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言
吃货自省书
大陆人习惯说“衣食住行”,台湾人习惯说“食衣住行”。这两种排列方法代表了两地对生活截然不同的认知。大陆人把“衣”放在第一位,突出的是仪表的重要性。老上海人最为典型,在那些物质条件匮乏的流金岁月里,他们宁可住得差一点、吃得苦一点,也要为自己置办几套光鲜亮丽的衣服。台湾人把“食”放在第一位,强调的是饮食的重要性。台湾虽小,饮食文化却很发达,尤其是台湾的小吃,特色鲜明,多不胜举。我更喜欢台湾人的排列方法,无疑这种排列方法更人性化,更符合人的动物性特征。的确,从生命学的角度来说,吃是人类生活最重要的事情。
自小,我就是吃货。为了贪吃这件事,没少挨父母的责骂,没少瞧姐姐的冷眼,但我的性格的某个部分是越挫越勇,所以最后我茁壮成长为一名标准的超级吃货。
必须感谢我的父母,我遗传了他们对生活的热爱,遗传了一个好胃以及一颗强大的心脏,却没有遗传太多的肥胖基因。因此,在吃这件事情上面,我是有一定资本的。
父亲曾是我们当地最好的机修师傅。记得小时候,每天下午,他从大坝的那家国营厂下班后,通常会去镇上的小菜场转一转,如果遇到小海鲜大批上市,他一定会买一大堆,如果因为天气原因渔获不多,他往往不买或者只买一点点海鲜,再补买点肉。这是父亲的生活智慧。作为我们家的御用厨师,父亲的厨艺比母亲好许多倍。做菜是一件繁琐的事情,但父亲坚持下来了。脾气火爆的粗线条的父亲也有细腻与温情的一面。时至今日,小姐姐和我都清晰地记得那些美好的夏日傍晚,父亲做的各种小菜摆满小桌子,有螃蟹、硬壳虾、皮皮虾、香螺、织纹螺、水潺、鲳鱼和小黄鱼等,那是属于我们全家人的一口海鲜一口白饭的幸福时光。遗憾的是,作为吃货,我总是要抢着吃,吃最好的东西,因为我是家里唯一的儿子,我以为自己有特权。
母亲曾是我们当地最好的绣花女。我就读的幼儿园在妈妈工作的花边站附近,妈妈是花边站的站长。中午的时候,妈妈都要去乡政府食堂买饭,食堂的负责人小茶娘和妈妈关系很好,她一定会为我们挑选一只最肥美的螃蟹—那种蟹肉和蟹膏顶得蟹壳都要爆出来的螃蟹。螃蟹是我最喜欢吃的海鲜,而妈妈只吃我剩下的螃蟹脚,螃蟹脚哪有肉,妈妈却吃得很欢。妈妈经常不吃这个不吃那个,她每次都说自己不是很想吃。妈妈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而从小到大,我回馈给妈妈的却那么少。三天前,在妈妈的生日宴上,我第一次主动将两只大膏蟹的最佳部位—满是蟹膏蟹黄的蟹壳夹给了妈妈和爸爸。这个举动来得有点晚,最近我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不孝子。
小学和初中时代,爸爸病休在家,全家人的一日三餐都由他负责。爸爸的慢性病也不算太严重,他完全可以开个修理店什么的,再带几个徒弟,这样我们的生活会过得更好,但爸爸是那种把钱看得并不重的人,所以他一直过着闲散的生活,这么多年来他唯一的工作就是为家人买菜、做饭。
小姐姐比我大一岁,她先去镇上读高中。有一阵子,周末回家时,她都会为我带回一个油墩子,豆沙馅的,吃起来很香。记得是两角钱一个。村子里没有这么好吃的油墩子,这种食物唤起了我的某种朦胧的意识,忽然觉得离开家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我开始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
高中时代,我是住校生,食宿都在学校里解决。那时候最喜欢食堂里的大排。裹了一层面粉的大排,在油锅里炸一下,然后红油赤酱地红烧一遍,最后撒上点葱花。这种方法做出来的大排软糯香浓,美妙的滋味令人久久难忘。从此以后,每每吃到大排,总习惯拿高中的大排作为标杆来衡量好吃或者不好吃。
大学时代,我在远离家乡的一座内陆城市学美术。我们的校园里有好几个餐厅,可是对于我这样的肉食动物来说,能入眼的只有大排,只是大学餐厅的大排很硬,味道极其一般。偶尔能吃到硬得像石头的炸带鱼,那也算一种难得的眷顾,每次都吃得津津有味。曾经不太喜欢那座离海很远的城市,认为它耽误了我的青春,直到近年来才发现那几年光阴同样是人生重要的组成部分。
大学毕业后,返乡做了一名高中美术老师。尔后,我从宅男变成行男。每年的寒暑假,只要有机会,就会买一张汽车票、火车票或者飞机票,送自己去远方。每一次旅行都是一次难得的契机,在旅途中,我离开了约定俗成的生活,遇见了最真实的自己。实际上,旅行的意义之于我,不仅仅是打开了自己,作为标准吃货,我还有机会与各种美食相遇。
在西藏我吃到了肉香四溢的烤羊排和有机种植的纯天然的蒸土豆,在新疆我吃到了百吃不厌的抓饭和分量与味道同样惊人的大盘鸡,在德国我吃到了风格粗粝的香肠和做得像画儿一样美的烤鱼,在越南我吃到了举世闻名的夹馅面包和鲜美无比吃了一碗再来一碗的汤河粉,在泰国我吃到了物美价廉的山竹和好吃到想要叫喊出来的咖喱蟹……这样的美食举不胜举。
今后,我将继续旅行,继续一路行一路吃。不同的是,我还想带上我的妈妈、爸爸、姐姐以及其他家人。因为,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