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空中遇难者(六)
这些空中遇难者被抛到这个显然是无人居住的海岸上后,他们所拥有的物品清单很快就能列出来。
除了发生灾难时他们身上所穿的衣服,其他就没什么东西了。当然要提一提热代翁·斯皮莱的一个笔记本和一只手表,这些无疑是他在不经意间留下的。他们没有一样武器、一件工具,甚至连把小折刀也没有。为了减轻气球的重量,这些吊篮上的乘客把所有东西都扔掉了。
即使是达尼尔·笛福[3]或魏斯[4]的小说中所虚构的主人公,以及在约翰斐南多群岛或奥克兰群岛航海遇难的赛尔寇克和雷纳,也不像他们这样一无所有。那些人或者能从自己搁浅的船上取出粮食、家畜、工具和弹药等东西,或者有些遇难船只的漂流物漂到海岸,使他们得到生活必需品,从而能继续生存下来。他们绝不是赤手空拳地面对大自然。但在这里,这些人没有任何工具和器皿。什么也没有,但必须做一切事情。
而如果赛勒斯·史密斯和他们在一起,如果工程师能把他的实用科学、他的创造精神运用到目前的情况中,那么一切就有了希望。唉!没有指望能重新见到赛勒斯·史密斯了。这些遇难者们只能寄希望于自己和上帝了,上帝永远不会抛弃具有真诚信仰的人。
但首先他们该不该在这岸边住下来呢?他们还不了解这里属于哪个大陆,有没有人居住,或只是一座荒岛的海岸。这些都是需要马上解决的重要问题,有了答案才能采取措施。但根据彭克罗夫的意见,似乎再等几天再去勘探比较合适。事实上,他们也需要筹备一些食物,特别是要去弄一些比单调的鸟蛋和软体动物更好的食品。探险者们还有很多劳累的工作要做,但他们连一个休息的场所都没有,他们首先必须恢复体力。
“壁炉”暂时可供他们休息。火生起来了,保存火炭就会很容易。目前在岩石缝里和海滩上有不少鸟蛋和贝壳类动物。在高地上空有成百上千只鸽子在飞翔,用棍子或石块都能打死几只。说不定邻近森林的树上还结有可以食用的果子呢?最后,这里还有淡水。因此,大家同意在“壁炉”里待几天,作些准备,然后去海岸或内陆探险。
纳布特别赞同这个计划。他坚持自己的想法和预感,不想马上就离开这个出事的地方。他不信,也不愿相信赛勒斯·史密斯已经死了。纳布认为,像他这样的人是不可能被海浪冲走,淹死在离海岸几百步远的地方的,不会!除非海浪把工程师的尸体冲到岸上来,他亲眼看见并且亲手触摸到主人的尸体,才会相信主人的死亡。这种想法简直在他心里扎了根,并且越来越牢固。也许这是幻想,不过是一种值得尊敬的幻想,水手不愿让它破灭!对水手而言,他已不存希望,工程师肯定已葬身海浪,但跟纳布没什么可争论的。后者就像一条忠犬,不愿离开主人倒下的地方,他似乎也痛苦得活不下去了。
3月26日这天早晨,纳布在黎明时分又沿着海岸朝北面走去,他回到了史密斯不幸被海浪吞没的海边。
这天中午吃的仅仅是鸽蛋和石蛏。哈伯在岩石凹处找到一些由于海水蒸发而沉积下来的盐,这种矿物质来得正是时候。
吃好饭,彭克罗夫问记者是否愿意陪哈伯和他一起去树林里打猎。但考虑再三,必须要有人留下来照看火堆,并且很可能会有纳布需要帮助的情况发生,因此,记者就留了下来。
“去打猎吧,哈伯。”水手说,“路上我们要搞些猎具,在林子里削些武器。”
但在临出发的时候,哈伯提醒说,既然没有火绒,也许可以用另外的东西替代。
“什么东西?”彭克罗夫问道。
“烧焦的布,”少年回答说,“在必要时可以作为火绒用。”
水手觉得这个主意很合理,不过麻烦之处是需要牺牲一块手帕。但这是值得的,于是彭克罗夫从他的大格子手帕上撕下一块来,把它烤成焦布。他们把这块易燃的焦布放在石洞中间能避风挡潮的一块岩石的小洞里。
这时已是上午9点钟了。天气阴沉沉的,刮着东南风。哈伯和彭克罗夫绕过“壁炉”的拐角,朝那缕从岩石顶端冒出的袅袅轻烟瞥了一眼,然后沿着河的左岸而上。
走进树林,彭克罗夫就把迎面的一棵树上的两根大树枝折下来,做成粗木棍,而哈伯则在一块石头上把木棍的尖端磨平。啊!为了换取一把刀,他们什么都肯给。随后,两位猎人沿着河岸向深草丛走去。河流从西南方向的拐弯处开始,渐渐变得狭窄了,两岸都是峭壁,上面被形成拱门的茂密树枝覆盖着。为了不迷路,彭克罗夫决定沿着河边走,这样总能回到出发的地方。但河边的路并不好走:这里有些树的垂枝一直弯到水面上,那里又有爬藤和荆棘需要用木棍去开路。哈伯常常像一只灵巧的小猫在树墩间跑来跑去,一会儿又消失在矮树丛中。但彭克罗夫马上叫他回来,要求他千万不要走远。
这时水手仔细地观察周围的情况:左岸地势平坦,向内陆的地势渐渐升高。有几处湿地,好像是沼泽地。这使人觉得有个地下水网,通过一些地下断层,水网的水流向河中。有时会有一条小溪流过矮树丛,不过人要渡过并不困难。对岸显得更为崎岖,而峡谷则轮廓分明,河水就从峡谷的底部流过。层层叠叠覆盖的小山形成一道屏障,挡住了视线。从右岸走会很困难,因为这里的斜坡突然变陡,而垂在水面上的树枝被树根强有力地支撑着。
不用说,这片树林,以及他们已走过的海岸都是没有人迹的地方。彭克罗夫只发现了一些四足兽的足迹,以及一些动物新近走过时留下的痕迹,不过他认不出是什么动物。可以肯定的是——这也是哈伯的看法——有些足迹是凶猛的野兽留下的,这样的野兽,碰上了可不能掉以轻心。不过,没有任何斧子砍树根的痕迹,没有篝火的余灰,也没有人的脚印。也许这才是值得庆幸的事,因为在太平洋之中的这块土地上,有人出现也许更可怕。
哈伯和彭克罗夫几乎都不说话,路很难走,前进的速度非常慢,走了一个小时,不过才前进了一英里多路。到现在为止,打猎还一无所获。倒是有几只鸟儿在枝叶间鸣叫着飞来飞去,显得非常担惊受怕,人类似乎引起了它们本能的恐惧。在树林里的一片沼泽地上,哈伯在一些飞禽中指出一种很像翠鸟的鸟,鸟嘴又长又尖,但与翠鸟不同的是,它的羽毛有金属般的光泽,并不好看。
“这可能是一种啄木鸟。”哈伯边说,边尽量走近去。
“如果它能让我们烤一烤,”水手说,“就有机会尝尝啄木鸟的味道了!”
此时少年灵巧地用力扔出一块石子,打中了啄木鸟翅膀的根部,但力气还不够大,鸟儿急速飞走,一会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真笨!”哈伯叫了起来。
“不,孩子!”水手回答说,“你这一下子打得很准,别人还打不中呢。算了,不要气恼了!改天我们会逮住它的。”
勘探工作继续进行。随着他们往前走,树木越来越稀疏,但树都很美,只是上面结的果子都不能食用。彭克罗夫徒劳地寻找着几种在日常生活中很有用途的珍贵棕榈树,这些树在北半球可以生长到北纬40度的地区,而在南半球却只能生长到南纬35度的地区。这片森林里只有针叶树。比如哈伯认得的喜马拉雅雪松、类似北美洲西北部海岸的洋松,以及高达150英尺的令人赞叹的冷杉。
此时有一群长尾闪色、羽毛美丽的小鸟飞来,它们栖落在枝头,抖动着身体,羽毛掉在地上,好像为地面铺了一层上等的羽绒。哈伯捡了几支羽毛,看了看说:
“这些是锦鸡。”
“我宁愿它们是珠鸡和大松鸡,”彭克罗夫说,“不过,它们是否好吃?……”
“好吃,并且肉质很嫩,”哈伯回答说,“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人们可以很容易地靠近它们,用棍子把它们打死。”
水手和少年悄悄地钻进深草里,来到一棵大树底下,这棵树靠近地面的枝丫上,栖息着无数锦鸡,它们正等着捕食爬过来的小虫。锦鸡用它们的毛爪紧紧地攀停在那些不粗不细的树枝上。此时,两名猎手站起身来,像使用镰刀一般地挥动他们的木棍,打下一连串的锦鸡。这些鸟都没有想飞走,就这样惊呆着被打下来了。当剩下的一些鸟要飞走时,地上已散落了上百只了。
“好啊!”彭克罗夫说,“这种猎物倒是非常适合我们这样的猎手!用手就可以逮到!”
水手用一根柔软的细枝把这些鸟串起来,就像排成行的云雀。随后他们继续勘探。他们观察到这里的河水宽了一些,并向南形成一个河湾,但这个河湾并没有延伸太长,因为河水的源头可能就在山里,河水来自主峰融化的积雪。
我们知道,他们这次远足的特别任务是给“壁炉”的居民提供尽可能多的猎物。到目前为止,这个任务还不能说已完成。因此,水手还在积极地寻找。突然有一只动物蹿进了草丛,他们连辨认都来不及,于是不禁低声抱怨起来。唉!如果托普在就好了!但托普和它主人同时失踪了,大概和它的主人一起死了。
下午3时左右,看见一些树上又飞来了一群鸟,它们啄食刺柏的芳香果实。突然,林子里回响起一阵喇叭似的鸣声。这种奇特而响亮的声音是由在美国被称为松鸡的鸡形目鸟发出来的。他们很快就看见了好几对,这种鸟身上的羽毛是浅黄褐色的,夹杂着褐色杂色的斑纹,尾巴则为全褐色。哈伯认得公鸟的脖子上长着两根长长的羽毛,就像是尖尖的翅膀一样。彭克罗夫打定主意要去逮上一只,因为这些松鸡像母鸡一样肥,而肉质则胜过笋鸡。不过它们很难抓到,人根本无法靠近。试了几次,均告失败,也把松鸡给吓跑了。水手只得对少年说:
“既然它们飞的时候没办法抓,我们应该想法用绳子来逮它们。”
“像钓鲤鱼一样吗?”哈伯为这个建议惊讶地叫了起来。
“是的。”水手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彭克罗夫在草堆里已发现六个松鸡窝,每个窝里有两三只蛋。他很小心地不去碰这些窝,因为窝的主人肯定会回来。他打算在松鸡窝边布下绳索——不是套索,而是真正的钩绳。他把哈伯带到松鸡窝附近,在那里,他用只有伊萨克·华尔顿[5]的弟子才具有的细心制作他的特殊装置。哈伯很感兴趣地注视着他的工作,但是心里一直在怀疑这能否成功。钩绳用细细的爬藤一根又一根地连接起来,总长度为15至20英尺。彭克罗夫把矮小的刺槐上粗大坚固的倒刺绑在爬藤的一头,作为钩子。至于钓饵,他就用在地上爬行的一种红色的大毛虫代替。
做完这些事后,彭克罗夫灵敏地悄悄穿过草丛,把装有钓钩的绳子的一头放置在松鸡窝边,然后回过身来,拿着绳子的另一头,和哈伯一起躲在一棵大树后面。于是两人就耐心地等着。说实话,哈伯对这个很有办法的彭克罗夫能否成功并没有抱很大的希望。
整整半个小时过去了,正如水手所预料的那样,有好几对松鸡回到了窝里。它们跳来跳去,啄食地上的东西,丝毫没有怀疑这里有猎人。而猎人们早就藏在松鸡的下风处了。
此时此刻,少年觉得非常有趣,他屏住呼吸。彭克罗夫则两眼圆睁,张着大嘴,双唇前伸,好像他就要品尝松鸡肉似的,大气也不敢出。
松鸡只是在钓钩近处走来走去,并没有注意地上的钓饵。于是彭克罗夫轻轻地拉了几下绳子,钓饵也微微一动,好像这些虫子还活着。
此时水手的心情肯定比钓鱼人还激动,因为钓鱼人是看不见鱼儿在水中上钩的情景的。
绳子动了后,很快就引起了松鸡的注意,它们用嘴来啄食钓饵。有三只很贪吃的松鸡同时把钩子和食饵都吞了下去。彭克罗夫突然迅猛地把绳子一提,松鸡的翅膀扑扑乱打,说明它们是被逮住了。
“乌拉!”彭克罗夫边喊边朝猎物跑去,一会儿工夫,他就成了能主宰它们的主人了。
哈伯拍着手,他第一次看见用绳子来捕捉鸟类。水手很谦虚,说他不是首创者,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做。
“总之,”他补充说,“处在我们现在的情况,我们必须多想些办法才行!”
松鸡的爪子都被绑了起来。彭克罗夫很高兴不会空手而归了。他看天色不早,觉得该返回住处了。
这条河指明了该走的方向,他们只需顺河而下就可以了。将近6点钟的时候,非常劳累的哈伯和彭克罗夫回到了“壁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