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曲学视域下的明清温州地域社会与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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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宗族演戏的类型

明清时期,温州宗族进行的戏曲演出,主要包括庆寿演戏、祭祀演戏、圆谱演戏等类型。

一 庆寿戏:以梨园庆寿待亲友

关于明清时期温州地方宗族为家人、族人庆寿演戏,在地方文献中多有记载。

《黄体芳集》记载其在清同治二年癸亥(1863),为母庆寿演戏事。即:

冬,乞假归里省亲,为母吴太淑人举七十五岁诞寿,以梨园招待亲友,自题戏台楹联,传为美谈。[1]

黄体芳在母七十五岁寿诞之时演戏,一是为母庆贺寿辰,二是以戏文演出,款待来拜寿的亲友。

瑞安《鲍川戴氏西祠宗谱》中记载了孙诒让所写之《恭祝敕授登仕郎戴公光峰七旬荣庆序》:

公悬弧之辰适当元旦,抑有戏焉。[2]

张棡《杜隐园观剧记》之“光绪廿二年丙申(1896) 十一月廿二日 驻春园观新福建班”条记载:

是日周宅寓公延陵吴太守之夫人高氏五旬寿期,因在驻春园内搭台演戏,班是“新福建”班。

……戏自巳时演起,至四更方歇。[3]

又,张棡《杜隐园观剧记》之“光绪三十四年戊申(1908) 三月廿五日 观新益奇”条记载:

是日周宅请寿酒,下午尚有寿戏,班名新益奇,日间在茶场庙做,是夜即在宅内扮演。是晚吃闹夜酒,坐观寿戏数出。周维新、林蕴山点戏极多,约费赏钱数千文。[4]

张棡所记两条史料,都是周宅庆寿演戏,但不知是否为同一家。不过对于他们而言,庆寿都要演寿戏,则是相同的。而且演寿戏是一件很隆重的事情,可以分日场和夜场,不仅在家中演,还在庙里演,而且演戏数出,客人还可以点戏。

1918年3月21日的《瓯海公报》登载徐继骐为母庆寿演戏:

永嘉地方检察厅厅长徐继骐君昨日为其太夫人开七秩寿筵于府学巷公馆,并招“琴娱社”演剧一天,来宾济济,以司法衙门之职员居多,而本埠各机关领袖亦多有前往贺寿云。[5]

在其他地方士绅的日记中,也多有关于看寿戏的记载。如《符璋日记》之“民国八年己未(1919) 三月初八日”条记载:

是日道尹母寿,贺客如云,演剧称觞,极形热闹。[6]

张组成《浣垞观剧记》之“民国十八年(1929) 四月初一日 上城看女子演剧”条记载:

下午上城看女子演剧,系项成赓祖母寿戏。[7]

《刘绍宽日记》之“民国十五年丙寅(1926) 六月廿二日”条记载:

本街黄益亭年七十开贺,演剧。益亭少贫,以药业致少康,中年曾充库胥,盖有所入也。晚与宴,点戏一出。[8]

刘绍宽不仅参加了邻居黄益亭七十寿诞的宴请活动,还在庆寿方式之一的演戏过程中,点戏一出。

为家中、族中长者庆寿演戏,是中国传统宗族社会的共有现象。如日本学者田仲一成指出:

为宗族前辈庆祝生日的寿诞剧,到了明代中期以后,在宗族乡绅中间流行起来。……寿诞剧在明代已经变成祭祀戏剧的中心。[9]

徽州婺源也存在这样的情况:

康熙三十九年(1700)二月十六日婺源人詹以献八十岁,全宗族给他庆寿,在祠堂内摆酒席,演戏,族亲送礼,到三月十二日族亲演戏,请他观看,叫做“回戏”。[10]

二 祭祀戏:岁时伏腊致祭演戏

明清时期的温州宗族,会在岁时年节等祭祀的日子请戏班演戏。如永嘉县岩头镇渠口村光绪年间《重修渠川叶氏大宗祠碑记》记载:

族人致祭,岁时伏腊,团结一堂,演剧开场,以古为鉴。伸忠孝节义之心,枨触而油然而生。[11]

渠川叶氏通过祭祀演戏,不仅表达了对先人的怀念,也起到了以戏曲演出教化族人的作用。

张棡《杜隐园观剧记》之“民国十九年庚午(1930) 八月初三日 赴庙看《紫金鱼》”条记载:

本日大宗秋祭。三句钟赴庙看戏,正本演《紫金鱼》。[12]

张棡在日记中明确记载了是因为当日大宗秋祭演戏,所以下午赴庙看戏。

《温州古戏台》一书记载了永嘉县芙蓉村陈氏大宗祠祭祀演戏的情况:

(宗祠)在古代为村内陈姓族人供奉神主、祖宗牌位和聚会议事的公共场所。每年农历二月初二起,村里举行祭祀活动,有做戏三天三夜、舞鱼灯等习俗。[13]

可见芙蓉陈氏每年都会定期举行祭祀演戏活动。

宗族祭祀演戏,不仅明清时期的温州存在,浙江其他地方及南邻的福建,都有这种情况。

浙江绍兴府萧山县二十四都下二图镇龙庄大义村的汪氏,在嘉庆七年重修的《大宗祠祭规》中,记录了大宗祠祭祀引入戏剧演出的原委,被称为《春秋演剧例》:

春秋祭毕,向无演剧之事。岁在(乾隆)壬寅,因祭费有余,不便分析,故于秋分祭毕,演剧二台以敬祖先。今遂为例。每年秋祭前,豫先雇定梨园一部,约上中班,以两一本为率,共二本。贪贱定下班,罚戏。祭毕,先演秋分戏,晚补演春分戏,戏台搭在祠前河涯,不得搭入祠内道地亵祖犯罚。倘临期梨园不到,令罚若干,公同另议。[14]

萧山汪氏本没有宗族祭祀演戏之事,乾隆年间,一次秋祭费用有剩余,不好做其他分配,于是决定演戏敬祖。自此形成祭祀演戏的惯例,并对演戏时所定戏班的标准、演戏的本数、戏台的搭建地点等,做出了明确规定。如有违犯,还会被罚戏。

浙江余姚丰山毛氏同治《大宗祠规例》规定:

宗祠演戏侑神,以忠孝节义等剧为主。若佻达奸邪之类,非所以敦教化厚风俗也。当重戒之。

祠内演戏,中厅惟尊长远客男人可坐。若妇女只许在两侧屋观看,违者议罚。[15]

余姚毛氏在祠规中对宗祠演戏,做出了很多详细规定。包括:第一,所演戏文,要以有利于族众教化的内容为主;第二,在宗祠看戏时的位置安排,凸出了对族中男性尊长和远客的优待,及对妇女的歧视。

陈支平在所著《近五百年来福建的家族社会与文化》一书中,分析了家族祭祀演戏的目的:

从家族的角度讲,在家族祭祀等庄严时刻来演戏,其目的是为了增添气势,铺张排场,从而维护家族的形象,并扩大家族的对外影响力。因此,福建的许多家族还把演戏作为祭祖活动的一项重要内容写进族规,劝诫后代子孙永远执行。[16]

通过本小节的分析,可以看出:无论出于敬祖、教化族众、宣扬族威等何种目的,宗族祭祀演戏,确实是在温州及其周边地域社会,广泛存在的一种现象。

三 圆谱戏:修谱族之大事,演剧以庆

对于生活在宗族社会背景下的各姓宗族而言,修谱是族之大事。每次新谱修成,都要演剧以庆。

张棡曾记载自己多次观看圆谱演戏的情况。如张棡《杜隐园观剧记》之“光绪二十四年戊戌(1898) 二月二十日 看福建老荣升”条记载:

早晨命大娒划舟到岩下杜宅妹夫紫石处看戏,盖伊杜姓圆谱演戏,班是福建老荣升也。[17]

《杜隐园观剧记》之“宣统元年己酉(1909) 七月廿七日 夏祠看竹马歌”条记载:

午刻,整衣到夏姓宗祠饮圆谱酒,酒毕,即在夏祠看戏,班系竹马歌。[18]

张组成也在日记中记载了看圆谱戏的经历。如《浣垞观剧记》之“民国廿三年 十一月初九日 后李完谱新润玉演剧”条记载:

下午在后李看剧,剧为完谱而演,班系新润玉。[19]

无论圆谱演戏还是其他原因演戏,各姓宗族演戏一般是在本族的祠堂中进行,所以很多祠堂中修建有戏台。如谢思泽撰《蓬溪诸祠堂记》记载:

其大宗初建年辰无考,约建于明之中叶。至乾隆四十年前后,祠将圮,玉忠公倡捐重修,亦于《玉忠公行略》中见之,余俱未有父老言及者。初,大厅圮而基存,故演戏与焰宵化灯必于此处,惟五月十三在关帝庙演戏。道光初年,众修大宗,建前进并建戏台,始在大宗演戏。[20]

《缪家桥缪氏重建祠堂记》记载:

二十九世裔孙讳启聪公……建宗祠平屋七间二进……乾隆二十六年落成……(子)继建宗祠两廊和戏台一座。[21]

温州这些在祠堂中修建的古戏台,在过去,为各姓宗族提供了戏曲演出的场所。在今天仍有一定数量保存下来,成为宝贵的戏曲文物。对于这些精美的古戏台,在后面章节会单独论及、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