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视野下的民间音乐:花儿音乐的人类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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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结

本章以叙事线索展开林县花儿的“人”与“事”的描写。眼到之处,下于笔端,对于初踏足西北的人来说,面对“忘我”地在“天地”之间歌唱的歌者,有谁不追问“他们为何而歌,他们为谁而歌”?在现代音乐充斥视听的当代,传统音乐也可以是时间的延续和空间的展示吗?接下来的花儿文化意义揭示之前,对异文化的描绘可能能拉近第三者与研究对象之间的距离,这样的描述像是电影拉开大幕随即进入剧情,于同一时空,把观者空降在西北这片广袤的土地上。

在林县的花儿庙会现场,打听“谁是花儿的好把式”,“谁的声气高”,“谁的词编得圆”并非难事。与尕明的三次偶遇,看似巧合,实属必然。刘国云、刘尕明和姜云英这样的花儿歌手虽然有政府权威部门的认可,在历届政府举办的花儿比赛中获得政府认可和积极的社会评价,但他们与一般乡民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唱花儿”没有使花儿歌手的社会身份得到改变,他们仍是双腿插在地里的庄户人。县里如有活动,三人常常作为演唱嘉宾参加,每次能有100元的报酬,但因次数有限,也不能从根本上改变经济状况。“唱花儿没什么报酬,主要是爱好莫,生活主要还是靠种地。”“没钱也唱尼,浪浪就行。”[13]反观城市音乐文化中操持音乐的个人作为“异质的同类”,乡民心目中的花儿歌星并非“遥远的陌生人”,而是邻村的青年、远房的亲戚、隔壁的大妈,甚至有像刘尕明那样在庙会上为大家提供服务的人。草根艺术与日常生活难分彼此,歌唱就是生活,生活就是歌唱。

林县人使用传统农历。春天是播种的日子,二月二的春台会被认为是春季过后农忙的开始。五月庙会的湫神上山祈雨,看冰雹,也是与农事相吻合的。农村劳作、休息的节奏受“自然”约束,生活节奏与自然交替相统一,人则按照自然规则行事。“农民当然记得农民的日子啊,不记得该干啥都不知道,都记着呢。”[14]林县人向来以中国传统农历来计时,现在有的地方记农历也记阳历,主要是有些农户家的孩子开始在乡小学接受教育。比如农历五月十七是林县最大的花儿会、农历二月二是秦许乡分巡圣母的春台会,除了诸多庙会时间外,还有湫神走马路也是按照农历进行的。每个乡赶集的日子不一样,有的地方是双日子赶集,有的地方是一个月中固定的几天,乡民自有属于他们的时间表:

问:怎么能记住这么多庙会的日子呢?

答:都是农民,当然记得农民的日子啊,不记得该干啥都不知道啊,都记着呢。像我们这个地方,二号、五号、八号、十八号是秦许乡赶集的日子,我们这儿双日是赶集的日子,都记着,哪有不记得的。

问:国庆节知道吗?

答:知道,娃儿们放假嘛,就知道。

问:建党节知道吗?

答:不知道。

问:国庆赶集吗?

答:也赶集,双日子都赶,在当归城。[15]

公共生活大多与庙会和集市有关,林县每年大小庙会近百场。每人并非每个庙会都参加,但花儿庙会来临之前,爱唱花儿的、爱听花儿的人都相约前行。有新的寺庙建成、开光,大家也会相互转告自行前往,拜佛、唱花儿、浪山。


[1] 清康熙四十一年《岷州志·民事》中记载:岷州方八百里,合远近计之,田畴之在山者十之有八,在平地者十之二三。……然土地硗脊,每亩下籽二斗,遇丰稔之岁,在平地所收尚可盈,石山地仅可得五六斗,合数亩之利止供一口只需,少歉则不聊生矣,且十日不雨则苦旱,一雨三日则苦涝,别无救旱去涝之方,徃坐以待毙,岷人稼穑之艰难如此。

[2] 见第六届全国花儿学术研讨会内部资料。

[3] “庄库”为林县本地方言,意为:院落。

[4] 访谈时间:2007~2010年,地点:林县林阳镇瓦窑沟村刘尕明家,受访人:刘尕明。

[5] 百姓称:“神没住处了,遭难了。”

[6] 闹怜儿,林县方言,意为“高兴,开心”。林县花儿包括两怜儿、啊欧怜儿,这句俗语隐喻着唱花儿是一件开心、高兴的事。

[7] 访谈时间:2010年7月26日,地点:林县林阳镇瓦窑沟村刘尕明家,受访人:刘尕明媳妇。

[8] 访谈时间:2007年6月29日,地点:林县当归城,受访人:姜云英。

[9] 访谈时间:2007年6月29日,地点:林县当归城,受访人:姜云英。原话为:“好吃好喝买上,唱完之后给挂个红么。”

[10] 唔人,林县方言,意为“羞愧”。

[11] 访谈时间:2010年7月25日,地点:林县西江乡姜云英家,受访人:姜云英。

[12] 访谈时间:2010年7月3日,地点:林县县城,受访人:李璘。

[13] 访谈时间:2007年6月30日,地点:林县二郎山,受访人:刘尕明。

[14] 访谈时间:2010年7月25日,地点:林县南川乡杏林村冯偏娃家,受访人:冯偏娃儿子。

[15] 访谈时间:2010年7月25日,地点:林县南川乡杏林村冯偏娃家,受访人:冯偏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