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套少见的服装
这个在造物前面极不得宠的人,穿得跟清寒的上等人一样,那是有钱人常常模仿的装束。帝国禁卫军式的长筒鞋罩,把鞋子盖住了,使他可以把一双袜子多穿几天。黑呢裤发出好些半红不红的闪光;裁剪的款式,跟褶痕上面又像发白又像发亮的条纹,都证明裤子已经穿了三年。衣衫的宽大并掩饰不了瘦削的体格。他的瘦是天生的,并非学毕太哥尔的样儿而素食的缘故;因为老头儿的嘴巴生得很肉感,嘴唇很厚,笑起来一口牙齿跟鲨鱼的不相上下。大翻领的背心也是黑呢料子的,里头衬一件白背心,还露出第三件红毛线背心的边,教你想起从前迦拉穿到五件背心的故事[6]。白纱的领结,扣得那么有模有样,正是一八〇九年代的漂亮哥儿为了勾引美人儿而苦心推敲的;可是那硕大无朋的领结,拥在下巴前面,似乎把他的脸埋在一个窟窿里。一条编成发辫式的丝表链,穿过背心,拴在衬衫上,仿佛真会有人偷他的表似的!半绿不绿的大褂非常干净,比裤子的年代还要多上三年;丝绒领跟新换过的白铜纽扣,显得穿的人平时的小心简直是无微不至。
把帽子戴在脑后的习惯,三套头的背心,埋没下巴颏儿的大领带,长筒鞋罩,绿色大褂的白铜纽扣,都是帝政时代款式的遗迹;跟这些相配的,还有当年信不信由你的哥儿们[7]那股卖俏的劲儿,衣褶之间那种说不出的细巧,浑身上下那种整齐而呆板的气息,令人想起达维特的画派和约各设计的瘦长家具。只要瞧上一眼,你就会觉得他要不是一个有教养而给什么嗜好断送了的人,便是一个进款不多的家伙,一切开支都是被有限的收入固定了的,万一打破一块玻璃,撕破件衣服,或是碰上募捐等等的要命事儿,就得把他整个月内小小的娱乐取消。你要在场的话,一定觉得奇怪,这张奇丑的脸怎么会浮起一点笑意,它平时的表情不是应当又冷又凄凉,像所有为了挣口苦饭而奋斗的人一样吗?可是这古怪的老人,像母亲保护孩子那么小心,右手拿着件分明很贵重的东西,藏在双重上衣的左襟底下,生怕不巧给人碰坏了:你看到这个,尤其看到他急急忙忙,活像那些有闲的人偶尔替人跑腿的神气,你可能以为他找到了侯爵夫人的小狗什么的,带着帝政时代的人物所有的那种殷勤,得意扬扬地给送回去;他那位上了六十岁的美人儿,还少不了他每天的问候呢。世界上唯有在巴黎才能看到这等景致,大街上就在连续不断地演这种义务戏,让法国人饱了眼福,给艺术家添了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