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伯

我的六伯浓眉大眼，厚嘴唇，方脸，双臂粗壮有力，双腿却非常细。他不喜欢留胡子，每天早上都会用剃刀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六伯不善言语，他爱笑，但从不露齿，他只有在开口说话或者忍不住大笑时，才将一嘴龅牙暴露无遗。

六伯是村中有传奇色彩的人。他生于1946年，从小就喜欢观察各种动物。他9岁时，在村中狮子岭上看见一群野猪，十分好奇，就跟着野猪往狮子岭山头上走，边走边观察它们的一举一动。后来，六伯跟得太远，就迷路了，直至日落时分还没回家。二伯只好带着他的几个堂兄弟去寻找六伯。月上半空，在山坳处，找得筋疲力尽的二伯终于发现了六伯。后来，全村人都把六伯的绰号叫成“狮子岭”。

六伯身高不足1.5米，虽然他个子不高，但干起农活来却没人是他的对手。

六伯十几岁时就跟着隔壁村的亲戚学起了阉鸡。由于观察仔细，且充满兴趣，六伯很快就出师了，开始在各村接起阉鸡的活儿。六伯的口头禅是：“看我怎么阉了你！”

20世纪80年代，是鸡屁股“提款机”的年代。每家每户都会养一些鸡、鸭、鹅、猪、牛等牲畜，尤以养鸡的人最多。对于养鸡的人家来说，通常会把阉过的公鸡卖掉，留下母鸡继续下蛋孵出小鸡，而小鸡则会被养大。阉过的公鸡，肉质鲜美，味道醇正，不仅是当地重要节日的必备祭祀品，也是家里接待亲朋好友的上等菜。

由于经常在各村阉鸡，六伯成了远近闻名的“阉鸡佬”。清晨是六伯最忙碌的时候。天还没亮，就有人来敲门，大事没有，全是阉鸡阉猪之类的小事。简单的洗漱后，六伯就提着一个装着工具的黑色手提包出发了。

阉鸡，对于六伯来说，简直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那时候，每家都有十几只鸡，如果鸡群里公鸡数量过多的话，它们就会互相打斗，甚至无休止地追着母鸡交配，弄得母鸡连下蛋的时间都没有。从早到晚，屋前屋后都会被这群公鸡弄得一塌糊涂。

到达养鸡人家里后，六伯就在庭院里忙碌。他先打开工具包，拿出几样工具：一把锋利的小刀；一个类似于弹簧、细长的小扣子，也即“铁弓”；一根细长的线，两端分别接在两根铁丝上；一把长柄小勺子和一把带着刀面的镊子。接着六伯就坐在板凳上，从手边的鸡笼里抓出公鸡，一只脚踩在鸡翅膀上，另外一只脚踩在鸡爪子上，公鸡在他的脚下无法动弹，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任由他摆布。这时候，六伯就会在鸡背上快速地拔下鸡毛，然后拿起锋利雪亮的小刀，在鸡的身上划出一道约两厘米的口子，接着再用金属工具将口子撑开，之后把连着线的两根铁丝伸进口子里，上下拉动，最后用小勺子往公鸡肚子里面一掏，就把公鸡的睾丸掏了出来。六伯掏完小公鸡的睾丸后，就掰开鸡的嘴巴，喂上一两勺清水。他阉鸡的时间只用几分钟，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相对于阉鸡来说，阉猪就比较费事了。大伙儿一般都是等到小猪出生满月之后，才对它们进行阉割。

六伯来阉猪的时候，会让养猪人先把小猪绑在拆下来的门板上。接着他再拿出一头带着刀子，一头带着钩子的工具，用手在小公猪的屁股和两腿之间摸一摸，然后用刀子在那个位置划开一道小口子，再用钩子轻轻一钩，便把蚕豆大小的小猪睾丸给钩了出来。完成了这些工序以后，六伯会叮嘱养猪人给阉猪适量的走动，千万不能让它们在猪圈里睡着。

六伯说，小公鸡和小猪的睾丸是治疗小儿体虚和咳嗽的良方，也是治疗男人难题的良方。他之所以总有使不完的力气，就是因为常吃这个。

2005年之后，村里很多人都在镇上、县城买地建房，或是去买商品房，留在村里的人已经不多。六伯在听了亲朋好友的一遍遍劝说后，还是选择留在了村里。

外出务工带来了较高的收入，人们不再把收入寄托于饲养的家禽家畜。因此，来找六伯的人越来越少。

后来，六伯收起了阉鸡阉猪的工具，但他依然有使不完的力气，在稻田里干活的时候，在打捞村里水库浮萍的时候，在上山砍柴的时候，他似乎从未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