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请叫我艾格西
李博士猜得没错，坡头大参林药店里还剩下的，果然只是普通的白纱口罩。
得到确认后，苏晓墨心里沮丧极了。奶奶喊开饭了，他心不在焉地坐到餐桌边，筷子不停在动，却一粒米也没送进嘴里去。
“看那眼神，就知道心思还飘在哪朵云上。宝贝孙，告诉爷爷，想什么好事呢？”爷爷宠溺地笑了。
爸爸则敲了敲碗，不满地说：“他能想什么正事，不添乱我就烧高香了！”
“我在思考的，就是一件非常正义的事情好不好！”
苏晓墨原本想要好好保密，谁知一气之下竟脱口而出。
“思考？还非常正义？”爸爸噗嗤一笑，但一看苏晓墨认真的表情，立马来了兴趣，便说，“能告诉爸爸吗？说不定爸爸能给你出出主意呢！”
“就是就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奶奶说。
爷爷白了奶奶一眼，自负地说：“你是臭皮匠，我不是！”
“对，你爷爷就是大名鼎鼎的赛诸葛！”
爸爸的话哄得爷爷开心大笑，露出几颗被旱烟熏黄的大牙来。
苏晓墨心想，既然挑起大人的好奇欲，他们就总有办法打探到底，还不如实情相告。于是，他把捐款后买不到口罩的苦恼一股脑儿倒给了爷爷、奶奶和爸爸。
爷爷一听，豪气冲天地说：“不就是买口罩吗？湛江买不到，可以到老家买。中国买不到，可以到外国买！我孙子这么小都在干大事了，爷爷一定要帮助你！”
“爸，您怎么帮？您还不知道疫情的严重性吧！”爸爸打开手机，将数据指给他看，说，“我们老家比这还严重呢！今天已经55人感染了！”
“那么大一个地市呢！”爷爷安慰苏晓墨说，“刘爷爷的儿子在医院当院长，我先问问哈！”
刘爷爷是爷爷的战友，又是一个村的，处得跟亲兄弟一样。爷爷满以为医院的事只要找他，没有办不成的。
谁知电话打过去，刘爷爷却说：“老哥呀，你就别添乱了，现在医生用口罩都是计划分配的呢，哪里还有往外面卖的呀！”
“真的这么严重了？”爷爷有点难以置信。
刘爷爷说：“你记得牛国忠吗？就是东村头的。他儿子就被感染了，现在在医院隔离治疗，还不知道他们家人有没有事呢！还有，说不准明天就要封村了。”
爷爷“啊”了一声，叮嘱刘爷爷照顾好自己，又送出一大箩筐吉利的祝福语，这才挂了电话。直到现在，他才相信这场病毒不只是武汉的事，也不只是湖北的事，而是整个中国的灾难。
听了爷爷的话，苏晓墨的心里先是振奋，而后沮丧，最后却变得焦灼不安起来。跟爷爷一样，他也意识到疫情的严重性了。谁都知道医院是最危险的地方，他很想劝妈妈赶紧回来，可妈妈怎么会听他的呢？
想着跟孙子打的包票，爷爷还是不甘心。他想了想，说：“国内买不到，国外总可以的呀！我们村李国栋的儿子不是在美国吗？我想办法找到他的电话试试看！”
“爸，您就别折腾了！您是不知道，海外华侨早就行动起来了！”爸爸苦笑着说。
“我就不信了，那么多国家，几个华侨还能把口罩买完哪！”爷爷摇摇头。
爸爸说：“早上我在网上看到一个视频，播放的是国外飞回的航班，里面空无一人，座位却全被买光了？您猜怎么回事？”
“一定是买票的人害怕被传染，不回了，结果人家航空公司不给退票了呀！”爷爷说。
“对，就是这样！”奶奶也点点头。
“不是的！因为占了座位的，全是华人华侨无偿捐助的救援物资！据说在美国，每个药店的口罩都被抢购一空了！”
爸爸说到这里的时候似乎动了情，声音跟平时都有点不一样了。
“快找出那视频给我们看看！”
苏晓墨央求爸爸说。
爸爸在手机里翻了几分钟，终于翻了出来。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爷爷奶奶也凑了过来。只见视频中果然有一架正在飞行的飞机，座位上全是打包的医用物资。那流动的画面，配上悲怆却又有些激昂的纯音乐，令人感动而又热血沸腾。
“关键时候，中国人都是好样的！”爷爷竖起了大拇指。
爸爸说：“是呀！有个叫赵珺延的孩子，才15岁。不久前去印尼探亲，听说国内爆发了疫情，他果断取消了旅行，在大人的帮助下紧急收购了2万只口罩。因运输困难，他居然一个人‘人肉’背回捐给了家乡温州！”
“真了不起，自古英雄出少年！这孩子比晓墨大不了几岁呀！”爷爷点头赞叹。
“哼，要是我在国外，也可以做到！”苏晓墨自信地说。
“没错，我儿子也很厉害！这不当上群主，还发动了捐款吗？”
爸爸哈哈大笑起来，爷爷和奶奶也都笑了。
关于如何处理募捐款，苏晓墨最终接受了爸爸的建议，决定通过红十字会捐出去。接下来，他要思考的，便是小胖的问题。
如果“艾康药店”高价卖口罩的事情是真的，而小胖又恰好与这家药店有关系的话，自己该怎么做呢？
作为好朋友，自己理应在他众叛亲离的时候帮助他；可站在道义的一边，他又觉得艾康药店这么做很可耻，应该接受点教训。
思前想后，他又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告诉了爷爷、奶奶和爸爸。
爸爸说：“傻儿子，这还不简单，打电话问问小胖不就知道了？”
苏晓墨赶紧拨打小胖的电话，谁知听到的却是电脑录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哼，果然这一家都是坏蛋！我再也不要跟这样的人做朋友了！”苏晓墨气哼哼地说。
爸爸笑了：“你怎么能这样就确定了？有时亲眼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相呢！”
“电话都不接，他一定是心虚了呗！”
“那也不一定！此路不通，我们为什么不换种思维、换种方式呢？”爸爸说着开始刷起手机来。
苏晓墨正在发愣，爸爸突然把手机递过来，说：“你看看，这些帖子上说的，是不是小胖家药店？”
爸爸打开的是湛江论坛。苏晓墨接过来一看，上面果然有关于“艾康药店”的很多评论。可奇怪的是，发帖的褒贬不一。刚开始，确实有人大骂他们发国难财，卖高价口罩，后来却又有人说，“艾康药店”是良心企业，给武汉捐出了全部口罩、消毒酒精等医用物资。
到底谁说的是真的呢？苏晓墨觉得只有找到小胖才能得到真正的答案。
可是，还有什么办法联系得上小胖呢？他想了想，突然一拍脑袋，大叫起来：“对了，药店不是有电话的吗？我真是傻了！”
5151888，很“财迷”的一个数字，苏晓墨当初看一眼就记下来了，正准备拨打这个号码，手机突然响起来了。一看，居然是小胖打来的！
“喂，死胖子，打你电话为什么总是关机呀！”苏晓墨破口就骂。
“现在不是打回给你了吗？死猪头！”小胖也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一句。
男生之间的友情就是这样，可以对骂，甚至干架，之后照样互相关心，玩在一起。不像女生之间的感情，脆弱得像玻璃。好的时候上厕所都要手牵手一起去，只要谁说了谁一句坏话，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艾康药店真是你家的？你们家真的卖高价口罩？你就是因为这个退群的吗？”苏晓墨迫不及待地，一口气提了好几个问题。
“是的。”小胖说。
苏晓墨一下就噎住了。他没想到小胖会这么直接地回答，这下倒不知道该安慰安慰自己的好朋友，还是要正义凛然地将这个奸商家的小少爷痛骂一顿了。
沉默了很久，苏晓墨终于在电话里说：“你……还好吧？”
小胖说：“我还好。其实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艾康药店确实有过高价卖口罩的行为，一共卖出了50个。但这件事是一个叫小心的店员私下干的，我们全家之前毫不知情。我爸说会想办法通知顾客，以适当的方式退款。而那个店员，已经被我爸爸开除了。”
“活该！谁叫她这么没良心！”苏晓墨愤愤地说。
“你别这么说，其实小心姐姐也挺可怜的。”
“她这么坑你家，坑得你在班群都没脸待下去了，你还替她说话？”苏晓墨觉得奇怪。
“你不知道！小心姐姐才20岁，本来应该还在上大学。可因为家里很穷，她读完卫校就出来打工了。小心姐姐可聪明了，辅导我功课，比老师讲得还明白。她从小成绩就很好，可惜没钱读书。不过她一直在坚持自学，说是等赚够钱再去学医，以后当医生。所以，我少捐钱就是想把压岁钱送给她，帮她完成心愿。其实，当时李博士一说，我就猜到一定是小心姐姐干的了。因为她急需钱，她想参加今年的高考……”
苏晓墨被小胖的善良感动了，连忙说：“那你捐款那会儿为什么不解释？害得大家以为你小气呢！”
“这种事情不好到处说的呀！况且小心姐姐不一定接受我的好意呢！”
“那你现在怎么又告诉我了？”苏晓墨问。
“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哇！”
苏晓墨对这个回答非常满意，他嘿嘿一笑，又问：“那么，网上说你们家向武汉捐出口罩也是真的吗？”
“也不完全真实，网上的东西总是真真假假。我们家就剩一百多包口罩，送到武汉也是杯水车薪。听说咱们当地很多医院也缺，我爸就直接捐在这边了。具体给了哪个医院，我爸爸没在家说。”
“是这样啊！”苏晓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是哥们儿的话，就跟我回群吧！”
“这个……”
小胖还在犹豫，苏晓墨便将了他一军，说：“是不是没当上群主不乐意了？是不是？”
“行啦，你赢了，进就进吧！”小胖妥协了。
拉小胖之前，苏晓墨提前把真相告诉了大家。所以，当小胖再次进群时，场面非常热烈，同学们奉上了各种丰富的表情：国宾礼仪式的夹道欢迎、击鼓的、放鞭炮的，还有穿军装的动漫少女手捧鲜花的，不一而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将军出来检阅部队呢。
小胖被吓到了，连忙说：“干吗？你们干吗？有阴谋吧？我申明一句，本少爷可不随便发红包的哟！”
苏晓墨笑了，说：“等着，那些骂过你、嘲笑过你的人，现在都想道歉呢！”
“小胖，对不起，我错了！”
“小胖，你是好人，你全家人都是好人！”
“小胖，你是英雄，你全家人都是英雄！”
…………
刹那间，满屏都是歉意和赞誉之词。
小胖似乎并没看到大家的真诚，眼里只有那个扎眼的称呼，抓狂了，连忙打出一行字：“拜托，以后别叫我小胖行吗？请叫我艾格西！”
然后，他复制，粘贴，再粘贴……于是，满屏变成了“请叫我艾格西”“请叫我艾格西”“请叫我艾格西”……
“是，艾格西！”苏晓墨带头回复了一句。然后，满屏都是不同人打上的“艾格西”。
小胖高兴地笑了。这个“抠门儿”的胖子，终于心甘情愿地发了一个大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