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诗歌全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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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诗

1941年

自画像[1]

——给一切不认识我的和一个认识我的。

我一手拿支笔,

一手捏一把刀,

把镇定与大胆集成了焦点,

命令万种颜色皈依我的意向,

一口气吹散满室尘土,

教画布为我的眼睛心寒:


用绿色画成头发,再带点鹅儿黄,

好到故乡小溪的雾里摇摇,

听许多欲言又止的梦话,

也许有几丝被季候染白了的,

摇摇欲坠,坠落波心,

更随流水流到天涯!

用浅红描两瓣修眉,

待开出恬静的馨香,

谁需要,我送给她,

随她爱簪在鬓边,

爱别在襟头,

到残谢的时候,

随意抛了也好。

还有嘴唇呢,

那当然是淡淡的天青,

(谁知道那有甚么用,)

春日里,风飘着

带有蝶粉的头巾,

如果白云下有寂寞吹拂,我愿意厮伴着黄昏。

休要让霜雪铺满了空地,

还得涂上点背景,

我抹遍所有的颜色,

织成了孩子的窗帘。

然后放下画笔,

抽口烟,看烟圈儿散入带雨的蓝天。


彗星辛辛苦苦地绕过一个大圈子。

太阳替自己造成了午夜。


拍地抛去烟蒂头,花,花,花,

刮去了布上那片繁华,

散成碎屑,

飞舞在我的周身。

只留得一双眼睛,

涂过上千种颜色,

又大,又黑,盯着我,教我直寒噤。

也许,也许,

总有一个时候吧,

会凝成星星明灭的金光。


悬挂在甚么地方呢?

让风吹在天上吧。

附在萍藻的叶背,

在记忆之外闪着幽光?


但是,亲爱的,我担心,

天上也有冰河纪!

为纪念我的生日而作

三十年二月十六日晚草成。

昆明小街景[2]

盲老人的竹杖,

毛驴儿的瘸腿,

量得尽么?

是一段荒唐的历史啊,唉,

这长街闹嚷得多么寂寞:


  走过了,又走过了,

  多少多少日子……


收旧货的叫唤

推开太史府深掩的门,

那面椭圆的镜子

多像老祖母的眼睛。

泡湿了的木柴

嘲笑着老挑夫的肩膀

吱吱地,吱吱地,

卖出了黄连甘草,

也卖出了一叠叠纸钱。

少掌柜打得一手好算盘,

三下五除二

四下五落一……

唢呐儿吹着不同的调子

却一样是呜呜地,

有人走着,拖一大串泥草鞋

也活像牵着条哈叭狗儿,嗐,

你瞧瓦松长得那么肥绿了,

才几天?

卖馄饨的敲着白日更,

吾神驾云去也……

     乘风归去,

天门里有金色的花,

那直上云雾的十八盘哩,

喔,谁扔下一只烂橘子,

瘦狗儿夹起尾巴箭一般——哈哈,

怎么?新松菰?

空车子比千把斤石头还重,

老黄牛依旧得拖着,没辙。

邪门儿,邪门儿,

可不是吗!

“夕阳无限好

只是近黄昏”

瞧小三儿的帽顶多红!

归去也,凉了,哎,伙计,开水!

有血的被单[3]

昨天得潜弟来信:说,四月中吐了三天血,其实,应当说是呕血:整块紫黑的血自喉间涌出。……他还太年青,他想做许多事,不应被衰弱磨折,他应该强健起来呵。祝福。


年青人有年老人

卡在网孔上的咳嗽,

如鱼,跃起,又落到

印花布上看淡了的

油污。磁质的月光

摇落窗外盛开的

玫瑰深黑的瓣子,你的心

是空了旅客的海船。


不必痛哭你的强拗

如一个农夫哭他

走失了六月的耕牛。

想家的时候,你是

被秋千从云里带下来的

孩子,我知道。静静!

学一个白发的医生

告诉别人吧:我病了。……

五月九日

小茶馆[4]

小茶馆用了新字号,

顾客□□它的招牌,

掌柜的点头的姿势,

是一本厚流水帐簿。


喝茶的凭着自己的腿

带他们到坐惯的座上;


有人说故事像说着自己。

有人说着自己像说故事。

有人甚么也不说,抽抽烟,

看着自己碗里颜色淡了,

又看别人碗里泛起新绿。


有人不是为喝茶来的

是小茶馆里有新装饰:


卖唱的嗓子

不估价笑容。

看相的望不见自己

被人看熟了的脸。

采参的眼中颜色

真像是一座秋山。


石板路记下了,那

驮马的蹄子的滑蹶,

炉中的残炭里去了

温热,褪下艳紫深红,

掌柜的打扫一地瓜子壳

把泡过的叶子烘干。


对联上的金字

游离在茶烟里,

小茶馆该已不是

第一回新张了吧。

有人设想掌柜的

每回怎么迟疑着

贴出了停业启事,

怎样扶头握着笔

想向自己说什么。

被诬害者[5]

——赠劳瑞丽:你有没有这样的经验:我们小时常常捉蚱蜢玩,(尤其是年青的)当捏住它的胸部时,它会吐出赭色的咒骂。也有时我们便会释放了它的么?


脏女孩子,多没听见过自己的姓,

镇日向垃圾堆上捡拾锈的残花,

而多油的笑声煮熟了愚蠢。


学学冈果的主人吧,

看亡国绿树鹧鸪天,

遗忘了已经会说的“为甚么”顶好。[6]

失眠夜的羊脂烛

有濡湿着情欲的眼睛呢,既然

得来波特莱尔的传染啊,


大叫最长的头发样的一声[7]

惊醒一群睡死的人,然后,

你不妨蒙着头舐你的笑。

消息[8]

——童话的解说之一亲爱的,你别这样,

别用含泪的眼睛对我,

我不愿意从静水里

看久已沉积的悲哀,

你看我如叙述一篇论文,

删去一般不必要的符号,

告诉你,我老了……

如江南轻轻的有了秋天,


二月天在一朵淡白的杜鹃花上谢落了,

又飘向何方。我还未看清自己的颜色。


只是,我是个老人,

而你,你依旧年青,


我能想起第一回

在我的嘴里有衰老的名字,

又甚么时候遗忘了诧异,

我也能在青灯前

为你说每一根白发的故事,

可是,我不能,

因为你有黑而大的眼睛。

当我辞退了形容词,

忙碌于解剖一具历史的标本


是的,我也年青过,

那是你记得的,

我浪费了又尊敬了的。

而现在,我遥望它微笑。


玻璃瓦下的砖缝里种一颗燕麦,

不经摇曳便熟了,

一穗萎弱的年华

挂几片瘵死的希望,

交付一把不说故事的竹帚

更向自己学会了原谅。


我年青过,

那多半是因为你。

但是衰老是无情的,

因为人们以无情对衰老。

我仍将干了的花朵还你,

再为你破例的说我自己。


在那边,在那边,……

哦,你别这样。


慢慢的,慢慢的……

我还能在心里

找出一点风化的温柔,

如破烂的调色板上

有变了色的颜色。

忘了你,也忘了我,

听我说一个笑话:


一个年青人

依照自己的意思,

(虽然仍得感谢上帝。)

在深黑的纸上画过自己,

一次,又一次,

说着崇高,说着美丽,

为一切好看的声音

校正了定义,

像一只北极的萤虫,

在嘶鸣的水上

记下了素洁。


为怕翻搅的浓腻的彩色,

给灵魂涂一层香油,

(永远柔润的滋液)

透明外有幽幻的虹光了,

可是,“防火水中”——

生于玉泉的香草也烂了根叶,

看严冰也开出了紫焰呢,亲爱的……


你看过一滴深蓝

在清水里幻想

大理石的天空,

又怎样淡了记忆,


你看见过那胡桃

怎样结成了硬壳,

为自己摘下之后

在壳肉之间

有多么奇异的空隙,


你看见过么,亲爱的,

一只秋蝇用昏晕的复眼

在黏湿的白热灯前

画成了迂回的航线,


破落的世第的女墙里

常常排开辉煌的夜宴,

折脚的螃蟹拼命挤出

镡口陈年的酒花,

落了香色的树木

绿照了不卷帘的窗子,


我老了,但我为我的疲倦

工作,而我的疲倦为我的

休息,所有的诳话

说得自己相信了

便成了别人崇服的真理。

我学会宗教家可敬的卑劣。


我老了,你听我的声音,

平静得太可怕么,

你还很年青,不要

教眼角的神经太酸痛,

走,我们到幽邃的林子里

去散步,虽然你来的时候

已经经过艰苦的跋涉,

你,朝山的行客,亲爱的,

连失望也不要带走。


像从前一样,

我伸给你一只手臂,

这是你的头巾,

这是你的斗篷,

像一个病愈的人

我再递给一根手杖。


我再也不会对无恒有恒,

你再来看我,当你

失去了所有的镜子的时候,

你来看我心上衰老的须根。

这是从日记里,从偶然留下的信札里,从读书时的眉批里,从一些没有名字的字片里集起来的破碎的句子,算是一个平凡人的文献,给一些常常问我为甚么不修剪头发的人,并谢谢他们。

卅年,昆明雨季的开始时候。

昆明的春天[9]

——不必朗诵的诗,给来自故都的人们打开明瓦窗,

看我的烟在一道阳光里幻想。

(那卖蒸饭的白汽啵。)

够多美,朋友又说了,

若是在北平啊,

北平的尘土比这儿多,

游鱼梦想着桃花瓣儿呢,

在家里呆不住

三毛钱,颐和园去了,

自行车,自行车,自行车,

真个是车如流水马如龙,

嚇嚇,马如龙,

有人赤脚穿木屐,过街心,

哪儿没有春光,您哪,

看烤饵块的脱下破皮袄,

(客气点好吧。)

尽翻着,尽翻着,

翻得直教人痒痒,

说真的,我真爱靴刀儿划起的冰花儿,

小粉蝶儿,纱头巾,

飞,飞,

喝,看天染蓝了我的眼睛,

该不会有警报吧,今儿。

蒲桃[10]

一个长途上的轻荷

试赠虐待青春的人

第一个看到的有命定的不幸了


蒲桃熟的时候

唇的味漂泊在

秋天的边城,

一朵白云溶散了,

是有人在唱一支古谣么?

你知道么?异国的蒲桃干里

湮有多少新鲜的回忆?


我不知道性急的酒徒

如何怀想宿年的封窖。

而我的蒲桃,我的蒲桃

成熟得过早了,你说过。


成熟的初夏流溢着,

当你的眼睛如金甲虫

飞落在酿成的夜的香花上,

你不知道,我有一个

不愿告诉自己的秘密。


我想送你一串蒲桃,

(一串紫色的?一串白色的?)

你从来没有不经心的向我

要过,怕你要说一声谢谢。

我将悄悄的结在你一条

常不注意的衣带上,

直到你归去时也许

竟还不知道呢,也许,

也许到风干了,

风干了枝叶和鬈须,

你会想起

有那么一回。

有那么一回么,

你到我的蒲桃园

荒落了之后

雪封了园前曲径的日子

再来问我吧,

那时我将说,

唔,也许有吧。

五月尾破灭拟作

封泥[11]

——童话的解说之二姐姐带着钥匙吧,

最长的季节来了,

去看看我们的园子,

虽然我记得

最初一次离开的时候

并未一动虚掩的园门,

可是有风呢,

动的风和静的风。


甚么也别带

连记忆和遗忘,

姐姊,我正要那块

石碑上的字也

教目光摩平了,

我们的园子最好

连荒芜也没有。


秋天常是又高又大的

它将在一切旧址上

平铺了明蓝的荫:


溶静静满园空间与时间,

把幻想压成一叠水成岩,让它作不伤舟客的暗礁,

怀想也像蒲公英的轻絮,

在睫毛飘忽的天涯

在一个空白里,散开了,

不给影子以重量。


这是最深的一点,

从开端来的,又

引向最后去。

是淡的,还是淡的,

并且也不必计算

那个总和,姊姊,

我们说,即使苦,

即使苦,……


冷水上流着的

是无主的梦么,

不去理那些铭记的

日月,用最大的

勇气与恒心

去嬾吧,姊姊,

更温和一点,

你知道这园子的邻近

有许多用希望栽花的。


不要漏出一点消息,

可是,我怕我是个

多话的孩子,姊姊,

我说着牧羊人的

谎话,好不好,我说:

  我们园里的树上

  开满淡白的蝴蝶,

  (还有红的,还有金的,

  还有颜色以外的!)

  青的虔诚的梦

  有水红色的嫩根,

  我们的柳丝是,是,

  流着醉的睇视的

  柔发,流着许多

  甜的热度

我说得不美丽时

我们的园子会帮助我。


我有更多的祝福,施给

自己过的,该施给别人了,现在。

我们教那些

等待的去追求,

教那些沉默的

去唱歌,教薄待

青春的去学学

秋天以前的风。


我们以别人的欢乐

来娱悦自己吧,姊姊。


怎么,姊姊不说话了,

看露水湿了你的趾尖。

很凉呢,尤其是秋天。

回去了,轻轻的,

让虚掩的门仍旧

虚掩着,陌生的

孩子不会来的,

他们从未见过

一座不锁门的园子,

轻轻的走,并告诉自己

我们没有又来过一次。

六月十八日天雨

文明街[12]

先生,你从来没有看见过一条河吗?——莫洛亚


到文明街去吧?

  到文明街去!

流浪汉 单身汉

用业余游历家的眼睛

一颗不设防的心

(撤退了的荒街或者被占领了又)

去看自己的晚晌。


在城市的中心

在乡村的边缘

在许多向心与离心的

圆弧交切的一点上

文明街铺开了,依照着

人的假想,又给假想

以迂回的路线。


这里是一个定期风暴的

根据与发源,像一个

苍白的酒徒又被

春酒灌溉了神经

稀薄的感情(激起)浪花。

过饱和的碳酸翻搅着,

四方的空气又向这里流换。

每天晚上,灯光

把黑阴压积在

柜台底下,

桌子底下,

木箱底下,

和残忍的脚步底下

(老鼠洞里有丰收的季节了。)

文明街在有人看星的地方,

——有水,有树,有蛤蟆叫的地方,

升起了烧炽的,

透明的梦。


一盏灯比一盏灯更亮,

一块招牌比一块招牌更胡闹,

一个窗子比一个窗子更能

汲出眼睛的惊呼,

压倒了别人,

又压倒了自己,

通过沮丧的喜悦后面

幌动着预言家惨碧的呓语。

而古老的铺子

(满饰着残象的)

古老得更新奇了。

建设着破坏,

荒唐的统计数表

不断的产生

未立名称的职业。


有人笑了,

噙着两眼虹色的泪。

紫色的虹

酱色的虹

苍绿色的虹

深灰色的虹

闪烁着懔抖着的

虹的水灾啊!

过分诚实的脸

(训练了一生的)

太多的苦衷与术语,

每个人装点着自己

与别人的身份。

手握住袋内

轻微的本钱——失望,眼睛钉在

有生殖能力的满足,

噎下了欢呼

藏起了狼狈

(政治家的修养啊)

狂□□:

(你为甚么不慷慨一点)

顾客与商人

草拟着

新世纪的道德。

火烧着三月

分泌着油脂的松林的

大的声音

寂灭了,

一盏盏光与影子

放弃了自己的封□,暂时

有一个互不侵犯的和平。


埋在古典时代的废墟的蛇,

寂寞使主妇在客散的

筵前咬着手指的时空。


一对毫不动心的狗

并着肩由巡警的

生活的边上踩过了。


浮肿的河,街,贫空的

职业荡妇一样的睡死了,

慈善的清道夫

红着红的眼睛

洗涤她浑身

兽性与无耻的重伤。

而一辆牛车

载满沉重的木石

又吱吱的碾过来了。


好一趟辽远的旅行啊!

喝,这算得了甚么。

归去,窗前有一本

历史地图打开了

随你愿意画几条线。

落叶松[13]

树叶子落在下个斑斓的谎,

在浓夏树荫瞒过的旧处。

谁曾命永远的绿谷作主,

又殷勤延纳早秋的晚凉。


要鳞瓣藏好秘密的馨香:

严阖着眼皮,风吹着白露。

如庙宇湮圮于落成之初,

无一人礼拜昨天的法相。


倦了鹰的翅野鸽的红爪。

一天,被静冷烧枯的枝柄,

如修道女扔下斜插的花,

落下了松实累累如蜂巢,

藏入层层自设的谎,作听

深谷里有巨石风化成沙。

昆虫书简之二

十月四日拟作。

十一月十日抄六稿。


[1] 本篇原载1941年9月17日香港《大公报·文艺》第一一八四期;初收《汪曾祺全集》第十一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9年1月。

[2] 本篇原载1941年3月3日香港《大公报·文艺》第一〇四三期,又载1941年4月21日桂林《大公报·文艺》第十六期,文字略有改动;初收《汪曾祺全集》第十一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9年1月。

[3] 本篇原载1941年7月30日香港《大公报·文艺》第一一四九期;初收《汪曾祺全集》第十一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9年1月。

[4] 本篇原载1941年5月26日桂林《大公报》;初收《汪曾祺全集》第十一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9年1月。原稿漫漶处以“□”代替。

[5] 本篇原载1941年6月9日《贵州日报》“革命军诗刊”第二期;初收《汪曾祺全集》第十一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9年1月。

[6] A.纪德在《冈果旅行》上说非洲土人大部不会说“为甚么”及其相类词句,而且连懂也不懂。

[7] 劳瑞丽有最长的头发。

[8] 本篇原载1941年6月12日昆明《中央日报·文艺》;初收《汪曾祺全集》第十一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9年1月。

[9] 本篇原载1941年6月18日香港《大公报·文艺》第一一一九期;初收《汪曾祺全集》第十一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9年1月。

[10] 本篇原载1941年7月4日昆明《中央日报·文艺》第六十五期,署名“蓁歧”;初收《汪曾祺全集》第十一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9年1月。

[11] 本篇原载1941年8月16日昆明《中央日报·文艺》;初收《汪曾祺全集》第十一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9年1月。

[12] 本篇原载1941年11月16日昆明《中央日报·文艺》第九十五期,署名“汪若园”;初收《汪曾祺全集》第十一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9年1月。原稿漫漶处以“□”代替。

[13] 本篇原载1941年11月24日昆明《中央日报·文艺》第一百零一期“十四行特辑”,署名“汪若园”;初收《汪曾祺全集》第十一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9年1月。1942年作者以同题重写这首诗,文字有较大改动,参见《二秋辑·落叶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