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灾害社会学研究的主要命题
灾害社会学的产生背景有两个。一是随着人口数量的不断增长、居住环境的不断集中、社会生产力的不断发展，社会财富更多地集中在城市，加之自然环境日益恶化，社会复杂到难以协调，冲突增加导致人为灾害加剧。灾害日益严重的现象引起了政府和社会的关注和研究。二是灾害的现代社会性特征——人为灾害越来越多，自然灾害也日趋频繁，是灾害社会学产生的直接原因。灾害发生后，社会群体受到影响，形成了社会性灾害。灾害对社会肌体的打击，引发众多次生灾害，如流行病，心理疾病等，也导致失业等社会问题增多。各级政府、公民群众积极的防抗救灾行为，使得重建不再仅注重单个灾民而且注重促进整体整合，促使社会生活正常进行，这也促进了灾害社会学研究的发展。学者们对多起灾害做了分析，并提出了200多个研究命题，其中的基本研究命题主要有以下几种。
一 经典灾害社会学研究基本命题
经典灾害社会学主要提出了三个命题。
命题1：“社会资本命题”（social capital proposition）。克雷普斯的研究发现受灾者精神压力大小与其社会支持多少相关。[47]当灾民支持网络被破坏或认知网络无法恢复功能时，个人和社区心理健康会受到负面的影响。受灾居民在灾后恢复期间可利用嵌入自己社会网络中的资源获得正式和非正式支持，从而更快、更好地恢复正常生活。但同样的社会网络对人们不同类型的活动会产生不同的结果。社会弱势群体更加依赖于自己的强关系网络，这可能会对其经济恢复带来不利影响。就宏观社会资本的作用而言，居民的信任对灾后恢复起着相当积极的作用，而居民社会参与所起的作用则较为复杂。
命题2：“创伤递减命题”（distress reduction proposition）。爱特斯坦发现95%的灾民在灾后都会觉得生理和心理受到灾害极大影响，往往觉得自己像是被关在“牢中的囚犯”，容易形成“创伤后压力疾患”。[48]经典灾害社会学家认为，虽然灾害的发生会导致灾民幸福感下降、忧郁程度上升，但随着生活逐渐复原，这种感觉会得到改善。灾害确实会对灾民造成一定程度的心理创伤，但并不如人们所想象的那样纠结，随着时间的流逝，创伤的严重程度会逐渐下降。
命题3：“国家失灵命题”（state failure proposition）。在灾后重建过程中，资源的动员与分配是公众关注的焦点，但是国家拥有的信息及能力往往达不到民众的预期，在地方派系或行政人员私心或特定利益集团运作之下，政府或民间重建资源分配可能会更加不平等。如果行政贪污腐败严重而又缺乏公民与社会的监督，重建资源甚至会沦为政客与利益团体掠夺的对象，从而导致受灾民众贫富差距加大。施耐德（Schneider）认为，美国政府在卡特里娜飓风中最大的缺陷就在于缺乏明确的目标与资源分配的游戏规则，从而导致救援行动失败。[49]
二 社会脆弱性研究基本命题
灾害社会学的另一个主要分支“风险脆弱性”（hazard vulnerability）研究，原本来自人类或社会生态学（human/social ecology）领域，受地理学影响较深，后来逐渐发展成灾害风险研究。在脆弱性概念普及之前，研究灾害的社会学者就已经发现风险分布不平均的现象，过去的学者称之为“脉络中的风险”（hazards in context）、“风险的社会理论”（social theory of risk）、[50]“风险的社会扩散”（social amplification of risk）等，其中某些概念涉及宏观的社会变迁理论，虽然很有启发性，但脱离自然灾害及重建的经验分析与实践工作。例如研究者蒂尔尼（Tierney）认为，像贝克等人对风险社会的分析，就“高度抽象而且与数据无关，这些理论可能使那些更加经验取向的、尝试处理具体个案与灾害损失或脆弱性倾向的社会科学家以及研究者感到挫折”。[51]在灾害研究，尤其是地震或水旱灾等环境灾害文献里，这些有关风险的论点通常与宏观的社会理论脱钩，而被整合进脆弱性的经验研究框架中。[52]社会脆弱性研究提出了“风险不平等命题”与“社会分化命题”。
命题4：“风险不平等命题”（hazard inequality proposition）。社会脆弱性认为，由于阶级、族群与性别等灾前社会不平等因素的存在，同一地区的个人与家庭受灾风险呈现不平等现象。[53]
命题5：“社会分化命题”（social polarization proposition）。如果重建资源无法有效且公平分配，弱势群体的脆弱性将会相对提升，灾前阶级、族群或性别等社会不平等现象在灾后将会更加恶化，这种恶化很容易导致灾后社会冲突与政治斗争。[54]
三 社会建构主义基本命题
美国学者戴恩斯（Dynes）和夸兰泰利（Quarantelli）在1976年出版的《危机时刻有组织的信息与选择》一书中对35起主要灾害进行了分析，并尝试进行社会科学定量研究，因而提出了249个命题，但也存在一些局限，如命题过多、重点难以显现、不易量化和在实践运用中存在许多操作上的困难等。而在社会建构主义范式中，这些局限得到部分克服。社会建构主义将灾害研究命题主要归纳为六个，这六个命题构成了灾害论述与实证研究的核心。
命题6：“灾害情境建构命题”。政府只有通过灾害信息解释、专家诠释和形象管理等方式对灾害情境进行正向建构，政府救灾行动才有功劳可言。反之，灾民就会将矛头指向政府。在定义情境过程中，政府需要通过积极的情境建构以避免灾民抗争性集体行动的出现；专家与学者也需要重视灾害情境定义，并利用他们特殊的社会身份对民众灾害认知产生明显的引导作用。在此过程中，一些强势观点逐渐完善而成为支配性情境定义，引导灾区产生临时规范以克服常态规范失效引发的社会失范；一些弱势观点则被淘汰。政府如果疏忽情境定义，灾民就会出现寻找责任主体的集体行动，即咎责行动，导致“天灾”向“人祸”情境定义转变，灾民就会对政府所代表的人为系统进行强烈谴责以宣泄负面情绪。
命题7：“灾害观点建构命题”。灾害发生原因、产生后果和减灾手段是有组织、有意识的“观点制造”（claims-making）过程，灾害发生原因及受冲击大小也由此界定。媒体并没有正确扮演灾害报道的工具性角色，而是呈现了扭曲的灾害情境，[55]媒体再现（representation）包含偏见（bias）与刻板印象（stereotype），民众希望媒体清楚告知事实（telling the truth）、准确（accurately）反映灾害发生原因及呈现灾害过程真实图像，但在传播过程中，煽情主义抬头，真实情况被埋藏，民众被有意识及有目的地欺骗。[56]
命题8：“媒体灾害建构命题”。贝克认为决定人们思想和行动的灾害风险论述和对灾害风险的认知来源于社会脉络中“定义风险的社会关系”（relations of definition）。[57]在不可预测、不确定和不连续的灾害混乱现场，媒体紧急制作出来的“事实”是模拟、再现和拟像的“灾害惊验”，灾害真相已被诉说、被书写与被隐退。大众媒体在灾害知识宣称（如什么因素造成灾害发生）及定义上扮演着关键角色，灾害虽然是真实发生的事件，但是人们对灾害的图像建构（mapping）与认知则受媒体再现的形塑。[58]
命题9：“工业化减灾神话建构命题”。人类减灾能力与工业化并不是同步发展的，工业化程度越高，减灾能力未必越强，任何工业化都弥补不了人类对自然环境的破坏，反而过度工业化将导致“大自然反扑”现象越来越多。水泥建筑和科技文明使普通民众产生了错误的安全感，事实上堤防建得越高代表的风险就越大，即“堤防效应”（levee effect）。[59]人类建造的大堤与大坝究竟是一座丰碑还是墓碑，这是悬在人们头上的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命题10：“结构式减灾绝对有效性建构命题”。如果过分强调自然科学减灾，忽视社会结构性因素及不与“处于危险中”的社会进行合作，减灾效果不仅不明显，而且使用得越多损失越大。非结构式减灾（non-structural mitigation）被认为是降低未来天然灾害损失的有效手段，[60]已成为西方减灾领域的前沿议题。它将减灾视为人们主观意志建构出来的“客观现实”，致力于探究导致灾害产生和变化的那些非自然和非工程技术的社会建构性因素。
命题11：“灾害后果共担机制建构命题”。利益集团在灾害发生过程中对社会经济发展进行了精心策划和隐性掠夺，利用法律和科学等作为辩护利器，以分散权力阶层政治风险和社会风险。一些地方在“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口号下，通过“风险过滤”机制制造了“乐观暴力”，即高估效益和低估风险，在灾害潜在区域进行高密度、高强度和高风险开发，投资者也以“科技万能”和“配合政府发展经济”的口号俘虏了民众、绑架了政府，肆意在“不可建而建”地区投资、开发和运营，民众则被迫卷入“不可居而居”的境地。
在公众利益需求和价值取向日益多元化的今天，重大灾害的频频发生滋生了许多社会不稳定因素，社会建构主义着重研究这些灾害形成的原因、“过程”（process）及后果，并且提出了研究的基本命题，不仅为灾害研究提供了新视角，而且为操作化研究奠定了理论基础。
总之，对灾害社会学基本命题的研究，有利于分析灾害与社会的内在联系和互动关系，这应成为灾害社会科学研究的一般议题。同时，要想正确开展灾害社会学定量研究，应在梳理基本命题的前提下，将理论研究与应用研究相结合、将定性研究与定量研究相结合，在多个侧面和多个层次逐项展开，从而在人与自然和谐关系基础上寻求社会均衡和协调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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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陈英方、宋守全、顾平：《各国地震预报社会经济反应研究工作主要进展概况（综述之一）》，《国际地震动态》1981年第12期，编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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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感谢张亚楠在灾害社会学专题讨论与写作中给予的启发和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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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感谢张亚楠在灾害社会学专题写作与讨论中给予的启发和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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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林世治：《部落培力社会工作重建模式之研究——以莫拉克风灾三地门乡生活重建服务中心的案例分析》，硕士学位论文，台湾树德科技大学儿童与家庭服务系，2011，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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