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坚守西桐(上)
只过了片刻,山坡上的骑兵便齐齐打马下山。
那整体如一由静变动的转换仿佛一股水银流到了地上般流畅,也无言的证明了这股骑兵定是精锐无疑。
马速倒是不快,毕竟骑兵不能攻城,此时又不用冲阵,快起来也是无甚用处。
但是逼迫而近的阵势仿佛是一只海西雪豹缓缓靠近猎物,随时准备扑上来撕咬住猎物的喉咙,一击致命一般。
张承奉却也不至于被震慑住。
但是营寨内除了聊聊百十人真正上过阵外,大部分都是普通的牧子和寺户。
虽说拿起刀来杀羊解牛是一把好手,但是杀人却也是没有过的,更是休提上阵厮杀的事儿了。
自然就会被突如其来的敌人军势震慑而慌乱,进而又影响到军心不稳。因为所谓的军也不过是几十个牧场守兵和那四百多唐民罢了。
不过,既然敌人打上门来了,自然也没有退让的道理,张承奉也不准备让他们继续猖獗下去。
虽然没有专业学习过古代兵法,但是张承奉作为现代人也知道一个道理,就是必须打断他们的进攻节奏,不能跟着对方的节奏走就对了。
此时,不再有丝毫犹豫,张承奉镇定自若地下着命令道:“鹞子,我归义军乃仁义之师,不打无名之仗。厮杀之前问清楚了,敌将乃是何人?”
“仲云和归义军一向和睦,为何此次竟擅自攻我归义军西桐草场?”
“若能和解最好,说不通的话,嘿嘿,虎臣带队冲阵,先给他们个下马威尝尝,竟欺负到我大唐归义军男儿身上来了。”
张西豹和浑鹞子得令后也不耽搁,两人前边并辔而行,后边跟随着挑选出来的百人精锐,几乎都是本次护卫张承奉南来的使府牙兵。
营寨大门缓缓开,百人骑队缓步跑将出来,大部分人只有皮甲,只有少数几位如伙长队正的军将才有资格披着山纹甲,人人横刀箭囊漆枪。
虽然披甲率不高,但也没有人会胆怯半分。
毕竟这些牙兵可是父子相替世代为兵,杀人技从小就练得精熟,然后再精选出来护卫节度使府衙的。
其中参加过多次征战的更是也不在少数。大场面见得多了,比这更血腥残酷的夺凉州之战可是几万人的大会战。
更别提甘州回鹘的数万骑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可不是眼前这些仲云杂胡部落骑兵能够相提并论的。
“咚咚咚。。。咚咚咚”战鼓声恰在其时的响起,仿佛醍醐灌顶般催人奋进,一时间众人精神为之一振。
张西豹和浑鹞子两人率领的百人队在对面千军万马之前仿佛蚂蚁面对大象,但是众人怡然不惧,镇定自若地相向而行。
待双方战阵相隔不足一里时,不约而同的停下来。
双方开始整队,毕竟严整的骑队更有助于提高攻击力。
浑鹞子单骑冲出,来到对面百步前一个急停,战马嘶鸣着人立而起,后蹄踏地,前蹄上扬,浑鹞子却仿佛长在了马背上纹丝不动。
一手漂亮的马术让对方阵上不禁一阵微动。仲云也是游牧民族,知道战马急停后人坐在上边保持平衡有多难。
“前面可是仲云部,何人主事,上前答话!”浑鹞子安抚着战马,然后大声喊道。
对面骑兵呈三排横阵,此时忽然中间几骑分开,后阵中冲出二人来到浑鹞子马前十步停下。
“俺是仲云都督利突乞儿,你是何人?”
“归义军节度押衙浑子盈,你我两军向来和睦,不知此次都督为何带兵侵我归义军管内?还不速速退去!”
“哈哈哈,浑军将可是开玩笑,射出的箭可是收不回的,死去的羊可是活不过来的。”利突乞儿大咧咧地说着。
“也没什么大事,听说贵军节度使公子大闹退浑拔乞狸部,又抓了其部大汗延末悉,如今都在这西桐,只要交出此二人,我等即可退兵。”利突乞儿停顿了下,接着说道。
利突乞儿身材矮壮敦实,面目黝黑红亮,胡须卷曲杂乱,仿佛几百年没有洗过澡了,浑身散发着腥臊之气。
“如若不然,必屠灭此寨,到时鸡犬不留。”稍待片刻后又声色俱厉地威胁道。
说话同时,一抹残忍的厉色从眼睛中迸射出来。
“既然如此,归义军就只有奉陪到底了。想要公子和人质就先试试我大唐归义军的横刀利不利吧,告辞!”浑子盈说完也不再废话,打马回转本阵。
一场厮杀,在所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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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突乞儿也轻虐地笑了两声,抽了坐下战马一鞭回到了本阵。
“鲁都儿千户,前面区区百人,你可敢为本都督一战灭之?”利突乞儿大声命令道。
“末将这就替都督取了刚才那厮的项上人头。”鲁都儿也不含糊,信心满满地叫嚣道。
鲁都儿说完,躬身抚胸为礼,然后转身回到本部人马面前,大声喊道:“儿郎们,随本千户砍了对面归义军军将的人头,献给都督。杀啊”
鲁都儿本部五百余人便随着鲁都儿挥舞着弯刀,嚎叫着越出大队,奔跑中队伍逐渐聚集成一个锋锐的箭头向对面归义军百人队射来。
与此同时,对面的张西豹更是毫不畏惧,反而有些兴奋,驱动战马,带着归义军出战的百人队也逐渐加速对冲了过去。
身边的浑鹞子更是一见血就疯狂的主儿,如何会落后,利用其优秀的骑术,一直稳稳地跑到了队伍前面。
伴随着耳边的猎猎风声,浑鹞子大声喊道:“虎臣,这一番,我俩比试一场如何?看谁砍的贼头最多,以一匹上好战马为赌注,可敢比试?”
“怕怕个鸟,老子怕你反悔。归义军,跟着我,可不要丢脸掉了下马,杀”张西豹挥舞着手中的战锤咆哮着。
一百步,双方几乎同时抛射出了漫天箭雨,归义军吃亏了些,瞬间就有十几人没能躲过箭雨,中箭摔下马去,登时就不活了。
仲云部也没讨到好处,也有十数人和战马翻滚着摔在了队伍中,整齐的队伍顿时有些混乱起来。
双方更近了,大概有五十步,双方又是一轮箭雨,伤亡几乎相当,但归义军百人队至少身上有一副皮甲阻挡来箭,只要不是命中要害,士卒们只当被狗咬了一口,浑然不觉,继续冲杀。
“轰隆隆。。。”一声,仿佛两列高速奔驰的列车相向而行,最终撞在一处的车祸现场一般,双方交汇处一片片血雨漫天,残肢断臂更是犹如砍下的树枝四处翻飞,进而一片不似人声的凄厉哭喊声四起。
张西豹身穿重甲,浑如铁塔,身下战马也是良驹,挥舞着战锤率先冲入了敌锋箭头中,每一下战锤的挥舞伴随着的都是凄厉的惨叫和人仰马翻,他几乎一人就为百人队阻挡了一半的攻击。
至于仲云人砍在身上的弯刀,他理都不理,一锤又一锤的只管奔着人头或者有何马头砸将下去,甚至还有余暇四处寻找着敌人首领。
张西豹骁勇的气势蔓延开来,身后百人队剩下的牙兵更是备受鼓舞,更加卖力地跟在张西豹后边砍杀起来。
一时间仲云人气势则为之一夺,纷纷绕开了张西豹这个杀星。
敌骑瞬间中路洞开,张西豹就势打马冲了进去,身后浑鹞子也是刀劈箭射,配合着张西豹,杀穿了敌阵。
张西豹杀人是大开大合,近战无敌,浑鹞子则是利用技巧远了箭射,近了横刀轻轻一抹。
于是,只一个回合,双方都是死伤惨重。
鲁都儿砍杀了数名归义军战士,粗壮的身体上沾染着一片血色。手下也在他身后整队,准备第二次冲锋。
只是,鲁都儿的脸色不太好看,手有些抖,似乎是受了些伤,又似乎是害怕。
但是更让他心疼的是部下死伤了百十人,气势也被归义军打了下来,不复当初的不可一世。
归义军这边也只剩下了不足五十骑,而且人人带伤。
张西豹甩了甩大锤上粘稠的血浆,隐隐有点遗憾,没有遇到敌人为首的那名披着铁甲的千夫长。不过,击杀了对方至少十余人的他也仅仅只是有点遗憾。
大笑着对身边的浑鹞子说道:“鹞子,你看了几颗贼头?”
“十数人也是有的,你呢?”浑鹞子有些气喘地说道。
“那差不多,如何分胜负,来,再冲一阵如何?”张西豹豪迈地说着。
“来就来”浑鹞子不忿地说道。
“好,整队锋矢阵,随我杀”说完,驱动战马当先开路,整个骑队又旋转了一扇形,回转开来再次冲向了鲁都儿骑兵队伍。
鲁都儿这边士气已经开始下降,冲锋队伍已经显得更加松散。
“轰隆隆”又是一个回合下来,双方对撞在一起,又杀透对方,最后回到原点。一切都仿佛双方从来没有厮杀过似的。
只有翠绿的草原上四处挥洒的猩红色血浆,以及遍地的人马残缺不全的尸体,才能证明短短两个回合的骑兵冲击是多么的惨烈与血腥。
此时,归义军也不好受,出战的百人队仅剩三十人,减员达到了七成,已是强弩之末。
就连张西豹的左臂也被砍了一刀,幸好有臂甲卸掉了大部分劲道。但也是一时使不上力气。
对面鲁都儿更是心胆俱裂,没想到归义军如此敢战。
他们只是一些下马牧羊,上马作战的部落骑兵,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一时间便萎了下去。
不敢再次冲锋了,战马也感受到了气氛一般在那里打着响鼻,刨着地面,徘徊不定。
但是双方都没有动,只是互相对望着,试探着彼此的勇气和决心。
寨墙上的张承奉也是心疼得要命,百战老卒可是死一个少一个,如今都折在了这西桐海边。
正要下令吹角退兵,一旁阴善雄阻止了张承奉,然后沉稳地说道:“公子不可退兵,敌人今日已丧胆,应该会先行退兵修整,我们先吹角退兵的话,这场骑战就白打了。”
张承奉此时也想到了这一点,连忙抱拳谢道:“多谢良勇提醒,否则我就办了错事,挫了士卒锐气。”
阴善雄连忙说道:“公子谦虚了,公子只是爱惜士卒,怕伤亡过大,一时情急而已。”
两人正说间,远处传来了号角声,果然如阴善雄所料,敌人已退。
鲁都儿所部伤亡惨重,听得号角声,都垂头丧气地回归了本阵,气氛一时有些压抑难耐。
利突乞儿忍着气说道:“儿郎们,本都督已经获得消息,此时归义军西桐营寨内只有百十人的精锐,其他的都是牧子和寺户而已,不堪一击。你们已经消灭了他们七成精锐,已是大功一件。”
“我们虽然也伤亡不少,但是还有八百骑,足够屠了西桐的。本都督放言在此,打破西桐,所有缴获全部分给你们,本都督一只羊都不要。”缓了一下接着说道。
下面队伍顿时欢呼了起来,士气这才稍有提振。
利突乞儿接着又吩咐道:“今日远来,师老兵疲,故有此败,怨不得你们,先安营扎寨,休息一晚,明日再战不迟。”
利突乞儿看着下面一片忙碌,却是有些分神。
看来今日是碰到了硬骨头。
也不知道大宰相悉达多怎么想的,收了拔乞狸部的财货来趟这趟浑水,如今看竟有些不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