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剧戏文《汕头角石案》的发现与校订
马庆贤 郭豫奇[1]
摘要:清末民国间,发生在潮汕一带的公案故事甚多。这些公案故事,反映了彼时海内外的社会状况。然典籍多不刊载,只通过潮剧曲册或潮州歌册等通俗读物在民间流传。这些旧籍至今也已濒临消亡,仅存的堪称孤本。本文仅以潮剧戏文《汕头角石案》为例,阐述其发现和整理情况,评说其历史和文化价值。并将该戏文予以校订,期望可以为潮剧剧目填补缺漏。
关键词:潮剧戏文 汕头角石案 发现 校订
一 概说
被新加坡潮籍学术界誉为“民俗研究专家”的郭马风同志,早在20世纪60年代初就已致力于潮汕民间文学、民间艺术和民俗等方面的资料搜集和评介工作,他对潮州歌册的旧版本及源流等作了多方研究,整理了《旧潮州歌册版本初步调查清册》(计共223部)、《潮剧流行摘锦曲目及其他杂歌目录》等,可惜在“文革”时期都被查没而化为乌有了。及至20世纪80年代初,为了让有志于研究歌册者作参考,又重起炉灶,撰《潮州歌册——潮汕俗文学的一宗丰富遗产》等文及另辑《旧潮州歌册版本初步调查目录》(共221部),先后发表于1982年出版的《汕头地方文化艺术史资料汇编》等刊物和一些论文集上。但他意犹未尽,于2003年以后,还陆续在报刊和潮学研讨会上发表了论文《寻找几部旧版潮州歌册》,呼唤各界同好者共同来搜寻诸如《过番歌》《官硕案》《陈三五娘》《方大人全歌》《礐石案》等遗佚的旧歌册。他这种孜孜矻矻的精神,值得我辈敬佩。
本文作者之一马庆贤,终于在2009年12月,通过华南师范大学肖少宋博士从中山大学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中心的馆藏中,获得了潮剧戏文《汕头角石案》的数码照片,并承其立即寄赠。私忖此本虽是戏文,或许与郭马风同志心仪的《礐石案》歌册中的故事有近似之处。经展读后,发现这两种版本不是同一回事。据郭马风同志依稀的回忆,他要寻找的歌册《礐石案》,其故事情节是“清末民初时,汕头埠一对有点文化的青年男女相悦,因为错综复杂的社会原因不能如愿结合,在礐石水洞跳水殉情,引起双方家长等的一场官司命案”。他在其文章中指出:“《礐石案》代表着近代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旧中国,被帝国主义的大炮打开了的开放口岸汕头埠,彼时西风涌入,汕头外马路洋商会馆里红灯下扶腰对对,礐石山上的洋楼小径倩影双双,《礐石案》中这对情种,公然朗然你亲我热,他们低估了没落社会的余威,最终被迫得魂归水洞,物我皆空……自汕头开埠以来,礐石山麓密林岩洞不知葬送了多少痴男怨女……”从郭马风同志所描述的内容看来,与笔者所得的戏文《礐石案》原来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版本。
笔者所得的《汕头角石案》一剧,以前未见《潮剧剧目汇考》等的著录,后仅见肖少宋著录[2],足见它是稀有之本,具有较高的文献价值。剧本的书名页,署有“汕头角石案”“中一枝香”“李万利出板”“住潮州义安马路门牌百二三号”字样。卷端则标示“新造汕头角石案”“李万利藏板”字样。一共四集四册。第一集有1~12.5页;第二集有1~8.5页;第三集有1~11页;第四集有1~11页;共43页。半页9行,行18字。书品尺寸为100mm×160mm。
剧本的内容,叙述的是1921年左右,潮阳县所属的“城子山”村黄家(剧中用“皇”字代替“黄”字),有寡妇林氏,育有两男,长名“菜头”,次名“娘当”。当菜头成年后,其母便延媒为其娶来河浦棉花村(今濠江区礐石街道棉花社区)钟阿额之妹钟氏。但钟氏婚后一直没有产育,因之从其兄钟阿额处领来一女抚养,取名“菜脯”。后来,黄菜头便带同妻女到四方辐辏的角石寄居和经商。黄菜头天天忙于生意。而钟氏却在赌风甚炽的影响下,不时溜入赌场,沉湎于赌“万六”(即用扑克牌赌博)的“二十一点”。当养女菜脯年当二八之时,在媒婆的说合下,菜头夫妇便招赘下牙村(今濠江区玉新街道下衙社区)的曾大荣为婿。按家乡俗例,凡上年生男孩或新婚之家,都应于次年元宵节到祖祠“吊灯”(即悬挂花灯)和“做丁桌”(也叫“做丁酒”)。菜头便于元宵节前,偕同妻女及女婿回到“城子山”老家,逐一操办了备五牲粿品祭祖和做丁酒宴请上岁数者。元宵之夜,黄菜头与女儿前往祠堂前观戏,钟氏和女婿在家留守。不料水性杨花的钟氏,竟趁此机会勾引了女婿,与之苟合成奸。及至翌晨菜头与女儿观戏后返抵家门时,发现了诸多蹊跷迹象,便勃然发火。但考虑到“家丑不可外扬”,且女婿已不知去向,只好憋着气带妻女返回角石。而钟氏犹不知收敛,在庄三老之妻丘氏开设的赌场中滥赌,欠下了一笔赌债。当黄菜头觉察后,气愤地将钟氏拷打。适庄三老路过,遂上前劝阻。菜头正在气头上,故对庄三老诸多顶撞。庄三老恼羞成怒,便将菜头扭送公堂,指控菜头赖债不还。经聆讯后,礐石第七区公所民事庭遂将黄菜头收押。黄菜脯闻知亲爹被拘押,便连夜往央人寻找躲匿在外的丈夫回来,以期共商解救亲爹之策。剧情至此便戛然而止,结局如何?没有下文,留下了悬念。
角石,又称礐石,属现在的汕头市濠江区礐石街道。礐石开发较晚,明嘉靖四十三年(1564年)蜈田(明称牛田)有乡民聚居。明末清初,苏安、上人家、磊口、棉花、松仔山陆续形成村落。汕头开埠(1860年)后,礐石人烟逐渐稠密。明清时属潮阳县砂浦都,民国初隶潮阳县第三区。1921年汕头政厅成立后,礐石被划入汕头市第六区。1925年礐石设置区建制,称汕头市第六区。
《汕头角石案》中说它是第七区,应属虚构或笔误。该剧中把“黄”姓讹为“皇”姓,当是有所顾忌。剧中的情节铺叙,有点松散和遗漏,如叙及黄菜头携眷回村“做丁桌”,就没有出现其亲弟的身影。而当钟氏与女婿乱伦时,又何来“子儿跌落床下啼哭”?凡此种种,令人费解。情节上的遗漏,或许是编剧者的疏失,或者剧本在刊刻中的缺漏或删除。至于这宗《汕头角石案》厥后会不会横生出什么枝节来?该剧何以没续编?这也是一个悬疑。
剧本中所提及的“第七区公所”,即“汕头第六(礐石)区公所”,设于1921年。可见“角石案”的故事应是发生在1921年之后。1860年汕头开埠时,礐石便因其依山傍海的美丽景观而出名。1920年礐石区公所成立前后,西方侵略者已先后在礐石建设领事馆、住宅、教堂、学校等。礐石的那些洋楼至今尚在,是当时礐石繁盛的一个掠影。随着西方文化的传入,诸多赌技如赛马、扑克、彩票、轮盘赌等也相继传入中国各个口岸,当时礐石的赌风也十分炽烈。如从剧中叙三奶丘氏招引钟氏及众人到其家中聚赌的场景中,说道:“终日清闲无事机,引诱邻右来赌钱,婶姆若是到此地,公道照点无相欺”便可概见。钟氏之所以有悖于其母教诲的“女箴”“闺训”,应是受当时滋生的社会恶习所侵蚀有关。《汕头角石案》所反映的,正是当时人们的嗜赌风气和由此造成的心态扭曲。
1919年“五四”运动之后,白话剧已流入潮汕,称为“文明戏”。随着城市商业的发达,演出市场的壮大,各潮剧各戏班竞争激烈。为了吸引观众和巩固演出市场,各戏班除了搬演传统的古装戏外,还相继推出以时事逸闻为题材和由电影改编的时装戏(亦称文明戏)。如《群芳楼》《绛玉掼粿》《火烧红莲寺》,以及稍后编演的《姐妹花》《人道》《空谷兰》等。众多的剧目,内容芜杂,良莠并存。有的是暴露社会黑暗,反对包办婚姻,带有鲜明的民主思想、动人心弦的佳品,亦有不少带有荒诞、惊险、色情等色彩,草率编演,存在结构松散、粗制滥造的现象。《汕头角石案》作为这个时期的作品,在人物与情节的安排上,也存有诸多纰漏和荒诞,对色情也有过多渲染之处。如三集第四折中,敷衍钟氏与女婿苟合时的唱白与科介,竟达到诱人入邪的程度。例如:“俺对对风箫象板,琴瑟鸾笙。正是推之月老,定之赤绳。感蒙娘你恩情,吾身愿滴一点风流,报答你身”。“感戴君你风流开,惜妾牡丹之相爱。双双相会碧纱帐,襄王一梦楚阳台”。“楚阳台,你半推半就,吾又惊又爱”。“又惊又爱,妾之牡丹任君采,鱼水得和谐”。“鱼水和谐。春至人间花弄色,望娘柳腰款摆”。“柳腰款摆,钮儿来扣下,香罗带解开”。“香罗带解开,软玉温香,香抱满怀,刘阮到天台”。“到天台。俺双双,同上床,成就了今宵欢爱”。于此可见当时戏风趋向颓靡和纯投机性的动态。
《汕头角石案》的编者为谁?经查考,其编剧者,是“潮剧泰斗”林如烈。据1988年8月出版的《潮州戏剧志·人物篇》载:
林如烈(1906~1981),潮剧名教戏。海阳县上莆都鼓楼乡(即今潮州市金石区鼓楼乡)人。
如烈读过三年小学,10岁(1919)由演丑的父亲带到新加坡。12岁(1921)卖入老赛永丰班为伶。期满后任该班铜锣兼抄写剧本,因此得以向潮剧作家洪逊(1887~1934)学编剧。班主惜才,将婢女送他为妻。
22岁(1928)到老正顺,教《滴滴泪》等戏,他在教自编的《礐石案》一戏,更显露出才华。24岁(1930)到老怡梨,教《袁金龙》一戏出了名,被誉为“怡梨越”“如烈越”(越是指唱腔)。第三年随班赴暹罗,他教的《田七郎》《卓文君》等扬名暹京。
1934年在泰国加入中一枝香班。不久,该班便红极暹京,班子奖赏他大笔钱,他便在汕头建造房屋,并在家乡置六亩田,使父母生活无忧。
1938年,因虐待童伶,被暹罗政府驱逐出境,而到香港老正兴班任大薄(班主代理人)兼教戏,不久,随班回汕。
1948年后,他到新加坡赛桃等班任教,后与同仁李来利等组建织云班,任编导。70年代初中风偏瘫,靠退休金生活,但在家仍不时口述,由妻女代笔记成剧本,送戏班排演。
如烈继承业师徐乌辫的大喉,有着粗犷的特色。其唱腔以传统为基础,发展创新,无论曲调的引句、过门和拖腔的运用,既具有潮剧风味,又是新的唱腔,故能蜚声剧坛,为潮汕人们所推崇。《袁金龙》等的唱腔,至今仍是传唱不衰。由于他比其他教戏多了编剧和善创新腔,在同行中被誉为土才子和全才。
1981年1月6日,林如烈于新加坡逝世。[3]
从上述资料看来,林如烈1928年到老正顺班任教戏先生,1930年到老怡梨班,后随班到泰国,1934年加入暹罗的中一枝香班。《汕头角石案》一戏,当是1928年由他编导和以后巡回于东南亚和潮汕各地演出的。也可见潮州书坊老万利刊行的《汕头角石案》戏文,是在1928~1934年间出现,那时正是文明戏热演的年份。
《汕头角石案》这出戏,其题材是以本土的真人实事为原型而进行艺术加工的。由于有所忌讳,故其中的情节也有不少虚构。其内容所反映的是当时城乡的民风民俗与错综复杂的纠葛,如婚姻由父母包办;元宵节有吊灯和做丁酒等习俗;广场戏的演出通宵达旦;市井之间以至家内外都聚赌成风,参赌者不分男女老幼;在呼卢喝雉的狂热中,往往出现了高利贷剥削、夫妻反目、债主将负债者扭送公堂的案例;乱伦丧行、恃强凌弱、荡废家资、斗殴争讼均由此而起,最终酿成严重的社会弊病与流毒。
这出戏文,其艺术构思、谋篇布局,结构显得有点紊乱,材料组织不够严密,存在着剧情有开头而没有结尾的缺陷和渲染色情的瑕疵等。但从其所反映的社会现实来看,恰如衿上时代印记的“浮世绘”,是一出具有地方特色和讽喻意义的时装剧。
二 校订《汕头角石案》凡例
校订凡例:
1.戏文按角色出场先后点校、排版。
2.原本曲文用“ㄥ”号标示,今改(唱);原本“婆ㄥ”,今改[婆唱];原本“生白”,今改[生白];原本“白”,今改(白);原本“科”,今改(科)。
3.原本重句用“匕匕”号标示,今改【重句】。
4.原本漫漶、缺漏之处,能考证出来的,以 符号标出。
5.原本没有分“折”,今按出入场分段,以厘清其场次。
6.原本出现的通假字、别字、异体字等,笔者概用( )符号标出,部分常见的异体字,则径自改正。
三 校订《汕头角石案》戏文全文
(一)新造汕头角(礐)石案头集
[婆生]咳。(唱)寒来暑往数秋期,光阴迅速猛如弦。人生好比浮云过,人老不能转少年【重句】。
[生白]咳。(唱)但愿母亲祝古寿,鹤算重赠(增)人钦视。四时安乐家吉庆,蟠桃赴会福来添【重句】。(白)母亲万福。
[婆白]吾子(仔)不用,两旁坐下。
[生白]从命。
[婆白]老身林氏。
[生白]在下菜头。
[生白]在下娘当。
[婆白]皇(黄)门不幸,良人早丧,产下二子,幸喜长成,任农为业。长儿对亲河浦棉花乡钟阿额之妹,年已及笈(笄),意欲命媒前去讨亲,与儿完其花烛。未知吾儿如何意见?
[生白]婚姻大事,全凭母亲主意。
[婆白]不错,果然贤孝。听吾呾来。
[生白]从命。
[婆白]儿吓。(唱)自从尔(你)爹早去世,使吾日夜【重句】愁心机。幸喜儿恁长成大,方改(解)为娘忧作喜【重句】。人生须欲从正道,外头不可惹非是。
[生白]母亲休得愁心机,谨领娘言不敢非是。农工耕作儿勤苦,不敢抛离一片时。自恨阮身多愚昧,不能尽孝奉甘旨。
[婆唱]儿你贤孝吾知机,可比前朝,五色斑衣,堂前舞彩,娱亲喜(嬉)戏,名香万古人传世。
[生唱]莱子先朝一贤人,为儿作怎敢比他身。但愿亲娘身安乐,报答养育理当应。立心耕作养亲德,三年乳哺恩万重。
[婆唱]儿你再听吾言因,须当谨记在心胸。伊尹乃是耕夫子,扶助孤王栋樑臣。大舜亦是农人辈,贤良孝道,尧帝退位与他身。士农工商欲有志,公侯将相本无种。人生须当任一业,一举成名显其身。太公独钓渭水上,扶助周王坐龙亭。
[生唱]说起太公未得时,买粉遭马实惨棲(凄),后来路头来卖卜,琵琶前来戏弄伊。三遭四难渭水上,幸遇文王能得志。
[婆唱]吾儿果然孝义贤,略解为娘忧心伤。兄弟须当相敬爱,同气连枝勿相煎。曹丕迫弟之才学,煮荳燃枝闻泪连(涟)。后人衿衣之言语,万世芳名人传扬。
[生唱]母亲教训儿当依,世间手足亲兄弟。圣贤一言说得好,妻子衣服,兄弟手足。衣服穿破尚可补,手足断之难相逢。伯夷、叔齐相让位,首阳山中送其终。
[婆唱]细听吾儿之言章,政(正)使为娘喜眉扬,言词句句谦让,性情贤良,济弱扶倾相携持,不可造次乱弗离,上和下睦是为贵,九世同居张公义,皇上赐梨相打探,当殿就来考问伊。公义一本一一奏,煎水分发,不敢相欺。
[生唱]母亲家训世间希(稀),治家之道人难比,为儿当听娘教训,留心恭听,不敢拖(托)辞。但愿皇天相保庇,福寿绵长永万年。
[婆唱]再比一人儿知道,孟母择僯(邻)来住棲(栖),句句训儿实言语,全无一句说荒唐。后来孟子辍学而归,被他母亲觉出,将机打断,京(惊)动伊人。他就知过必改,留心正业,一举成名,归入圣贤之班。映雪家贫好勤读,萤火作灯苦用工。买臣家贫学不弃,斩柴读书,后来成人。燕山教子有道,五子登科名声香。
[生唱]母亲比古论今,为儿听闻喜在心。圣贤尚且勤苦读,何况俺是贫家之人。看许上天日月,昼夜轮转不停。人皇天子乃是一国之君。五更登殿,劳心费神,理尽了士庶公卿,读书之人,只望青云得路,改换门廷(庭)。俺乃农家之辈,所望五谷丰登,玉粒加增。
[同白]咳。
[婆唱]玉粒加增,只欲恁兄弟和气,上和下睦,相敬相爱,手足相亲。
[同唱]手足相亲,但愿母亲,鹤颜寿算,福德绵长,子孙昌盛。
[婆唱]子孙昌盛,为娘听恁,言词安定,喜在心胸。
[同唱]喜在心胸,人之兴败,不由人力。岂由自爱,由天註成(注定)。
[婆唱]由天註成(注定),人之种德,存心济世,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同唱]必有余庆,天地不负。良善之家,自有报应。
[婆唱]自有报应,为娘恭祝,天地神明,保佑儿身。许时节,老身有所靠,祖宗有余庆。
[同唱]祖有余庆,一家人,喜气自生。祖宗作荣,重改门庭。
[婆唱]重改门庭,门阑霭瑞,喜气重重。
[同白]喜气重重。
[同白]咳。(唱)喜气重重,满门飘香。一家人,共大福禄,母慈子孝,弟敬兄恭,喜气扬扬(洋洋)【重句】。
[婆白]不错,吾仔,前日为母,命了冰人向钟家讨亲,至今未见回伏(复)。俺可少(稍)坐片时。
[生白]从命。
[媒白]行起。(唱)脚根(跟)无踪如转蓬,一直欲到黄家中。他家亲事已允诺,择日迎娶结系(丝)桐【重句】。(白)老身媒姨便是。前日奉了黄家之命,向河浦讨亲。他家经已允诺。老身欲到黄家复命,就此行上。(唱)与人作戈(伐)作冰人,说合两家结朱陈。秦晋如今已成就,使吾老身喜心胸【重句】。(白)到此便是他家,进入来去。黄妈在上,老身有礼。
[婆白]阿姨到来,椅中且(请)坐。
[媒白]妈哙坐坐。
[婆白]阿姨,前日命你向钟家讨亲,不知他如何应答否?
[媒白]妈妈,他家今已允诺,你可择日迎娶。
[婆白]见(既)然如此,老身自当择日与他,有劳阿姨,另日通知他家。
[姨白]好说了。妈妈,老身告回,请了。
[婆白]阿姨请。他去了。吾仔入内,候择吉日,迎娶你妻。
[生白]从命。母亲请进。
[同唱]母女相随乐熙熙,双双步出绣房边。闲来无事厅上坐,把将针线绣花枝【重句】。
[旦白]母亲万福。
[妈白]不用,一旁坐下。
[旦白]从命。
[妈白]老年(身)钟妈便是,产下一男一女。吾儿往外经商,以安日费之用。女子匹配黄家。前日媒姨所说,择定今天吉日,欲来迎娶吾女,看看日已晏了,吾仔你可入内梳粧才是。
[旦白]女儿从命。
[妈白]听吾吩咐。
[旦白]从命。
[妈唱]娇女细听因依,听母一言对你持(提)。女子到底学作媳,出嫁不比在家时。尊(遵)从儿夫勿执性,孝敬公姑礼当宜。万事须欲从容,上和下睦,相亲邻里。不枉你母留心教训,名声不败,人人钦视。
[旦唱]母亲教训儿当依,谨聆五中,不敢忘记。恕儿不孝之罪,离了膝下,不能奉侍甘旨。正是生女无所靠,母你留心教训,费尽心机。今日一别分开去,使奴想着两泪滴。
[妈唱]吾儿不必两泪滴,保重身体理当宜。女子长成须当嫁,男女配合同相栖。你身当学三从四德,女经闺训,不可抛离。在家从父教养,出嫁从夫,不可反目相欺。夫亡子大当从子,料理家计宽心相依。女子四德之论,一欲欢容满面,不可恶形与人相见。二欲德行端正,济弱扶倾,不可欺贫重富,看人儿戏。牛马有料人无料,一朝得志升上天。三欲谨守闺房,用作女工,半步勿出门闾。四欲言词安定,不可般(搬)唆是非,害人生嗔,岂不罪于此,败了四德。须欲隐恶扬善,与人遮盖,免致口讼之生。与之行上加德,上天报应分明。
[旦唱]母亲言词珍重,教训女儿之工。《女经》、《闺训》奴颇晓,劝母不用愁心中。一别之间离母膝,孩儿再(怎)不两泪浓【重句】。
[妈白]女儿吾仔,不必悲泪。日以(已)晏了,你可入内梳粧才是。
[旦白]女儿从命。
[媒白]大家行起。
[什白]来去。
[媒白]咳。(唱)奉命起程【重句】。与人作伐娶新人,月老推排无错对,夗央(鸳鸯)双双凤鸾笙【重句】。(白)老身媒姨便是。奉了黄家之命,欲到钟家娶亲。大家行上。咳。(唱)大家相随速起离,欲到钟家无延迟【重句】。(白)到只便是,待老身进入来去。妈妈在上,老身有礼。
[妈白]咦。原来阿姨到来,椅中请坐。
[媒白]告坐。妈哙,花轿来在门外,未知令爱有梳粧齐备?
[妈白]姨哙,吾女梳粧好了。
[媒白]既是梳粧好,请阿娘上轿。
[妈白]吾知。女儿吾仔,花轿来在门外,你可收什(拾)上轿才是。
[旦白]从命。
[媒白]大家行起。
[妈白]咦吓。花轿去了,入内才是。
[婆白]结彩铺毡【重句】,今日吾仔完亲宜,四亲六眷来庆贺,使吾老身喜心机【重句】。(白)老身黄妈,今日吾儿完亲,花轿为何至今未见到来?
[生白]母亲,谅时间亦到,俺可稍坐片时。
[婆白]好,稍坐片时。
[媒白]大家行起。(科)到只便是。恁可请在门外,老身入内呾知。妈妈、大舍在上,老身有礼。
[同白]原来阿姨到来。
[媒白]正是。
[婆白]阿姨,花轿岂有到来?
[媒白]就在门外。
[婆白]既是来在门外,吾乃(儿)出去挞(踢)轿才是。
[生白]从命。(科)
[媒白]妈妈请了,老身告回。
[婆白]阿姨请口异。今日媳妇到家,真是欢喜在。入内才是。
[丑白]咳。闲来无事不从容,睡觉东窗日已红。万物尽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重句】。
[旦唱]亏你睡得好蒙(朦)胧,喜得家内柴米丰。若是用着你赚食,岂不被你饿到愩【重句】。
[丑白]在下钟阿额。
[占白]妾身彭氏。
[丑白]爹娘生吾兄妹二人。吾阿妹于归黄家,今有数春,未有产下男女。前日吾身到他家探亲,吾妹叫吾抹一女子,与他过继,以为螟蛉之子。今乃上吉日子,吾身意欲抱儿与他,不知贤妻意下如何?
[占白]夫君既是有意与他,任凭主意。
[丑白]不错,果然贤会(惠)。女儿吾抱,就此行起。咳。(唱)吾今将儿抱起程,欲与吾妹承香灯。
[旦唱]但愿此去身安乐,免俺夫妻挂心胸【重句】。
[丑白]贤妻入内。
[旦白]从命。
[婆白]咳。(唱)门前喜鹊祝佳辰,化日光天乐又清。但愿祖宗有灵应,推抹男孙传香灯。
[生旦]母妈亲不必愁心胸,子媳(息)迟早命生成。托天保庇母妈安乐,福如东海享遐龄【重句】。
[婆白]老身黄妈便是,且喜长男今已完全花烛,但是大媳妇过门数春,并无产下男女,使吾愁挂。
[生旦]母妈亲不必愁挂,前日吾旧(舅)到来探亲,阮有言叫他抹一女子,来与俺家抚养,当(倘)得成人,亦好承其一门香灯。今不见到来,俺可稍坐片时。
[丑白]行起。(唱)手中抱儿步匆匆,欲到吾妹个家中。三步欲作二步走,举目便是他门蓬【重句】。(白)到只便是,进入来去。亲姆在上,吾身有礼。
[婆白]原来阿舅到来。
[丑白]正是。
[婆白]阿舅到来,椅中请坐。
[丑白]是。
[婆白]阿舅到来何事?
[丑白]亲姆有所不知,前日吾妹说道,叫吾抹一女儿,与他过继。今天吉日,带女前来。
[婆白]果有此事。
[丑白]正是。
[婆白]今在何处?
[丑白]在只。
[婆白]接上。不错,眉清眼秀,一表非凡。媳妇你可来接上。
[旦白]从命。
[丑白]亲姆、阿郎请坐,吾身告回。
[同白]阿舅既欲回家,不敢强留。请了。
[丑白]请。
[生白]告禀母亲得知,儿欲往礐石作其生理,不知母亲肯允从?
[婆白]吾儿既欲往礐石,寻作生涯,为娘岂有不从之理?可同你妻一齐随往。
[生白]从命。贤妻可入内收拾行旅。
[旦白]吾知。
[生白]贤弟可听为兄吩咐。
[当白]哥哥有何吩咐?
[生白]听吾呾来。(唱)贤弟听起【重句】。听吾一言说知机,为兄今欲礐石去,家中诸事你料理。母亲甘旨不可缺,为兄知你大恩宜【重句】。
[当唱]哥哥不用再叮咛,甘旨之事弟奉承。你可收拾礐石去,生理得利早回程【重句】。
[旦白]官人,行旅收付(拾)好了。
[生白]既是齐备,俺可拜别起程【重句】。
[旦白]从命。
[同白]母妈亲请上,受阮拜别起程。
[婆白]吾仔不用。
[同白]请上。(唱)拜别母妈亲出门闾,恕儿不孝失甘旨。
[婆唱]但愿此去平安乐,早寄佳音母知机【重句】。
[同白]母妈亲请入内。
[婆白]去罢。吾仔,你儿(兄)去了,俺可入内才是。
[当白]从命。
[生旦]行起,咳。(唱)双双起离【重句】,一乡过了又一里。迢迢欲到礐石去,寻作生理好度饥【重句】。只见许,碧色前程,野地川生。林烟暮暮(霭霭),百鸟歌鸣。吾只得,忙移步,直往礐石莫迟停【重句】。行起。
[生白]贤妻,到只就是,俺可开锁头,然后进入来去。
[旦白]是。
[生白]贤妻,你吾入内,收拾家司(私),然后正可作其生理。
[旦白]官人说得有理,可一同入内收拾才是。
[曾白]咳。(唱)今晚月朗星又稀,东风冷冷水凄凄。闲来无事睡不得,四处玩赏各景地【重句】。(白)小生曾大荣,今晚闲来无事,不免四处玩赏。来罢,咳。(唱)玉宇无尘【重句】,四处玩赏乐心清。又听见林中鸟歌唱深林,鹿鸣清风来相送,异花扑鼻清。鱼(渔)翁同作乐,清歌在前程。举步踏上山岭去,观看四处便分明【重句】。(白)行上来罢。
[花白]咳。(唱)夜静寂寞真无聊,思想才郎心头焦。自恨爹娘将奴搁,使吾独枕冷春宵【重句】。(白)奴乃菜脯,年当二八。吾爹菜头,母亲钟氏,在此礐石作其生理。命中孤贵,单生奴身,并无手足。爹娘意欲将奴留住家中,接其香灯。但是吾爹日日出门经商,母亲每日不理家计,只是睹(赌)场以为乐事,将奴婚姻全不持(提)起。想着起来,甲(教)奴再不愁也。今晚月色光辉,不免往外玩赏一番。来罢。(唱)轻移莲步出房中,玩赏七夕解愁烦。满天银河泻影,月色横空。风弄绿竹,节节摇风。又听见那子规,声啼明月当中。草虫声叫,寒蛩音胧。四壁寂寞,铁马丁(叮)咚。月移花影,照在阑杆;清歌送下,琴韵响动。奴仔细再听,原来是思结丝桐。忽然间,使奴一时情逸,芳心难警(禁)。举步听明,内中情衷。其声高似风清,月朗鹤唳空。其声低似儿女语,小窗中喁喁。其声壮似铁骑,刀枪冗冗。其声幽似落花,流水溶溶。琴音细听,好似黄鹤醉翁。又似泣粦(麟)悲风。一字字是更长漏永,一声声是衣宽带双(鬆)。歌声和唱,把奴个芳心打动。自思爹娘心古,把奴姻亲暗埋,并无才郎相逢。吾爹在外经营,母亲家计丢开,日日寻赌,有始无终。使奴思情纷纷,茶饭少思,发茹蓬松。辰昏(神魂)颠倒,闷闷不乐,愁锁眉峰。不知佳期谁家子,再得才郎结鸾凤【重句】。
[生白]咳。(唱)月下观见一娇娥,貌似西施世间无。不知此女谁姓氏,定欲与他结丝罗【重句】。
[花唱]听见高峰有声言,不知何人在许间。更深转身归回返,移步进入绣阁中【重句】。(白)回房便了。
[生白]口异,他去了。咳。(唱)举步匆匆【重句】。回归店中下高峰。访问佳人谁家女,托媒与他结鸾凤【重句】。(白)且住。念吾曾大荣,观见此女,不觉一时,作乜神魂缥渺(缈)。无非似是相思发起,速速回归,明天托媒才是。有理。咳!(唱)观见佳人貌清奇,宛似嫦娥下凡地,使吾一见情难舍,魂儿渺渺飞半天【重句】。(白)回来去罢。
(二)新造汕头礐石案贰集
[媒白]咳!(唱)今日天气已晴明,使吾老身喜心胸。正好出门觅讨赚,许时方可度日辰【重句】。(白)老身媒姨便是。今早起来,天气清和,意欲往外觅赚才(财)利,不免稍坐片时,然后再行,岂不是好?吓!有理【重句】!稍坐片时。
[生白]行起,咳!(唱)夜来玩赏到峰中,女子生来世无双。吾今托媒求佳偶,免得相思来相牵【重句】。(白)口异吓!胜(信)步到此,便是媒人门户,不免待吾进入来去。媒人岂在内【重句】?
[媒白]是谁?原来大爷到来。
[生白]正是。
[媒白]大爷到来,椅中请坐。
[生白]同坐。
[媒白]未知大爷今日到此,有何金言教谕?
[生白]好说了。吾身到此,非为别事,意欲托你执柯。此亲若是成就,自当重谢与你。未知你身岂能行得?
[媒白]大爷,此是谁家之女?望祈说明。
[生白]听吾呾来。(唱)老姆听吾说因依,听吾一言呾你知机。吾身夜来去游赏,观见一女在许自栖。生来一貌天姿色,使吾一见魂被迷。今来托你求佳偶,望你协力来牵圆。吾身反问已明白,此是菜头之女儿。此亲若亦说得就,你之功恩大如天【重句】。
[媒白]呵。原来为着此女么?
[生白]正是。
[媒白]大爷哙,此女并无兄弟。吾听他爹娘所说,意欲留住家中,以承一门香灯。未知大爷岂纳否?
[生白]老姆,此女若欲招婿,吾身情愿受招。
[媒白]既是愿招,老身就好与你说合。
[生白]如此有劳了。吾身暂且告回,后日再得佳音。
[媒白]大爷言之有理,请了。口异!他去了。不免待老身到他家中,说合此亲,岂不是好?有理,吾来去,行起。咳!(唱)移步匆匆【重句】,欲到他家结丝桐。此亲若是说得就,牵合两家鸾倒凤【重句】。(白)行起。
[菜白]女儿年纪已长成,理当与他择乘龙。
[占唱]官人言语说得是,免误娇儿之终身【重句】。
[花白]爹娘在上,女儿有礼。
[同白]吾仔,家无常礼,一旁坐下。
[花白]从命。
[菜白]在下黄菜头。
[占白]妾身钟氏。
[花白]奴家菜脯。
[菜白]命中孤贵,男女不产,幸吾之姻兄,抹来此女,承其吾门香灯。女儿年已及笄,理当与他择婿,岂不是好?贤妻,为夫意欲与女择婿,你意下如何?
[占白]官人言之有理,任凭主意就是。俺可稍坐片时。
[媒白]行起,咳。(唱)心忙忙,步匆匆,欲到黄家之门蓬。若是此亲说得就,喜杀(煞)老身眉头峰【重句】。(白)到此便是黄家,待吾进来去。财主、财主娘在上,老身有礼。
[同白]口异吓。原来阿姨到来。
[媒白]正是。
[同白]阿姨到来,椅中请坐。
[媒白]有坐。
[同白]未知阿姨到此,有何金言请教?
[媒白]财主,老身此来,非为别事,耑(专)欲与你令爱作伐,未知恁等意下如何?
[同白]听你之言,正合吾意。未知谁家之子?姓氏名谁?作何工业?望祈说知。
[媒白]财主二位,听吾呾来。(唱)告财主、头家娘,细听因依。此人才貌真出众,眉清眼秀,一表好威仪。伊祖出身是潮阳,来此居住下牙(衙)乡。姓曾大荣他名字。工艺察(凿)花度日时。他的居住之所在,就在塗坪住宿栖。年纪约有将二九,真是一表好男儿。未知二位岂合意?若是允纳,说吾知机【重句】。
[同白]听你说来,正合吾意。
[媒白]既是合意,聘金若多?
[同白]二聘就好。
[媒白]既然如此,老身与你回复,择日就亲,岂好么?
[同白]阿姨所说甚妙,阮等听从。
[媒白]老身告回,请了。
[同白]阿姨请。
[菜白]口异吓。他去了。贤妻可入内,预备他来完亲。
[占白]是。
[生白]咳。(唱)阿婆一去未返员(圆),不知说亲是再年。若是如从吾之愿,许时方免病相思【重句】。(白)小生曾大荣,出祖潮阳县人氏,来此礐石下牙(衙)乡居住,夜来观见菜头之女,生得貌赛西施,使吾一见心神被迷。今日托了阿婆,前去说亲,为何未见回话?使吾愈待愈难奈(耐)。阿婆你好回来了!(唱)夜来观见女佳人,空使吾,灵魂儿,飞在半天庭。使吾欲睡睡不得,反(翻)来复去不成眠。坐卧不安立不得,左思右想无别策,正托媒婆去说亲。为何日午未回返?思思想想不安能(宁)【重句】。
[媒白]行起。(唱)移步将将【重句】,回复阿舍得知详。且已亲事已成就,报乞伊人知情常【重句】。(白)到了,待吾进入来去。
[生白]原来阿姨回来了。
[媒白]正是。
[生白]亲事如何?
[媒白]听吾呾来。(唱)一言与你呾知机,正是七夕相会期。凭吾三寸不烂舌,说得此女肯相依【重句】。
[生白]作年呾,他身肯允么?
[媒白]正是。他说择日定亲,未知何日订定?
[生白]吾身日已择定。八月廿九日捧定,九月初十日完亲。
[媒白]如此,待老身与你回复。
[生白]有劳了。此亲若是完全,自当重谢你身。
[媒白]多谢大舍。
[生白]好说了。
[媒白]大舍请,老身告回。
[生白]请。口异!他去了。今日亲事已经定着,放心了。日呵!你可快些到。入内罢。
[婆白]可怜媳妇丧阴司,使吾老身两泪滴。
[当唱]劝母不用多愁叹,须当保重你老年【重句】。
[婆白]老身黄妈。
[当白]在下娘当。
[婆白]产下二子,大儿移家在礐石居住,次子在家耕作,与媳奉侍老身。谁知天遭不幸。二媳妇致生一病,服药无效,一命哀哉。正是家门不幸,使老身再不痛杀吾也。
[当白]母亲,如今人之已死,愁也无益,为儿意欲往礐石与吾兄报知,亦好取多少银项前来帮理。
[婆白]吾儿说来亦是。你可收拾前去,与你兄呾知,速去速回才是。
[当白]为儿从命,母亲请入内。
[婆白]去罢,咳。(唱)儿你此去礐石地,报乞你兄得知机。只欲速去速回返,免吾为母倚门闾【重句】。
[当唱]领了母亲之命言,匆匆欲去礐石中。迢迢不辞路跋踄(涉),报乞吾兄知形藏【重句】。(白)母亲请入内。
[媒白]大舍,行起。
[生白]行起,咳。(唱)今天乃是好日子,九月初十就到边,欲到黄家成佳偶,鸾凤双双到百年【重句】。(白)小生曾大荣,今天乃是九月初十吉日。伴同媒姨欲到黄家就亲,老姆行起。(唱)为着佳人只路移,欲与黄氏结罗丝。但愿天地相保佑,夫唱妇随乐雍熙【重句】。
[媒白]大舍,来去。
[生白]行起。
[菜唱]今日便是初十天,吾女受招东床儿。老汉想着真喜乐,门庭结采(彩)共铺毡。
[占唱]正是男女都一体,长成就能继宗支。圣人择配成夫妇,两姓结合同相栖【重句】。
[菜白]老汉黄菜头,今日女儿受招东床。贤妻,俺可收拾厅堂,时间亲友一到,方成喜事之象呵!
[占白]官人,妾已收采好了,俺可稍坐片时。
[菜白]是。
[媒白]大舍,行起。
[生白]引进,咳。(唱)吾身欲到黄家中,与那佳人结成双,多蒙老姆之鼎力,可比针儿将线牵【重句】。
[媒白]大舍,到只便是他家,你可稍待,老身入内报知。
[生白]快些。
[媒白]自然。进入内去。
[菜占] 口异吓,阿姨你来了。伊人岂有到来?
[媒白]在门外。
[菜占]既在门外,引他进来。
[媒白]吾知。有请大舍进见。
[生白]待来。
[媒白]可近前拜见你岳父、岳母。
[生白]从命。岳父、岳母请上,受小婿一拜。
[同白]贤婿,吾仔不用。
[生白]皆(该)然。(唱)一礼拜见二大人,寿比南山日日增,福如东海深万丈,真原重增有余庆。
[同唱]贤婿果然礼贤明,二老一见喜心胸。但愿少年早显达,光祖耀宗改门庭【重句】。
[媒白]老身且喜贺喜佳儿佳婿,成其夫妇。老身告回,请了。
[同白]有劳阿姨作成,阮等有薄仪,你可来收起。
[媒白]大贪了,二位请。
[同白]阿姨请。口异 !他去了。贤婿入内才是。
[生白]从命。
[丑白]走。(唱)心忙如矢【重句】,可怜吾妻丧少年。匆匆欲往礐石去,报乞吾兄得知机【重句】。(白)念吾娘当,今日欲往礐石,与吾兄报知吾妻身故,就此行起。(唱)中年失偶实惨凄,如车无轮之可比。正是比翼来拆散,一行一想暗泪啼【重句】。(白)行起。
[菜唱]且喜女儿招乘龙,使吾老汉安心胸。
[占唱]正是月老先注定,两家配合结成亲。
[生白]鸳鸯双双同匹配,赤绳系足在前程。
[菜白]老汉黄菜头。
[占白]妾身钟氏。
[生白]小生曾大荣。
[旦白]奴乃菜脯。
[菜白]在只礐石居住十有余年,且喜女儿年已长成,招了东床之婿,今已数月,使吾老汉喜之不胜也。贤妻,想俺离家日久,吾弟又无到此,不知家中事情如何,使吾愁挂。
[占白]官人,且喜妈亲壮健,谅必安乐可知呵。
[菜白]是。俺可稍坐片时。
[丑白]走咳。(唱)速步登程【重句】,欲报吾兄得知情。自叹中年来失偶,此是家门大不幸【重句】。(白)口异 吓!到此便是吾兄店中,待吾进入来去。哥嫂在上,为弟有礼。
[同白]呵,贤弟叔叔 到来,椅中请坐。
[丑白]是。
[同白]贤婿、女儿吾仔,你可向前与你叔叔见礼。
[生花]从命。叔叔有礼。
[当白]有礼相还。哥哥,此位是谁?望祈说知。
[菜白]贤弟,此乃是你侄婿。
[丑白]呵,原来是阿郎。
[生白]不敢,是侄婿。
[菜白]贤弟,为兄看你此来,面容不乐,此是何故?
[丑白]哥嫂,事体不好了。
[同白]呵,何事?
[丑白]吾妻一命丧于无常了。
[同白]做年呾?你妻登仙去了么?
[丑白]正是死去了。
[菜白]咳,真真可伤【重句】!贤弟,为兄料理银子,你可收起,回家调理丧事才是。
[丑白]从命,为弟告回。
[菜白]去罢。贤妻、吾仔,入内才是。
[同白]从命。
[丘唱]终日清闲无事机,引诱邻右来赌钱。婶姆若是到此地,公道照点无相欺【重句】。(白)妾身丘氏,配夫庄非光,在此乡中称为长者,这亦不消说了。今日天气清和,大家婶姆伙!妾身意欲与恁赌万六。菜头姆为何日晏未见到来?
[众白]三奶哙,谅必他事多,正未到此。不如阮众人,前去叫他,岂好吗?
[丘白]众位肯移玉步更妙,敢劳一往。
[众白]好说了,三奶请进。
[丘白]请。
[众白]大家来去呵!行起。(唱)俺一齐,相随移,直往他家无延迟。叫了邻居菜头姆,同往三奶家中来赌钱【重句】。(白)行起。
(三)新刊汕头礐石案叁集(老万利藏板)
[占白]来去呵。(唱)心中慢(慌)忙【重句】,欲到三奶伊家中,与他一众赌万叻(六)。瞒过夫君不知道,假言稍叙相坐谈【重句】。(白)妾身钟氏,夫君菜头,今欲往三奶家中赌万六,就此行上。
[众白]行起。(唱)相随急步速起离,欲叫钟氏来赌钱【重句】。(白)呵,前面来的可是菜头姆。
[占白]正是,大家婶姆,欲往那(哪)里?
[众白]欲到你家相请。
[占白]好说了,就此同往。
[众白]好,同往。行起咳。(唱)相随相伴同心机,直到他家赌银钱【重句】。(白)行起。
[奶唱]咳。独坐厅中无事机,众人为何未返圆【重句】?
[众白]行起。(唱)相随相伴步迢迢,玩赏四方乐逍遥。真是礐石好景致,逢人到此忧愁消【重句】。(白)到此便是他家,进入来去。三奶请了。
[奶白]大家婶姆到来,椅中请坐。
[众白]奶哙,同坐。
[奶白]大家婶姆来齐,岂欲赌万六?
[众白]到来便是欲。
[奶白]如此,何人作庄?
[众白]奶哙,可与菜头姆作庄,岂好么?
[奶白]如此更妙。
[众白]菜头姆,阮等举你作庄,你岂纳意?
[占白]既蒙大家所举,妾身太占了。
[众白]好说了,就此摆上。呵。(唱)举起万六在手中,一张一张分上众人,各欲公道勿诡诈,输营(赢)红在片中【重句】。(白)各各献牌。
[众白]这个自然。吾哩二十点;吾哩廿一点;吾哩十九点。(白)菜头姆,你若干点?
[占白]待吾看来。呵,衰到迷,二十二点。各各陪(赔),共凑输去一十七元。三奶,你可二十元生乞吾身?候卖猪还你,岂好么?
[奶白]吓好,你猪若是卖成,切着还吾,不可悔呵。
[占白]这个自然,作(怎)敢相负?
[奶白] 二十元在此,你可来收起。
[占白]接上,大家婶姆,妾身之银,各各分赔清楚。妾身暂且告回,下日再来见一胜负。
[众白]吓好,请了。三奶,阮身各欲回归。
[奶白]大家既欲回家,吾身不敢强留。请了。口异,他众人去了。入内罢。
[菜白]咳。(唱)冬去春来又一年,正月元宵就到边,乡里规例作喜酒,新婚作桌定无辞【重句】。(白)念吾黄菜头,在只礐石居住。客岁吾女招了新婚佳婿,今乃正月十五将近,理宜收拾回家,有理。待吾叫妻儿出来呾知。贤妻、贤婿、女儿,一齐出来。
[同白]来。
[占白]官人叫阮出来,有何事情?
[菜白]贤妻,叫恁出来,非为别事,只因元宵将到,俺家着作新婚酒。吾身意欲收拾回家,带恁一齐同往,未知恁身意下如何?
[占白]官人既欲回家,阮身自当同往。
[菜白]既欲同往。可收拾回归才是。
[同白]从命。(科)行李收拾齐备了。
[菜白]既是齐备,就此行起。
[同白]从命。咳。(唱)一家相随同返圆,回返家中无延迟。今天乃是元宵节,家家户户各嬉戏【重句】。(白)行起。
[婆白]咳。(唱)儿媳礐石未返圆,今日乃是佳节期。新婚新丁作喜酒,使吾老身挂心机【重句】。
[菜同]行起,咳。(唱)红日当空塔影圆,速速回家莫延迟。路今虽远行来近,看看便是家门闾【重句】。
[菜白]贤婿吾仔,到此便是俺家门首,俺可进入来去。
[生白]从命。(科)
[菜占]母妈亲万福。
[婆白]吾仔不用。
[同白]从命。贤婿,你可向前拜见老妈。
[生白]从命。老妈在上,孙婿拜见。
[婆白]呵,孙婿不用。(科)不错,果然一表非俗。
[菜白]母亲,今乃元宵佳节,儿欲往祠堂作其新婚喜酒。
[婆白]儿吓,这个自然,礼当办理还公才是。
[菜白]女儿吾仔,祠堂戏还未歇鼓,为父伴你同往看戏,岂好么?
[旦白]爹爹既欲伴女同去,女儿从命。
[菜白]吓好,母亲请入内,儿欲往祠堂钉(订)了桌位。
[婆白]儿吓,作你伴孙儿同去。
[菜白]从命。女儿行起。
[旦白]从命。
[婆白]媳妇、孙婿吾仔,入内才是。
[同白]从命。
[什白]大家来去祠堂看戏。
[同白]来去咳!(唱)俺今众人相随移,来去棚前块(快)看戏。人生若是不玩乐,老来不能转少年【重句】。(白)行起。
[占白]口异吓。(唱)心中纷纷如醉痴,思想女婿心昏迷。使吾日夜情难舍,定欲与他来结缔【重句】。(白)且住,念妾钟氏,前日观见女婿,一表出众,使妾有思他之意。今日来此城子山,作其新婚喜酒。老狗伴女前去看戏,今晚乘了明月光辉,不免到他房中,调戏他身,岂不是好?有理,行起。(唱)明月光辉悦人间,满园花香卜(扑)鼻馨。参商二星各分别,七夕相离隔河中。比翼二鸟成双对,连理二树接相牵。鸾凤成双昌百世,雌雄相随情意贪。妾前日观那女婿,貌赛潘安。使妾情思纷纷,有意相移。今晚移步向前去,与他作合交凤凰。吾今密密移莲步,举目便是他房中【重句】。(白)口异,到只便是他房,待妾敲门便了。贤婿开门【重句】。
[生白]来。(唱)一时纷纷(昏昏)醉梦间。不知何人敲吾门中。吾今近前将他问,你是何人对吾言?
[占唱]吾身非是何等人,是你岳母到此间。今晚闲暇无事,欲来与你言谈。
[生唱]元(原)来岳母之声音,使吾想着自沉吟。为何更深来到只,未知何事来相寻?开口便把岳母问,有乜事情对吾陈?
[占唱]贤婿不必问情形,开门便知内中情。夜深寒风吹冷冷,速速开门勿迟停【重句】。
[生白] 口异吓。岳母到来,待吾来开。(科)岳母到来,请进。
[占白]是。
[生白]岳母到来,椅中请坐。
[占白]贤婿同坐。
[生白]岳母更深到此,有何金言教示?
[占白]贤婿,我身到此,非为别事,听吾呾来。(唱)贤婿听吾说形藏,非为别事到此间。今乃元宵佳节,人人玩赏乐心中。老个与你妻子,棚前游戏,不在房中。吾身独坐无聊,步出赏月,经过对你此间。正有敲门相探,欲来与你言谈。
[生唱]听着岳母之言因,其中必然别事情。开言便把岳母叫,更深你好回房庭。时间寒风冷冷起,恐你弱质难受形(刑)。
[占唱]贤婿言语礼甚明,出口温良有情人。不亏吾女与你配合,妾身见之动春情。本当不畏耻来启口,半吞半吐在心胸。
[生唱]听他之言有跷踦(欹),半吞半吐在心机。待吾缓缓打探看,他与(有)何来说起?开口便把岳母叫,有乜言语可实提?
[占唱]贤婿听吾说一言,妾身欲呾难又难。本当说起偷香语,正有暗藏在肚中。不怕耻辱开口说,叫声贤婿细听言。妾身被你貌吊刈,吾之神魂被你牵。今晚正有到此,欲来与你结合成双。
[生唱]听他所说此言因,岳母说来礼不明。世间岂有这等事,劝你切勿来乱陈。倘若外人闻知道,许时岂不名不清?
[旦唱]劝你不用疑心胸,你吾私合何人知情?速速上床阳台会,襄阳一睡千金情。
[生唱]岳母切勿多言陈,欲吾苟且万万不能。倘若岳父闻知道,吾身许时着受刑。若欲叫吾从此事,依允二字,不敢应承。
[占唱]看你果然无用人,鸡腿在你口边香。你身全全不知味,真正是个痴呆人。丈姆子婿私作合,纷纷难说满世间。劝你不用来惊恐,双双云雨结凤鸾。
[生唱]你今不必相交缠,乱伦之事吾不依。奸淫二字非小可,败害圣训乱纲纪。倘若名教一败出,许时却被人传议。劝你把定心神,无耻之言勿乱提。
[占唱]听着言语气塞胸,看你真是不通情。亏吾一心思想你,云(魂)儿杳杳随你身。俺比作风箫象板,琴瑟鸾笙。吾身如此多情,看你这样薄倖。今晚不由你自主,定欲与你合欢庆。
[生唱]言语说来真正奇,骂吾薄倖礼何施?你说苟且私邂逅,非是小生情不依。万事须欲从容,不可一时错主见。倘若一朝情败,许时收悔又太迟。岳母须当三思定,三思三想,再思可矣!
[占唱]贤婿主见礼亦明,非是吾身骂你薄倖。无奈被你所迷,亏吾辰(晨)昏无策,难近你身。只是尅苦过日,无机可乘。今日你妻与那老狗,棚前去看戏,吾身正能到此房边。意望与你作合,谁知你就声声无情。
[生唱]非是吾身无情,事有嫌疑,岂可姆婿作鸾笙?劝声岳母好回返,免得在只多言陈。欲吾与你私合,倘若外人一知道,许时难免名不清。
[占唱]你话说来真呆痴,你吾之事,何人知机?况又房中并无他人,在夜深什(更)静,惟有明月作见。劝你不必心孩(骇)怕,双双上床结罗丝。你若苦苦不依允,想你难免生事机。
[生唱]听他言语心惊疑,说乜欲来生事机。使吾欲进进不得,欲退不能难张治(递)。待吾一言来拒绝,看他何言来说起。开口含笑对他说,叫声岳母听因依。你看那明月移西,四处金鸡唱啼。劝你速速回房去,姆婿难以同住栖。若欲说起私情语,此事劝你切勿提。劝你回心返意,切勿思东想西。
[占唱]听着言语兀了胸,言词不投费心情。待吾将言对他嚇,看他如何来条陈。叫声无情你想定,日后勿来恨吾身。劝你好好听吾呾,双双谐(偕)老结秦晋。你若一言有不顺,包管明天祸不轻。定欲掠你公堂去,难免食罪受重刑。
[生唱]吾身无罪又无过,安分守己过日辰。你欲诬吾公堂去,你有何言之口供?任你搃(纵)有苏张舌,亦难动吾之心胸。快赶月明好回返,邂逅二字切勿陈。
[占唱]看他举动心性坪,手艺不展亦不惊。待吾与他说明白,无情你当听言因。休怪吾身无情分,使吾一时恶心生。明天与你岳父说,诬你不仁,下贱举行。半夜进吾闺房内,掷吾二乳,调戏吾身。看你何言来对答,许时难免无祸根。你若好好相怜念,包管你身免受刑。
[生唱]听他言语吃一惊,使吾何计来施行。此事若不听他呾,吾身难免食罪名。若是欲听他言语,外头岂不名不佳。左思右想无计策,罢罢罢,到(倒)不如将身来依从,免得伊人费心中。事到头来不得已,只得与他结凤鸾。叫声岳母勿生气,小婿愿从你心中。感你恩情相敬爱,双双会合结丝桐【重句】。(白)岳母,小婿听从了。
[占白]既是听从就好。贤婿哙。(唱)俺今双双凤鸾笙,一宵美景,风流佳庆。正中是鸳鸯明月销金帐,两行是孔雀春宵软玉屏。
[生唱]俺对对风箫象板,琴瑟鸾笙。正是推之月老,定之赤绳。感蒙娘你恩情,吾身愿滴一点风流,报答你身。
[占唱]感戴君你风流开,惜妾牡丹之相爱。双双上(相)会碧纱帐,襄王一梦楚阳台。
[生唱]楚阳台,你半推半就,吾又惊又爱。
[占唱]又惊又爱,妾之牡丹任君采,鱼水得和谐。
[生唱]鱼水和谐。春至人间花弄色,望娘柳腰款摆。
[占唱]柳腰款摆,钮儿来扣下,香罗带解开。
[生唱]香罗带解开,软玉温香,香抱满怀,刘阮到天台。
[同唱]到天台。俺双双,同上床,成就了今宵欢爱【重句】。
[占白]贤婿,更深了,俺可上床睡罢。
[生白]岳母请。(科)大家伙,你看吾岳母之情,比许主后生个更深。列位恕者,上床睡罢。妙呵!
[菜白]回来去,行起咳!父女双双同游(看)戏,天明收拾归返圆。且喜公事理明白,使吾想着喜心机【重句】。
[菜白]在下黄菜头,昨晚祠堂看戏,作还公事新婚桌。今早无事,父女回家。吾仔,俺可回家才是。
[旦白]从命。
[同白]咳。(唱)父女双双同返圆,看看便是家门闾【重句】。(白)到了自家门首,进入内去。
[菜白]呵!内面作乜小儿之声啼哭?待吾入房看来。呵!吾仔为何在地啼哭?
[儿白]阿爸,吾母亲昨夜无来伴吾哩。
[菜白] 你母亲往哪里去?
[儿白]去共阿郎伴睡。
[菜白]果有此事么?
[儿白]正是。
[菜白]待吾叫来。贤妻的处?上来!
[占白]来了,官人你回来了。
[菜白]是。
[占白]官人为何满脸怒容?此是何故?
[菜白]吾且问你?仔儿跌落床下啼哭,你昨夜往哪里去?
[占白]我么,去这个……
[菜白]去的处?
[占白]去那个……
[菜白]是那个?贱人吓!贱人你敢作出败伦之事,有何面目与人相见【重句】么贱人吓!(唱)骂声贱人礼不明,好与女婿来私情。为何作出败伦事?辱吾家声败门庭【重句】。
[占唱]官人不必气塞胸,暂且宽容息雷霆。听吾一言细说上,自恨一时错条(调)停。不该出房来赏月,致出一时动心情。万望官人且宽恕,世世不敢忘恩情【重句】。
[菜白]来,吾且问你。那畜生岂在房中?
[占白]他已着惊,先走去了。
[菜白]他既先走就好,收拾回归礐石便了。
[占白]从命。
[同白]母妈亲有请。
[婆白]来,吾仔你回来了。
[同白]正是。告禀母亲得知,儿就欲往礐石了。
[婆白]吾儿,为何障速?
[菜白]店中有事,因此速回。
[婆白]既是欲去,为娘不敢强留。媳妇吾仔,你可收拾才是。
[占白]从命。
[同白]母妈亲请进。
[婆白]去罢。
[菜白]来去。
[婆白]口异吓,他夫妻去了,入内罢。
[生白]走。(唱)可恨岳母礼不明,无端与吾来私情。今被岳父伊知道,他定有罪归吾身【重句】。(白)且住。想吾曾大荣,不该与岳母私合,今被岳父觉知,甲(教)吾如何了得?不如暂避邻居,看他如何举动,然后再作道理。行起。(唱)可恨岳母作不明,无端调戏吾一身,吾今足舀(踏)破玉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重句】。(白)走罢。
(四)新刊汕头礐石案四集(老万利藏板)
[末白]咳。(唱)闲来无事寄怡情,玩赏四方乐心清。山岭叠叠路平坦,逢人到此喜气生【重句】。(白)小老庄非光,祖居礐石,家资颇裕。这亦不消说了。今早起来,清闲无事,意欲往各处游玩。就此行起。(唱)山绿水远向前程,野草闲花满地生。四壁歌馆声细细,清音妙舞惹人兴【重句】。(白)行起。
[菜白]咳。(唱)怒气腾腾【重句】。街方(坊)传说一事情,说是吾妻欠人情(债),不知此事假共真【重句】。(白)念吾黄菜头,自同前日,回归礐石。人人传说吾妻日日往庄三老家中赌万六,欠他银子甚多。不知此事虚实,不免回归家中,驳问一番便了。(唱)倘若此事不虚说,定欲与他办假真【重句】。(白)到只便是,进入来去。钟氏的处?上来!
[占白]来。官人唤妾出来,有何事情?
[菜白]唻!吾且问你,终日家计不理,胆敢常常往三老家中赌钱,今欠他银子甚多,如此不守妇道么?贱人吓!(唱)想着起来气冲天,骂声贱人【重句】敢障年。不守妇道败闺训,丢离家计【重句】理赌钱。若不将你来刑法,枉吾男儿好作乜【重句】?唔,贱人罢了。你这无耻之妇!想俺乃是过乡之人,又是村俗无知之体,胆敢来此与人斗赌,好似以卵扣石,可有一比。况他居住大地面,以赌过日不时离,今日自投罗网,置之死地。
[占唱]官人不必气冲天,暂且宽容息怒气。容妾身一言告上。自怨一时错了主见。可恨邻人无好引,正有致出此事机。今日妾身已知过,知过必改回心意。万望持起高抬手,免被外人来笑耻。
[菜唱]贱人出言太不该,那怨邻右礼何来?自怨你身作不是,败害家声辱吾门眉(楣)。愈思想来愈受气,定欲将你来责害。
[旦唱]劝爹休得气冲天,听儿一言说因依。母亲虽然作不是,亦着忍耐回心机。不可性急不容忍,切须从权勿生气。又道家声勿外出,被人闻知来笑耻。
[占唱]官人勿得气冲冲,自怨妾身心朦胧,今日醒悮(悟)方知错,必改前非回心中。日后若敢来如此,任凭你身来凌辱。望祈宽容且怜念,须念结发之始终。
[菜唱]贱人做事大无知,今日难容你身已。定欲将你来凌辱,出吾心中一腹气。前日之事宽容你,看你这样胆包天。如今好言亦无益,欲吾回心言勿持。
[占唱]看你如此之所行,王魁王允之心情。任你侥心乱横作,欲刣欲刈吾不惊。此时当今个世界,男女平权呾你听。若是区区无情分,定欲与你见输赢。
[菜唱]欲见输赢来就来,你这贱人还来言东西。手持家法再毒打,定欲将你深塗坮(埋)【重句】。(白)贱人看打。
[旦白]爹爹不可。
[末白]咳。(唱)一山游过一岭来,观看四方把心开。胜步行近前村去,忽闻人声闹猜猜【重句】。(白)口异吓,前面作乜有人声啼哭,不免向前看个明白便了。咳。(唱)移步行近向前程,观看何事便分明【重句】。口异吓!原来此屋乃是菜头兄寓所。为何作乜妇人啼哭之声?不免待吾向前看来便了。有理,进入来去。呵!菜头兄请了。
[菜白]三老请了。
[末白]为何毒打嫂嫂?此是何故?
[菜白]三老哪里知道?这贱人不守妇道,屡次不法,因此拷打他身。
[末白]原来如此。嫂嫂为何与你丈夫强词?此是何故?
[占白]三老。妾里知知过失,苦苦好言相求。谁知那薄倖,半言无情,将妾毒打。亏妾受刑不得了。苦吓!
[末白]嫂嫂勿哭,有乜事情呾来吾听?吾好劝他回心。
[占白]三老。一言难尽,听吾呾来。
[末白]嫂嫂,缓缓说来。
[占白]罢了。吓!(唱)荷蒙动问说事因,容一言仔细说分明。自恨贱命不逢时,今日正遇这薄倖。无端将妾毒打,不容好言来饶情。
[末唱]听着此言未分明,内中一定必有因。世间岂有这等事,小小之过闹家庭?回头便把兄台问,作乜苦打嫂嫂身?有乜事情且宽恕,勿得浊籺且容情。
[菜唱]三老非你知细情,可恨这个臭贱人,屡次不守女闺训,败害声名辱门庭。正有将他凌辱,方解心头之恨,开吾心胸。
[占唱]狂徒真正毒心机,声声无情是何意?虽然吾身有过失,不容哀求礼何施?不念夫妇之情分,如此举行毒倖亻止(止)。
[末唱]嫂嫂休得悲泪啼,夫妇口角是儿戏。万事当听夫嘱付(咐),妇人从夫是正理。不可恶言相斗,外人闻知不雅意。兄台休得来执迷,听吾相劝回心机。万事须当从容,家道和气乐雍熙。老汉偶遇从此过,前来相劝勿生气。有乜事情说明白,须当从容来相议。是非曲直对吾说,家内相闹礼不宜。
[菜唱]非是吾身礼不宜,提起此事气冲天。妇人礼宜守妇道,闲游过日理赌钱。今日难容野贱妇,定打他身难容伊。
[占唱]如此所为贼心胸,不容三老来讨保,还来恶言辱吾身。今日与你来刈别,吾非你妻休相亲。
[末唱]嫂嫂休得言多的,你夫亦非作不是。自怨你身作太过,那怨谁是?须当好言相劝,休欲性急相斗气。开口便把兄台叫,听吾相劝回心机。当看老汉之薄面,忍气和平乐怡怡。
[菜唱]再骂一声野贱人,吾乃堂堂丈夫身。说欲与吾来刈别,如此刁讼之情刑(形)。今日一定难容你,激得吾身气塞胸。岂有容你来斗口,败辱家声名不清。三老休得来相怪,一时铁面便无情。定将贱人来凌辱,略改吾心胸。
[末唱]兄台所言礼不明,说欲凌辱保无情。如此欺人真太甚,看吾不在你的眼睛。这些小事保不得,这样看将起来,是欲与吾结仇情是真!
[菜唱]三老说话有不明,说乜结仇之情。你乃一族之长者,岂有逆你之金面?你言以公正直,并无半点私曲。无奈贱人不守法,难消吾心头之恨。定欲食他肉,喫(啃)他骨,方消满腹之心胸。
[占唱]冤家真正太胡塗(糊涂),肉眼看来全无珠。三老与你何仇隙?还出恶言将他污。不容相劝到(倒)亦罢,说乜食肉啃骨。真是不明不白之狂徒。他身又是长者,恶言失辱礼何如?
[末唱]骂声菜头太不该,不识抬举的奴才。不容相劝到(倒)亦罢,将吾失辱礼何来?喜(善)言谆谆逆你目,真是狂汉不自在。枉你生居一男子,时务不晓欲那个?想着起来真受气,定欲将你深塗坮(埋)。
[菜唱]三老不必气昂昂,听吾仔细说一言。非是吾身无情分,贱人真真不是人。
[占唱]狂徒出言太相欺,如此薄倖,天知地见。三老美言相劝计,你就苦苦言不依。
[末唱]菜头如此恶心胸,招呼你身无人情。作年好你亦无益,吾今打扫门前雪,休管他人个事因。欠吾银子快理楚,不得延搁半时辰。
[菜唱]三老不必气廷廷(腾腾),勿得发怒且容情。吾今手内无寸铁,那有钱银还你身?
[末唱]骂声菜头有一声,赖吾银子礼不明。今日若是无还吾,定欲与你办假真。
[占唱]三老人情不可依,看他如何来举止?若是此银无还你,与那狂徒见非是。
[菜唱]贱人真正恶心机,教唆他身是何意?礼当好言相求缓,还来赠口礼不宜。
[末唱]菜头不必多言陈,快拏(拿)银子归吾身。今日不容你拖欠,延缓一刻祸临身。
[菜唱]三老出言太无情,望你宽容且作情。待吾从中觅还你,容加一年来还清。
[末唱]欲吾容你实不能,拒绝不还是何因?若不与你见定着,难容狂汉挺其能。定欲与你见胜负,公堂之中办假真。
[菜唱]吾身明明都无钱,掠吾见官亦无奇。公堂之中从公论,非是与你有亲宜。开口说欲公堂去,以势压吾事可见。
[末唱]何用以势欺你身,还将言词来相凌。你无定欲讨到有,侥心恶倖实不仁。
[菜白]吾身非是会不人(仁),三老不肯作人情。分明为着不平事,讨银相迫情是真。今日无银却畏死,何怕公堂去受刑?开口便把三老叫,明明无银还你身。
[末唱]听着言语气冲天,声声句句说无钱。若是不来变一面,伊身如何惊心机。举手便把菜头拿,同去公堂办非是【重句】。(白)菜头吓菜头!所欠之数,岂欲还清么?
[菜唱]吾身今无寸铁,那有甚银还你?望其暂且容缓,岂好么?
[末白]吓!看你如此狡猾,斗口亦是无益,来去公堂,便知分晓。
[菜白]欲去便去,何用举手扣拿?
[末白]来去。
[旦白]三老不可【重句】!呵,吾爹被三老所拿,同到公堂,不知事情如何!母亲,事到如今,作年注意!
[占白]吾仔,老狗自己惹祸,俺休管他,入内才是。
[旦白]从命,罢了吓。
[末白]来去。到只便是公堂。待吾近前传上。告禀头人得知,烦劳代吾传上先生。说黄菜头欠吾银子,拒绝不还,如今被小人拿到,欲求先生判明。
[什白]你且稍待,与你回上。
[末白]有劳了。
[什白]告禀先生得知,外面有二汉子,为着数(账)项,到来求先生与他判明。
[官白]吩咐,升堂伺候!
[什白]从命!传下。
[什白]何事?
[什白]升堂伺候!
[什白]呼呵!
[官白]为官理民费心机,不敢受贿半文钱。万事只欲从公判,但愿国太(泰)庆丰年。本员在只礐石第七区掌管民事,今有欠银一案,到来判断。吩咐将二汉子带上来。
[什白]从命。汉子进入来去。
[同白]待来。先生可怜吓!
[官白]汉子,你二人为着何事?姓甚名谁?原、被一一诉来。
[末白]小人庄非光。
[菜白]小人黄菜头。
[官白]何处人氏?
[同白]本处人氏。
[官白]为着何事?原告先诉。
[末白]从命。(唱)告先生,容禀起。小人祖居在礐石,姓庄非光吾名字。只因菜头欠吾数(账),拒绝不还礼不宜。登门推(催)讨被失辱,今求先生作主施。追回小人原之母,感恩戴德大如天【重句】。
[官白]菜头,你欠他之银,礼(理)当还他。作(怎)好拒绝,该当何罪?
[菜白]先生容禀。
[官白]诉来。
[菜白]咳。(唱)先生瑞(端)坐正中央,容吾一言细禀上。为因吾女招佳婿,生他银子度岁年。今日三老欲收讨,吾有好言相求伊。他身苦苦无情分,正有到此见青天。万望先生从公判,世世不敢忘恩宜(谊)【重句】。
[官白]庄非光。
[末白]在。
[官白]你被他欠有若干?
[末白]他欠小人一百二十八元。
[官白]菜头,你欠非光一百二十八元,岂是么?
[菜白]小人前日欠他七十余元,并无欠他一百二十八元。
[官白]非光!菜头说欠你七十余元是实,并无一百二十八元。
[末白]先生,此银是他妻与吾借的,问他妻子便知。
[官白]菜头,非光说他此银,是你妻子与他借的。岂是么?
[菜白]既是吾妻与他生借,待吾问明,便知分晓。
[官白]如是有借,你岂欲还?
[菜白]有借自当认人家。
[官白]既是愿认,限你一月还清,你岂尊(遵)么?
[菜白]小人家无寸铁,哪能一月可还?
[官白]既是不遵,庄非光,你今回家,明天再来听审。
[末白]从命。
[官白]吩咐将菜头暂且押下,明天再来判明。
[什白]从命。
[官白]吩咐退堂。
[什白]呵!
[旦白]咳!(唱)夜深寂寞静沉沉,孤床独枕不成眠。可恨吾爹良心丧,害吾恩爱拆两程。自叹红颜真薄命,今来只影伴青灯。使奴行坐不安,立不稳,卧而又困。又看那灯儿不明,梦儿又不成。想前日,大开东阁,柳遮花映,雾遮云屏。到今日,夜阑人静,思想风流加(嘉)庆,美满之情。到如今,独自只影,冷冷青青(清清)。不知何时云见日,重整阳台结恩情。恨杀吾母作不是,不该前去戏他身。后被吾爹闻知觉,吾夫着惊逃出外程。到今日,鱼沉雁杳,鸾凤各栖,并无想起恩爱之情。母亲为人不正,日日寻赌,以为乐事生平。又被吾爹觉知,噪(吵)闹家庭。三老近前相劝,吾爹半言不依,有辱他身。三老闻言无情分,遂时起了毒心胸。反面迫讨他借数(账),不容延搁半时辰。被(彼)时两人生口角,致出争讼之刑。吾爹无银可还彼,不料受禁牢狱之庭。使奴闻言惊恐,再得吾爹脱了苦滕(藤)。可叹吾夫已逃出,并不思归,可会一面。使奴闷闷不乐,愁锁眉峰,心又不清。意欲叫他归回返,救吾爹爹出狱庭。明天直到五婶家中去,叫那曾生归回程【重句】。(白)奴乃禾(菜)脯便是,自同前日曾生去后,吾爹遭难,使奴晨昏不安。意欲托那五婶,跟寻曾郎回家,设法可救吾爹出狱,岂不是好!有礼(理),不免赶此月朗,速往他家便了。行起。(唱)速移莲步出房庭,到他家中无迟停,托伊寻夫归回返,救了吾爹脱狱刑【重句】。
责任编辑:林立
[1] 马庆贤,1965年生,工程师,汕头市民政局副科长;郭豫奇,1931年生,退休教师,潮汕历史文化研究中心工作人员。
[2] 肖少宋:《国立中山大学“风俗物品陈列室”旧藏潮州曲册百种叙录》,未刊稿,作者赠阅,谨表谢忱!
[3] 《潮州市戏剧志》编写组编著《潮州市戏剧志》,1988,第224~22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