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杨定见^〔1〕

文章若未到家^〔2〕，须到家乃已。既到家，又须看命安命^〔3〕，命苟未通，虽扬雄、东方生且无之奈何^〔4〕，况吾侪乎^〔5〕！平生未尝有十年二十年工夫，纵得之亦当以侥幸论；不得则其常，未可遽以怨天尤人为也^〔6〕。在今日只宜自信自修，益坚益厉^〔7〕，务求到家而后已，必得前进而后快，斯为男儿志气耳。且既读书为弟子员^〔8〕，若不终身守业，则又何所事以度日乎？如种田相似，年年不辍，时时不改，有秋之获如此，无成之岁亦如此，安可以一耕不获而遂弃前事耶？念之！念之！

刘公于国家为大有益人^〔9〕，于朋友为大可喜人^〔10〕。渠见朋友^〔11〕，形骸俱遗^〔12〕。盖真实下问，欲以求益，非借此以要名^〔13〕，如世人之为也。

注释

〔1〕本文于万历十九年（1591）写于武昌。 杨定见：见《与城老》注〔20〕。 此文既论到为文之道，又言及交友之则，都言简意深。

〔2〕到家：达到相当高的水平。

〔3〕看命：看看命运如何。这里指机遇而言。

〔4〕扬雄（公元前53～公元18）：字子云，西汉蜀郡成都（今四川成都）人。少好学。其博通群籍，多识古文奇字。仿《周易》《论语》作《太玄》、《法言》，又编字书《方言》。西汉后期辞赋家。明代张溥集其文为《扬子云集》。《汉书》卷八七、《藏书》卷三二等有传。 东方生：指东方朔（公元前154～公元前93），字曼倩，平原厌次（今山东惠民）人。汉武帝时为金马侍郎，官至太中大夫。曾上书汉武帝“陈农战强国之计”，“其言专商鞅韩非之语”。（见《汉书》本传）西汉文学家，善辞赋。性诙谐滑稽，而又敢于直言切谏，民间有很多关于他的传说。《汉书》卷三〇《艺文志》杂家有《东方朔》十二篇，今佚。现存作品有《答客难》、《非有先生论》、《七谏》等。《史记》卷一二六、《汉书》卷六五、《藏书》卷六八等有传。

〔5〕侪（chài）：辈，同辈。

〔6〕遽（jù）：急促。

〔7〕益厉：更加严格、切实。

〔8〕弟子员：汉代对太学生、明清时对县学生员的称谓。

〔9〕刘公：指刘东星。见《答梅琼宇》注〔4〕。

〔10〕“于朋”句：李贽于万历十九年五月间，与袁宏道同游武昌黄鹄矶，被诬以“左道惑众”而遭驱逐。时任湖广左布政使的刘东星相信李贽是个“有道”之人，特到李贽居住的洪山寺拜访，并把李贽迎回武昌会城，从此，两人结下深厚友谊。李贽此言完全是出于深切的亲身体验。

〔11〕渠：他。

〔12〕形骸俱遗：形容高兴的样子。形骸，指容貌、外貌。俱遗，指忘其所以。

〔13〕要名：求取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