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义利观思想作为中国传统哲学中的一个基本价值范畴，集中反映了人们对涉及国家、社会、集体利益与个人利益关系问题的基本看法和处理态度。可以这样说，义利之辨贯穿了中国社会发展史的整个过程，既是古代思想家讨论的焦点，又渗透于中国现代经济活动、社会治理、道德生活等众多领域。

义利观思想是价值观的体现，本质上是一种价值选择。从个体而言，义利观广泛地涉及到人们的日常生产生活的各个方面，蕴含着人们对义、利及其关系的认识和取向，以及如何规范自己和对待他人的价值观念。从社会方面来讲，义利观彰显了社会生活中人际互动的基本价值准则和社会治理的基本价值诉求，对于形成良性的社会运行与社会治理具有重要的理论指导作用。从国家方面来讲，义利观标示出一国处理内政外交的伦理准则，对国家的治理、国际关系的把握具有关键的导向作用。那么，无论是个人还是社会、国家，妥善处理义利问题，都应树立和坚持正确的义利观，这就需要从古代典籍和思想中寻求有现代价值的思想智慧。

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不同的社会群体的需求存在差异性，特别是个体的谋求不尽相同，这使得人们对义利关系有不同的选择。历史长河中的各家各派秉持着立场不同、观念不同、路向不同的义利观，并随着历史的发展而不断衍变。不同的义利观在传统文化这一共同体中既相互冲突，又相互涵化。其中，儒家学派的义利观最具代表性和影响力，既是我国传统道德规范的基本原则和传统价值观念的重要内容，也是我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讨论中国人的义利观在很大程度上离不开儒家义利观。而以孔、孟、荀为代表的先秦儒家的义利观作为我国古代社会的道德规范和价值观念的源头和依据，为传统义利观奠定了深厚而凝重的理论基础，开启了中国传统义利观的篇章，对整个传统社会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对中华民族的生存和发展起过积极而又复杂的作用，直到今天仍然影响着人们的社会心理与公共选择。因而，我们有必要重温和回溯先秦儒家义利观，这对于新时代义利观的形成和发展、确立和完善都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和深远的发展意蕴，这也是此书作者杨冬写作的初衷。

《先秦儒家义利观研究》此书从“理论前提”“理论内容”“理论特质”“理论价值”四个方面对先秦儒家义利观进行论述和阐释，资料丰富，考辨翔实，比较完整地勾画出了先秦儒家义利观的发展脉络和理论系统。书中强调，剖析先秦儒家的义利思想，既要看到先秦儒家学派内部思想的继承与创新，还要看到先秦儒家与其他各派之间思想的融合与分歧。相比较囿于先秦儒家内部思想形成和发展的研究，这种综合的、全面的认识更具理论深度。作者还提出，审视先秦儒家的义利思想需将其嵌入流动的历史变迁中去，充分考虑其产生的独特语境，这不仅使我们对先秦儒家义利观的理解进一步丰满，而且能够深化我们对整个古代义利观的认识。

《先秦儒家义利观研究》此书的创新之处，在于作者注意到在孔子之前，“义”观念与“利”观念尚未构成一组哲学命题，故而梳理了“义”“利”字义的沿革流变，以解答“义”观念与“利”观念之关联性何以成立以及义利观思想何以形成的问题。作者总结出，“义”字由“宗教性”、“宗法性”发展至“自觉性”的概念演变路径，以及“利”字所包含的“中性”（人与自然的互动）和“义理”（人与人的互动）两层含义。进而作者认为，孔子对周代“德”观念的改造和“仁学”的发明，直接影响着“义”与“利”之关联性的成立以及其“义利观”思想的形成。只有在“义”字表现为它的第三层意义“自觉性”和“利”字进入“人与人互动”的视角时，“义”字和“利”字才会成为对应的价值概念出现。只有“义”字不再表示为一种固定的宗教仪式和“教条”式的行为规范，而是表达一种“自觉性”的追求自我完善及内在人格诉求时，才会真正地用来表达“人”的社会和“人”的世界，进而与“人与人互动”视角的“利”字产生关联和对应，形成一对价值范畴以供人探讨，这其实是孔子继承西周“人文转向”后的另一个思想突破，即，以“人文”的视角来解释和解决“人”的问题。从而，作者以此作为研究基础，对先秦儒家义利观思想与墨家、道家、法家义利观思想之间的异同性作出了比较和分析，并进而将先秦儒家义利观思想嵌入现代社会的研究视角当中，从当代的国家（德治与法治）、社会（公德与私德）、个人（权利与义务）三个方面对先秦儒家义利观思想作出了现代性的评述。作者的这种考察，不仅理清了义利之辨的形成以及演变的历史脉络，而且突出了先秦儒家义利观的学派特点和独特的历史价值，对于传统义利观思想的研究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

《先秦儒家义利观研究》是杨冬在他的博士论文基础上反复修改而成，作为他的博士生导师，我深知此书写作的艰难，得闻此书即将出版，我倍感高兴，欣然接受了他的请求，为其作了这一篇书序。《先秦儒家义利观研究》是杨冬的处女作，从而既有学术活力的一面，也有学术稚嫩的一面，在文献整理、文字打磨和理论阐释方面有待进一步的改善和提升。同时，希望我的学生杨冬以此书出版作为新的学术起点，为新时代中国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作出自己力所能及的学术贡献！

王杰

中共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中国实学研究会会长

2019年10月13日于中央党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