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给我三天光明 Three Days to See(双语译林·壹力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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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学会说话

我开始学习讲话是1890年春天的事情。想发出声音的强烈欲望由来已久。过去我常常把一只手放在喉咙上,一只手放在嘴唇上,发出一些声音来。对任何声音,我都怀有浓厚的兴趣。我喜欢用手摸着猫狗的嘴去感觉猫叫、狗吠,我喜欢用手去触摸歌手的喉咙去感受他们优美的歌声,我还喜欢用手去触摸钢琴的键盘,领会钢琴曲的优美婉转。

在我还没有丧失听力和视力之前,我已经很快地学会了一些简单的话语。但是自从那场病以后,我听不见了,所以说话的能力也随之消失了。我整天坐在母亲的膝上,把手放在她的脸上,这样可以感觉到她嘴唇的开合,觉得非常好玩。尽管我早已忘了说话是怎么回事,但也学着大家的样子嚅动自己的嘴唇。家里人说我哭和笑的声音和一般人没什么两样。

有时,我嘴里还能发出声音,蹦出一两个单词,但这不是在和别人说话,而是在有意识地锻炼自己的发音器官。在我生病后依然能记得的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水”(WATER),我经常发成“Wa……wa”的声音。慢慢地这个字的意思也快忘掉了,直到莎莉文小姐开始来教导我,学会了用手指拼写这个字以后,也就不再发这个音了。

我早就发现,四周人的交际方式都和我不一样。在我得知聋哑儿童经过后天的教育也可以说话之前,我对我所拥有的说话方式是抵触的。一个人完全靠手语与别人交流,总是有一种被约束和受限制的感觉。这种感觉越来越使我难以忍受,极力想摆脱这种束缚。我常常急得像小鸟使劲扑打翅膀那样,我极力地动着我的嘴唇,想要开口说话。朋友们都阻止我的这种想法,他们害怕我接受不了失败的结果。但我毫不气馁。后来娜布·卡达的故事,更增强了我学说话的信心。

1890年,劳拉·布里奇曼的老师拉姆森夫人,刚从挪威和瑞典访问归来,来探访我的时候告诉我,挪威有一个又盲又聋的女孩子,名叫娜布·卡达,经过训练,已经学会了说话。不等她把故事讲完,我就急不可耐,并暗自下定决心,要学会说话。我闹着要莎莉文小姐带我去波士顿找贺瑞斯学校的校长莎拉·富勒小姐,请求她帮助我、教导我。这位和蔼可亲的女士非常乐意亲自教导我。于是,1890年3月26日,我开始跟她学说话。

富勒小姐的教学方法是她发音的时候,让我把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脸上,让我感觉她发音时舌头和嘴唇震动的部位。我非常用心地体会、模仿,所以,一个小时之内学会了M、P、A、S、T、L六个字母。富勒小姐总共给我上了十一堂课。当我第一次连贯地说出“今天很暖和”这个句子时的惊奇和喜悦是我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虽然它们只是我断断续续且期期艾艾发出的几个音节,但这毕竟是人类的语言。我的灵魂意识到了一种新的力量,好像把我从沉重的枷锁中解放出来一般,用这些断断续续的语言记号,掌握完整的知识并获得信仰。

渴望发出他从没有听过的语言的耳聋的孩子,欲走出那死一般的寂静世界,摆脱那没有爱和温暖、没有虫鸣鸟语、没有美妙音乐的生活,他就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当他能说出第一个字时,那种震撼全身的欣喜若狂的感觉。只有这样的人才真正明白我同玩具、石头、树木、鸟儿以及不会说话的动物说话时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想说话的强烈欲望,也只有这样的人才知道,听到我的召唤,妹妹跑到我面前,或小狗听从我命令时表现出来的温顺的时候,我是何等的欣喜。如今我能用长有翅膀的言语说话了,再也不需要借助别人的翻译了,由此而得到的便利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现在我可以一边思考,一边说话,而从前用手指说话是不管怎样也做不到这一点的。

但是,千万不要以为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我就可以正常地说话了。我只是学会了一些说话的基本要领,只有富勒小姐和莎莉文老师能够大致领会我的意思,其他人只能听懂其中很小一部分。在我学会了这些基本语音以后,以后的事情就靠我自己了。但是如果没有莎莉文老师的天分,以及她坚持不懈的努力,如此神速地学会自然的言语对我来说是几乎不可能的。

刚开始的时候,我夜以继日地苦练,直到我最亲密的朋友听明白为止。然后,在莎莉文小姐的帮助下,我反反复复练习每一个发音,练习各种音的自由结合。直到现在,她还坚持每天纠正我不正确的发音。

所有教过聋哑孩子的老师都知道,他们也可以体会得到我学习说话需要克服什么样的困难。我完全是靠手指来感觉莎莉文小姐的嘴唇的:我用触觉来把握她喉咙的颤动、嘴的运动和面部表情,而这往往是把握不准的。遇到这种情况,我就强迫自己反复练习那些发不好音的词和句子,有时一练就是几小时,直到我感觉到发出的音准了为止。

我每天的任务就是反复练习。灰心失望和身心疲劳经常会成为我学习路上的绊脚石,但是一想到再坚持一会儿就能把音发准,就可以使我所爱的人看到我的进步,我就有了信心和勇气。我渴望看到他们因我的成就而高兴自豪的神态。

“妹妹就要能听懂我的话了。”这成了鼓舞我战胜一切困难的坚强信念。我常常欣喜若狂地反复念叨“我现在不再是哑巴了”。一想到我将能够同母亲自由自在地交谈,能够理解她用嘴唇做出的动作,我就信心百倍。当我会说话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其实用嘴说话比用手指说话容易多了。这样,我不再用手语字母同别人交流了。但莎莉文小姐和一些朋友还是用这种方式同我交谈,因为同唇读法相比,手语字母显得更方便些,我理解得更快一点。

在这里,我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我们用的手语字母,因为好多人都对此非常困惑。人们给我读书或同我谈话时,采用聋人所使用的一般方法,用一只手在我手上拼写出单词和句子。我把手轻轻地放在说话人的手上,一方面不妨碍其手指的运动,另一方面又能很容易地感觉到他手指的运动。我的感觉和人们看书一样,感觉到的是一个个的字,而不是单个的字母。同我谈话的人由于手指经常运动,因而手指变得灵活自如,有些人字母拼写得非常快,就像熟练的打字员在打字机上打字一样。当然,熟练的拼写同写字一样,也成了我一种无意识的动作。

可以说话以后,我便迫不及待地想赶回家。这一最重要的时刻终于来临了。在回家的路上,我和莎莉文小姐一路说个不停,其实我们并不是为了说话而说话,而是为了抓紧一切时机尽量提高自己的说话能力。不知不觉火车已经进站了,只见家里人都站在站台上迎接我们。一下火车,母亲立刻把我搂在怀里,静静地倾听我发出的每一个字音,全身颤抖着,兴奋得说不出一句话。小妹妹米尔德里德则抓住我的手,又亲又吻,欣喜得一个劲儿地蹦跳。父亲站在旁边没有说一句话,但慈祥的脸上却露出非常愉悦的神色。直到如今,一想到这种情景,我就情不自禁热泪盈眶,真好像是以赛亚的预言在我身上应验了:“山岭齐声歌唱,树木拍手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