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十六盼归
三月,春雨绵绵,天空还透着薄薄的朦胧,气温正值春捂秋冻,她的神态犹如这三月底的春雨,有些许寒冷,些许阴沉,些许恍惚。
她靠在58层高大上的办公室落地窗前,眺望着前方的“小蛮腰”,思索着这雨什么时候停下,那些深刻的记忆,无奈与悲苦,委屈和隐忍,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却又恍如隔世。
这个办公室坐落在繁华的都是中心,小蛮腰是这座城市的地标,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你必须啊拼尽全力,才能看起来毫不费力。
猎德大桥的栏杆边,他望向桥下,眼神空洞,不知去向,害怕而又无奈。
因为穿得少,身体在微风细雨中瑟瑟发抖,这个特殊时期,路上很冷清,这个城市本就戒备,已经没有了昔日的开放,热情,甚至缺少了那么一点友爱。
他在桥边站立了良久,既不能成功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也没有勇气纵身一跃,只能自生自艾,暗自失望!
也难怪的,既没有帅气逼人的貌,有趣可盼的灵魂,也没有富可敌国的财,匹夫天下的谋,把人往路上一扔,路人甲一个,连屌丝都不够格,这辈子缠上她应该也是祖上的荫德。
于是乎他再次拨通了她的电话。
“你就那么狠心,我都知道错了,我就剩自己一个人了,你也不过来。”
“不,你没错,也不知道错!如果知道,你现在应该是在你该在的地方。”她气若泰山,悠然自得,樱桃式小嘴浅浅地抿了一口秘书端过来的咖啡。
“还有,这应该是我跟你的最后一次通话,如果你没有想通的话。”她撩了撩额前的刘海,露出了那胭脂白的脸颊,及肩的那壁瀑布错落有至地洒落在她冰肌玉骨上,30+的姐姐了,肌肤仍吹弹可破,丝毫不输少女,脸上洋溢着张扬但又独立的自信,成熟与沉稳的语气中听不出带有其他任何的情感。
“这个点政府很忙,医疗很有限,我不希望在新闻里看到你。”
“不,你等等……”电话那头嘟,嘟,嘟收起了线。
“妈妈,那里好危险的,你要注意安全!”一串稚气而清脆的声音在洽谈室内响起,梳着两条小辫子,皮肤白皙,眼睛水灵水灵的小瓷娃娃抱着小猪佩奇着急地小跑过来,拉起了妈妈往里走。
“小娃娃好漂亮,人也生的好聪明呀!”
门外人力总带着求职者过来,求职者自觉地带上口罩,配合着秘书量了体温。
董双双会心一笑:“谢谢,后天培养的。”
只有天知道,这一声平凡的“妈妈”来得是多么的不容易,数不清多少个日以继夜训练换来的效果。
等到秘书带娃出去后,董双双示意求职者坐了下来:“为什么这个点来应聘,别的企业可能都未曾复工复产呢?”
“家里没矿、劳碌命、别人退缩我贪婪。”
……
“够拼的,你被录取了!”
“就这么简单!”
“对,就这么简单!”
……
送走了候选人后,秘书敲了敲们,携着投融部的总经理T台秀般扭着秧姿走了进来。
“董事长,现在这个点你可能需要关心一下那两个人。”先开口的是秘书戴玉玲,一袭干净利落的齐耳短发,清澈明亮的瞳孔旁边浅浅地挂着一颗美人痣,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白皙无暇的皮肤透着淡淡的粉红,薄薄的双唇娇艳欲滴,摆着两条纤纤细腿径直坐在了董双双的大腿跟上。
“一个在楼下喝咖啡的前男友,一个在猎德大桥吹冷风的前丈夫,怎么搞?”负责聚财的投融资总经理陈宜此时也略显焦虑地附和着。
“一个会走,一个会回来,都不用担心!”董双双淡淡地说道,仿佛永远都不慌不忙,一股你只管努力,上天自由安排的做派。
“可楼下那位哥说了,他在老家等你十六年了,你不回去,他就来接你。”秘书戴玉玲始终不放心。
董双双拍了拍戴玉玲纤细的玉手:“好啦,韶华易逝,光阴荏苒。”
“也是,双双不可能回去当压寨夫人,玉玲你下去告诉他,让他怎么来就怎么回吧,要是非得给个理由,霸姐,你这边现场给制作一个。”
戴玉玲眉心紧锁:“那就山中岁月容易过,世上繁华已千年。”
一听闻秘书卖弄,陈宜忍不住边摇头边恭维:“啧,啧,啧,文化人。”
“但玉玲你说的那么隐晦,他又没开上帝视角,你是打算把他给绕晕然后快递回去?”陈宜挑了挑眉,继续着:
“至于猎德大桥那位,实在没有好感,赖皮膏药般难缠,就让他生自灭吧,略过……”陈宜还跟以前一样,骂骂咧咧的,得理不饶人。
“我的事情挺好处理的,只是你们俩都准备好了吗?这走好了是一条咱御姐逆袭之路,走不好或者就是一条不归路了。”
陈宜想都没想,直接斜眼挑眉:“我很简单,爱情,事业,我都要!”
“那你呢,玉玲?”
“我只想所有人,所有事都归位!”戴玉玲眼梢眉角都藏着秀气。
叮咚,此时戴玉玲手机里收到了一条某条推送的信息。
“不好了,那个双双,你那位哥,把奇美给灭了,奇美的那两个渣渣正满世界找你呢?”
“哪位哥?”
“拜托,当然楼下那位,猎德大桥那位没准现在已经浮上来了!”陈宜急得掐了董双双的大腿,痛的她不自觉的再提高了一个分呗:
“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小时之前。”
“又不是我灭的,为什么要找我?”
“这是视频,应该是想给你的,辗转通过网络转给你而已。”戴玉玲贴心的把手机倒过来,递了过去。
董双双接过手机,轻轻地划开了那条嘈杂的视频……
……
一年以前,八九点钟的太阳。
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面,挂满了彩带和气球,一群年轻的小哥哥、小姐姐机械地欢呼着,附和着:
祝奇美业绩冲天,牛逼哄哄!
我们是最棒的,他们是最胖的!
呐喊完后小哥哥小妹妹们还不忘整齐划一地指向了对面的竞争对手——蓝营天下!
电子礼炮、香槟开瓶等各种象征性的新址入伙仪式走了一遍后,大家就开始抢红包了。
在奇美,红包走的是简约风,数量和质量都有限。
可恨的是,此时董事长李万全还不断地给大家洗脑:“一分也是情,两分也是爱呢,这个最重要的是心意,心意啊,咱一定要艰苦奋斗,延迟满足。”
每次听到“延迟满足”董双双都要憋住没怂回去,心里嘀咕着:
有本事你一甲子后再结婚生子,千万不要在30岁之前就把自己的终身大事给料理干净。
仪式结束后,“嘟-嘟-嘟”手机钉钉显示董事长在呼叫,双双拿起手机,接听了董事长的呼叫。
“董双双,你来一下。”
双双放下手机和饭盒,3秒便到达了董事长的办公室。
话说面对面吼一声就能听到的距离,李万全就是喜欢通过钉钉呼叫。
他管这种情怀叫“科技范”……
但此行为在董双双眼里,那就是装十三,心里不免鄙视。
李万全是一个极度重视细节的人,在董双双10多年的职业生涯里,碰到的没有之一,接近变态式的严格,人如其名,万全,万全,事事万全,至于生活人品嘛,可能就没品而已。
“李董,您找我?”
收起30秒的鄙视,董双双拿出多年的职业习惯,快速察颜观色一番,以便在最短的时间内应对。
时间:中午午饭时间——代表无甚重要事宜;
神态:乔迁之日,脸上自然也挂喜——代表不是批评事项;
姿态:休闲地坐在茶桌旁边——代表需要吧啦的事情不会超过3件。
“对,这个月咱奇美人员流失了30%,对此人资你这边有什么看法?”李万全头也不抬的把话抛了出来。
“李董,这个是正常现象,对于企业来说,流失率30%虽然偏高了稍许,但是仍然是合理的人员流动。”董双双一脸的自信。
“流失的原因是什么?有什么解决措施?”李万全缓缓的抬起了头,不耐烦的开始吧啦起来了。
董双双咬了咬牙,暗骂道:大家为什么离开,你难道心里就没半点数吗?
远低于市场水平的劳动报酬,12-12-6的高强度工作,2小时的绝望通勤时长,
这不就是典型的“钱少,事多,离家远”吗。
“我觉得有3个原因导致大家离职:
首先,公司搬迁后,时间、住房、交通等各种生活成本增加;
然后,公司人工成本支付能力有限,核心竞争力不明显;
其次,人岗匹配度不高,流失的均为部门一把手,他们都有家庭需要兼顾,无法全力以赴地工作。
董双双在HR领域里已经摸爬滚打10多个年头了,虽然不是官方话说得滴水不漏,但也已然不是职场小白。
“发现问题是最基础的能力,按照你资深经理的意见,你应该如何去解决?”李万全还是一脸甩锅的表情在追问。
周围的气氛慢慢地宁静起来,董双双在搬迁前就做好了背锅的准备,但是也没有想到锅来的如此之快。
“李董,公司搬迁引起的流失,是阶段性的流失,目前最主要是的补充人员。”
“在获知公司搬迁的当日,人资部门就对全体员工进行了摸底调查,并且在各大招聘网上加大了招聘力度,提前布局并挑选合适的人员,此阶段性流失不会继续恶化,补充的人员也在积极储备中。”
李万全听完耸耸肩,不以为然。
“至于挽留现有的员工,我们可以从优化薪酬福利体系着手……”
李万全着急地打断了董双双:“提高员工收入很容易,要降下来就好难了。公司目前不可能增加成本,但是人资部门需要态度诚恳地挽留现有的员工,听明白了吗?”
“……这,好的,好的。”董双双虽然不是很认同,但是不停地点头。
“你在人资和行政工作上,要提高一下自己的魄力,目前你的工作是没有任何亮点的;你要知道,当初是什么情况让你进来奇美的。”
是啊,当初是为什么进来的?
眼瞅着午饭时间过了一半,李万全的肚子也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平时不管言论有多激烈,李万全顶着一张五官带动三观的脸,都能让在场的人至少是安静的,但此时肚子的狼狈叫声,盖住了所有……
“董双双,你来一下!”
刚从董事长办公室出来的董双双碰上了外出就餐回来的CEO-张辉剑。
张辉剑:海归派,85后高材生,曾经是李万全的大学同学,虽说张辉剑受过西洋文化熏陶,行事作风总归跟国内管理有几分不同,但无奈他天生一副官僚作风,趋利避害,见利忘义他在国内发挥得算是淋漓尽致的。
比较糟糕的是,他刚入职时,在试用期是3个月还是6个月上的谈判上,董双双惹了一身骚,自然是不受海归的待见的。
“公司要推行的项目制,进行的如何了?本周能交了吗?现在市场部的人都找不到新的增长点了,这个事情迫在眉睫了。”
“明天下班前,一定发您邮箱。”董双双掐着自己大腿违心地回应着。
“那就好,还有日常费用报销管理制度,明天上流程吧?”
这次董双双一脸疑惑地看着张辉剑,小声地问:“张总,这个可能还是等财务的人来修订会更专业,更切合实际吧。”
“财务为什么现在没有人任职,还不是因为招聘不给力,现在公司也搬迁到了地铁上盖了,招聘效果也要跟上,你当初是怎么来公司的,你也是知道的。”
又是“怎么来公司的”当然是走路来的,难道还能坐飞机搭火箭吗?
董双双不禁轻声嘟囔,感叹着,如果有头发,谁愿意做和尚?
“说到这个招聘,现在公司的招聘策略是什么?”张辉剑一脸面试官的发问模式,所幸董双双深谙“电梯三十秒”的原理,三点框架内容可以快速支撑整个汇报工作。
“首先公司在搬迁阶段,又适逢招聘淡季,招聘任务上偏替补为主,储备为辅。”
“其次,随着公司业务发展,单一的招聘渠道已经无法满足公司发展要求,现正在积极拓展招聘渠道,本周内会完成两家平台的报价洽谈。”
“然后利用搬迁后的地理优势适当提高用人标准,替补岗位坚持宁缺勿滥,现有岗位逐步优化迭代。”
张辉剑无从反驳,对董双双背书式回答还是闪过一丝惊讶和不甘。
“提高用人标准,都是些什么标准,举例说一说吧。”
“首先学历上会从大专调整到本科,其次性别上会优先考虑男性,再者需要认同公司价值观。”董双双三点定天下的回答,几乎成了她的背书。
“除了你刚才说的,还有另外加两点,年纪大的不要,家庭经济条件不好的不要。”张辉剑提了提嗓子,丝毫不顾及现在是午休时间。
“怎么,有异议吗?家庭条件好,没有经济压力,高兴的时候穿个新衣服,吃个好饭,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不错,对工作投入更加深入,效率会更高。还有年轻人……所以你应该庆幸你在较早之前就加入奇美,35岁可是已经高龄了。”
35岁高龄了……好像医生挂嘴边的产妇,我又没打算生二胎,董双双被人家内涵年纪大,不免嘀咕了起来。
张辉剑看出董双双的惊愕,又开始叨叨起来了。
“这没什么好遮掩的吧?”张剑辉一副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表情,让董双双极难接下话了。
“还是那句你应该庆幸你早就加入了奇美。”张辉剑抓住了最后一个台阶,顺势下了。
是的,或者董双双是需要庆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