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语:“融合”还是“多元文化共存”
移民政策由“出入境管理政策”和对移民的“社会融合政策”组成(有时也将后者称为狭义的“移民政策”)。作者欲对“融合政策”和日本“多元文化共存”概念的异同加以探讨,确认21世纪“多民族化社会”——日本社会构想的基本方向。
在欧洲各国,一般指的“统合政策”,是针对将来要作为国民(市民)的移民实施的,其目标是“自上而下”地统合被分裂的少数群体(集团)。因此,移民的社会文化统合通过以下方式来测定:①在职场以外的自由时间,移民拥有多少与所在国社会的人接触的机会(社会层次);②移民多大程度地接受所在国社会的价值和规范(文化层次)。这种统合的最终目的是将其融入所在国的社会主流文化。
另外,虽然欧美的移民研究正在对跨国主义(transnationalism)和融入移民国家(incorporation)的应有状态进行讨论,但是,这里的“融入”并非“移民愿意单方面适应接受他们的社会、并被同化的过程”,而是指“移民同接受他们的社会共同创造社会环境的过程”。因此,广田康生提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观点:“融入”与移民的跨国关系不是自相矛盾的社会过程。[21]近年来,在残障儿童教育和社会福利领域,“包容”(inclusion)的概念不断被提起。[22]一种“自下而上”的模式被日益重视,并被视为与日本的“多元文化共存”概念相近。在这种模式中,包容社会内部所排斥的人们,采取必要的对应措施,包括构建多数派社会,进行文化改革等。外国人、移民在融入所在国社会的过程中,并非单方面被后者吸收,而是“自下而上”建立一个包容型社会,这种包容型社会以建立对等的关系为基础。如此看来,需要将“多元文化共存”概念重新打造为一个更为积极的概念。
最后,关于克服同化主义的这一课题,作者想指出的是,为了实现与文化相异群体的共存,构建一个融合度不太高的“松散的区域社会”非常重要。美国社会学者皮特·布朗也曾提出了这样一个命题:“相异性在地区层次越向小单位渗透,构成相异性集团之间的人际关系就越广,最后提升整体都市社会的融合度”。[23]虽然这不是一个已被实证研究证明出的命题,但它意味着社会融合的范围越小越好。
无论是公共领域还是私人领域,无论是在城市还是在农村,多民族化正在推进。我们在把外国人和移民当作“邻居”的同时,还面临另外一个问题,即为了创造源于地区层次的“多元文化共存”,需要对“个人”与“个人”之间的新会面和共同性再次进行构建。可以说,市民团体、地方政府、学校以及民族机构、民族团体等组织正扮演着媒介的角色,这些文化相异的主体需要一个交换意见的“开放场所”,而确保这一场所的长期存在则非常重要。2008年,日本国会通过决议,承认了阿依努民族的原住民身份,而2010年又是日本对朝鲜半岛全面实施殖民统治的所谓“日韩合并”的100周年。我们要以此为契机,不要从多民族化社会的现实中转移视线,而是应更加努力地推动“多元文化共存社会”的建立。
20世纪80年代后日本外国人移民政策的演变年表
续表
[1] 数据源自1940年10月1日日本的人口普查。森田芳夫:《数字が語る在日韓国·朝鮮人の歴史》,明石書店,1996,第174页;永野武:《在日中国人》,明石書店,1994,第134页。
[2] 小熊英二:《〈日本人〉の境界——沖縄·アイヌ·台湾·朝鮮植民地支配から復帰運動まで》,新曜社,1998。
[3] 小熊英二:《単一民族神話の起源——〈日本人〉の自画像の系譜》,新曜社,1995。
[4] 渡戸一郎、井沢泰樹编《多民族化社会·日本?―〈多文化共生〉の社会的リアリティを問い直す》,明石書店,2010。
[5] 佐藤成基編《ナショナリズムとトランスナショナリズム——変容する公共圏》,法政大学出版局,2009。
[6] 佐々木てる:《日本の国籍制度とコリア系日本人》,明石書店,2006。
[7] 武者小路公秀监修,浜邦彦、早尾貴紀编《ディアスポラと社会変容》,国際書院,2008。坩埚论(melting pot)是美国的一种同化理论,主张将各民族融为一体。出于对坩埚论的批判,色拉盆(salad bowl)理论主张保持各民族的特征,在多元文化的基础上实现共生。
[8] 萨义德(Edward Wadie Said)在其著作中,对西方的“东方主义”做了批判,他认为这是一种居高临下的、以西方人的视角对东方和一切非我族类的想象和描画。不过透过这一他人画像所映照出来的,其实是西方人的自我画像(参见Edward Wadie Said,Orientalism,Pantheon Books,1978。今沢纪子译《オリエタリズム》,平凡社,1986)。而日本人对在日外国人的认识,其实也是自我画像的反射。
[9] Douglas Lummis、姜尚中、萱野稔人:《国家とアイデンティティを問う》,岩波書店,2009。
[10] 明石純一:《入国管理政策——「1990年体制」の成立と展開》,ナカニシア出版,2010。
[11] 船橋洋一:《国々の興亡》,《朝日新聞》2010年6月15日。
[12] 日本经济团体联合会相继于2004年、2007年、2008年和2009年发表了《关于接受外国人问题的建议》《关于接受外国人问题的第二次建议》《应对人口减少的经济社会的应有状态》和《确保和培养竞争力人才》。
[13] 関根政美:《多文化主義社会の到来》,朝日新聞社,2000。
[14] 関根政美:《マルチカチュラル·オーストラリア——多文化社会オーストラリアの社会変動》,成文堂,1989。指出自由多元主义原则上不承认人种、民族集团的法律实体,而合作多元主义则原则上加以承认。后者不仅废除人种、民族歧视,而且还在补偿过去的歧视、实现机会均等的同时,根据导入的四分之一制度将结果平等作为公共实现目标。
[15] 近年来,法国、荷兰、德国以及奥地利等国相继制定了相关法律,规定移民有义务参加市民权测试和学习所在国社会的语言。而且,欧洲议会正在推行intercultural city(跨文化城市)政策,准备修正超前的多元文化主义。
[16] 塩原良和:《ネオ·リベラリズムの時代の多文化主義——オートラリアン·マルチカルチュラリズムの変容》,三元社,2005。
[17] テッサ·モーリスースズキ(Tessa Morris-Suzuki):《批判的想像力のために―グローバル時代の日本―》,平凡社,2002。
[18] 虽然名义上为“定居者”,但事实上作为外来打工者的日裔南美人,为了得到尽量高的薪酬而游走于短期雇用临时工的劳动市场里。即便他们长期住在日本,能进入正规雇用的劳动市场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19] 庄司博史:《多言語政策》,载真田真治、庄司博史编《事典 日本の多言語社会》,岩波書店,2005。
[20] 发达国家在竞相争夺投资移民和具备高水平知识、高技术的移民的同时,还在互相抢夺诸如从事家政、在工厂工作的移民劳工。但是,可以预料的是,到21世纪中叶,拉美、南亚、东南亚和非洲也将出现少子老龄化、劳动力不足等问题。
[21] 広田康生:《トランスマイグラントと都市》,载《環》第17号,藤原書店,2004。
[22] ピタ ミットラー(Peter Mittra)著、山口薫译《インクルージョン教育への道》,東京大学出版会,2002。
[23] Peter Michael Blau,Inequality and Heterogeneity:A Primitive Theory of Social Structure,Macmillan Company,19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