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单恋一枝花
上课铃打响之前,二(四)班的同学都聚集到了操场上。
期中考过后是体育全能测试,这是明升高中的特例。
由于器材太多,同学们都帮着老师往外抬器具。这个时候,女生都无限娇弱,男生在这个时候得以充分展示自己的男子气概。
可有些人偏偏就不给人家展示的机会。
搬仰卧起坐的薄海绵垫时,如果说两人拿一张是担心抱在身上把衣服弄脏了的话,那三人拿一张则是彻头彻尾的做作,但做作的人却不少。顾知墨晃过男生的帮助垒着五张薄垫一口气搬到了搁放点。之后又提两大袋跳绳,拖着一大网排球,还帮好几个男生拖跳高要用的超大厚垫……
夏哲宇懒洋洋的靠在一边,余光却时不时的扫过忙上忙下的顾知墨,嘴角又飘出两声不屑的冷笑,“嘁,女金刚。”
女金刚不复盛名,在立定跳远中,娇弱女生们普遍跳着一米五一米六更甚者一米一一米二,好点的跳一米七时,女金刚伸伸胳膊踢踢腿,轻盈的身姿在空中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一米九五。
所有人沸腾了。
之后的短跑跳高跳绳投篮颠球等等的项目,女金刚都以优秀通过。
老师频频惊叹不已。
启优珣张大嘴巴,傻愣愣的鼓掌,再次感叹:“真的好聪明啊!”
夏哲宇偏过头,面无表情,“女怪物!”
还剩下最后一项八百米长跑时,顾知墨停了下来,她走到五十迷短跑的跑道边,漫不经心的瞅着起跑线上的四个男生。
被全能王看着,四个男生心里都打起了鼓,抖擞着精神恨不得等下起跑时划出火箭的轨迹。尤其是启优珣,厚重的镜片后一向死气沉沉的眼神开始飘忽,攥攥手心,竟都是紧张的汗水!
被那么聪明的她看着,突然觉得无地自容……
老师一声令下,五好学生启优珣很快就甩开了身旁的男生,颀长的身子像只豹子一样驰骋在风中。顾知墨看着他迎风摇摆的九分裤裤腿,嘴角忍不住又开始上扬。
“不过如此”,夏哲宇开始活动腕关节,心里一阵冷笑,“只要我想,轻易就可以跑最快!”
短跑要测两遍,然后取其中好的成绩为最终成绩。回到起跑点,启优珣九分裤管迎风招展,顾知墨朝他挥挥手,我们的地狱男爵又开始鄙视起了自己的自作多情。
再次起跑时,启优珣再次甩开了左右的男生,比别人都要长上一截的腿快得让人产生旋风般的感觉。可惜男爵似乎永远只有被嘲笑的命运,刚冲过终点,只见启优珣一个倾斜,连转折也没有,干净利落的前扑到了地上,五体投地不留缝隙。
四周静默两秒,然后爆发出地动山摇的笑声,连计时的体育老师都忍俊不禁。
启优珣听见刺耳的嘲笑声,绯红从头顶一直蔓延,甚至连指尖都开始微微泛红。
额头擦破了,眼镜却奇迹的没有摔出去,手掌和胳膊肘都开始渗血,膝盖一阵木麻,看来也是凶多吉少。撑了两下没撑起来,启优珣疼得开始冒汗。
“你还好吗?”
眼前出现了一只皓白的手掌,修长的手指勾勒出温柔的线条。启优珣埋下头,即使听到那么幸灾乐祸的嘲笑,他都没觉得有这刻这么丢脸,恨不得就这样死去。
“你跑的是最快的,没什么好丢脸的。”耳边滑过轻如呢喃的声音,启优珣缓缓抬起头,顾知墨的笑颜像被夕阳晕染了一般的温柔美丽,以致于很多年后,当启优珣站在万人敬仰的位置上时,仍是无法忘怀那刻的耀眼星芒。
扶起启优珣,顾知墨婉拒了停止笑声上前帮忙的男生,她只有长跑没测,可刚开始测试的男生还有很多项目没有进行。
“站得起来吗?”
“嗯……”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不系鞋带。”
两根鞋带从启优珣船一样的鞋中垂出,经过鞋底的践踏和碾转,脏兮兮的扭曲在一边。
启优珣脸一红,弯下身子就想系鞋带,结果牵得伤口又是一阵疼痛。
“就这么拖着吧,给你一个教训。”顾知墨说着又扶起了启优珣。
搭上顾知墨的肩膀时,启优珣心律不齐到有点晕眩,一时竟忘记了疼痛。
“顾知墨不会真的喜欢地狱男爵吧?”
“谁知道啊!看着她对男爵那么关切的样子好虐心哦!”
“才女就是才女,欣赏人的角度不是我们俗人所能企及的……”
“你们有没有看到,男爵刚才那个样子,扭捏又害羞的,一向只对题海感兴趣的他不会动了凡心吧?”
“难说哟……”
“好寒啊……”
看着相携离去的两人,夏哲宇突然觉得异常刺眼。冷哼一声,夏哲宇走到起跑线前,看着跑道边满满娇弱倩影中独独不见的金刚身影,夏哲宇突然不想跑了。
顾知墨回来时正好赶上最后一队女生的八百米测试,气喘吁吁还未缓口气,顾知墨便踏上了征途。顾知墨平时就经常锻炼,所以当别的女生跑到一半就几乎虚脱时,顾知墨还在悠闲自若的跑着。
清风徐来,顾知墨的额角滑下一滴汗珠,终点在望,顾知墨一口气冲了过去。不知道是不是沾了启优珣的霉运,顾知墨在临近终点的时候,一个围观的女生跟人打闹被突然推搡了出来,一下就把冲刺的顾知墨撞倒在地。
脚腕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被推的女生赶紧凑上前来,一脸慌张无措,“对不起!你没事吧?”
豆大的汗珠沿着脸颊滑落,顾知墨淡笑着摆摆手,苍白着脸迅速站了起来,摇摇摆摆的跑完了最后的路程。虽然被中途打断了一下,但顾知墨的长跑成绩还是比较可观。收拾器材时,积极大力的女金刚顾知墨却不见了踪影。
没有人对此产生异议,毕竟刚开始搬器材时,顾知墨可是干活最多的一个呢!
夏哲宇斜睨着绕开众人,静静的一跛一跛走远的顾知墨,再次偷懒转身走开。
顾知墨的学习成绩十分优异,但是对待学习的态度却是万分散漫。
这点,与她同桌的启优珣比谁都清楚。
顾知墨一般都是踏着上课铃声进教室,而启优珣是那种争分夺秒学习的书呆子型资优生,所以尽管两人住对面,上学的时候还是各走各路。
所以,头天放学时也没有一起回家的启优珣并没有发现顾知墨的脚踝受伤了。
顾知墨用比平常还要懒散缓慢一倍的步伐缓缓来到学校。二(四)班的教室在五楼,顾知墨轻悠悠的叹了口气,抚着扶梯开始一步一步的登阶梯。距离上课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预备铃早在顾知墨到来的前一刻响过了,此时的楼梯连个人影也看不见。顾知墨悠然的又缓了两下步子,反正没有人看见她的窘状,干脆怎么舒服怎么走吧。
楼梯下夏哲宇不知道站了多久,看着缓慢登梯的顾知墨,脚步竟也不受控制的轻缓下来。明升教学楼的每个楼梯拐角都会有一个很大的天窗,从窗口射入的阳光仿若给悠然的顾知墨镀上了一层金边。没怎么打理的短发长出了很多新的发根,在阳光下参差不齐的格外明显,绒发柔软倒也另有一番特色。夏哲宇看着她头顶上上那层细细绒绒的柔光,莫名觉得有点可爱。
也许是瞅着天窗外的蓝天太过入神,顾知墨一脚踩空,竟直挺挺的朝后仰去。心一沉,顾知墨崩溃的闭上了眼睛,完了完了,这次死定了!
但预想中的冰冷和疼痛并没有到来。
夏哲宇在顾知墨栽下来时鬼使神差的迎了上去,于是顾知墨很幸运的隔绝了冷硬的地板,砸进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淡淡的发香萦绕鼻端,在顾知墨贴近胸口的时候,夏哲宇脑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女金刚怎么这么轻?
似乎是找到了好奇点,接下来的疑问竟然如潮水般气势汹汹的涌了出来。
她的肩膀怎么这么窄小?
她的胳膊怎么这么细?
她的个子怎么这么矮?
她的身子竟然如此单薄?!
缓缓站直身子,顾知墨扭头看到了身后即使低一个台阶也比她高出一截的夏哲宇。他茫然又诧异的看着自己,好看的眉梢起了一个小小的褶皱。
“谢谢。”顾知墨淡淡的笑了笑,像平常和他撞在教室门口一样,微微的侧过身,示意他先行。
但夏哲宇没有像平常一样头也不回的走开,反而上前一步跟她站在同一台阶上低头看着她说:“你脚受伤了。”
换做班上的任何一个女孩遭遇骨灰级校草夏哲宇的如此凝视,都逃不了小鹿乱撞,但很遗憾顾知墨对此毫无感觉,“没事。”
“要上课了。”
“你走吧。”
“我背你。”
“不用了。”
“快点。”
“……”
顾知墨看着蹲下去夏哲宇,想不明白这个跟自己不太熟甚至有点小过节的男生为什么今天如此热心。
“迟到会被啰嗦,很烦。”见顾知墨没动,夏哲宇又强调了一遍。
其实如果迟到的话,班主任应该不会说她什么吧,毕竟是炙手可热的年级第一名,但如果对象是他……顾知墨瞅了瞅固执的背对着她的夏哲宇,轻叹了口气,缓缓的趴在了他温热的背上。
果然很轻。夏哲宇轻快的迈动长腿,不一会儿就到了五楼。顾知墨让他放下自己,道了谢后示意他先行,夏哲宇点点头率先进了教室。
在顾知墨踏进教室时,上课铃响了。
“你的脚怎么了?”启优珣难得抬起了沉浸在题海里的视线。
“扭了一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夏哲宇想不明白为什么刚刚会脱口而出背她的话,那种好管闲事的热心来得有点反常。他不动声色的瞄向顾知墨,上课没多久她又开始望着窗外发呆了,真奇怪总是上课走神的她为什么学习成绩还那儿好。老师明明发现了她在走神也不予制止,优等生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啊。
夏哲宇想着又闭上了朦胧的睡眼。
因为二(四)班经常换动座位,所以卫生值日的人员分配按学号来安排。学号是按入学成绩编排的,夏哲宇没有参加入学考试,学号便成了二(四)班垫底的人物,而新来的转校生顾知墨的学号自然在他的下面。卫生值日是两人一组,本来单数的二(四)班因为顾知墨的加入而和谐的变成了双数,而总是并入上一组一起值日而每次几乎什么都没干的夏哲宇理所当然的和顾知墨搭档成了新的一组。
他们这一组也比较幸运,值日的日子正好是星期五,星期五是不用上晚自习的。不像平时下午一放学就开始抓紧时间打扫卫生,因为出去吃饭的同学很快就会回来上晚自习,有时动作慢了甚至还吃不上晚饭。
顾知墨极力强调自己的脚没事,好不容易说服走了启优珣。将凳子一个一个的翻到课桌上,微尘在空气中无声轻舞,夕阳泛红的余晖洒在最后一排睡着的男生身上,安然绵静仿若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顾知墨挪动脚步又到另一边轻声翻起了凳子。
夏哲宇睁开眼时就看到了这么一个画面:教室不知什么时候空了,一张张的凳子四脚朝天的仰在桌面上,重重的凳角之中一个单薄的身影轻轻扫着地板的纸屑,在血红的残阳中静谧得悄无声息。
顾知墨抬起头时,发现夏哲宇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面前,他狭长的桃花眼晕着一层淡淡的迷雾,嫣红的薄唇轻抿,显然没有完全睡醒,整个人美好得像从画中走出来似的。
“今天我们值日,为了感谢你上午的帮助,今天的卫生就交给我吧。”
顾知墨的话音刚落,夏哲宇一声不响的就离开了。顾知墨笑了笑,又开始慢慢扫起了纸屑。
一个黑影摹地笼罩了过来。
顾知墨再次抬起头,赫然发现离开的夏哲宇又回来了,他面前放着一桶刚盛满的水,未待顾知墨开口,夏哲宇便洗干净拖把开始拖顾知墨扫净渣子的地板。顾知墨愣了愣,低头继续扫未尽的垃圾。
两个人一直没有说话,静静的打扫完了整间教室。
夏哲宇揉揉弯得发酸的腰,在家都没做过这种事情,最近的行为实在是太反常了。放下了桌上的凳子,见顾知墨没有离开的意思,夏哲宇终于开口说:“你不走吗?”
顾知墨摇摇头,“余乐乐有事走了,让我帮她做一下黑板报。”
余乐乐是二(四)班的文娱委员,一直负责一个星期一换的黑板报,刚才她接了个电话便苦苦哀求顾知墨帮她负责一下这期的黑板报。顾知墨想想回去也没什么事做,便应了下来。余乐乐高兴得欢呼了好几声,把黑板报的设计册子交给顾知墨便跑了出去。
熟睡中的夏哲宇对此一无所知。
“你先走吧。”
顾知墨朝夏哲宇挥挥手,认真选起了黑板报的框架。
“要我帮忙吗?”夏哲宇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一向懒散惯了的自己竟然想要帮她做这么麻烦的事情!
同样吓了一跳的还有顾知墨,早就听说夏哲宇打扫卫生是从来不动手的主,本来也没想过要他帮忙,可他竟然主动包揽了大部分的卫生工作,而且现在还主动提出帮她设计黑板报!
也许自己对他某些事情还真有点误会呢。
顾知墨看着眼前谪仙般的少年,推过册子指着难以抉择的两个黑板报版式说:“你看哪个样子好看?”
淡淡的发香再次萦绕鼻端,心中异样的感觉渐次扩大。夏哲宇平复了一下胸口的奔突,干净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左边的版式说:“这个。”
“这个吗……我知道了,你走吧。”顾知墨说完,也不管夏哲宇的反应,踏上椅子开始勾勒起了黑板报。
这个女人干吗一直一直的叫自己走开?!夏哲宇不悦的皱了皱眉头,让他有点绝望的是,自己在她一直一直嫌弃的同时,竟然丝毫没有挪动一下离开的脚步!
见鬼了!
血红的夕阳一点一点的变淡,橘红的颜色洒在顾知墨单薄的身上,让夏哲宇莫名有一种古代女子温婉多情的恍惚感,一时看得竟然有点发痴。
顾知墨不小心身子歪了一下,夏哲宇竟也跟着心一抖。
“你怎么还没走?”
夏哲宇决定不去计较这又一次的“驱逐”,拿起粉笔站到另一边勾勒起了线条。
顾知墨看了他两眼没再说话,两人一时又陷入了夕阳暖色的静谧中。
版式勾勒完整的时候,顾知墨开始画右上角的插画,夏哲宇坐着看了一会,指着左下角的一块空白处说:“这里要做什么?”
顾知墨看了一眼,说:“那里没什么要求,随便写点什么就可以了。”
夏哲宇闻言,看了几眼站在椅子上被暖红夕阳渲染一身的顾知墨,略显淡漠的气质在这样柔和的色调中散发着一种飘渺的温柔,宁静美好得宛若梦境。
拿起一支红色的粉笔,夏哲宇站到了那块空白的地方。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你喜欢诗经吗?”顾知墨忙完了右边,看到了夏哲宇书写的《桃夭》,没想到他的字竟然写得龙飞凤舞。
打量了一下眼前在夕阳中跳跃的文字,夏哲宇并不看顾知墨,“这只是在盗版书摊上随便看来的。”
顾知墨和夏哲宇回家的方向一左一右,两人在校门口就各奔东西了。
回到租的房子,顾知墨刚拿出钥匙准备开门,对面的门突然就开了。启优珣提着个袋子站在门口,眼神四处飘忽不敢看顾知墨,踟蹰了好几秒才在顾知墨迷惑的眼光中将袋子塞到了她手中。
“我不知道哪个效果好,你……你全都试试吧!”说完,也不等顾知墨开口便折回房间关上了门。
顾知墨打开袋子一看,里面都是些什么万花油、跌打膏、活血散、化瘀贴等专门治疗扭伤的的药。
全都试试?这么多药即使是用到明年也用不完吧……
顾知墨笑笑,对已经关上的门说了声“谢谢”。
第二天顾知墨照例如往常一样在可以踏着上课铃声的时间起床,昨晚用了启优珣送的活络舒筋油,脚踝的红肿消了不少。有条不紊的洗漱完毕,顾知墨喝完一杯牛奶背起了双肩包。
打开门赫然发现一向早早就去了学校的启优珣竟然垂着脑袋站在门口,听到开门的声音迅速的抬起头来,却又在对上她视线的时候又飞快的垂了下去。
顾知墨愣了一下,淡淡的笑又开始弥散在唇边,每次面对这个害羞得几近笨手笨脚的男孩,她都忍不住的想笑。
“你在等我啊?”
听到顾知墨的问话,启优珣深藏在硕大硕厚镜片后的脸哗的就红了,“你……你的脚好点了吗?”
顾知墨很想帮启优珣把掖着的衣领拉出来,可看到他腼腆得无所适从的模样,她很快打消了这一念头,“嗯,好多了,谢谢你。”
“不……不用谢,快点走吧,等下要迟到了。”
看着启优珣笨拙的转移话题,顾知墨很体贴的点了点头。
启优珣和夏哲宇差不多高,只是黄鹤楼一样叠加的上衣和宽大摇摆不太合身的“九分裤”让他的身材看起来逊色很多。顾知墨看着他系得一丝不苟的鞋带,嘴角不自觉又弯起了一个很圆满的弧度,让她略显淡漠的脸显得格外柔和,“鞋带系得不错哦。”
启优珣动了两下嘴唇,没有说话,脖颈渐渐泛起的绯红却泄露了他的窘迫。
顾知墨笑了一会,决定不再戏弄他。
往前再拐一个弯就是明升高中了,这是通往学校的一条捷径小道,清晨的阳光还没来得及洒进来,行人三三两两的都是些赶着上班一闪而过的人。
“抢劫啊!抓贼啊!”
一声高亢的尖叫打破了难得的宁静。
顾知墨还未收回神游的思绪,只听到身边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启优珣扔下书包和课本,拔腿就向从一边小巷蹿出的劫匪追了上去,不合身的衣物在奔跑中猎猎作响。
“抓……抓住他……抓住……”
一个孕妇从劫匪跑出的小巷中踉跄走出,不知是刚才的那声尖叫耗费了太多的体力,还是刚才和劫匪进行了激烈的拉扯,孕妇高高隆起的肚子一阵绞痛,不一会儿便蹲下身去冷汗涔涔面色苍白。
顾知墨见情况不对,赶紧走过去扶住孕妇,朝跑远的启优珣叫道:“启优珣,不要追了!快点回来!”
差点就要抓住劫匪的启优珣听到顾知墨焦急的呼唤,不甘的停下了追逐的脚步,劫匪甩甩狂飙的冷汗,瞬间加快步伐消失得无影无踪。折回时,发现顾知墨搀着的孕妇捂住肚子不住喊痛,他赶紧跑上前帮顾知墨扶住脚软的孕妇,感觉到孕妇不住的颤抖时不禁慌了神。
“启优珣,我来扶她,你赶紧到路口拦辆计程车!”尽管从没遇到过这种危机的情况,可在天才医师表哥的耳濡目染下,顾知墨倒也理智的寻找应对措施。
受到顾知墨冷静的感染,启优珣在为自己的慌乱惭愧的同时,赶紧跑到路口拦车,动作之迅猛甚至超越了刚才追劫匪。
顾知墨一边安抚着失痛呻吟的孕妇,一边和折回的启优珣小心的将她扶到车上,出租司机一看情况紧急,赶紧踩下了油门。顾知墨连连道谢时,启优珣却紧张的叫了一声。
“血……她流血了!”
原来孕妇的羊水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裤子内侧都染上了一层触目惊心的红色。在顾知墨的催促下,善良的司机再次加大油门,甚至一连闯了好几个红灯。
孕妇痛得嘴唇都咬出了血,顾知墨毕竟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贯的淡定竟也出现了裂痕,安抚孕妇的手不禁也随着孕妇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一截细白的手臂伸到了孕妇的嘴边,启优珣竟慢慢的镇定了下来,“痛就咬我吧,你的嘴唇都流血了……”
也许疼得实在是太厉害了,孕妇来不及多想便开口咬住了启优珣的手臂。没一会不知是孕妇唇边的血,还是启优珣手臂的血便慢慢的滴落下来。顾知墨看不清启优珣镜片后的表情,只见他紧抿着嘴唇一声不吭,但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镇静。
终于到达了医院,早就等候在门口的医生护士迅速的将孕妇抬上了移动病床。直到目送孕妇安然的进入抢救室,顾知墨和启优珣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帮孕妇联系了家人,顾知墨这才发现被启优珣一直藏在身后的手臂,早已被鲜血晕染了袖子。顾知墨扯过他的手撸起袖子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那细白的手臂上,两排深深的牙印不住的往外冒着深红的液体,而手臂的主人还跟没事人似的,不住缩手想要掩盖这一触目惊心的事实。
“我……我没事。”启优珣往后缩的手被顾知墨拽得更紧了,感觉到手腕上那只小手的力道和温热,启优珣突然觉得血流得更凶了。
顾知墨没有理会启优珣的挣扎,跟路过的小护士说了一下情况,小护士立即便拿来了消毒药水、纱布等包扎药物。
清晨的阳光渐渐辉煌起来,照在人身上暖暖的。
启优珣镜片后的眼睛闪了闪,越发觉得面前这个低头认真帮他处理伤口的淡漠女孩比辉煌的阳光还要耀眼,美丽得不可思议……
夏哲宇将视线从窗外慢慢的移到过道那边空空的两个座位上,整整一上午顾知墨和那个只知道做题的呆子都没有出现。
由于这次的缺勤事件,下午顾知墨和启优珣便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在他们一起离开教室时,四班的同学再次炸开了锅。
“你说他们上午怎么都没来啊?”
“他们失踪时不会真的在一起吧?”
“顾知墨不会真的和启优珣在一起吧?”
“谁知道啊,我觉得顾知墨的眼神简直比启优珣还不好使诶……”
……
直到顾启二人重新出现在教室门口,嘈杂的议论声才渐渐平息,可窃窃私语和诡异的眼神却比他们出门时更加肆无忌惮的聚集在两人身上。偏偏当事人跟没事人一样,做题的照样做题,神游的依然神游。
趴在桌上的夏哲宇皱了皱眉头,换个方向继续睡觉。
班主任叫他们到办公室也只是了解一下情况,毕竟这二人从未出现旷课早退的现象,尤其是启优珣,就是生病发烧也没有落下一节课。作为年级的一二名,就算他们真的是翘课,班主任可能也只是象征性的教育一下。于是了解了真实的情况后,班主任不禁没有生气,还大大的表扬了他们一番。
几日后,身体渐渐好转的孕妇给校长写了一封感谢信,以育德为主要宗旨的明升高中立即召开了一场针对顾知墨和启优珣的表彰会,会上极力倡导要向这二人学习。
夏哲宇没有参加大会,他睁着朦胧的睡眼懒洋洋的靠在窗台上,看着在操场的主席台上向颁奖的校长鞠躬的顾知墨和启优珣,摹地有点寂寞。
转身,落入眼际的是启优珣被教辅资料堆得惨不忍睹的桌子和顾知墨放着两本下节课要用的课本的桌子。长腿一顿,夏哲宇停在了顾知墨的桌前,缓缓坐下,眼前摊开的课本字迹隽秀,仿佛是不喜在书上乱画似的,每一页的注释都极少,只在关键处落下几笔,而且还都是自己的理解。
夏哲宇打了个哈欠悠悠趴下,窗外的天空纤尘不染,仿若一块精雕细琢的钻石,蓝得极致纯粹,让人觉得沧海一粟,烦躁风过无痕。
这……就是她眼中的世界么?
夏哲宇没有想到他这无心的一次小憩竟然会引来事后的一场误会。
那天上体育课,顾知墨中途休息时回教室拿钱买饮料,刚走到走廊便看到两个鬼鬼祟祟的女生钻进了四班教室。她疑惑的跟上去,在教室门口听到了那两人的嘀咕。
“去吧去吧,勇敢一点!”卷发女生不住的推直发女生。
直发女生兜兜转转磨蹭了好一会,卷发女生实在看不下去了,直接把她扯到了教室的最后一排,示意她动作快点。
“你不是很喜欢夏哲宇吗?喜欢他就要勇敢的说出来啊!”
“可是……可是这样会不会太直接了?”
“现在倒追很正常好不好!再说他又没有女朋友,那么多人喜欢他,你就不怕他被人抢走吗?”
“……”
顾知墨正奇怪她们干吗站在自己桌前时,就见直发女生咬咬嘴唇,激动又害羞的将一个东西塞到了她的课桌里。回头看见门口的顾知墨时,两个女生都愣住了,但卷发女生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拉过羞涩却又故作镇定的直发女生,快速的离开了现场。
顾知墨没有多想,走到桌前拿出那个东西一看,竟是个粉红色的信封。信封不厚,手指稍一触摸便感觉得出来信纸被叠成了心型。
刚才听到她们说夏哲宇,那这封信应该是给他的吧……想起刚才卷发女生说的那句“你就不怕他被人抢走吗”,顾知墨哑然失笑,原本就不是自己的,又何来抢?女生都摆脱不了不切实际的王子幻想,尤其这个年纪的女生更是将这种幻想升华到了一个极致。长成夏哲宇那个勾魂样子,再加上这家伙特别会打扮,也难怪这些女生趋之若鹜。
只是……她们为什么会把自己的位子当成夏哲宇的呢?
看错了?
顾知墨摇摇头,正想把信封塞到夏哲宇的课桌里,当事人正好慢慢悠悠的踱进了教室,看他那闲散的样子,应该是不打算上下面的半节课了。
“给你。”
夏哲宇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粉红信封竟是淡漠的顾知墨递过来的,他收过太多这样的信,不用看也知道那代表着什么,只是心情从来没有此刻这般兴奋,那兴奋中还夹杂着莫名其妙的期待,甚至还有罕见的……羞涩。
“给……我的?”
一看夏哲宇就是经常收到这种信件的主,可是他竟然如此吃惊和赧然,想不到他竟是个如此纯情的家伙!顾知墨眼底染上笑意,点点头将信封塞到了夏哲宇手上,“嗯,你的。”说完,便离开教室准备上下半节体育课。
夏哲宇盯着手中的粉色信封呆愣了半晌,内心涌动着一股说不出的激动和欢悦,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拆开了信封。
所以说人不能太自恋。
当夏哲宇怀着激动忐忑的心情拆开信封时,立即就被那一笔一划方方正正的字体雷到了。他看过顾知墨的字迹,一如她的人那样懒懒散散的,但凑合在一起就是说不出的好看。这个矮胖的形状,一眼就看出这不是她的字体。但心有不甘,夏哲宇直直的将眼光扫到落款处,那是一个没听过也没见过的名字。
这种希望落空的感觉很不好受,夏哲宇像被凌空泼了一盆冷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二话不说便揉了信纸,纠结了两下便趴到桌上梦周公去也。
随后一整天夏哲宇都很烦躁,烦躁中还带着点憋屈,让他胸口闷闷得连觉也睡不着,看什么都不顺眼。尤其是看到顾知墨和书呆子启优珣有说有笑的样子,简直恨不得掀了眼前的桌子,以致于当老师又让分组讨论时,他斜歪歪的靠在在顾知墨的桌边,瞅向窗外蓝盈盈的天空,连开口的欲望也没有。
还好老师对神情涣散的夏哲宇见怪不怪,他要是在课堂上神采奕奕,那才是真正可怕的事!
夏哲宇比谁都知道老师对他的认知,平时也是视若无睹,可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当看到老师越过他对顾知墨和启优珣笑得如出一辙分毫不差时,本就烦躁的他不禁更加烦躁了。
这种暴动一直延续到放学回家。
“儿子宝贝回来啦!要不要吃点东西啊?妈妈煲了你最爱喝的金菇莲子海鲜汤哦!”
“……”
“怎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啊?儿子宝贝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跟妈妈说哦!”
“……”
“儿子宝贝!儿子宝贝?儿子……”
“嘭”的一声,夏哲宇关上了房门。
“这就是你教育出来的好儿子,看看他是什么态度!”沙发上夏博学放下古文书,一脸恨不得踹开房门揪出夏哲宇的样子。
夏母宋词把围裙扔到夏父身上,叉着纤细的腰肢比夏博学还要大声的吼回去:“夏博学,我们说好儿子宝贝由我来教育,我才不想他变成你这种只会跟古物打交道的老古董!你休想插手!”
“宋词”虽是个极其诗情画意的名字,当初夏博学也是被这名字吸引才主动认识了宋词,但事实却是大相径庭,宋词是个与“唐诗宋词”里的“宋词”八竿子搭不到一块的时尚女人。
夏家是个有名的书香世家,夏博学也是个有名的书法家和历史教授,偏偏他娶了个在时尚界混得风生水起的时尚杂志主编,婚后,家里的执掌大权一律交给了——用宋词的话说“交给了永远走在潮流尖端的女人手上”。
夏博学被宋词吼得不敢吭声,只得埋头又跟默默不语的古文打起了交道。
“儿子~儿子宝贝~~儿子宝贝开开门啊~~~”
宋词坚持不懈的趴在夏哲学的门上呼唤,果然不出几分钟,夏哲宇就被她的喋喋不休搞崩溃了,打开门就爆发了:“我说了多少遍了,不要这样叫我!”
宋词想摸摸与她极其相似的眉眼,却被夏哲宇很厌烦的躲开。
“儿子宝贝今天的火气怎么这么大啊?”
“……”
“来!跟妈妈说说,是谁惹我们的儿子宝贝不高兴了?”
“……”
“啊!!!”宋词捂住嘴巴故作惊诧,“难道我的儿子宝贝失恋了?!”
“嘭”的一声,房门再次关上了。
夏博学听到“失恋”,噌地就站了起来,却又被宋词瞪得不好发火,只得干巴巴的瞎担忧,“失恋……小宇才高二啊!才十七岁啊!这个是早恋啊!早恋要不得啊!”
“什么要不得的!高二又怎么样?十七岁谈恋爱不是很正常么!你的那个古书里不尽是些十四五岁就结婚的小孩么!”
“可那个是在古代啊……”
“古代又怎么样!古代就不是人啊!”
夏博学被堵得没话说,只得更为干巴巴的看着夏哲宇紧闭的房门,希望这个从小就和自己不太对盘的儿子稍微有点像自己,不要那么让人惶恐的早恋。
耳边传来父母关于早恋的争辩,夏哲宇充耳不闻,这两个人几乎两三天就要噼里啪啦的小吵一次,最后几乎都没什么悬念的由夏母宋词获胜。
为什么会这么烦躁?
为什么会觉得憋屈?
为什么会如此失望?
是因为那信不是她写的?
是因为她把别人写的情书递给了他?
还是因为那信不仅不是她写的,而且她还把别人的情书好心的交给了他?
“难道我的儿子宝贝失恋了?!”
夏哲宇霍地从床上翻了起来。
失恋……
这种感觉……的确很像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