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石溪激情动物小说·雄鹰金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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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双角犀鸟

在西双版纳的原始森林里,有一座葫芦岛。

春天,岛上开满了吊钟、黄蝉、金葵、绣球等各种各样五彩缤纷的野花,把罗梭江熏得芬芳扑鼻。羽毛艳丽的翠金鸟、花枝招展的蓝孔雀、红冠金背的啄木鸟、胸脯雪白的点水雀,都在岛上的树梢、草丛和芦苇里垒窝搭巢。还有成群的沙燕、黄鹂、鹧鸪、血稚、白鹇也纷纷飞来这儿饮水觅食。葫芦岛成了鸟的世界。

在这鸟的世界里,生活着一对双角犀鸟。

这是一种名贵的鸟,长着一只月牙形的大嘴壳,金黄光滑,坚硬如铁。冠额中间凹陷,两侧凸起,形成漂亮的双角。脖颈和肚皮上的羽毛洁白,背脊和翅膀黑得发亮。雌双角犀鸟长得婀娜美丽,每一根翎羽都梳理得十分整洁。雄双角犀鸟长得威武雄健,漆黑的翅膀和尾翎上有一条白色的斑纹,展翅飞翔时,犹如黑夜中一道炽白的闪电。

葫芦岛上长着一棵古老的菩提树,高大挺拔的树干上,有一个宽敞的树洞。清晨,露珠顺着菩提树叶尖尖一颗接一颗滚落下来,像一条甘甜的小溪,挂在树洞前。中午,茂密的树叶不但遮住了炎热的阳光,还会婆娑起舞,给树洞吹来习习凉风。傍晚,最后一抹玫瑰色的晚霞灌进树洞,把阴寒潮湿的夜气变得温馨暖和。那对双角犀鸟在这个宫殿似的菩提树里已经生活了整整两年了。

两年前有一天,那只雄双角犀鸟正在湛蓝的天空翱翔,突然看见一只年轻的雌双角犀鸟衔着一条细长的竹叶青在半空中颉颃翻腾。雌双角犀鸟没有经验,啄在竹叶青的尾巴上。竹叶青竖起脖子,眼看那对毒牙就要咬到雌双角犀鸟的胸脯了,雄双角犀鸟疾飞过去,用长喙准确地夹住毒蛇的七寸,救下了雌双角犀鸟,于是,它们结成终身伴侣。两年来,它们形影不离,日夜厮守在一起。黎明,它们比翼齐飞,用巨大的翅膀驱散比奶浆还浓的雾块,在森林里盘旋,采食野果,捕捉老鼠;黄昏,它们翩然飞到罗梭江边,啄起一串串珍珠似的江水,互相给对方沐浴梳洗,然后衔尾而归。

在相亲相爱的幸福生活中,雌双角犀鸟生下了五枚蛋,个个光滑圆润,薄薄的白蛋壳上,泛着生命的光华。雌双角犀鸟开始孵蛋了。雄双角犀鸟飞到江边,一趟又一趟衔来稀泥和木渣,给菩提树洞垒起了一堵结实的土墙。墙上只留一个小小的孔,使留在树洞里的雌双角犀鸟能把嘴尖伸出来,接受雄双角犀鸟喂给的食物。

不久,五只雏鸟在妈妈温暖的怀抱里蹬破蛋壳,平安出世了。它们个个都长着一身金色的绒毛,一睁开天真的眼睛,就叽叽喳喳张开嫩黄的小嘴,嚷着要吃食。雄双角犀鸟承担起一家子的生活,不知疲倦地在森林里奔波忙碌,衔来雏鸟顶爱吃的蜥蜴、地狗、蟑螂,一口一口喂进小宝贝的嘴里。夜晚,它栖息在树洞前的枝桠上,连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守护着自己的家。它太辛苦了,丰满的身躯消瘦下来,两只眼睛布满血丝。

葫芦岛上的鸟居民感激双角犀鸟经常为它们消灭偷吃卵蛋的老鼠和蛇,因此,大家都愿意帮助雄双角犀鸟。“咯咯咯”,红腹角雉发现一只鼯鼠,叫唤雄双角犀鸟来叼食;“哦哦哦”,孔雀扒出一只蝎子,欢迎雄双角犀鸟来啄取;“嘀哩哩”,太阳鸟看见一条蜈蚣,邀请雄双角犀鸟来擒捉。

森林里清新的空气和丰富的食物,使五只雏鸟健康成长起来。它们的羽毛逐渐丰满,翅膀上长出了浅黑色的硬毛,柔软的嘴壳也变硬了。它们不顾爸爸和妈妈的劝告,成天“笃笃笃”地用小嘴壳啄土墙,迫不及待地想钻出树洞,去蓝天下自由飞翔。雄双角犀鸟和雌双角犀鸟商量了一下,决定再过三天就啄破土墙,带领雏鸟练习飞行,教它们觅取食物的本领。

翌日清晨,雄双角犀鸟同往常一样,离开葫芦岛,飞越罗梭江,到森林里去寻找食物。

雌双角犀鸟把雏鸟抱在温暖的翅膀下,“木——木——”轻声唱着催眠曲,让小宝贝睡个回笼觉。

突然,静谧的树林里传来白冠噪鹛“利滴——利滴——”的尖叫声。白冠噪鹛上半身洁白如雪,下半身红得像火,十分机警,一遇危险,便凄声啼叫,是密林哨兵。雌双角犀鸟闻声大惊,急忙从小孔向外窥望,见百鸟骚乱,惊慌飞逃。不一会儿,一条浅棕色上套着深棕色的连环花纹的蟒蛇,昂着头游过湍急的罗梭江,爬上岛来。转眼间,这条一丈多长、碗口粗的蟒蛇就盘上菩提树,身子缠在树洞前的枝桠上,竖起三角形脑袋往四周打量。

一股浓烈的腥臭灌进树洞,把五只雏鸟熏醒了,都想从妈妈的翅膀下钻出来瞧热闹。雌双角犀鸟吓得屏往呼吸,用翅膀紧紧夹住雏鸟,不让它们发出声响。可是,不懂事的小宝贝“哈木——哈木——”地大声叫嚷起来,埋怨妈妈把它们的脑袋夹疼了。

雏鸟的叫声终于被蟒蛇听见了。蟒蛇玻璃球似的眼珠里射出一股饥饿与贪婪的光,盯住树洞,舌须像火焰一样,吞吐剧烈,呼呼有声。雌双角犀鸟缩在树洞的角落里,尖厉地叫起来:“戈哈木——戈哈木——”希望雄双角犀鸟飞来相救。

这时雄双角犀鸟正在遥远的森林里追逐一只奔突逃窜的黑线姬鼠呢。

蟒蛇弓起脖子,脑袋像把流星锤一样,用力叩击着土墙。本来土墙是很厚的,但现在内壁已经被淘气的雏鸟啄薄了,因此,不一会儿土墙便被击坍。蟒蛇张开巨口封住树洞。

五只雏鸟吓坏了,小脑袋拼命往雌双角犀鸟的胸脯上拱,恨不得钻进妈妈的肚子里去。雌双角犀鸟护着小宝贝,用大嘴壳不顾一切地朝蟒蛇啄去。但树洞太窄,它施展不了本领,被蟒蛇一口咬住,吞了进去。接着,五只可怜的雏鸟也被蟒蛇一只接一只吸进黑咕隆咚的肚内。蟒蛇空瘪瘪的肚皮变得鼓鼓囊囊。

晨雾消散后,雄双角犀鸟叼着一只黑线姬鼠返回葫芦岛。刚飞过罗梭江,它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头。啁啾喧闹的鸟世界变得死一样沉寂。吊在芦苇秆上编织精巧的针线鸟窝倒坍了,一窝孔雀蛋滚散在草地上,两只刚刚出壳的小鹦鹉在臭水塘里挣扎。四周连一只飞鸟的影子也看不见了。

雄双角犀鸟急忙飞到菩提树一看,一条蟒蛇缠在树洞前的枝桠上,宽大的嘴巴边还粘着几根雏鸟的绒毛。“戈哈木——”它急切地呼叫着,回答它的只是树林空洞的回声。它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它回想起在五只雏鸟还是五枚蛋时,每天夜里,雌双角犀鸟依偎在它身边,用神秘的鸟的语言,喋喋不休地谈论着将来如何把小宝贝培养得正直、勇敢。如今,这幸福的憧憬像彩色的肥皂泡一样破灭了。

它回想起自己叼着食物,飞到树洞前,小宝贝争先恐后来抢夺食物的模样,柔润的小嘴壳啄咬着它的大嘴壳,痒丝丝,甜蜜蜜,激起千种柔情、万般慈爱。如今,这一切都葬身蛇腹了。

它不愿孤零零活在世上。它扶摇直上万米云空,突然敛紧翅膀,一头栽落下来。它要将自己的身躯连痛苦一起跌得粉碎。

雄双角犀鸟笔直地从高空坠下来,经过菩提树洞,蟒蛇残暴、狰狞的脸赫然映入它的眼帘。它如果这样轻易地死了,谁来替雌双角犀鸟和小宝贝们报仇呢?谁来把死神从鸟世界里赶走呢?不,它不能死,它要活下去,与蟒蛇搏杀,即使最后被蟒蛇吃掉,也死得光彩。

在离地面还有五米高的时候,它改变了主意,猛地张开翅膀,一个翻身,重新升上天空。

蟒蛇被呼呼声响惊醒,睨视了雄双角犀鸟一眼,傲慢地扭了扭身体,舒展了一下筋骨,又闭目养神了。蟒蛇自恃能一口吞进一头麂子,所以根本不把雄双角犀鸟放在眼里。

雄双角犀鸟悄悄飞到蟒蛇背后,趁对方不防备,用尖刀似的长喙,在蛇尾上狠狠啄了一口,便立即转身飞遁。

蟒蛇尾巴被啄开一个小洞,它疼得“哧溜”一下缩紧身子,扭过脖颈想要反击,但雄双角犀鸟早已稳稳地飞落在对面一棵栎树上了。

蟒蛇恼羞成怒,从菩提树上溜下来,爬上栎树去追雄双角犀鸟。雄双角犀鸟等蟒蛇逼近时,一拍翅膀,又飞到菩提树上。这样来回折腾了几次,蟒蛇累坏了,扑哧扑哧喘着粗气,放弃了这徒劳的追逐,爬到罗梭江边一块空旷的草滩上,把长长的身体盘成一堆圆圈,脖子从圆圈的中心竖起来,守护着自己的身体。

雄双角犀鸟伫立在树枝上,与蟒蛇对峙着,耐心地等待机会。

太阳偏西了,落日的余晖把草滩晒得暖烘烘的。蟒蛇是出名的睡觉大王,平时吃饱了,一觉要睡十天半月。这时它太困乏了,不知不觉缩回脖子,脑袋沉重地靠在身体上,迷迷糊糊打起盹来。

雄双角犀鸟瞅准机会,平稳地展开翅膀,像一片云彩,悄然无声滑翔下来,在蟒蛇脖子上啄了一口,旋即振翅高飞。

蟒蛇“吱”的一声又竖起脖子,恶狠狠地望了雄双角犀鸟一眼,钻进一米多深的斑茅草,想把自己隐藏起来。雄双角犀鸟居高临下,目光锐利,一眼便从茂密的茅草丛里认出蟒蛇躲藏的位置,频频出击。

蟒蛇爬到岩壁下,钻进石洞。雄双角犀鸟跟踪而来,把铁钳似的长嘴壳伸进石洞,狠狠夹咬。蟒蛇在狭小的石洞里转不过身,只得退出洞来,强打精神与雄双角犀鸟怒目相对……

七天后,蟒蛇疲惫不堪,实在支持不住了,只好游过罗梭江,逃离葫芦岛,窜进对岸的森林。雄双角犀鸟紧追不舍。

蟒蛇饿了,一面逃,一面寻找可以充饥的小动物。雄双角犀鸟一面在蟒蛇头顶盘旋,一面高声报警:“戈哈木——戈哈木——”

正在溪边喝水的小马鹿飞快逃进森林,正在荷叶上卷食蚊子的青蛙立刻潜进水塘,正在树洞里呢喃的雀鸟马上展翅远飞,正在咬噬树根的老鼠赶紧钻进洞去。

整整一个月,蟒蛇睡不成觉,也吃不到东西。这天下午,它终于精疲力竭了,在树林里挣扎爬行,黏黏的蛇涎流了一地,听凭雄双角犀鸟把它身体啄得皮开肉绽而无力反扑。

雄双角犀鸟兴奋地高叫着,又一次俯冲下去,想对准蟒蛇的脑袋作致命的一击。飞到离地面还有两三丈高的地方,突然,它觉得自己的翅膀和脚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动弹不得,整个身体悬在半空。它仔细一看,原来自己只顾追逐,不小心钻进了猎人布下的鸟网。

这是一张用透明尼龙丝织成的网,挂在两棵大树的中间,网口像只漏斗,鸟钻进去后,便自动锁闭了。

雄双角犀鸟“戈戈”乱叫,在网里扑棱冲撞,但尼龙丝坚韧结实,怎么也挣不破,它拼命啄咬网眼,也无济于事。

蟒蛇舒了口气,逃进莽莽森林,不一会便无影无踪了。

明媚的阳光透过密密的树叶洒落下来,千万条金色的光线被风一吹,飘飘逸逸,像仙女在梳洗长发。突然,寂静的树林里响起了跫然足音,不一会儿,树林里闪出一个穿着花筒裙和窄袖紧身小衫、圆髻上插着一串喷香的缅桂花的傣族小姑娘,她拍着小手,用银铃似的嗓音叫道:“阿哥,快来看,鸟网里关着一只大鸟!”

一个戴着红领巾的傣族男孩急忙从后面赶上来,一把扯下鸟网,逮住了雄双角犀鸟,兴奋地叫道:“它的嘴巴真大,长得真漂亮!”

他们是兄妹俩,哥哥叫岩刚,妹妹叫玉囡,星期天到森林里来捉鸟玩的。

雄双角犀鸟被兄妹俩带到一幢竹楼上,装进一只大鸟笼。鸟笼是用金竹编织成的,很精致,也很牢固,悬挂在凉台的栏杆上。

岩刚从椰子树干做的饭甑里挖了一坨糯米饭,搓成一个个小球,塞进鸟笼,说:“大鸟,你饿了,快吃吧!”

雄双角犀鸟闭着嘴,呆呆地望着笼外自由的天地,流下了绝望的眼泪。

“阿哥,你看,这只大鸟真怪,不肯吃饭,还哭!”玉囡趴在栏杆上,歪着脑袋打量着雄双角犀鸟,焦急地说。

岩刚想了想,说:“鸟顶爱吃虫,我们捉一些活的来,它饿极了,肯定会吃的。”

兄妹俩抬起锄头,到竹篱笆边挖蚯蚓,还逮了一些蚂蚱和壁虎,塞进鸟笼。雄双角犀鸟对这些珍馐美肴望都不望一眼。一条壁虎爬到了它的大嘴壳上,它也不啄不咬,一摆脑袋,把壁虎甩出了鸟笼外。它活着是为了报仇,如今希望破灭了,它情愿死。

一连三天,雄双角犀鸟不吃也不喝。岩刚和玉囡除了吃饭睡觉,成天默默地望着鸟笼出神,两张红润的小脸变得憔悴了。

第四天中午,天闷热得像蒸笼。雄双角犀鸟渴极了,舌头像块晒干的海绵。它微微张着嘴,蹲在鸟笼里,已十分虚弱。玉囡用一只小竹勺舀了一勺甜井水,送到雄双角犀鸟嘴下,柔声劝道:“喝吧,喝点吧。”

雄双角犀鸟猛翘嘴壳,把一勺甜井水打泼了。

玉囡脸色变得灰白,眼睛里闪动着晶亮晶亮的泪花,终于忍不住“哇”地一下哭出来。

“谁欺负我的小孙女?”随着叫声,一位眉毛花白、缠着红头巾、穿着对襟圆领绸衫的傣族老波涛(傣语:老大爷)挎着一支猎枪,肩着一对花翎野雉,三步并作两步奔上竹楼。他是真正的猎人,刚从森林里狩猎归来。

玉囡抱着爷爷的大腿,伤心地说:“这只大鸟不肯吃东西,快要饿死了。呜呜……”

老波涛站在鸟笼边仔细观看了一阵,说:“孩子,你们逮着了双角犀鸟。这是一种名贵的鸟,富有情义,雌鸟和雄鸟形影不离地生活在一起。只有当雌鸟孵窝时,雄鸟才单独外出找食。一对鸟儿只要一只遇难,另一只就会日夜啼叫,绝食而亡。这是一只雄鸟,它思念雌鸟和小鸟,太伤心了,所以才不肯吃东西,还淌眼泪。唉,人们把双角犀鸟称为钟情鸟,果然名不虚传。”

“爷爷,这么好的鸟,我们放了它吧!”岩刚动情地说。

“让它快点回家,和雌鸟、小鸟团圆。”玉囡也仰起头来央求道。

老波涛把岩刚和玉囡搂进怀里,高兴地说:“好孩子,爷爷同意你们放了它。双角犀鸟是国家规定保护的珍禽,我们应该保护它们。”

玉囡从爷爷怀里挣脱出来,抓起一团蚯蚓,塞进鸟笼,说:“大鸟,快吃吧,吃饱了,我们就放你回家去!”

雄双角犀鸟从玉囡温和的眼光和充满柔情的声调里领会了她的善意。它轻轻地呼叫一声,大口大口地吃起蚯蚓来。

岩刚和玉囡的脸上绽开了笑靥,像两朵美丽的金凤花。等雄双角犀鸟吃饱后,兄妹俩打开了鸟笼。

雄双角犀鸟钻出鸟笼,在岩刚和玉囡头顶盘旋了几圈,长鸣一声,向森林飞去。

雄双角犀鸟沿着罗梭江,搜寻了两个月,还不见蟒蛇的踪影。

这天,它飞到野象谷,突然听到树林里传来“格玛——格玛——”的凄惨叫声。它急忙飞过去一看,原来在一棵大榕树上栖着一窝棕颈犀鸟。雄棕颈犀鸟外出觅食时,不知是中了猎人枪弹还是遭到猛兽袭击,反正没有回来。雌棕颈犀鸟和四只雏鸟被封在厚实的土墙里,已经饿得奄奄一息了。

西双版纳密林中的犀鸟共有四大家族:双角犀鸟、白喉犀鸟、冠斑犀鸟和棕颈犀鸟。白喉犀鸟脖颈上的羽毛纯白,翅膀灰黄;冠斑犀鸟头顶上只隆起一只角,亦称独角犀鸟;棕颈犀鸟喉部的皮肤裸露,底色金红,镶有天蓝色花纹,看上去非常美丽。

这四种犀鸟虽然不是同宗同族,但像亲戚一样,相处得很友好,因此,雄双角犀鸟一看棕颈犀鸟遭难,就毫不犹豫地飞到榕树上,笃笃笃,用坚硬的大嘴壳使劲把土墙啄开了。接着,它飞到树林里,叼来蝼蛄、蚂蚁、四脚蛇、鸡嗉果等食物,把雌棕颈犀鸟和四只雏鸟喂饱。

过了一会,四只雏鸟恢复了力气,围着雄双角犀鸟撒起娇来。有的爬上它的背脊,有的骑在它的脖子上,有的用小嘴壳拨开它的翅膀,要玩捉迷藏呢。小家伙不懂事,把它当作亲爸爸了。

雄双角犀鸟望着这些天真烂漫的小棕颈犀鸟,心里一阵痛楚。它想起了自己的孩子,恨不得立刻找到蟒蛇,拼个你死我活。它小心翼翼地将四只小棕颈犀鸟送回它们妈妈怀里,退出树洞,准备继续去寻找不共戴天的仇敌。

这时,雌棕颈犀鸟耷拉着长长的尾翎,翅膀颤抖起来,四只雏鸟也一起哀叫起来。雄双角犀鸟望着小棕颈犀鸟,心软了。它们都刚刚换上硬毛,要学习飞翔和觅食了。这是最危险的阶段。它们稚嫩的小嘴壳和柔软的小翅膀还不能有效地保护自己,极容易遭到蛇类与秃鹫的伤害。它们需要勇敢的爸爸来保卫它们。

雄双角犀鸟动了恻隐之心,留了下来。

早晨,它教雏鸟张开翅膀,从高高的树洞滑降到绿茵茵的草地上,耐心地教它们用小嘴刨开草根,啄食躲在腐草和落叶下的蟋蟀与屎壳郎;傍晚,它张开大嘴壳,含着雏鸟飞回榕树洞;入夜,它像个门卫,蹲在树洞口一块木疙瘩上,防备懒猴、九节狸等夜间活动的野兽来偷袭。

雌棕颈犀鸟从遥远的田野里衔来新鲜的稻草,从深深的峡谷采来香茅草,铺在树洞里,榕树洞散发出诱人的温馨。每当夜阑林静,雌棕颈犀鸟便缩起身子,紧贴洞壁,让出半个窝,“玛玛——”低声叫唤,邀请雄双角犀鸟到树洞里来避避夜露晨霜。

雄双角犀鸟摇摇头,谢绝了雌棕颈犀鸟的好意。它知道,自己只要后退一步,就能重新得到一个温暖的家,但是,它不能让雌棕颈犀鸟的脉脉温情消蚀了自己复仇的决心。它宁愿顶着料峭山风露宿洞外,天天蒙一身清霜。

一个月后,四只小棕颈犀鸟的翅膀长齐了,嘴壳长硬了,已经能追捕到飞翔中的蝙蝠和叼啄花斑小蛇了。雄双角犀鸟看到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就决定告辞了。

这天,它带领小棕颈犀鸟找到一窝土拨鼠,饱餐一顿后拍拍翅膀,准备离开。雌棕颈犀鸟用美丽的脖子抚摸着它那被风风雨雨弄得有些零乱的羽毛,缠缠绵绵,恋恋不舍;小棕颈犀鸟在它腹部翯白的绒毛间钻来钻去,苦苦哀求它不要离开。它深情地用大嘴壳给四只小棕颈犀鸟梳理了一遍羽毛,鸣叫一声,毅然飞离了野象谷。

雄双角犀鸟找遍了整个原始森林,还不见蟒蛇。这天,它飞回葫芦岛,刚刚越过罗梭江,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腥臭。它警觉起来,顺着葫芦形的岛岸飞了一周,发现沙滩、草地和岩石上,都残留着蛇爬行后的痕迹,于是它绕着一棵棵大树盘旋观察。飞到一棵麻栗树前,它突然发现一根掩映在绿叶中的树枝特别粗壮,形状也扭曲突兀,十分显眼。

“戈哈木!”它冲着这根奇形怪状的麻栗树干叫了一声,抬起大嘴壳,作出一副准备搏击的姿势,进行试探。

那根麻栗树枝蠕动起来,树叶“沙沙”作响,突然钻出一只三角形蛇头,“咝咝”吞吐着舌信,蛇眼恶狠狠地盯着雄双角犀鸟。

正是那条凶恶的蟒蛇。三个月来,它吞食了两头鼷鼠和四窝斑鸠,不但养好了伤,还养得身强力壮。一个月前,它重新占领了葫芦岛,作为自己的巢穴。刚才,它盘在岩石上晒太阳,看到雄双角犀鸟飞临葫芦岛,大吃一惊,急忙躲到麻栗树上来,企图把自己棕色的蛇皮与麻栗树棕色的树皮融为一体,骗过雄双角犀鸟的眼睛,但是它的诡计失败了。它晃着脑袋,张开巨口,色厉内荏地进行恐吓。

雄双角犀鸟勇敢地扑过去,像上次搏斗中那样,灵巧地避开蛇头,啄咬蛇身和蛇尾。

几个回合下来,蟒蛇像上次那样败下阵来,仓皇溜逃,雄双角犀鸟紧追不舍,双方绕着葫芦岛,又展开了一场持久的追捕。

五天五夜后,蟒蛇渐渐地放弃了反扑,爬到悬崖上一片罂粟花丛里,躺着不动了。雄双角犀鸟用翅膀劈倒罂粟花枝,毫不留情地猛啄蛇身。蟒蛇艰难地扭动着长长的身体,看上去连蜷缩的力气也没有了。过了一会儿,蟒蛇把头埋在一蓬粉红的罂粟花下,挺了挺脖子,终于变得木然僵直了。

雄双角犀鸟又啄了十几次蛇尾和蛇身,蟒蛇像根砍倒的木头,一动也不动。它欢呼一声,拍拍翅膀飞到蟒蛇头顶,去啄咬蛇头。它尖尖的嘴壳刚刚拨开那蓬粉红的罂粟花、碰到滑腻腻的蛇头,突然,蟒蛇“刷”的一声,闪电似的竖起脖子,仰起脑袋,张开血盆大口朝它咬来。狡猾的蟒蛇,原来是装死。它急忙转身想避开,但已经来不及了。它只觉得左脚像被火烙似的一阵剧疼,身体像绑着一块铅巴似的往下坠。低头一看,原来蟒蛇咬住了它的左脚,正在往下拽呢。它大吃一惊,拼命扇动翅膀,罛翥升腾,想把左脚从蟒蛇的嘴里抽出来。

蟒蛇沉重的身躯跟随扑扑棱棱的雄双角犀鸟,爬出很远,仍然紧紧咬住雄双角犀鸟的左脚不放。前面遇到一棵槟榔树,蟒蛇一甩尾巴,死死缠住槟榔树干。

雄双角犀鸟悲愤地鸣叫着,用尽全身力气猛扇翅膀,翅膀上的羽毛一片片散落下来,在风中打着旋。渐渐地,它的力气快耗尽了……

蟒蛇得意得脸都扭歪了,眼珠子也变得贼亮贼亮。

雄双角犀鸟眼看自己就要被蟒蛇拽进怀里,突然尖叫一声,猛地收敛翅膀。蟒蛇正在用力拖拽,突然一松劲,脑袋不由自主向后倒去,撞在树干上,“咚”的一声,眼冒金星。

雄双角犀鸟乘机贴近蛇头,用力一啄,把蟒蛇的右眼啄瞎了。

蟒蛇疼极了,使劲一拧,“咔嗒”一声,把雄双角犀鸟的左脚扭断了。雄双角犀鸟飞上天空。

蟒蛇瞎了右眼,看不清楚,脖子一弓一弓向天空乱咬。

雄双角犀鸟忍住伤痛,飞到蟒蛇背后,冷不防又狠狠一啄,把蟒蛇的左眼也啄瞎了。

瞎蟒蛇疼得从槟榔树上摔下来,在地上打滚。雄双角犀鸟对准乳白的蛇腹连连啄击。蟒蛇胡乱窜逃,滚下悬崖,摔得稀烂。

“戈哈木——戈哈木——”

雄双角犀鸟欢叫着,向莽莽森林飞去,召唤那些逃散流浪的鸟儿,回葫芦岛来重建安宁幸福的乐园。它那被蟒蛇咬断的左脚,流出一滴滴殷红的鲜血,一路洒在碧绿的草地上,像一朵朵美丽的小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