪伴，是我一生的幸运！”望海握住美萍的手。
就在两人都有些泪眼朦胧的时候，一个留着乌黑靓丽的短发和齐眉刘海的四五岁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走到望海和美萍身边，面带笑容大声说道：“爷爷，祝您生日快乐！祝您和奶奶长命百岁！”
小姑娘是望海的孙女小丸子，目前正在幼儿园读中班，她是望海儿子文佑的第二个孩子，这次跟随父母和哥哥一起前来为爷爷的七十岁生日祝寿。
“乖孩子，来，让爷爷抱抱！”望着眼前这活泼可爱的孙女，望海脸上的皱纹如刀般深刻，笑容却无法抑制地展开，他蹲下来将小丸子抱了起来。
“爷爷，我明天就要回去了，您和奶奶可以帮我照看一下我的小饭团吗？”小丸子用她那双充满灵性的大眼睛盯着望海以及边上一个同样是白发苍苍的老太太道。
“小饭团？”美萍显然被小丸子口中的小饭团搞迷惑了。
“妈，丸子说的是她刚买的一只白色的仓鼠。昨天我们带她逛街时，正好被她看到，欢喜得不得了，死活缠着要我们买下来。我们明天不要回去嘛，路上也不好带，本来想着让她送人的，她死活不愿意。”文佑在一旁解释道。
“哦，小老鼠嘛，没问题啊，爷爷奶奶帮着我们的小公主养，保证养得白白胖胖的！”望海乐呵呵地说道。
“爷爷，不是老鼠，是仓鼠。小饭团可比老鼠漂亮多了，它穿着白色的外套，摸起来毛绒绒的，好萌好萌的，我爱死它了，它是我最好的伙伴。”小丸子一本正经地纠正望海。
“好，好，乖孙女，爷爷知道了，是仓鼠，叫小饭团是吧？”望海乐呵呵地笑着说道。
“是的，爷爷，你和奶奶可要把它照顾好了，过年回来我还要和它一起玩儿的。”见爷爷答应了，小丸子开心地说道。
“好了，丸子，快点下来吧，爷爷年龄大了。”文佑上前把小丸子从望海怀中抱了下来。
宴会厅中，各方来宾们络绎不绝地上前来跟望海老爷子祝寿，会场气氛热闹非凡。在人流稍少一些的时候，望海站起身来，缓缓走向了远角。
望海目光所致之处，一个高个少年正孤独地站立在窗前，望着窗外萧条的落叶。此刻，他纤瘦的背影与周遭喧闹的环境是如此地格格不入。
“小寒，秋天来了，香山的红叶一定非常壮观吧！”望海含着笑对着少年说道。
“爷爷，刚才人太多，我还没得及跟您祝寿。孙儿祝您生日快乐，健康长寿！”少年正是小丸子的哥哥松寒，他比小丸子大了整整一轮，目前正在读高二。
与小丸子开朗的性格不同，松寒自小的性格就比较内向，不喜欢说话，平素里习惯了独来独来。华国二胎政策放开后，小丸子在不经意间来到了他们家。中年得女，让文佑夫妇欣喜若狂，全身心都扑在这个天真可爱的小家伙身上，无意间对已经长大了的松寒关注下降了许多。
在华国实施了多年的特殊生育政策后，二胎的问题从来都不是一个小事情。松寒从出生起，就跟身边几乎所有的孩子一样，都没有兄弟姐妹，他们早已经习惯了独自一人的生活。
对于突然降临的家庭成员，松寒最初其实是抗拒的。但当他看到她那幼小的身躯，美丽的大眼睛和甜美无辜的表情时，他的心渐渐被她所融化。
不过，松寒依然孤独，而且比以前更加孤独，如果不是小丸子经常缠着他要和他一起玩，他可以一个人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一整天都不出来。
看着松寒孤寂的身影，望海心里非常难受，毕竟松寒是他们第一个孙子，是他们看着一点点长大成人的。
“爷爷，香山现在正好是最好的季节，漫山遍野都是红叶，您和奶奶要不明天跟我们一起回BJ吧，我带您们去香山看看！”对于从小深爱他的爷爷，松寒有着一种浓浓的依恋。
“松寒，爷爷奶奶年龄大了，这天越来越凉，等来年开春了，我们再来看你们！”望海举起手，垫了垫脚，慈爱地摸了摸松寒的头。
松寒见状，赶紧蹲了下来，让望海可以更轻松一点。
“哥哥，我们去喂小饭团吧，它超可爱的！”小丸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松寒的背后，拉着他的衣服恳求道。
松寒望了望望海，望海眼中充满了关怀：“孩子，你们去玩吧，我去见见那些老朋友们！”
“爷爷再见！”松寒牵着小丸子的手离开了大厅。
望海七十岁的生日宴在热热闹闹的氛围中悄然过去，待宾客离去，一切又回到了一成不变的日子。
每天早上起来，洗漱完毕，吃过早餐，望海和老伴美萍就会手挽着手，一起去菜场买菜。从菜场回来后，美萍开始做中饭，望海则一个人在书房里看书。中饭后，两人会睡一会儿午觉，这是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若是天气许可的话，下午望海和美萍则会去附近的公园里转转，看看花花草草，和乡里乡亲们一起唠唠嗑。
当然，有的时候则会和亲戚朋友们一起邀约起来打麻将，直到晚饭一以后，才会慢悠悠地散着步走回家里。毕竟山城实在是太小了，亲友们相聚也不远，大多数时候都用不着乘坐公共汽车。
宴会以后，望海和美萍老两口又多了一项非常重要的日常工作——喂养小饭团。
“望海，你快来看啊，小饭团又开始表演了！”美萍的年纪也已经年近七十，虽经多年磨砺，依然保持着一颗童心。这日在她喂仓鼠的时候，发现仓鼠正在笼子的栏杆上爬行，便忍不住高声喊道。
“哦，是吗？让我来看看！”望海正在看书，听到美萍的喊声，也乐呵呵地跑了过来，蹲了下来，只见一只浑身雪白，长相憨厚，眯着一双小眼睛的仓鼠正沿着笼子护栏爬来爬去，急吼吼的样子，显然是想吃东西了。
“望海，我看今天小饭团的运动量挺大的，我们多给它喂几条面包虫吧，它最喜欢吃这个了。”美萍可怜巴巴地望着望海。
“好，那就一条！”望海笑着说道。
“再加一条吧，你看他好可怜的。”美萍望向望海的眼神更加奕奕有神。
“你呀，就是心软。这才多久啊，就忘了上次它吃多了之后上火了，眼睛红彤彤的，滴了好几天眼药水之后才好了。”望海笑了笑，叹了口气道。
“好吧，一条就一条。”美萍嘟着嘴说道。
“好，那就两条，下不为例了！”望海见美萍情绪有些低落，想了想说道。
“好咧，下不为例！”美萍立马就恢复了开心的笑容。
望海将笼子打开，小心翼翼地把小饭团握在手上，和美萍一起摸了摸它那柔顺光滑的毛发，然后放在整理箱中，先过渡一下。
接下来，望海开始动手清理笼子。
在开始养仓鼠的时候，两人也没什么经验，小饭团的生活习惯显然没有教好，不仅随地拉屎，而且经常把尿撒在浴沙里面，只要一天不清理笼子，就显得乱糟糟的。
望海是一个最怕麻烦的人，但家里这种粗活一般都是他在干。他一边摇头，一边将小饭团的房子，跑轮，浴盆，尿沙盆，饭碗等拿了出来，将笼子全部清空，然后用一个金属片将垃圾扫在一起，并将它们收集起来和用过的浴沙和尿沙一并倒在垃圾桶里。
做完这些以后，望海将跑轮，浴盆，尿沙盆以及饭盆全部拿到水池，清洗干净，再用纸巾将他们擦干。
望海将干净的浴沙和尿沙重新装入各自的盆子里，再将仓鼠主粮倒在它的饭盆里，接下来是最重要的步骤：数面包虫！
对于这个工作，站在一旁的美萍早就迫不及待了，她将装面包虫的瓶子打开，将面包虫倒在盖子里，然后一条一条地挑选那些肥大而鲜美的面包虫。
“小饭团，今天奶奶跟你加餐啊，看，多美的面包虫！”说罢，美萍把一条巨大无比的面包虫放进了它的饭盆里。
“咯，这里还有一条，你爷爷特别同意的，下次可没有了！他就是个小气鬼，是不？”美萍一边说，一边又夹起一条同样肥大的面包虫放进饭盆中。
望海先对笼子进行擦拭和消毒后，再将小饭团的生活用具全部放了回去，然后伸出手，轻轻将小饭团握在手心，又和美萍一起用手摸了摸它的毛发。
“哎呀，你这小家伙，在我手上拉了泡尿！”望海忽然大叫道。
“哈哈，你要发财了！”美萍在一旁乐滋滋地笑着道。
“小混蛋，看我不收拾你！”望海一边笑着说，一边把小饭团轻轻放了回去。
小饭团刚进入笼子，立马顺着楼梯就爬上了自己饭盆所在的位置，一咕隆就扎进了饭盆里，叼出那根加餐用的面包虫，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望海和美萍看在眼里，乐在心中，相视一笑后开始收拾垃圾，打扫战场。
“美萍，我发现小饭团最近长了好多肉，比小丸子给我们的时候至少胖了一圈，这样会不会对它健康不利啊？”望海对美萍说道。
“嗯，我也发现了。下次我们还是要少喂点东西，我再洗一些嫩一点的生菜叶子给它吃，上次喂它的时候，它好像很喜欢吃。”美萍点头道。
“望海，你说，文佑和孩子们现在都还好吗？”美萍突然转变话题道。
“美萍，想孩子们了？想就跟他们视频呗！”望海笑着打趣道。
“还是算了吧，他们工作的工作，学习的学习，大家都很忙的。不像我们老两口都退休了，啥事儿没有，就别打扰他们了。”美萍顿了顿说道，脸上满是惆怅。
“是啊，文佑在BJ，算是彻底走出了我们这个山沟沟！就是天远地远的，见一趟不容易。还好，文怡留在了山城，有稳定的工作，老公对她很好，孩子也听话，对我们也孝顺。”望海跟着说道。
“是啊，都说女儿是爸妈的小棉袄，果然如此。”美萍应承道。
“望海，这么多年来，文佑回家的时候并不多，你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失落的吧？”美萍见望海脸上有些落幕，转而问道。
“说不失落是假的，有哪个做父母的不希望子女在身边呢？但时代变了，那个子女全都与父母生活在一起的时代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虽说现在交通发达了，但BJ离我们还是太远了。
而文佑现在也到了上有老下有小的时候，家庭和工作压力都很大，加上现在经济形势也不太好，要回来一趟确实不容易。
我知道，如果他能回来的话，一定会来的。我们养的孩子是什么人，我们自己还不知道吗？”望海笑着回答道。
“是啊，孩子们其实都很孝顺的，上次你过生日的时候，文佑特意跟我说了几次，想让我们去BJ住一段时间。”美萍说道。
“哎，我们年纪慢慢大了，身体明显不如从前，越来越不想动了。算算，我们俩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七十年，早就习惯了这里的山山水水，也习惯了和亲戚朋友们相互串门的生活，这些在大城市里都是找不到的。”望海跟着说道。
“嗯，大城市虽然好，但它是属于年轻人的，我们老年人还是习惯了这种小地方。”美萍也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