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那些年（中）

“妈，我跟秀娟都好着呢，您在家别担心，等着我们回来。”

汛情局势险峻，方林和秀娟一走就是十来天，一点音信都没有。这天晚上他终于找到电话报平安，方圆圆一颗心才算是放下：“妈没事，倒是你和秀娟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知道了，不多说了，我还要去巡堤，妈您早点休息。”电话那头很吵闹，方圆圆还有话没来及说，他就已经挂了。

“这孩子，我还有事没说呢。”见方圆圆郁闷，王美丽噗嗤笑起来：“什么话不能回来说？行了，看你一个人在家冷锅冷灶可怜，去我家搭伙吧。”

方圆圆摇头：“知道你心疼我，不过你上有老下有小，都指着你一人侍候，我就不去添乱了。”

王美丽唉声叹气：“唉，谁叫我命苦，比不得你，儿子儿媳孝顺，成天在家享福。”

方圆圆被呕乐了：“咋，我前二十几年吃的苦你都忘了，要不要咱俩换换？”

老姐俩正说话，对面王美丽男人骂着街说饿了，王美丽一拍桌子吼起来：“吃吃吃，就知道吃，我上辈子欠你们家的？”

方圆圆忙推她一把：“行了，郑主任一辈子就这样，嘴上厉害，心眼不坏，你还是快回去做饭吧。”

王美丽也是口是心非，虽然骂着但早就走到了门口。方圆圆把她送走，回头看着冷冷清清房子，叹了口气。

此后几天方林再没有电话回来，暴雨不停，河水持续上涨，抗洪物资从全国各地运来，汛情一天比一天严峻，方圆圆再也坐不住，组织了几十个工厂退休的老姐妹，一起去堤坝帮忙巡逻。决堤那夜正好是她带队，她第一个发现不对劲，回头大吼：“决堤了，快跑。”

还是迟了，洪水来的很快，水位一下子漫到她小腿。她略一惊慌，心中一时静下来：这是个好机会，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自己不可能永远活着，总是要找机会“死”的。与其将来麻烦，不如现在……四周有人逃命，也有人冲过来想堵住决堤口。方圆圆什么也听不见了，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她，她当机立断转身沉下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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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妈走一年了，人死不能复生，你别太伤心了。”

秀娟一觉醒来，发现枕边人又不见了。她叹口气，下床走到隔壁，果然看见方林又坐在养母房间发呆。“这一年你什么也不干，喝酒，早退，书记可说了，再这样下去要开除你。”

方林默默摇头：“开除就开除吧，反正我也在厂里也呆不下去了。这里是我的伤心地，我想离开，再不回来。”

秀娟吃了一惊：“你说啥，离开？你疯了吗，你马上就可以提副厂长了。”

方林苦笑：“副厂长？我没有这个能力。秀娟，改革开放了，我准备辞职去南方，你跟我一起走吧。”

“辞职？你真是疯了，疯的不轻。”秀娟气坏了，长久以来的愤怒终于爆发：“方林，我受够了。妈妈去世我也很伤心，我可以理解你。但都一年了，这一年你都干了什么？每天晚上跑到这个房间，一坐就坐一宿。你们是母子，感情好，可这感情我觉得太别扭，太恶心。”

方林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别扭？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秀娟哼道：“什么意思？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你们不是亲母子，感情再好，也该有个底线。这一年你闹够没有，左邻右舍在背后都怎么说你，你知道吗？”

方林一跃而起：“够了，别人怎么说我不在乎。秀娟，我们这么多年夫妻，你，你就这样想我？”

秀娟也站起来：“怎么？你还想打我？方林，我把话撂在这，你敢辞职，我们就离婚，你跟你妈照片过去吧！”

她一时冲动，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方圆圆遗像就扔，方林想抢没抢过，砰的一声，相框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秀娟也惊呆了，不知所措：“我，我不是故意的，林子……”

方林从碎玻璃中捡起照片，这么一闹两个人都冷静下来，见秀娟满脸后悔，他叹了口气，淡淡说道：“什么都别说了，已经没有意义。我什么都不要，房子存款都归你，明天就去办手续，离了吧。”

秀娟哭起来：“姓方的，你真要跟我离婚？好，好，你有种，离就离。”

她转身哭着跑开，方林怀中捂着遗像，心却没有那么痛了。这个城市有太多自己和养母的记忆，他非离开不可。

秀娟家庭条件好，当初嫁给方林是看她人上进。自从一年前方圆圆去世后，方林便不再安心工作，整个人变得颓废，连提拔副厂长的资格也弄丢了。第二天一大早，方林早早等在客厅，他一夜没睡，但精神很好。秀娟也换了一身新衣服，走过来站定，以居高临下的姿态问道：“想好没有？落子无悔，离了，就再不能回头。”

方林点头：“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再拖下去对谁都不好。你是个好姑娘，希望离开我，你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而我，也有自己的人生路要走。”

秀娟哼道：“好，既然你这样说，我不欺负你，房子归我，存款分一半给你，就算去南方做生意也需要本钱。走吧。”

方林站起来，他已经连夜收拾好行李，不过几件衣服，以及他跟养母方圆圆的合影。两人步行去到民政局办离婚手续，没有争吵，没有红脸，五年的婚姻生活却到底还是走到了尽头。

办好手续出来，秀娟问道：“做不成夫妻，我们还是朋友吧？打算什么时候走？南方你人生地不熟的，非去不可？”

方林点头：“其实我只是想换个环境，离开这座城市，去哪都一样。秀娟，对不起，我们当然还是朋友，你很好，是我配不上你。”

秀娟故作洒脱：“男子汉大丈夫，大可不必这样婆婆妈妈。你放心，离开你，我会找个比你更好，更优秀的，你等着瞧。”

方林失笑：“我相信，秀娟，你值得拥有更好的。秀娟，再见了。”

“再见。”秀娟心中一酸，抢在方林之前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