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读陆游笔记
接到大连一家经济报读书周刊的开会邀请,周六匆匆启程。路上四个多小时的车程,总得读点什么。就从家中书架顺手拿了这本新买的《老学庵笔记》。
列车冒着四十摄氏度的酷暑飞驰,好在车厢里有空调,尤其是我手中有这本陆游的脍炙人口的笔记,总觉有一泓凉泉自心底涌出,周身爽彻。
笔记中一则故事说,有个叫田登的郡长,以官长之尊,不许别人使用与“登”字音同的字词,于是当地管“灯”不叫“灯”,叫“火”。正月十五那天,官府的告示这样写道:“本州依例放火三日。”放灯竟然成了放火。
陆游也许没有想到,这个故事在八百年后的今天,在民间仍有顽强的生命力。如今的老百姓对某些擅用特权的官僚行径,仍旧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另一篇笔记记载了一种北方民俗,说是有一位叫韩琦的高级官员,参加一家百姓的婚礼。韩首长在冗长拖沓的婚礼上坐得穷极无聊,取一个荔枝,想吃着解闷儿。荔枝刚拿起来,只听婚礼主持者一声高喊:“资政吃荔枝,请众客吃荔枝!”韩首长心中讨厌,把荔枝放盘中。就听主持人再次高喊:“资政恶发也,却请众客放下荔枝!”这次,韩首长没继续生气,他被拍马屁的给气乐了。
陆游的《老学庵笔记》遇到什么就随手记录下来,这样的文章反而透出率真质朴的风格,读来亲切。有些事情当时可能为了有趣而记,但经过岁月沉淀之后,后人却发现了它背后的意味。如陆游在此书中讲了一则真实的笑话:一天,三个和尚来见新到任的县太守,太守问他们山中共有多少僧人。第一个和尚说有一千五百个,第二个说有一千个,第三位回答说有一百二十个。太守问第三个和尚:“你和他俩咋差那么多?”和尚回答:“我说的是实数。”
这样的小段子简直可以直接拿来让相声演员演出。也是杂文作家用来指陈当今社会上数字作假时弊的最好比兴材料。历史有许多时候总是极其相似的。
列车向我开会的大连一公里一公里地接近,我也在兴致盎然地一篇接一篇急读,那种快意真是难以形容。
读陆游的这本书,想见其为人。原来,陆游他不仅仅会愁苦地“错错错”“莫莫莫”,不仅是慷慨地“尚思为国戍轮台”,他也有风趣亲和的一面。匆匆读过《老学庵笔记》,陆游在我心中由原来的雕像,变成了温热可感的血肉之躯。我似乎在一个夏天的早晨,看见这位饱经世事的文学老人,正从容娴静地坐在窗下书案前,用手中的狼毫笔,漫不经心地书写着如下的诗句:“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
2002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