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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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船长之死

老船长

我的名字叫吉姆·霍金斯。今天读者能读到金银岛的故事,多亏了屈利劳尼先生、李甫西医生和其他几位绅士,因为他们很早就让我把金银岛的故事完整地写下来。不过我得和大家说明一下:我不能泄露金银岛的位置,因为人们会为了岛上的财宝互相残杀。

金银岛的故事始于这个世纪(18世纪)的某一年。那时,我还是个孩子,我父亲开了一家名叫“本葆将军”的客店。我至今还记得,在某一天,一个老水手下榻在我父亲的客店里。我一想起他,就觉得他的模样又浮现在我的眼前。

这个老水手身材高大,肌肉结实,脸上有一道伤疤。来到客店的时候,他手里提着一只水手专用的手提箱,扯着嗓子唱着一支水手歌谣:

十五个汉子扒着死人胸,

呦呵呵,再来一瓶朗姆酒!

老水手一边唱歌,一边用一根随身携带的木棍重重地敲门。我父亲迎了出来。老水手要了一杯朗姆酒。酒送到后,老水手站在客店外面,一边喝酒,一边打量周边的环境。我们的客店坐落在一个小海湾的悬崖上,这里很少有客人来,但那个老水手好像对这里很感兴趣。

“生意怎么样?”他问道。

“生意很清淡,来的人不多。”我的父亲说。

“好极了,这正是我需要的地方!”老水手说,“我这个人很随和,只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就满意了。你们不用问我的名字,称呼我为老船长就行了。”他拿出三四枚金币扔给我父亲说:“喂,我不会白吃白喝的,这笔钱花完了就告诉我。”

老船长是个很沉闷的人,白天在海湾附近走来走去,有时候会站在悬崖上用望远镜观景;晚上他会坐在屋子的一个角落,喝着搀了水的朗姆酒。他不爱搭理人,别人如果和他说话,他会狠狠地瞪那个人一眼,不满地嘟囔几句。我们的客人大都是生性安静的农民,像老水手这样难打交道的人还是头一次遇见。后来客人们都知道他脾气很怪,就对他敬而远之了。

每天老船长从外面回来,总要问有没有水手从此路过。起初我们以为他是想念自己的朋友,后来我们才明白他是惧怕某些人。他告诉我要注意一个瘸腿的水手,如果此人一出现,立刻向他报信。如果我能顺利完成任务,他就会在每个月的一号付给我一枚银币。从那以后,瘸腿的水手经常搅得我彻夜难眠,我经常梦到自己在暴雨之夜被一个穿着水手制服的瘸子追赶。

尽管我一想到瘸腿水手就心惊肉跳,但老船长比瘸腿水手更加可怕。有一天,他喝醉了酒,兴致高涨,强迫客店里的人陪他唱歌,听他讲故事。客人们战战1兢兢,不敢得罪他,只得从命。

我时常听到“哟呵呵,再来一瓶朗姆酒!”之类的歌谣,这歌谣的响声几乎把房子都吓得发抖;房客们十分卖力地加入合唱队伍,生怕引起老船长的注意而吃不了兜着走。因为老船长发起酒疯来,就会变成无法无天的魔鬼。有时,他会猛捶桌子,喝令客人们保持肃静。要是有人对他的故事质疑,他会暴跳如雷,可是没人提问,他又断定大家没好好听他讲故事;他喝酒时,不准任何人走出店门,直到他喝得人事不省,一步一晃地回房睡觉为止。

那些故事的内容让人听了头皮发麻,净是些关于犯罪、海上风暴以及在加勒比海上横行霸道的海盗们的故事。老船长坚称自己是被上帝放逐到大海上的勇士,他和他讲的故事里的那些恶棍厮混了一辈子。我们这里的人根本没见过什么世面,听到这么多可怕的事,害怕极了。不过,这样也蛮有趣的,没过多久,就有一群小伙子对老船长佩服得五体投地,称他为“货真价实的水手”,还说大英帝国之所以能在海上所向无敌,多亏了他这样的优秀人才。

老船长住了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一个月又一个月。他预付的那点钱早就花得一干二净了,但我那可怜的父亲始终没敢向他要钱。说实话,任凭谁也不敢向老船长要求什么,只要他用鼻子发出一两声闷哼,故作生气地瞪起眼睛,就足以使人们望而生畏了。

老船长自从来到客店以后,总是穿着一件破旧的蓝外套,头上戴着一顶耷拉着一道卷边的三角帽。他从来不写信,也从来不和别人攀谈,我们谁也没见他打开过他的那只手提箱。他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神秘。

后来,我的父亲由于操劳过度病倒了。一天傍晚,李甫西医生来了。他看过我的父亲,用过我的母亲准备的晚餐后,就坐在病床边吸他的烟斗。李甫西医生是一位风度翩翩的绅士,他头发花白,与肥胖、肮脏、喝酒喝得面红耳赤的老船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老船长喝得高兴,忽然扯起嗓子唱起了那支水手歌谣:

十五个汉子扒着死人胸,

呦呵呵,再来一瓶朗姆酒!

其余的都成了魔鬼的牺牲品,

呦呵呵,再来一瓶朗姆酒!

李甫西医生当时正在同老花匠泰勒聊天,听到老船长那副破锣嗓子,皱了皱眉头,抬起头愤怒地看了老船长一眼,然后继续和泰勒聊天。屋里其他人都没有注意老船长唱的歌。老船长觉得自己受冷落了,就使劲地拍了一下桌子,那意思表示“闭嘴”!

屋里顿时没了声音,只有李甫西医生仍然在和泰勒说着话。

老船长见医生“顽固不化”,便轻声骂了一句,生气地说:“你们都给我安静,听见没有?”

“你在对我说话吗,先生?”医生问道。

“没错,”老船长说,“我还以为医生都是耳朵灵的人呢!”

“我只想对你讲一句话,先生,”医生说,“如果你还这么酗酒,这个世界上很快就会减少一个十足的混蛋!”

老船长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从腰间拔出一把水手常用的大折刀。李甫西医生面不改色,用清晰、洪亮的声音对老船长说话,以使屋里的人都能听清:“如果你不把刀收起来,我保证你将来会被人送上绞刑架的。”

他们的目光对峙了一会儿,老船长终于败下阵来,放下了武器,垂头丧气地坐在凳子上,像一条斗败的狗。过了一会儿,李甫西医生骑马走了。这天晚上,老船长没再吭声,以后好几个晚上都挺老实。

神秘的黑狗

一月份很快就来临了。那是一个严寒的冬日,太阳还没有升高,老船长就在那时走出客店,来到海边。那一年的冬天既漫长又寒冷,我父亲的病也丝毫不见好转,我和母亲都觉得父亲大概难以活到来年的春天了。

那时,我的母亲在楼上照顾病重的父亲,我正在张罗着老船长的早餐。忽然,客店的门被推开了,一个陌生人闯了进来。我十分留意他的腿,如果他是瘸子,我就立即逃走。幸亏他不是。这个人的腰间挂着一把水手用的弯刀,但他似乎并不打算用它来招惹事端2,我注意到他左手只有三根手指。

我问他要点什么。他说:“来一杯朗姆酒。”我正要去取酒,他在餐桌旁边坐了下来,示意我走到他的身边。我觉得有些奇怪,拿着餐巾没有动。

“桌上的早餐是不是为我的老伙计比尔准备的?”他不怀好意地问。

比尔?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我告诉他,我不知道他的朋友比尔是谁,早餐是为住在店里的一位客人准备的。

“我们都管他叫老船长。”我说。

“那无所谓,比尔大3副有资格叫船长。他的右腮帮上有一道疤吗?”他问。

“是啊。”我说。

“那就对了,”他说,“现在他在哪儿?”

我告诉他,老船长出去散步了。他听完我说的话就在紧靠门边的位置等待老船长,像猫等待老鼠一样。有一次我走出店门,他立刻凶相毕露,急忙把我唤回,还骂了我几句。我一回来,他又换了副温和的表情,拍拍我的肩膀,说我是个好孩子,说他有一个儿子和我长得特别像,所以他特别喜欢我。我不喜欢这个陌生人,我相信老船长也不会喜欢这种人的。

过了一会儿,老船长回来了。陌生人把我拉过去,躲在门后。我非常恐惧,陌生人的脸上也带着紧张的表情。终于,老船长推开门,大步跨进了屋子里,直接穿过客厅,向为他预备好早餐的餐桌走去。他没注意到我和陌生人。

“比尔。”那个陌生人壮着胆子叫道。

老船长转过身来看见了我们,脸上顿时变了颜色,就像活见了鬼一样。

“黑狗!”老船长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伙计,我十分想念你,今天来看望你了。你知道吗?自从我失去了两根手指,日子就过得不太好了。”

老船长盯着陌生人说:“少说废话,现在你想做什么?”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比尔。来一杯朗姆酒吧。”黑狗说,“然后,我们坐下来像老朋友那样聊聊天。”

我刚把朗姆酒取来,他们就立刻把我打发走了。我离开房间,他们说话的嗓门越来越高,我能听到的只是老船长的怒骂声。

“不行,事情到此为止!”老船长高声叫嚷着,“要玩儿完大家一起玩儿完!”

房子里传出了越来越大的喊声,还有桌子掀翻的响声。突然,我听见一阵纷乱的碰撞声,紧接着从房间传出一声惨叫。黑狗捂着肩膀,没命地往外跑,我发现他的身上全是血。他跑出客店,跑上了那条小路,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老船长看见他跑了,就对我说:“吉姆,快拿朗姆酒来!”

他说话的时候身子晃了晃,想要转身回到客店,但无法挪动脚步。我连忙跑出去拿酒。我在拿酒的时候听见一声巨响,马上又跑了回来,看见老船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响声惊动了我的母亲,她闻声下楼来帮忙。我们把老船长扶起来。他紧闭着双眼,脸色十分可怕,呼吸既沉重又吃力。

正在这时,李甫西医生恰巧来看望我的父亲。他看到老船长躺在地上,对我的母亲说:“他中风了。我早就警告过他不能喝这么多的酒,可他根本不听。我会想办法挽救他的性命。吉姆,快拿个水盆来。”

我立刻取来水盆。医生已捋起了船长的衣袖,露出他粗壮的膀子。我发现他的前臂刺着一行字:比尔·彭斯吉祥如意。他的头部与肩膀相连的地方刺着一座绞刑架,上面吊着一个人。

“他倒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将来要上绞刑架。”医生触摸着这幅画,喃喃自语。“比尔·彭斯船长——如果这是你的名字的话。好吧,我会

给你放放血,让你的血液活动起来。”

过了一会儿,老船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他首先认出医生,立即皱了皱眉。然后,他的目光又扫向我,似乎放心了些。突然,他变了脸色,问道:“黑狗在哪儿?”

“什么黑狗?”医生说,“只有你躺在这里。你中风全是因为酗酒,就像我曾经警告过的那样。刚才我违背自己的意愿,把你从坟墓里拖了出来。现在,彭斯先生——”

“我不叫这个名字。”他打断了医生的话。

“随便你叫什么吧,”医生回答说,“可是我要警告你,再这么喝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来,孩子,加把劲儿,把这家伙扶到床上去。”

我们俩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设法把他扶到楼上,让他躺下。他靠在枕头上,显得很虚弱。

“记住,”医生说,“再酗酒你就只能等死了。我告诉你这些也算仁至4义尽了。”

说完,他就挽着我的胳膊一起去看我的父亲。

“不要担心,”他刚把门带上就对我说,“我给他放了不少血,他没力气再闹了。让他躺上一个星期,对他对你都有好处。不过,要是再中一次风,他就彻底完蛋了。”

黑 券

到了中午,我给老船长送了一些清凉的饮料。老船长躺在床上,头部垫高了一些,看上去还是那么虚弱,但神情很亢奋。

“吉姆,”他说,“我观察很久了,这里只有你最可靠。你给我拿一杯朗姆酒来好不好?”

“这可不成,医生说——”我说。

他立即咒骂起医生来:“医生全是傻瓜!他根本没当过水手,怎么知道水手靠什么活着?吉姆,你记住,水手是靠朗姆酒活着的。我只要一杯朗姆酒。我可以付钱。”

“我不要什么钱,”我对他的贿赂相当反感,“不过你欠我父亲的钱。我只能给你一杯朗姆酒,不能再多了。”

我刚把酒端来,他就把酒杯抢过去,一饮而尽。喝完酒,他问我:“医生说我要在床上躺多久?”

“一个星期。”我告诉他。

“一个星期!”他嚷道,“那可不行,他们会来找我,然后告诉我黑券。啊,不,”他喘了一口气,接着说,“医生可把我害惨了,我的耳朵嗡嗡直响,头也有点晕。对了,吉姆,今天来的那个人让我心烦。”

“谁?黑狗吗?”我问道。

“对,还有比他更坏的呢!他们想要我的手提箱,我不会给他们的。吉姆,如果他们给我下了黑券而我跑不开的话,你就去找那个医生,叫他调集人马——包括治安推5事,叫他们都到客店来。这样就可以把弗林特一伙全抓起来。我以前是弗林特船上的大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那个地方。弗林特临死前把什么都告诉我了。不过他们给我送黑券之前,你先别急着去告发坏人,除非你看见只有一条腿的水手。那个瘸腿的水手最危险,你一定要注意!”

“黑券是什么东西,老船长?”我问道。

“那是一种信号,孩子。他们送来后我会告诉你这代表什么。吉姆,从现在开始提防别人。我在此发誓,以后无论有什么好处都会和你平分的。”他又说了几句话,就沉沉地睡去。于是,我就走了。

就在那天夜晚,我的父亲去世了。我没想到他走得这么早。我和母亲沉浸在悲哀之中。我把别的事情放在一边,也没有时间管老船长了。

没想到第二天早上,老船长居然能自己走下楼进餐了。他没吃多少东西,但喝了比平时更多的朗姆酒。我们没有心情约6束他,因为很多邻居和朋友过来探望,而我父亲的葬礼也需要安排。

我父亲葬礼完毕后的第二天下午,雾气弥漫,寒气逼人。大约三点钟时,我站在客店门口,看见一个瞎子沿着大路走来。他用一根棍子探路。

“谁能发发慈悲,告诉我这儿是什么地方?”他扯开嗓子怪腔怪调地问道。

“我的朋友,你在本葆将军客店。”我说。

“我听见了一个少年的声音,”他说,“孩子,你愿不愿意搀着我到店里去?”

我伸出一只手,立刻被那个说话温和的瞎子紧紧钳住。他把我粗暴地拉到他的身边。顿时,我陷入了极度的恐惧中。

“现在,孩子,”他说,“领我到老船长那儿,否则我就弄断你的胳膊。”我还从来没听见过这么冷酷、狠毒的声音。

我怕得要死,只好立刻从命,带着瞎子到生病的老船长住的房间里去。老船长看见了瞎子,脸上充满了恐惧。

“比尔,别起来,你还是坐着吧。”瞎子说,“我虽然看不见东西,但我知道你的手在动。孩子,你把他的右手腕握住,然后伸到我的右手这边来。”

我看见瞎子把一样东西放在老船长手里。

“现在事情了结了。”瞎子放开我,然后迅速走出了客店。大路上留下了木棍探路的声音。

过了好一段时间,老船长和我才回过神来。老船长收回手,仔细看着自己的手心。

“十点钟!”老船长叫了起来,然后从床上跳了起来。他用一只手卡住自己的脖子,怪叫了一声,扑倒在地。

我一边跑过去,一边喊我的母亲。但是老船长已经死了。虽然我不喜欢这个人,但看到他突然死去,也觉得有些难过。

阅读思考

1.“我”的父亲开的客店叫什么名字?

2.老船长为什么要惧怕一个只有一条腿的水手?

词语积累

战战兢兢 事端 大副 仁至义尽 推事 约束

阅读笔记

老船长是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人物,但他也不是没有弱点。他不但败给了敢于反驳他的医生,还败给了自己以前的同伴,最终在恐惧中病发身亡。


注解:

1 形容因害怕而微微发抖的样子;形容小心谨慎的样子。

2 纠纷。

3 轮船上船长的主要助手,驾驶工作的负责人。大副之下有时还有二副和三副。

4 形容对人的善意和帮助已经做到最大的限度。

5 旧时法院里的审判员。

6 限制使其不越出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