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传(青少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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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元自应有真才 校场枪挑小梁王

刘都院喝走了洪先,便大赏岳飞,又问他籍贯师承,岳飞如实告知。刘都院听了,大喜道:“原来是周师父传授,果然好手段。本院久闻令师文武双全,朝廷几次差官聘他做官,他只是不肯出来。如今做了故人,岂不可惜!目下贤契可回去收拾,本都院着人送书进京,与你料理功名。”又对徐仁道:“这个门生日后定会有好处,贵县先回衙去,替他查一查所有岳家旧时的基业,差点明白,待本院发银盖造房屋,叫他仍归故上便是了!”

徐仁领命,岳飞等一齐叩谢刘都院。出了辕门,五人跟着徐县主回到衙中。县主设宴款待,对岳飞道:“我这里与贤契收拾房屋,你可回家去,接令堂来居住便了。”岳飞谢了。当日,同众弟兄回到寓所,算还饭钱。到次日别了店主人,回到内黄县来,各自回家。岳飞将刘都院和徐县主的事与岳安人说知。岳安人好生欢喜,忙忙收拾,不提。

众兄弟都回到自己家里,与父亲说知岳大哥归宗的事情,众员外好生不忍。次日,三位员外正在王员外庄上谈论商议,只见岳飞走过来向众员外行礼作揖,并将归宗的事情禀告给员外们。王员外的眼中不觉流下泪来,叫声:“鹏举!你就在这里罢,与你兄弟们正好相聚。况且你师父遗命,叫小儿辈‘不要离了鹏举,方得功名成就’。如今你要归宗,叫我们这几个老家伙怎么舍得?”

岳飞说道:“只因刘大人恩义深重,小侄难以抗命。就是小侄也舍不得老叔伯还有兄弟们,这也是出于无奈。”

张员外道:“我倒是有个主意,可以让你们兄弟一世不得分离。”

汤怀连忙问道:“是什么主意?”

张员外道:“这些年,我积攒了不少家产,又没有太多的子女,只得这个孩儿,若他能一举成名,在祖宗面上也有些光彩。依我的意思,就留下几个当家人在此管理田产,其余的细软家私都可以收拾收拾,然后与岳贤侄迁往汤阴县,有何不可?”

众人齐声说道:“这主意好!我们就一同迁去就是。”岳飞说:“这个怎么可以?老叔伯们都有数辈家财,又有许多人口,为了小侄一人都要迁往汤阴县居住,这也不是轻易的事情,还请多多斟酌。”众员外说道:“我们都是一个意思,主意已定,鹏举不必多言。”

岳飞只好回家,把众员外要迁居的事情告诉母亲。岳安人说:“等我再去和众员外商议。”牛皋叫道:“我不管,我当然是要同大哥去的!”

岳安人说:“贤侄母子既然在此,自然同去。”

次日,岳飞告别母亲,骑马进城来见岳父,到县衙前下马进去。门吏连忙通报,县主吩咐一声:“请进!”就有另外的门吏慌忙出来,将岳飞接入后堂。见过了礼,李县主命人端上茶来,又问往相州去考试的事情。岳飞便把到了汤阴县如何禀见县尊,中军如何索贿,两人如何比试,又说到刘都院命徐县主查明旧时基业,捐银起造房屋,并命迁居故土之事。最后,岳飞道:“这都是岳父大人提携的恩德,今日特来拜谢。”

李县主说:“难得刘公如此恩义,贤婿要重归祖业,这是大事。但我有一句话,你要速速回去与你母亲说知。”

李知县接着对岳飞说:“老夫自从丧偶,并无续娶,小女无人照看,正好去与你母亲作伴。我不留你了,你速速回去告知你母亲,明日正是黄道吉日,老夫亲自把小女送去,与你过门成亲,一同和你归宗去便了。”

岳飞禀告道:“岳父大人在上,小婿家贫如洗,并无准备这些迎亲的礼品,一时仓促,哪里来得及准备?请大人勿要着急,等小婿进京回来,再来迎亲便是了。”

李县主道:“不是这个意思。你如今离得远了,我又年老无子,等你迁回故居之后,又要费一番周折。不如趁着你归宗的时候就完婚,也算是了结了我的一番心事。你不必多言,快回去吧。我也好给小女收拾收拾,明日就要送亲。”

岳飞见岳父打定了主意,只得辞别出来,上马回到麒麟村。这时众员外都在堂前议论起行的事情,见岳飞回来,都问:“你已和岳父辞别了吗?”

岳飞说:“岳父听说小侄将要归宗,他说我母亲无人侍奉,明日就要送小姐过来。这可怎么是好?”

众员外都说:“这是再好不过的喜事了!”

岳飞又说道:“老叔伯们是晓得的,小侄家里贫寒,仓促之间,哪里能办起这些事呢?”

王员外说:“贤侄放心,我们这里都是现成的。就是你那边,恐怕房屋窄小,我这里空屋子多,何况就隔着一道墙,连夜叫人打通了,只要请你母亲亲自来挑选两间,收拾新房便可。”岳飞谢过王员外,回去禀告母亲,岳安人自然欢喜。

这里王家庄上准备筵席,张灯结彩,请了众多乐人傧相,热热闹闹,就等明日吉时。到了第二天,李县主送亲到了。众员把县主接进中堂,各个行了礼,众乐人吹打起来,两个喜娘搀扶小姐走出花轿,与岳飞参拜天地,做过花烛,送入洞房,然后岳飞又出来拜谢了岳丈,与众员外见过了礼,请李县主入席饮宴。李县主吃了三杯酒,站起来说:“小婿小女年幼,各位员外需要多多提携。我县中还有事情,不能亲自送贤婿回乡了,就此拜别。”众员外再三相留不住,只得把县主送出大门。

送走了李县主,众人回到中堂,欢呼畅饮,一醉方休。次日,岳飞要去谢亲,就与众兄弟们一齐到县里辞行。岳飞见了岳父,行过了礼,众兄弟也上来见礼。李县主就命令设宴款待,众兄弟饮过三杯,随即告辞。县主说:“贤婿与贤契们要去东京,老夫在此,专候佳音!”众弟兄谢了,拜别归来。各家员外打点车马,收拾行装,齐集在王家庄上,五姓男女共有百余口,并细软车子百余辆,和骡马挑夫一同离开了麒麟村,闹哄哄地往汤阴县进发。

行了两三日,来到一个所在,名叫野猫村。虽叫“村”,却是荒郊野地,并无人家。看看天色又黑了下来,岳飞对众弟兄说:“我们只顾贪图赶路,错过了宿头。从这往前走三四十里才有宿店,我们的车子又重,如何赶得上?你们看,再往前走,都是荒郊旷野,猛恶林子,如何寄宿?汤兄弟,你可同张兄弟先往前去,看看可有村落人家,先寻一个宿处才好。”两人答应,快马加鞭地去了。

这里岳飞在前开路,王贵、牛皋在后,保护着家眷车辆,慢慢地行。不一会儿,汤、张二人策马而回,叫道:“大哥,我们两个直寻到十里之外,并没看见村落人家,只有这里往西去三四里,山脚下有一座土地庙。虽然坍塌不堪,却也可歇息。”于是,岳飞吩咐车辆马匹跟着,汤怀与张显引路,一直往土山脚下赶来。

到了庙门,便把车辆都推入到庙里面,待把众员外并家眷安顿好后,看看已是黄昏,便叫众庄丁打火做饭。众人吃完,都收拾东西去了,众员外和安人聚在殿上安息。岳飞便对汤怀、张显说道:“二位贤弟,你们今夜不可熟睡,就将衣服行李安顿好了,在殿后破屋内看守。如果后面有什么差错,与哥哥我是不相干的。”

二人齐声答应道:“是!”

岳飞又对王贵道:“三兄弟,你看左边墙壁残破不全,你去看守。如果左边有失,就是你的干系!”

王贵道:“得令!”

岳飞又叫:“牛皋兄弟呢?”

牛皋自院里奔过来,说:“在这里!大哥可有话要吩咐?”

岳飞道:“右边的墙也眼看就要倒了,你可守着右边?”

牛皋说:“大哥,咱们辛辛苦苦,好好睡下就是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怕什么?若有差池,就都算在我牛皋一人身上好了。”

岳飞笑着道:“兄弟,你不知道,古话说:‘小心天下去得。’你我兄弟二人能有什么金银行李?但是众员外们有这许多车的行装,如果稍有闪失,岂不要被人耻笑吗?所以劳烦众兄弟在四面守住,哥哥我就照管着大门,就算来了千军万马,也不怕他。但愿今夜无事,明日早早起行,也能早早地寻个宿店,一路太太平平地到了相州城,岂不为美?”

牛皋道:“也好!大哥既然这样说,右边就包在我身上了!”一面说一面在肚里寻思道:“如今太平时节,哪里来的强盗?有我这一班弟兄在这里,有什么可怕的?大哥就会唠唠叨叨,胆子这样小。”心里想着,就将自己的乌骓马牢牢地拴在了廊柱上,把双锏挂上马鞍,歪着身子,靠着庙中的栏杆打起盹来。

岳飞安顿好了众员外家眷并众兄弟,便把两扇庙门关好了,看见殿前有一座石香炉,用手摇一摇,甚是沉重。岳飞奋起神威,两只手只一抱,就把香炉抱起来,紧紧靠在庙门上。岳飞把那杆沥泉枪靠在旁边,自己穿着战袍,坐在门槛上,仰面看那夜空。这时正值二十三四,黑洞洞的并无月亮,只有些星光。快到二更的时候,远远地传来喧闹声。不一会儿,一片火光,只听人喊马嘶,来到庙门前,大叫:“懂事的快开门来!把金银财宝通通献出,饶你们狗命!”又一个道:“不要放走了岳飞!”又有几人来推庙门,却推不开。

岳飞很是吃惊,暗想:“我年纪尚轻,哪来的仇人?”那庙门原本是破的,岳飞就向那破缝中一看,原来不是别人,竟是相州节度使刘光世手下那个军官洪先。他本是个响马出身,那刘大老爷见他臂力过人,就提拔他做个中军官。不料他贪贿忌才,与岳飞比武失败,便被革了职。因此,他纠集了一班旧时伙伴,带了儿子洪文、洪武,到此报仇。岳飞暗想:“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只守住了这大门,四面有众兄弟把守,谅他不能进来。等到天明,他自然去了。”

且说牛皋正在里面打盹,猛听得呐喊声响,忽然惊醒!往外一看,只见门外火光闪动,一片喊叫声。牛皋把眼一揉,叫道:“有趣!果然有强盗来了!”就把双锏提在手中,上马冲了出来,大叫一声:“好强盗,来试锏啊!”只一锏,将一个喽啰打得脑浆迸出,又一锏,把另一个打成两截。洪先一马当先,提着三股托天叉,来战牛皋。

王贵在左边听见了喊杀声,心想:“不好了!不好了!我若再晚些出去,贼人都被他们杀光了。”便举起那柄金背大砍刀来,砍开左边的残破墙壁,一马当先地冲出来,手起刀落,便有一颗人头滚下。

不多时,洪武见父亲敌不过牛皋,便举戟来相助。洪文单战王贵,却被王贵一刀砍下马来。洪武大吃一惊,被牛皋一锏,削去了半个天灵盖。洪先大叫一声:“杀我爱子,怎肯干休!”纵马摇叉,直取牛皋。只听岳飞大声叫道:“洪先,休得无礼,我岳飞在此!”洪先正战不过牛皋,听岳飞亲来,心中着慌。正要回马,不想张显上来,一钩镰枪将他扯下马来。汤怀赶上前,一枪结果了性命。那些小喽啰见大王死了,各自四散逃命。王贵、牛皋又追上去,杀了个爽快才罢。

众兄弟杀退了强盗,稍稍休息,便召集胆子大些的庄丁,扛抬尸首,都堆在神殿上,将那些车辆马匹都收拾好了,聚集在庙门外,请员外并家眷上车起行。牛皋就去寻找些火种,把那些破碎窗棂堆在大殿上,放起一把火来。狂风吹进大殿来,霎时间,把一座山神庙烧成了白地。岳飞和众兄弟上马提枪,赶上车辆,一同赶路,往相州进发。

过了几日,眼看着到了相州,就在城外寻了个大大的宿店,安顿了家眷和这些行李马匹。过了一夜,兄弟五人先进城来,到汤阴县衙前下马,与门吏说知。门吏进去禀告徐仁县主,徐县主忙请几位相公进来相见。岳飞同众兄弟一齐进到内衙,拜见了徐县主。徐县主命坐,就有下人奉上茶来。岳飞就把李县尊送女成亲、众员外迁居来此的事情细细禀明。徐县主说:“真是难得!但下官不知众位到来,现有的房屋却都小了些,这可如何是好?”

众门生谢道:“不劳大人费心,待安顿下来,门生们再添造好了!”

徐县主说:“既然如此,我也不敢相留,下官先同诸位去安顿了家眷,同去谢了都院大人,再与贤契们摆酒接风!”

众人连说:“不敢!”徐县主就令人备马,同岳飞等人一齐出了衙门,到城外宿店门前。

岳飞先进去报知,众员外连忙出来迎接。行过了礼,众人便先同岳飞一路往孝悌里永和乡来。

徐县主在马上对岳飞说:“下官在鱼鳞册上,查出这一带是岳氏旧地。都院大人发下银两,便赎了回来,并造了这几间房与贤契居住,你们可休息一下,搬进去便是。”岳飞再三称谢,徐县主就回衙去了。

岳飞当日就到了客店内,招呼庄丁到新屋内收拾停当,请各家家眷都搬进去。岳安人想起旧时家业是何等富丽,眼前却不见了岳和员外,不觉流下泪来,十分悲苦,媳妇与众位院君解劝不住。岳飞道:“母亲不必悲伤。眼前房屋虽小,暂且安居,等得空了再造几间,也是容易的。”于是,岳飞命人摆酒,合家庆贺。

到了第二天,岳飞同众兄弟进城来,拜谢徐县主。徐县主就带了这兄弟五个,一同到节度衙门。门吏连忙进去禀告:“今有汤阴县令率领岳飞等人求见。”刘都院吩咐:“传进来。”门吏出来说:“大老爷传你们进去相见。”众人答应一声。岳飞回头对众弟兄说:“见了刘公,要小心说话!”

门吏带着众人来到大堂跪下。徐知县先参见了,将众弟兄同来居住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岳飞叩谢道:“大老爷天高地厚之恩,叫门生如何相报?”

刘都院说:“贤契们不忍分离,迁到这里同住,真是难得。徐县令先请回吧,让贤契们在此盘桓片刻。”徐知县行礼告退回衙。

刘都院吩咐道:“掩门。”两旁答应一声:“呵!”刘都院又问:“贤契们何日上京去赴考?”

岳飞禀告说:“谢过了大恩,回去收拾收拾,明日就要起身。”

刘都院一想,又唤岳飞到近前,悄悄地说道:“我如今写一封书与你带去,亲自投给宗留守,他若见了,必有好处。”随即,他取过文房四宝,修了一封书,又命人取来白银五十两,交给岳飞说:“此银贤契收下,作为路费。”岳飞再三称谢,收了书札银两,与众兄弟一同拜别。岳飞又去县衙中谢别了徐县主。徐县主道:“如今尔等去京赴考,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赠送的。不过贤契们的家事都在我身上,不必挂念。”岳飞等人拜谢了徐县主,出了衙门。

回到家中,与众员外说赴考之事,众人寒暄许久。是日大家忙忙碌碌,各自收拾行李。次日,拜别众员外和安人,岳飞又与李小姐作别,吩咐了几句话。众人送出大门,岳飞等人随即上马,五人一起往汴梁进发。

岳飞、汤怀、张显、牛皋、王贵五人骑着五匹马,一路上不免晓行夜宿,渴饮饥餐。不止一日,看看早已望见都城。五人纵马入城,眼看街市繁华,自与别处不同。五人寻客店安顿了行李马匹,出了店门,一同步行,一直到了留守衙门,发现此处果然雄壮。岳飞央门人通报:“汤阴县岳飞求见宗大老爷,望通报一声。”门人听了,笑着道:“老爷嘱咐过:‘倘有汤阴县武生岳飞来,可着他进来。’如今诸位自进去罢。”

岳飞等谢过门子,进了府院,岳飞道:“我也好去投书了,众兄弟在此等候为兄。”说罢就自己一个人走进了辕门。

且说这宗大老爷知道岳飞要来只因那相州刘节度早有一书送与宗留守,说岳飞文武双全,盖世无双,乃国之栋梁,必要宗留守提拔,如此便知。然而,这徐泽徐留守却对岳飞的真才实学有所怀疑,想来可能是贿赂刘节度才买情嘱托。正当犹豫时,只听下人禀说:“汤阴县武生岳飞求见。”

宗留守听了道:“唤他进来!”岳飞便随着士兵直至大堂上,双膝跪下,口称:“大老爷在上,汤阴县武生岳飞叩头。”

宗爷往下一看,便问岳飞:“你几时来的?”岳飞道:“武生是今日才到。”即将刘都院的这封书双手呈上。宗留守拆开看了,把案一拍,喝声:“岳飞!你这封书札出了多少财帛买来的?”

岳飞见宗留守发怒,却不慌不忙,徐徐地禀道:“武生是汤阴县人氏,先父岳和,生下武生三日就遭黄河水发,父亲丧于清波之中。武生赖得母亲抱了,坐于花缸之内,淌至内黄县,得遇王明恩公收养,家业财产尽行漂没。武生长大,拜了陕西周侗为义父,学成武艺。因在相州院考,蒙刘大老爷恩义,赠银五十两为进京路费,着武生到此讨个出身,以图建功立业。武生一贫如洗,哪有银子送与刘大老爷?”

宗留守听了这一番言语,心中想到:“我久闻有个周侗,本领高强。既是他的义子,或者果有些才学,也未可知。”向岳飞道:“既然如此,你随我到箭厅上来。”

说了一声,一众军校簇拥着宗爷,带了岳飞来到箭厅。宗留守坐定,遂叫岳飞:“你自去挑一张弓来,射与我看。”

岳飞领命,到旁边弓架上,取过一张弓来试一试,嫌软,再取一张来,也是如此。一连取过几张,都是一样。只好上前跪下道:“禀告大老爷,这些弓太软,恐怕射不远。”

宗爷道:“你平日用多少力的弓?”岳飞禀道:“武生开得二百余斤,射得二百余步。”

宗爷道:“既如此,叫军校取过我的神臂弓来,只是有三百斤,不知能扯得动否?”

岳飞道:“且取来试一试看。”

不一会儿,军校将宗爷自用的神臂弓并一壶雕翎箭,摆列在阶下。岳飞取将起来一拽,叫声:“好!”搭上箭,一连射了九枝箭,枝枝中在红心。放下弓,上厅来见宗爷。

宗爷大喜,便问:“你惯用什么兵器?”岳飞禀道:“武生各件都晓得些,用惯的却是枪。”

宗爷道:“好。”叫军校:“取我的枪来。”军校答应一声,便有两个人将宗爷自用的那支点钢枪抬将出来。宗爷命岳飞:“使与我看。”

岳飞应了一声,提枪在手,仍然下阶,在箭场上把枪摆了一摆,横行直步,直步横行,里勾外挑,埋头献钻,使出三十六翻身、七十二变化。宗爷看了,不觉连声道:“好!”左右也齐齐地喝彩。岳飞使完了,面不红,气不喘,轻轻地把枪倚在一边,上厅打躬跪下。

宗爷道:“我看你果是英雄,倘若朝廷用你为将,那用兵之道如何?”

岳飞道:“武生之志,倘能进步,只愿军令一下震动山岳,队伍整齐赏罚分明。为将者最重要的是谋略,而不能单凭勇武;在高城上被围困要坚守防地,在地面上防御应善用壕坑。我会身先士卒,爱护将士,不为名利,只要造福苍生。我最大的志向就是杀到敌人的老巢去,恢复祖国故土,到那时天下才真正的歌舞升平。”

宗留守听了大喜,走下座来,双手扶起道:“真乃国家栋梁!我只道是贿赂求进,哪知你果是真才实学。”叫左右:“看座来!”

岳飞道:“大老爷在上,武生何等之人,岂敢擅坐。”宗留守道:“不必谦逊,坐了好讲。”岳飞打了一躬,告坐了。左右送上茶来吃过,宗爷便开言道:“刘节度可谓识人了。但是贤契早来三年也好,晚来三年也好,此时真正不凑巧!”岳飞道:“不知大老爷何故忽发此言?”

宗留守道:“贤契不知,只因现有个藩王,姓柴名桂,乃是柴世宗嫡派子孙,封为小梁王。因来朝贺当今天子,不知听了何人言语,今科要在此夺取状元。圣上点了四个大主考:一个是丞相张邦昌,一个是兵部大堂王铎,一个是右军都督张俊,一个就是下官。那柴桂送来了四份大礼,那三位都收了他的,只有老夫未收。如今他三个做主,要中他做状元,所以说不凑巧。”

岳飞道:“此事还求大老爷做主!”宗爷道:“为国求贤,自然要取真才,但此事有些周折,贤契且请回寓,待到临场之时再做道理。”

岳飞拜谢了,就出辕门来。众弟兄接见道:“你在里边好久不出来,连累我们好生牵挂。”岳飞只把宗留守看验演武之事说了一遍,并不敢提那小梁王,但是心头暗暗烦闷,自与众弟兄回到客店,只等那临场考校之日。

这日正是十五,要进场去比武。到了四更时分,店主人上楼,相请梳洗。众弟兄即起身来梳洗。五人吃了饭,各各端正披挂,一同下楼来。又见一个店小二,左手托个糖果盒,右手提着一大壶酒。主人便叫:“各位相公,请吃上马杯,好抢个状元回去!”每人吃了三大杯,然后一齐拍马往校场而来。

且说众弟兄一齐进了校场,只见各省举子先来的、后到的,人山人海,拥挤不堪。看着天色渐明,那九省四郡的好汉都已到齐。只见张邦昌、王铎、张俊三位主考一齐进了校场,到演武厅坐下。不多时,宗留守也到了,上了演武厅,与三人行了礼,坐着用过了茶。张邦昌先开口道:“宗大人的贵门生,已经都填在榜上了吧?”

宗留守说道:“我哪有什么门生?张大人为何这等说?”

张邦昌毫不避讳地说道:“汤阴县的岳飞,是宗大人的门生吧?”

宗留守听见“岳飞”二字半响没说出句话来,便道:“此乃国家大典,岂容你我私自捡择?如今必须对神立誓,表明心迹方可考试。”即叫左右,“过来,给我摆列香案。”接着,立起身来,先拜了天地,再跪下来祷告过往神灵:“信官宗泽,浙江金华府义乌县人氏。蒙圣恩考试武生,自当诚心秉公,拔取贤才,为国效力。若存一点欺君枉法、误国贪财的念头,必死于刀剑之下。”宗留守立誓完毕,便请张邦昌立誓。

张邦昌如何晓得宗留守之意,只是在这里不好推脱,只得无奈跪下道:“信官张邦昌,乃湖广黄州人氏。蒙圣恩同考武试,若有欺君枉法,必死于刀刃之下。”王铎和张俊在一旁见二人都已立誓,只得也跪下来向神灵立誓。

只待四人都立誓完毕,一起到演武厅坐好。宗留守心里暗想:“他三人主意已定,这状元必然要中梁王。不若就传这二人上来,考他一考。”于是命旗牌宣布:“听令!传岳飞,柴桂上演武台!”

二人领命上台。张邦昌开言道:“先考你二人本事如何,再考别人。且问你用的是什么兵器?”岳飞道:“是枪。”张邦昌又问梁王:“用何兵器?”梁王道:“是刀。”张邦昌就命岳飞做“枪论”,梁王做“刀论”。

二人领命下来,就在演武厅两旁摆列桌子纸笔,各去作论。若论柴桂才学,原是好的,因心里有鬼,下笔写了一个“刀”字,不觉出了头,竟像个“力”字。自觉心中着急,只得描上几笔,弄得刀不成刀,力不成力,只好涂去另写几行。不想岳飞早已上来交卷,梁王思量不妥当,也只得上来交卷。

张邦昌先将梁王的卷子一看,就笼在袖里;再看岳飞的文字,吃惊道:“此人之文才,比我还好,怪不得宗老头儿爱他!”于是,他故意喝道:“这样文字,也来抢状元!”接着,他又道:“岳飞,且不要说你的文字不好,今问你敢与柴桂比试武艺吗?”岳飞道:“老爷有令,谁敢不遵?”

梁王听了,随即走下厅来,整鞍上马,手提着一柄金背大砍刀,拍马先自往校场中间站定,使开一个门户,叫声:“岳飞!快上来,看孤家的刀吧!”

岳飞向宗泽跪下说道:“武生不敢比。”

宗泽诧异道:“却是为何?”张邦昌笑道:“一定是武艺平常,所以临场怯阵。”

岳飞禀道:“武举并非是武艺不精,只因与梁王刀枪相向,走马交锋,岂无失误?倘若武举偶然失手,伤了梁王,梁王怎肯干休?不但武举性命难保,还要拖累别人。如今只要求各位大老爷做主,令梁王与武举各立下一张生死文书。不论哪个失手,伤了性命,大家不要偿命,武举才敢交手。”

宗爷道:“这话也说得是。自古壮士临阵,不死也要带伤,哪里说得定?柴桂你愿不愿呢?”张邦昌便道:“这岳飞好一张利嘴!千岁可就同他立下生死文书,好叫众举子心服。”梁王无奈,只得同岳飞把文书写定,大家画了花押,呈给四位主考。

且说那梁王与岳飞立了生死文书,心里就有些慌张了。又看岳飞在场中雄赳赳,气昂昂,不觉暗自给自己打气,只道自己是藩王,他敢怎样,遂提起金背刀,照岳飞顶梁上就是一刀。岳飞把沥泉枪向上一架。那梁王震得两臂酥麻,叫声:“不好!”不由心慌意乱,再一刀砍来。岳飞又把枪轻轻一举,将梁王的刀格过一边。梁王见岳飞不还手,只认他是不敢还手,就胆大了,使开金背刀,就上三下四,左五右六,往岳飞顶梁颈项、胳膊上只顾砍来。

岳飞左让他砍,右让他砍,砍得岳飞性起,叫声:“柴桂!你好不知分量。差不多全你一个体面,早些去罢了,不要倒了霉呀!”

梁王听见叫他名字,怒发如雷,骂声:“岳飞好狗头!本藩抬举你,称你一声举子,你擅敢冒犯本藩的名讳!不要走,吃我一刀!”提起金背刀,照着岳飞顶梁上呼的一声砍下来。这岳飞不慌不忙,举枪一架,格开了刀,刷的一枪,望梁王心窝里刺来。梁王见来得厉害,把身子一偏,正中肋甲。岳飞把枪一起,把个梁王头往下、脚朝天挑于马下;复一枪,结果了性命。只听得整个校场中众举子并那些看的人,齐齐地喝一声彩。这下可急坏了左右巡场官和那些护卫兵丁,都吓得面面相觑。巡场官当下吩咐众护兵:“看守了岳飞,不要被他走了!”那岳飞神色不变,下了马,把枪插在地上,就把马拴在枪杆之上等令。

张邦昌见岳飞一枪挑死了小梁王,大惊失色,喝道:“快与我把这厮绑起来!”两旁刀斧手答应一声:“得令!”飞奔下来,将岳飞绑定了,推到前面来。又听张邦昌传令:“将岳飞斩首号令!”左右刚想答应,底下牛皋早已听见,大声喊道:“呔!天下多少英雄来考,哪一个不想功名?今岳飞武艺高强,挑死了梁王,不能够做状元,反要将他斩首,我等实在不服!不如先杀了这瘟试官,再去与皇帝老子算账吧!”便把双锏一摆,往那大旗杆上打去,旗杆轰隆一声响倒将下来。台下众武举齐声喊叫:“我们三年一望,前来应试,谁人不望功名?今梁王倚势要抢占状元,屈害贤才,我们反了吧!”这一声喊,趁着大旗倒下,犹如天崩地裂一般。宗留守将两手一放,叫声:“老太师!可听见吗?如此便悉听老太师去杀他好了。”

张邦昌与王铎、张俊三人,看见众举子这般光景,慌得手足无措,一齐扯住了宗爷的衣服道:“老元戎,这怎生好?”宗爷道:“你看众心不服,不如先将岳飞放了,再作道理。”三人忙令给岳飞松绑。岳飞得了性命,也不上前去叩谢,竟去取了兵器,跳上了马,往外飞跑。牛皋引了众弟兄随后赶上。王贵在外边看见,忙将校场门砍开,五个弟兄一齐逃出。这些来考的众武举见了这个光景,量来考不成了,大家一哄而散。这里众家将把梁王尸首收殓,然后与众主考一齐进朝启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