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生及美术之概观
《老子》曰:“人之大患在我有身。”[1]《庄子》曰:“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2]忧患与劳苦之与生相对待也久矣。夫生者人人之所欲,忧患与劳苦者,人人之所恶也。然则讵[3]不人人欲其所恶而恶其所欲欤?将其所恶者固不能不欲,而其所欲者终非可欲之物欤?人有生矣,则思所以奉其生。饥而欲食,渴而欲饮,寒而欲衣,露处而欲宫室,此皆所以维持一人之生活者也。然一人之生少则数十年,多则百年而止耳,而吾人欲生之心,必以是为不足,于是于数十年百年之生活外,更进而图永远之生活,时则有牝牡之欲[4],家室之累。进而育子女矣,则有保抱扶持饮食教诲之责,婚嫁之务。百年之间,早作而夕思,穷老而不知所终。问有出于此保存自己及种姓之生活之外者乎?无有也。百年之后,观吾人之成绩,其有逾于此保存自己及种姓之生活之外者乎?无有也。又人人知侵害自己及种姓之生活者之非一端也,于是相集而成一群,相约束而立一国,择其贤且智者以为之君,为之立法律以治之,建学校以教之,为之警察以防内奸,为之陆海军以御外患,使人人各遂其生活之欲而不相侵害。凡此皆欲生之心之所为也。夫人之于生活也,欲之如此其切也,用力如此其勤也,设计如此其周且至也,固亦有其真可欲者存欤?吾人之忧患劳苦,固亦有所以偿之者欤?则吾人不得不就生活之本质熟思而审考之也。
生活之本质何?欲而已矣。欲之为性无厌[5],而其原生于不足。不足之状态,苦痛是也。既偿一欲,则此欲以终。然欲之被偿者一,而不偿者什伯[6],一欲既终,他欲随之,故究竟[7]之慰籍,终不可得也。即使吾人之欲悉偿,而更无所欲之对象,倦厌之情即起而乘[8]之,于是否人自己之生活,若负之而不胜其重。故人生者如钟表之摆,实往复于苦痛与倦厌之间者也。夫倦厌固可视为苦痛之一种,有能除去此二者,吾人谓之曰快乐。然当其求快乐也,吾人于固有之苦痛外,又不得不加以努力,而努力亦苦痛之一也。且快乐之后,其感苦痛也弥深,故苦痛而无回复之快乐者有之矣,未有快乐而不先之或继之以苦痛者也,又此苦痛与世界之文化俱增,而不由之而减。何则?文化愈进,其知识弥广,其所欲弥多,又其感苦痛亦弥甚故也。然则人生之所欲既无以逾于生活,而生活之性质又不外乎苦痛,故欲与生活与苦痛,三者一而已矣。
吾人生活之性质既如斯矣,故吾人之知识遂无往而不与生活之欲相关系,即与吾人之利害相关系。就其实而言之,则知识者固生于此欲,而示此欲以我与外界之关系,使之趋利而避害者也。常人之知识,止知我与物之关系,易言以明之。止知物之与我相关系者,而于此物中又不过知其与我相关系之部份而已。及人知渐进,于是始知欲,知此物与我之关系,不可不研究此物与彼物之关系。知愈大者,其研究逾远焉。自是而生各种之科学,如欲知空间之一部之与我相关系者,不可不知空间全体之关系,于是几何学[9]兴焉(按西洋几何学Geometry之本义系量地之意,可知古代视为应用之科学,而不视为纯粹之科学也)。欲知力之一部之与我相关系者,不可不知力之全体之关系,于是力学兴焉。吾人既知一物之全体之关系,又知此物与彼物之全体之关系,而立一法则焉,以应用之于是物之现于吾前者,其与我之关系及其与他物之关系,粲然陈于目前而无所遁,夫然后吾人得以利用此物,有其利而无其害,以使吾人生活之欲增进于无穷。此科学之功效也。故科学上之成功,虽若层楼杰观[10],高严巨丽[11],然其基址则筑乎生活之欲之上,与政治上之系统立于生活之欲之上无以异。然则吾人理论与实际之二方面,皆此生活之欲之结果也。
由是观之,吾人之知识与实践之二方面,无往而不与生活之欲相关系,即与苦痛相关系。兹有一物焉,使吾人超然于利害之外而忘物与我之关系,此时也,吾人之心无希望,无恐怖,非复欲之我,而但知之我也。此犹积阴弥月而旭日杲杲也[12],犹覆舟大海之中浮沉上下而飘着于故乡之海岸也,犹阵云惨淡而插翅之天使赍[13]平和之福音而来者也,犹鱼之脱于罾[14]网鸟之自樊笼出而游于山林江海也。然物之能使吾人超然于利害之外者,必其物之于吾人无利害之关系而后可。易言以明之,必其物非实物而后可。然则非美术何足以当之乎!夫自然界之物,无不与吾人有利害之关系,纵非直接,亦必间接相关系者也,苟吾人而能忘物与我之关系而观物,则大自然界之山明水媚,鸟飞花落,固无往而非华胥之国[15],极乐之上也。岂独自然界而已,人类之言语动作,悲欢啼笑,孰非美之对象乎?然此物既与吾人有利害之关系,而吾人欲强离其关系而观之,自非天才,岂易及此!于是天才者出,以其所观于自然人生中者复现之于美术中,而使中智以下之人,亦因其物之与己无关系而超然于利害之外。是故观物无方,因人而变。濠上之鱼,庄惠之所乐也,而渔父袭之以网罟[16];舞雩之木,孔曾之所憩也,而樵者继之以斤斧[17]。若物非有形,心无所住,则虽殉财之夫[18]、贵私之子[19],宁有对曹霸、韩幹之马而计驰骋之乐[20],见毕宏、韦偃之松而观思栋梁之用[21],求好逑于雅典之偶[22],思税驾于金字之塔者哉[23]!故美术之为物,欲者不观,观者不欲。而艺术之美所以优于自然之美者,全存于使人易忘物我之关系也。
而美之为物有二种:一曰优美,一曰壮美。苟一物焉,与吾人无利害之关系,而吾人之观之也,不观其关系,而但观其物,或吾人之心中无丝毫生活之欲存,而其观物也,不视为与我有关系之物,而但视为外物,则今之所观者,非昔之所观者也。此时吾心宁静之状态,名之曰优美之情,而谓此物曰优美。若此物大不利于吾人,而吾人生活之意志为之破裂,因之意志遁去,而知力[24]得为独立之作用,以深观其物,吾人谓此物曰壮美,而谓其感情曰壮美之情。普通之美,皆属前种。至于地狱变相之图[25],决斗垂死之像,庐江小吏之诗[26],雁门尚书之曲[27],其人故氓庶之所共怜[28],其遇虽戾夫为之流涕[29],讵有子颓乐祸之心[30],宁无尼父反袂之戚[31],而吾人观之,不厌千复。格代[32]之诗曰:
What in life doth only grieve us.
That in art we gladly see.
(凡人生中足以使人悲者,
于美术中则吾人乐而观之。)
此之谓也。此即所谓壮美之情,而其快乐存于使人忘物我之关系,则固与优美无以异也。
至美术中之与二者相反者,名之曰眩惑。夫优美与壮美,皆使吾人离生活之欲而入于纯粹之知识者。若美术中而有眩惑之原质乎[33],则又使吾人自纯粹之知识出而复归于生活之欲。如粔籹蜜饵[34],《招魂》《启》《发》之所陈[35];玉体横陈[36],周昉、仇英之所绘[37];《西厢记》之《酬柬》[38],《牡丹亭》之《惊梦》[39],伶元之传《飞燕》[40],杨慎之赝《秘辛》[41],徒讽一而劝百[42],欲止沸而益薪[43]。所以子云有靡靡之诮[44],法秀有绮语之诃[45]。虽则梦幻泡影可作如是观[46],而拔舌地狱专为斯人设者矣[47]。
故眩惑之于美,如甘之于辛,火之于水,不相并立者也。吾人欲以眩惑之快乐医人世之苦痛,是犹欲航断港而至海[48],入幽谷而求明,岂徒无益,而又增之。则岂不以其不能使人忘生活之欲及此欲与物之关系,而反鼓舞之也哉!眩惑之与优美及壮美相反对,其故实存于此。
今既述人生与美术之概略如左,吾人且持此标准以观我国之美术,而美术中以诗歌戏曲小说为其顶点,以其目的在描写人生,故吾人于是得一绝大著作曰《红楼梦》。
(本文初刊于1904年4月—7月上海《教育世界》七十六、七十七、七十八、八十、八十一期,后收入《静安文集》。)
[1]语出《老子·十三章》,原文为“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老子》亦称《道德经》《老子五千文》,为道家的主要经典。相传春秋末年老子所著,老子姓李名耳,字聃,故亦称老聃。道家的创始人。楚国苦县(今河南鹿邑东)厉乡曲仁里人(一说为今安徽涡阳人)。
[2]语出《庄子·大宗师》。庄子亦称《南华经》。道家经典之一。庄子及其后学著。庄子(约前369—前286)。战国时哲学家,名周。宋国蒙(今河南商丘东北)人。大块:大自然;大地。载:承受。劳我以生:用生存来劳苦我。
[3]讵:岂,怎。
[4]牝牡之欲:男女的性欲。牝:雌性的鸟或兽。牡:雄性的鸟或兽。这里指女性和男性。
[5]厌:满足。
[6]什:通十。伯:通百。十百,谓超过十倍百倍。
[7]究竟:佛教语。至极;终极之意。
[8]乘:追逐。
[9]几何学:研究空间和图形性质的一门数学分科。古代埃及为兴建尼罗河水利工程,曾经进行过测地工作,后逐渐发展为几何学。
[10]层楼:高楼。杰观:高耸的楼台。
[11]高严:高峻,高大。巨丽:极其美好的事物。
[12]积阴:即久阴。弥月:整月。杲杲:明亮的样子。
[13]赍(jī):怀抱着,带着。
[14]罾(zēng)网:泛指渔网。
[15]华胥之国:传说中的国名。典出《列子·黄帝》:“(黄帝)昼寝,而梦游于华胥氏之国。华胥氏之国在弇州之西,台州之北,不知斯齐国几千万里。盖非舟车足力之所及,神游而已。其国无帅长,自然而已;其民无嗜欲,自然而已……黄帝既寤,怡然自得。”后用以指理想的安乐和平之境,或作梦境的代称。
[16]典出《庄子·秋水》:“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鲦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多用濠上比喻别有会心、自得其乐之意。罟(gǔ):渔网。
[17]古代求雨之祭叫“雩祭”。因有乐舞,又叫“舞雩”。《周礼·春官·女巫》:“旱暵则舞雩。”也指舞雩之处。《论语·先进》:“浴乎沂,风乎舞雩。”《论语·颜渊》:“樊迟从游于舞雩之下。”何晏集解引包咸曰:“舞雩之处,有坛树木,故下可游焉。”孔曾:孔子和他的弟子曾点。曾点,字皙,春秋鲁国南武城人,生卒年不详。为曾参之父,孔子弟子,尝侍孔子言志。
[18]殉财:为财而死。语出《庄子·盗跖》:“小人殉财,君子殉名。”
[19]贵私:以私人占有为第一要义。
[20]曹霸:唐谯郡(今安徽省亳县)人,生卒年不详。三国魏高贵乡公曹髦后裔,官至左武卫将军。善于画马,亦工肖像,所作神采宛然如生。韩幹(干):唐画家。京兆(今陕西西安)人,一作大梁(今河南开封)人。擅绘人物、鬼神、花竹,尤工画马,师曹霸而重视写生,时称独步。存世作品有《牧马图》《照夜白图》等。
[21]毕宏:唐京兆人。天宝(742—756)中官御史,左庶子。树石奇古,擅名于代。初善画古松。韦偃:唐代画家,善画鞍马,与曹霸、韩干齐名。亦善山水、松石、人物。杜甫有诗云:“天下几人画古松,毕宏已老韦偃少。”
[22]好逑:指好配偶。雅典之偶:指古希腊雕塑。
[23]税驾:犹解驾,停车。谓休息或归宿。金字之塔:即金字塔。古代埃及、美洲等地的一种方锥形建筑物。形似汉字“金”字,故称“金字塔”。古代埃及金字塔是法老(国王)的陵墓。
[24]知力:智力。
[25]地狱变相之图:地狱:梵文Naraka的意译,意为苦的世界。处于地下,有八寒、八热、无间等名目。古印度传说人在生前做了坏事,死后要堕入地狱,受种种苦。佛教也采用此说。变相:敷演佛经的内容而绘成的具体图相。一般绘制在石窟、寺院的墙壁上或纸帛上,多用几幅连续的画面表现故事的情节,是广泛传播教义的佛教通俗艺术。
[26]庐江小吏之诗:即汉代乐府诗《孔雀东南飞》,又名《古诗为焦仲卿妻作》。原为汉末民歌,经后代文人加工。内容写汉末庐江(今属安徽)小吏焦仲卿与妻刘兰芝在焦母强迫下离异,后兰芝因母兄逼她改嫁而自尽,仲卿亦殉情而死。诗歌揭露了封建礼教的黑暗,赞美了男女主人公的反抗精神。全诗三百五十余句,一千七百余字,是古代少见的长篇叙事诗。
[27]雁门尚书之曲:指清代吴伟业古风《雁门尚书行》。内容为悼念孙传庭之败亡。孙传庭,字伯雅,一字白谷。明末将领,拜陕西总督,加兵部尚书衔,都督七省军事,带兵镇压农民起义,后在李自成军破潼关时战死。《明史》称“传庭死而明亡矣”,因此吴伟业作《雁门尚书行》以哀悼,文辞慷慨悲愤。
[28]氓庶:百姓。
[29]戾夫:凶恶的人。
[30]讵有子颓乐祸之心:语出《左传·庄公二十年》:“今王子颓歌舞不倦,乐祸也。夫司寇行戮,君为之不举,而况敢乐祸乎!”指对别人遭遇不幸表示高兴。王子颓(前696—前673),姬姓,名颓,周庄王姬佗庶子,周厘王姬胡齐之弟,周惠王姬阆的叔父。公元前675年,王子颓联合国等五位大夫发动叛乱,驱逐周惠王,自立为周天子。事后,王子颓设享礼招待五大夫,乐舞蹈严重超出了应有的规格。公元前673年,郑、虢二国联军攻进周朝都城,杀死王子颓和五大夫,周惠王复位,史称王子颓之乱。
[31]尼父反袂之戚:尼父:对孔子的尊称。反袂:用衣袖拭泪。形容哭泣。语出《公羊传·哀公十四年》:“有以告者曰:‘有麇而角者。’孔子曰:‘孰为来哉!孰为来哉!’反袂拭面涕沾袍。”春秋时期鲁哀公十四年(前481)春,鲁哀公西巡猎获麒麟,相传麒麟是仁兽,只在太平盛世,王者出现时才出现。孔子听到消息后为此落泪,作《春秋》至此而辍笔,并表示“吾道穷矣”。
[32]格代:今译歌德(1749—1832)德国诗人、小说家兼剧作家。曾在莱比锡大学读法律,后为律师,并任威玛公国的首相。生平勤于写作,著书一百二十册,以小说《少年维特之烦恼》、诗剧《浮士德》最有名。
[33]原质:元素之意。引申指基本要素。
[34]粔(jù)籹(nǚ):古代的一种食品。以蜜和米面,搓成细条,组之成束,扭作环形,用油煎熟。又称寒具、膏环。蜜饵:用蜜和米面制成的糕饼。
[35]《招魂》:《楚辞》篇名。王逸谓宋玉作,因“怜哀屈原忠而斥弃,愁懑山泽,魂魄放佚,厥命将落,故作《招魂》。”明以后有些学者据《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赞语,认为是屈原所作。或以为所招者为怀王之魂,也有人以为是屈原自招其魂。艺术上运用铺叙夸张的笔调,表现出丰富生动的想象力。《启》《发》:指辞赋名篇《七启》《七发》。《七发》,西汉枚乘作。文中假设楚太子有病,吴客探问,向他指出安居内宫、享乐过度的弊害,接着叙说音乐、饮食、车马、游观、田猎、观涛、论道七事,予以启发,终使太子感动而出汗,病即痊愈。文虽有讽喻之意,而重心实在铺陈前六事。描写细腻,词藻繁富。后人作品中凡沿用这种体式的,统称为“七体”,或简称“七”。《七启》,三国魏曹植效法《七发》体式而作。
[36]玉体横陈:指美人的身体横卧。
[37]周昉:唐画家,字仲朗,或字景元,京兆(今陕西省长安县)人,生卒年不详。曾任宣州长史,善绘人物,所绘仕女、佛像,神态优闲从容,世称神品。仇英:明代画家。字实父,号十洲,太仓(今属江苏)人,居苏州(今属江苏)。漆工出身。学画为文徵明所赏,遂知名于时。擅画人物,尤精仕女,以细腻工丽见称。亦擅青绿山水,妍雅温润。与沈周、文徵明、唐寅并称“吴门四家”。
[38]《西厢记》之《酬柬》:全名《崔莺莺待月西厢记》,杂剧剧本,元代王实甫作。故事出于唐代元稹《莺莺传》传奇,金代董解元编为《西厢记诸宫调》,王实甫在诸宫调基础上改创为杂剧。叙唐代书生张珙在蒲东普救寺与崔相国之女莺莺相遇,产生爱情,经侍女红娘从中帮助,终于冲破封建礼教的束缚而结合。剧本以刻画人物性格和心理活动见长。全剧共分五本二十一折。《酬柬》为第四本第一折,描写了莺莺赴约与张珙幽会的内容。
[39]《牡丹亭》之《惊梦》:《牡丹亭》:明传奇剧本。汤显祖作。内容讲南安太守杜宝之女丽娘游园时梦中与柳梦梅幽会,醒后怀春而死,葬于花园。三年后,柳梦梅进京赴试,借宿园中,拾得丽娘自画像,深为爱慕,丽娘复生,两人结为夫妇。梦梅向杜宝报讯,反被囚禁。后考试放榜,梦梅得中状元,奉旨与丽娘正式成婚。《惊梦》为其中经典段落,主要写杜丽娘与柳梦梅梦中幽会的过程。
[40]伶元之传《飞燕》:《飞燕》即《飞燕外传》,旧题为汉代伶玄所作。描写汉成帝时,赵飞燕淫乱宫闱之事。一般认为是别人伪托。
[41]杨慎之赝《秘辛》:杨慎(1488—1559):明代文学家。字用修,号升庵,新都(今属四川)人。正德年间状元。曾任翰林院修撰。后触犯世宗,谪戍云南永昌三十余年。诗风浓丽深婉,成就较高。学识丰博,著作繁多。著有《升庵集》。《秘辛》即《汉杂事秘辛》,据传为汉代作品,杨慎曾为此书题词,许多学者认为此书实际为杨慎所作。
[42]讽一而劝百:《汉书·司马相如传赞》:“扬雄以为靡丽之赋,劝百风一,犹驰骋郑卫之声,曲终而奏雅,不已亏乎?”后遂以“讽一劝百”形容规讽正道的言辞远远及不上劝诱奢靡的言辞。谓意在使人警戒,但结果却适得其反。
[43]止沸而益薪:谓本欲止水沸腾,却反而在锅下加柴。喻所做与本来愿望相反。
[44]子云有靡靡之诮:子云即扬雄。西汉文学家、哲学家、语言学家。字子云,蜀郡成都(今属四川)人。汉成帝时为给事黄门郎。王莽称帝后,任太中大夫。早年以辞赋闻名,有《甘泉赋》《长杨赋》等名篇。晚年研究哲学,仿《论语》和《易经》作《法言》和《太玄》。另有研究语言学的《方言》和吹捧王莽的《剧秦美新》等。明人辑有《扬侍郎集》。靡靡之诮:即前文“讽一而劝百”之论。诮:责备。
[45]法秀有绮语之诃:法秀为北宋僧人。字圆通,俗姓辛,秦州陇城(今甘肃省天水市)人。受法于无为义怀禅师,尽得心传。他性格严厉,道风峻洁。时人皆称其为“秀铁面”。李公麟画马,黄庭坚作艳词,皆受其当面指责。绮语:佛教语。涉及闺门、爱欲等华艳辞藻及一切杂秽语。十善戒中列为四口业之一。诃:通呵。呵斥责备之意。
[46]虽则梦幻泡影可作如是观:语出《金刚经·应化非真分》:“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佛教以梦、幻、泡、影、露、电,喻世事之空幻无常。
[47]拔舌地狱:佛教所说地狱之一。谓凡生前喜欢毁谤别人的人,死后要堕入拔舌地狱,被鬼使把其舌头拔出来,用钉钉住,以示惩戒。
[48]犹欲航断港而至海:航行于隔断的小河断港却想到达大海。语出韩愈《送王秀才序》:“故学者必慎其所道,道于扬、墨、老、庄、佛之学,而欲圣人之道,犹航断港绝潢而望至于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