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020章-玛蒂尔德和让娜
比起某位空有一副粗犷外形的大汉来,展飞刚才的表现实在更像是《水浒传》里的场面,所以柳博兮一时之间息了勾搭他去当模特的心思,默默地量了尺。
丁伶伶又在柳博兮最新的设计中敲定了几款夏装,看看时近正午,才带着展飞离开。
“要不要一起吃饭?”她本来还这样邀请,但柳博兮看她的目光,就像神仙看着不思进取的凡人,一脸痛心疾首。
“我就从来没见过这人吃饭,有时候怀疑他是不是靠充电活着的。”下楼以后,丁伶伶才笑着跟展飞八卦,“走吧,我知道附近有一家牛排还可以。你可以吃西餐的吧?”
“嗯。”展飞点点头,刚想说话,侧过脸来向丁伶伶一望,又闭了嘴。
丁伶伶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就笑了一声。
“我今天上午休假半天,所以这顿算我个人请的。等你正式上班,公司有工作餐,出外的话有公司补贴。我不希望我的员工天天操心这些琐事,你要学着习惯。”
展飞只好继续默然点头。
“你看过莫泊桑的《项链》吧?”丁伶伶忽然没头没脑地问。
展飞愣了一下,才说:“看过。”
中学语文课本上的文章,他当然还记得。
“嗯,什么感想?”
“感想?”展飞看了看丁伶伶,发现她虽然带着笑,但神情无疑是认真的,就回忆了一下情节,然后说,“如果我是玛蒂尔德,我是不会借那条项链的。”
丁伶伶一边开车,一边点着头:“确实,是你的风格。不过,你对玛蒂尔德怎么看,会觉得她‘虚荣’吗?”
“不会。”展飞肯定地说,“我很佩服这样的人。”
用整整十年时间,放弃原来的日子,将自己的生活需求降低到极限,来偿还高额债务,这需要极大的决心和毅力。何况玛蒂尔德还失去了自己的青春和美貌,那是她曾经引以为傲的东西。
他觉得丁伶伶这个问题是在影射着什么,但这一刻他想起的不是自己,而是白欣然。
丁伶伶向他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
“仍然是你的风格。不过,展飞,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有另外一种解决方式?”她没有等待展飞的回答,就继续说道,“玛蒂尔德那位朋友,让娜·弗雷斯蒂埃,她有那么多珠宝,而且也乐于借给玛蒂尔德,你猜她会不会在意区区一件珠宝的丢失呢?”
影射的味道更加浓了。
“作为让娜当然可以这么想,”展飞转过头来看着她,认真地回答,“但玛蒂尔德不可以。贫穷不是不讲道理的借口,我记得这个我们讨论过了。”
丁伶伶突然被噎了一下。
她没想到,展飞居然也有一张利口,而且暗示的正是两人之前那场矛盾。
不过看起来,当时她说他“不讲道理”,他现在已经承认了。
笑意好像是从心底涌出来的,渐渐地,渐渐地爬上嘴角,丁伶伶笑得克制不住,全身轻松,像一片羽毛。
“好吧,算你对!”她带着笑大声说,“不过我的意思是,如果玛蒂尔德第一时间就向让娜说清楚,她要偿还的就只是五百法郎,对不对?可能会一时局促,但至少避免了高额债务,而且她和让娜的友谊也还保持着。玛蒂尔德,她不是一个没有能力的女人,而让娜有她所需要的资源:珠宝,可能还有人脉。你说她们会不会过得更好呢?”
这种角度的解读,是不会出现在中学语文课上的。展飞正在顺着她的话思考,车子已经停了下来。
“下车吧,玛蒂尔德。”丁伶伶狡黠地笑着说,“我们先去吃饭。”
展飞忽然也笑了。不同于当初在酒吧的时候,那种营业性的微笑,他此刻的笑容虽淡,却是从内心发出来的。
“好的,让娜。”他说。
↓◇↓◇↓
在新来临的一个星期一,展飞以总裁助理的身份正式入职。因为他曾经以一种搏人眼球的方式出现在所有公司高管的面前,倒是免去了很多自我介绍的麻烦。只不过,大家看着这个穿着柳博兮设计的改良中山装站在丁伶伶身后、姿态挺拔宛如白杨树的年轻人时,都油然而生一种奇特的观感:
丁总这是找了个助理,还是贴身保镖?
生态园的项目经理张总,是蒙展飞帮忙,免于背了一次巨大黑锅的,这时也表现得分外亲切,过来拍着展飞的肩头,笑呵呵地问:“小展,有没有英文名,同事之间也好称呼。”
展飞没怎么思考就回答:“Lynx。”
看来还真有!知道他在工地干过临时工的一帮精英,顿时都有些惊讶。
一个普通的民工,哪会有什么英文名?
怪不得丁总会看上他呢,说不定真有些深藏不露的本事。
也有人笑着打趣:“我怎么听着像个操作系统似的?”
“去去去!那是Linux!”
“小展,你这个名字怎么拼啊?”
这一帮人,都是丁伶伶从公司攒局的时候就招进来,一手一脚打拼到现在的,年纪没有超过40的,爱说爱闹,当着丁伶伶的面也不怎么畏惧。
这时候都围上来,看展飞在员工花名册上新签下的英文名字。
“好家伙,这一个元音字母都没有啊!”
“是啊这真是单词吗?哎小展,这不是你自己编的吧?”
“中文意思是什么啊?”
……
丁伶伶没理他们,带着展飞回自己办公室,才微微一笑:“山猫?”
展飞意外地眉梢一跳,才说:“嗯。”
“是你当特种兵时的代号?”丁伶伶的表情里有好奇,但更多的是兴奋。在这种时候,她才表现得像个实际年龄的女孩子,而不是那种沉稳干练的、手握一个集团公司的生杀大权的女强人。
展飞只好又说:“嗯。”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兴奋的。曾经的那个身份,只代表了更高的要求,和更重的责任。
而且他现在也已经不是了。
丁伶伶拖着长声思考了一下,问:“那用这个名字,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不会,”展飞明白她的意思,迅速回答,“只是个代号而已。我们……战友之间,也互相这么叫。”
就像他和狐狸。叫得习惯了,常常忘记对方的真名,叫做白畅然。
“那就好。”丁伶伶笑眯眯的,像是被勾起了兴致,并不想把话题转移开,“干了多久?”
“入伍一年,去参加特种兵选拔,后来,七年。”展飞简单地说着,同时抬手作了个动作,像是要捂一下左眼,但又放下了,“因为……这个,就退下来了。”
他眼睛没有外伤,如果不说,谁也不会知道他左眼失明。哪怕是已经知道了的丁伶伶,平时也会忘记这一点。
正因为如此,在听他提起来的时候,心里才更加不是滋味。
丁伶伶正和展飞对面站着,想伸手拍他肩,才发现高了点,改为在胸口拍了两下,手掌就停留在那里,像在触摸他的心跳。
“放心,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