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当扇子的青衫客
潮宗街是长沙一条麻石老街。老长沙的西边有四道门，从南到北依次为小西门、大西门、福星门、草潮门，潮宗街的大门就是草潮门，走在潮宗街凹凸不平的麻石路面，地下的麻石早在无情岁月的日晒雨淋下，变得圆润光滑。但大街上的人此刻已经没心情去感受脚下的麻石所带来的不一样的感受，因为天已经开始变得阴沉沉的，刮着风，象是要下雨的样子，几乎每个人都行走匆匆，有的拧着大包小包的物品，有的推着土车，上面堆满了家里的东西，看样子象是要搬家远行。好象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似的
只有一个人是唯一的例外.
洪宇秋依然一身青衫，头上的礼帽拉得低低的，一个人施施然的走着，大街上成百上千的人，大概就数他最不紧不慢的了，似乎天塌下来也不关他的事情。
洪宇秋慢慢的走着，边走边左顾右盼，象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或者人。
潮宗街的“瑞华”当铺，可是清光绪年间的老字号了，往常来当铺当东西的三六九品的人都有，平日里就门庭若市的当铺，今天突然变得更加热闹起来，几十个普通百姓挤在当铺里头，手里拿着这样那样的东西。
“掌柜的？”一个衣着朴素的大妈摘下自己的耳环：“你看我这耳环值多少钱啊？这可是我婆婆留给我的，是祖上几辈子传下来的，我可就这唯一值钱的东西了，麻烦您给掂量掂量，换个实在点的价钱”
掌柜的是一个五十开外戴眼睛的老头，一副教书先生的派头，身旁两个二十来岁的伙计忙得不亦乐乎。
“这耳环”掌柜的放在嘴里咬了一口，眯着只右眼：“给二十个铜板吧！”
“啊？”老大妈眉毛都皱了起来：“才给二十个铜板啊？掌柜的，也太少了点吧!”
“哎！”掌柜的叹了口气：“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啊！我出二十个铜板都已经是最高了，实在没有办法”
“哎！快点好不好？”“就是，我们还要赶着上船啦！”
众人七嘴八舌的催促着
“算了……算了”老大妈长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洪宇秋在人群中左挤右挤，终于挤到了最前面
“掌柜的”洪宇秋有意无意的盯着掌柜的：“我当一把扇子，但今天没带在身上，先问下价钱”
“扇子？”掌柜的似乎神情一呆，上下打量了洪宇秋一眼：“您这扇子是什么年头的？哪里产的?”
“清乾隆年间的扇子，祖上四辈传下来的,扬州货”洪宇秋微微一笑。
“哟！”掌柜的神情突然严肃起来：“您这东西比较贵，咱们里屋谈……里屋谈”
"你们好好招呼着"掌柜的回过头看着两名伙计
"您放心掌柜的"一个满脸带笑的伙计接过话
"您跟我来"老掌柜带着洪宇秋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两人转身向里走去
身后依然是一片此起彼伏的买卖声.
"快点伙计,我要当我老婆的首饰"
"我这有块玉要当了"
掌柜的带着洪宇秋转到后屋,反身把门关上,神情突然严肃起来:
"这位兄弟的扇子正面是什么画啊?"
"岳飞气贯山河的满江红"洪宇秋也严肃起来
"那反面可有什么诗词之类的?"掌柜的声音突然显得小心翼翼起来.这显得有点反常到了头,直接看货不就得了?
"当然有"洪宇秋凑了过去:"有两句"
"上句是什么?"掌柜的声音有点紧张又有点激动.
"丹心照日月"洪宇秋声音低低的,但一字一句让人听得非常清楚
"碧血写春秋"掌柜的居然对了一句,奇怪,他怎么会知道下半句?莫非他们在对暗号?
果不其然,掌柜的满脸兴奋,正想伸出手来,突然又立即转身跑到门边打开房门,仔细看看确定四下无人,又立即把房门关上.
"洪宇秋同志"掌柜的上前一步,紧紧握住洪宇秋的手,言语中透出无比的激动:"你终于来了"
"林汉生同志"洪宇秋脸上依然洋溢着笑,但那是激动的笑,与他平日里不愠不火的性格极为相反.
"可把你盼来了"林掌柜一把拉着洪宇秋坐下:"来坐下说……坐下说"
"怎么?老林同志"洪宇秋笑了笑,脸上又恢复平静如常的表情:"嫌我来迟了?着急了?"
"咳!"林掌柜一摇头:"你说这鬼子都要打到长沙来了,我能不急吗?"
"这不是还没打来吗?"洪宇秋笑了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这是自古的道理,急也没用"
洪宇秋神色如常,象在唠叨家常,那份从容与镇静,与他的年纪极不相称.
"不错"林掌柜忽然点了点头,又摸了摸几根山羊胡子,上上下下仔细又打量了洪宇秋一阵:"组织上说派一个代号叫"九天鹰"的特工人员来协助我,我想那个人一定就是你"
"是我"洪宇秋微笑着点点头
"你的身子骨和眼神象个身怀绝技的人"林掌柜满脸嘉许之色:"你的年龄竟然有这样的气度,看来组织上有眼力"
"老林"洪宇秋居然觉得脸上有点火辣辣的:"看你说的,自己人还说这话"
什么自己人,?组织又是什么?两人似乎都不想提.
"组织上有没有交代什么任务给我?"林掌柜看了看门外,声音又压低了许多
"暂时还没有"洪宇秋摇了摇头:"只要我来了先和你联络上,下一步组织上会有安排"
洪宇秋歪头又想了想:"哦对了,组织上说还有个我们的同志也潜伏在长沙城内,代号"雪无痕""
""雪无痕""老林全身一震,整个人"呼"的站了起来:"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么个人?他现在何处?"
"我也不知道"洪宇秋摇了摇头,眉头也皱了起来:"组织上只说有这么个人,什么身份,人在哪里都没说,只说关键的时候会跟我们联络"
"太奇怪了"老林摇了摇头,神色之间有点失望.
"老林"洪宇秋忽然想起了什么:"今天店里怎么来了这么多当东西的?"
"哎!"老林摇头叹息一声:"这还用说吗?还不是小鬼子要打来了,普通百姓赶紧把手头的东西当了换成钱好逃命啊,现在整个长沙一片人心惶惶的,其他店铺马上就要关门了"
"鬼子绝对没有好下场"洪宇秋忽然站了起来,脸上又恢复了严肃:"老林,我在这多有不便,先告辞了"
"哎!"老林一楞,叫了一声:"怎么就走?不多坐回?"
"不了"洪宇秋摇了摇头:"我一个当扇子的在你这呆久了怕人怀疑,我还是先走,有情况自然会跟你联系"
洪宇秋转身朝门外走去
"哎!"老林连忙又叫了一声:"那你住哪啊?"
"茶馆闹市、大街小巷,在一切我该在的地方"
洪宇秋说完,转身开门而去.
老林连忙追到门边,看着洪宇秋消失在大堂的背影,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