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孤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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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虫行(六)

悯天司,云川之野,黑色山岭如慵卧云川的巨蟒,红色灯火从一排排不规则的石窗中亮起,黑夜来临,它横距白色云川之上,宛如披着黑色鳞甲的巨蟒,鳞下呼吸着血色怒火......

在每个火红的窗格里,都住着一个悯天司弟子,他们一身黑缎如水,静息打坐,每个人心里都住着心魔......悯天生万物,皆入我手。悲地容万灵,皆入我炉。焚天炉中,烈火灼心,道行逆施。悯天司狂言:善恶之念皆无对错,皆可被利用。心魔不该被驱逐,反而应该被当作突破自身限制的工具和并肩作战的伙伴。每个悯天司弟子的心中都养着一个心魔......

天生我心,心且狂。世赠心魔,魔不死。悯天司的心魔就是他们的招数,打败的心魔的是胜者,输了的,便也在心里种下心魔,成为下一个悯天司弟子。

云川之野,石黑如碳,原野平滑微微起伏,清溪纵横,卫煦一身青衣,行走在云川之上,她青衣被风拂起,露出她身体凹凸有致的曲线。二十年过去了,她还是那么美。悯天司的红色灯火照着她的路途,仿佛她只身行向火海。天上明星渐隐,好似不忍看如此美人落入万劫不复。

悯天司最高处的洞穴里,一株古藤从洞中爬出来,张牙舞爪的抓着洞口的每一寸石头,卫煦轻功飞入洞口,只见洞中几乎被枯藤拥挤的没有容身之处。卫煦踏着枯藤织就的网,抬头看见一黑衣男子,他披着黑纱,黑纱垂在乱木之间,他则躺在古藤上睡着了。只见他肤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黑纱蒙着双目,长袖中露出苍白的指尖,淡淡荡着几缕红色薄烟。

那黑衣男子缓缓一笑说道:“你一身毒香,藏都藏不住。”说着他一个闪身出现在卫煦面前,身后红影拖出一道血光,而后随着他停下缓缓融入他的身体里。

“藏有何用,还不是受制于人?”卫煦无奈的说。

卫昭负手而立微微笑道:“一块雪玉,困不住心。寒雁出身雪国王族,玉殿琼宫,锦衣玉食,又习绝世心法,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甚至觉得这天下就是为他而生的。心怀天下也困心于天下。我们不过握着一块雪玉,把尊严抵给他,换我们一点自由而已......不似天剑门之辈,为了无用的尊严和虚名,置身寒雁的监视与摧折中。”

卫煦站在他身边,轻轻抓住了他的手,带着小女儿的娇怨低声道:“哥哥,我老了吗?”

卫昭笑着回应:“这个问题,不该问一个瞎子,而该问镜子。”

卫煦失落的放开了他的手,低头道:“我只想和他在一起,二十年来皆是如此,可是他却不给我任何的希望。我没有力气再跟着他了。”

卫昭微微低着头笑着说道:“那就离开吧。”

卫煦眼里对爱的期望早已变成了偏执,她心里养了心魔却不自知:“我不甘心。若那幽海密令在我手中,我定要寒雁变作只属于我的东西......”

“呵.....幽海密令是来控制天下的,只控制一个人的心智远不用如此大费周章。”

“哥哥有办法?”

“你还记得幽海王养的玄枝吗?”

“那不就是几支枯枝吗?”

“非也。悯天司诡志有言,玄土生玄枝,玄枝结玄卵,玄卵生幽虫。”

“幽虫?”卫煦秀眉微蹙。

“幽虫如蛛,能寄生活物体内,吞噬其全部真气......亦可控制寄体的心智。”卫昭说着,嘴角微微扬起,透出一抹贪婪。

“幽海王已经死了,无人知晓何处寻玄土,又如何种玄枝?”

“你可知这江湖之中早已出现一个怪医,能让人忘却痛苦的怪医......”

“药庐鬼侯......”

“悯天司弟子曾调查过他,他去药庐之后,寒非失踪,而后,他便坐镇药庐,替寒非接诊。江湖中无数人因想忘却痛苦而奔赴药庐,但都有去无回。”

“有去无回?难道无人去药庐寻人吗?”

“这才是最奇怪的,他能让人心甘情愿的消失......我让悯天司弟子彻查过药庐周围,结果在芦苇湖底发现了那些病人的尸体,他们都没了眼睛......”

“江湖之中从不伐妖邪功法,这让我想起,寒雁曾以血肉炼香.....鬼侯会不会也是以人眼作为药材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

“这个,只有问他本人才知道......”卫昭诡异一笑。

“哥哥是想把那人召来悯天司?”

卫昭转身淡淡笑着说:“那位怪医,也许能帮你我除掉寒雁......你我只是江湖之人,不便占地为国,若有他在,便不一样了......”

卫煦心中泛起一抹恐惧:“哥哥是想......”

“十年前,飞雨阁中有人走漏风声说阁主私藏幽海王之子,寒雁即刻命雪衣亲军屠了飞雨阁......可见,这个孩子是他一片不可触碰的逆鳞......当年幽海王在世时,天下大势幽海雪国非此即彼,且附从幽海王者众多,他怕有幽海王根脉存在,他这天下之主的位子便坐不稳了.....”

“当年屠杀飞雨阁的主帅是寒声......”卫煦的眼中现出一抹光亮......

“寒声虽是寒氏旁支,但与寒非交情不浅乃为知己,他身居雪衣亲军要职,与寒雁只有君臣之礼。寒声一直对寒非离开雪御宫之事耿耿于怀,寒雁也只是碍于寒非的嘱托而一直让他身居雪衣亲军首领之位。”

“如此说来......我们可以找一个假的幽海王之子来帮寒雁说出他想说却不能说出的话......”卫煦眼里有光,仇恨的光。

“借着一个谣言去除掉寒雁一条臂膀,我们手握雪玉明从寒雁,便可光明正大携悯天司代替寒声......慢慢吞噬雪御宫......”

“可这个谣言足够引起天下纷乱......”为煦忧心着,“我怕哥哥卷入其中不得脱身......”

“谁说这谣言一定是谣言了?我就不能真的找到幽海王之子吗?”卫昭的计划已经成熟在胸。

“.......哥哥是想要那怪医鬼侯代替幽海王之子?”

“我只是觉得那怪医与幽海王之子有几分相像,因为他们皆行事果决,从不会回头。幽海王宠爱那孩子,还曾狂言,此乃天命之子。在那孩子三岁时,幽海王便大赏天下,世人皆见其容,如玉如露,眉扬如剑,双目如夜......”卫昭有几分恍惚,仿佛他陷入那段记忆里,语气里透着几分怜惜......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世人健忘,早已忘却了幽海王之子的容貌,再者,幽海一战至今二十年已过,他也早已变了一副样子了......如此,我们说谁是幽海王之子,谁便是......况且,你是他的生身母亲......只要你一口咬定,便不会有人再怀疑。”

卫煦微微低下头,目光黯然:“这一切非我所愿,我只是作为一个贡品被送入幽海的......”

卫昭轻轻揽过卫煦将她抱在怀里安抚着:“待到时机成熟,我们便以幽海王之子的名义,以光复幽海的名义起义报复寒雁,寒雁霸道专权悖于天下,到时候,我们名正言顺,必会一呼百应。等寒雁沦为阶下囚时,便可一报你心中仇怨......”

卫煦头靠在卫昭肩上,泪眼婆娑:“哥哥说的对,也许只有他沦为阶下囚,才会正眼看我一眼......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鬼侯身边的姑娘是他的软肋......”

“我知道。”卫煦坚定回答道。

卫煦离开了悯天司。卫昭慵懒的躺在古藤上,枯骨似的手轻轻触摸自己眼睛,他低声狂言:“你夺了我的眼睛,我便要你双目所及之处来偿!”

卫昭与卫煦皆是万毒谷弟子,皆受命于寒雁。可寒雁是怎样的人啊,他自负自大,睥睨众生,他们在他眼里就是尘土......可卫煦倾心于寒雁,卫昭心中再不平也为了唯一的亲人隐忍下来。可他有一双能招致祸端的眼睛......他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宛如水晶般通透,这双眼睛能洞察真气流转的规律,寒雁很喜欢......他命人挖了他的眼睛,也夺走了他的能洞察真气的无相心法。而后卫昭负气远走幽海,而卫煦继续留在了万毒谷听命于寒雁。直到后来,卫煦奉寒雁之命来到幽海,卫昭对寒雁最后一点耐心也耗尽了......卫昭心知肚明寒雁根本不会给卫煦任何机会,在他眼里,他们从来都是尘埃。他连同卫煦暗算幽海王,助寒雁得到幽海,而那时,他是有机会得到幽海密令的.....但是幽海密令藏于机关密盒之中,又有层层守卫,他没有多大胜算能拿到,于是暴露幽海密令的位置引江湖中人撕杀其中,以至于,幽海密令谁都没得到,流落天下。还好,没让寒雁如愿。后来他随卫煦一同回到雪御宫,置身寒雁威严之下,他不得不低头,于是卫昭对寒雁负荆请罪。寒雁给了他一个机会。寒雁燃香冷心烛,命卫昭杀了当时江湖第一门派悯天司宗主石云衣。若成,卫昭可顶替石云衣为悯天司之主,寒雁就将往日他负气背叛的罪名一笔勾销。

卫昭入悯天司三年,修得心魔,他功法突飞猛进,三年时间便是门内最优秀的弟子。他明展心魔,暗用毒香,将悯天司宗主杀死,取而代之,对外皆言,老宗主心魔噬主,自焚而死。他顺理成章接管悯天司,而后大肆收拢江湖弟子......他明遵寒雁,暗中却悄悄以悯天司为据点建立起自己的势力......不过有一个问题,他至今都没有想明白,前任宗主石云衣明明可以用道行逆施之法延缓毒香发作时间,若他全力以赴,卫昭根本不是对手,他为什么要放弃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