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花见大会（四）
白蛍从陈子良的手里拿过铜制的水壶，将纤细的、长长的壶嘴对着碗的边缘，缓缓地把清澈的汤水倒入。
顷刻之间，原本看似毫无生气的荞麦面笼罩在腾腾热气之中。浸润过汤汁的面条也变得富有光泽起来。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这是淋汁荞麦面，原来是汤荞麦面啊。”
西径鲁山人捧起碗，拿起筷子，夹起一些面条。
“这些面条颜色比较深，应该是用粗荞麦粉做的吧……”
白蛍的手掌合在一起，大拇指不安地拨动着，等待西径先生品尝。
鲁山人吃完了一口，眼睛左右一转，盯着白蛍的脸庞。
“看来宫原家的女儿真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鲁山人并没有直接对料理发表看法，反倒是称赞了白蛍。
他解释说道：“你把酱汁放在了萝卜块里，真是个聪明的办法！萝卜这种食材原本只有淡淡的香味和甜味，很容易吸收其他的味道……你应该是把萝卜在调好味的酱汁里不断地熬煮，让它吸收了鲜美的滋味。只要在吃的时候，把用鲣鱼和柴鱼煮出来的高汤倒入，酱汁的滋味就一瞬间溶入汤汁里了。”
“是的。”白蛍弯腰鞠躬，“因为要在很短的时间里完成一千份荞麦面，只能简化环节了。咱就把荞麦面改成了汤面，直接把酱汁做在配菜里，这样一来，只要给客人倒一碗高汤就可以完成一份荞麦面了……”
“但是这样一来也不过是一碗普通的汤荞麦面啊。”在一旁的藤原百合子立刻说道。
鲁山人却反驳说：“并不是这么简单。宫原小姐，你之所以用热高汤还有一个原因吧？”
“唉？”白蛍愣了一下。
“天气。”鲁山人冷不防地说。
藤原百合子左顾右盼。
“藤原小姐啊，你刚才不是好奇我为何要在这里试吃吗？”鲁山人继续说，“今天的天气相比之前格外的寒冷啊，光顾你们店里的客人也都是在这样的气候里吃下你们的面条的。虽说普通的淋汁荞麦面味道非常地道——就像是藤原小姐做的这一份一样，但是在今天寒风阵阵的天气中，冰凉的面条绝对没有一碗热气腾腾的荞麦面更让人舒心了，而且高温让原本就香味很重的粗荞麦面粉香味更加浓郁……”
“我们霓虹人在新年的时候一定是要吃荞麦面的，宫原家的荞麦面里的萝卜，让我想起了千本佛堂的煮萝卜。吃过这碗面，我在这寒风中真正感受到了春日临近时候的心情。而且，宫原小姐在制作这碗面的时候，用的都是很常见的材料，这更是难得的。”
藤原百合子跨出一步，急切地说道：“等一下，西径大人！就算是这样，花茶屋的荞麦面也不可能比我做的荞麦面味道更好，毕竟用了雄山火口的荞麦面不论是在味道还是劲道的口感方面都是无人可出其右的！……”
鲁山人又取来一双筷子，夹住白蛍做的荞麦面的两端，缓缓地往外拉动。
面条没有立刻断裂，而是被拉长了一段才撕裂。
“藤原小姐，你应该也知道，荞麦面是没有韧劲的，但是宫原家做的荞麦面也有着很好的劲道，我想……应该是用了中华拉面的方式，加入了碱水吧！”说着，鲁山人把目光移到了陈子良的身上。
“是的。”白蛍回应说。
“因此，我在此宣布，两位的料理都是合格的！”
“哎——？”
鲁山人的决定大出所有人的意料。
“都……合格？什么意思？”藤原百合子惊讶地张大嘴巴，“难道说，今年的花见大会有两位优胜者吗？”
这时，这位求胜心切的女人才想起来，在比赛开始的时候，好像确实说的是两位胜出者来着……
陈子良笑嘻嘻地迎上去，“这不挺好吗？和气生财咯！大家都合格，这就是双赢啊！哦吼——”
鲁山人清了清嗓子。
“各位，你们不会以为就靠卖出一千份荞麦面就可以决定谁是花见第一的实力了吧？这场比试，考验的是各位店铺的经营能力，而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藤原百合子长舒一口气，脸上重新挂上微笑。
白蛍的脸庞却微微泛白，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一言不发。
“两位，跟我来吧！”鲁山人站起身来，缓缓地走上八坂神社的石阶。
众人赶紧跟上，穿过朱红的鸟居之后，来到神社中的一处小小开阔地。
在黑色镶金的屋檐之下，整整齐齐地排列着许多料理素材，以及数个巨大的玻璃水缸。傍晚的夕阳斜着照射进水中，仿佛水缸中装满的是香气宜人的红茶。
鲁山人和其他的料理界的元老们一共五人，坐在神殿前的地方。
“两位，你们真正的较量就在这里开始。比赛的规定只能由各家的掌门人亲自参加，不能带任何员工。正式的比赛半个小时之后开始。”鲁山人宣布道。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人纷纷聚拢过来，他们井然有序地站立在八坂神社石阶上来之后的一小段地方，观望着。
纱织和平绫也钻过密密麻麻的人群，来到前方。
她们很快就找到了杵在御手洗边上的陈子良。
“陈桑！”平绫个子比较矮，一下子窜到最前方，敲打了一下陈子良的手臂，“她们还要比什么？”
“还没有说咧。”陈子良望着远处的白蛍。
白蛍的手臂拘谨地扣在腰间，双手捏着和服的下裙，一动不动。
比赛的主题则由最德高望重的西径鲁山人先生公布。
“花见大会的最终评比的料理主题是……鳗鱼料理。”
“哦……”人群中发出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
平绫惊喜地嚷嚷起来：“这不是很好嘛！宫原同学的鳗鱼料理很不错啊，上次我在店里吃到的鳗鱼茶泡饭就很美味！看起来胜算很大啊！”
“那碗鳗鱼茶泡饭也就一般般而已。”陈子良小声地说。
“哎？为什么？我在关东也算是吃过很多美味的料理，宫原的手艺绝对没话说！”
陈子良不慌不忙地说：“小老板娘的手艺还算可以，问题在于鳗鱼。”
“鳗鱼？”
“你们霓虹有句话，叫作‘喝过梅雨的鳗鱼才会变得美味’，也就是说夏初之际，才是吃到美味鳗鱼的时节。现在的鳗鱼不论是口感还是味道都远远没有达到最鲜美的阶段。当然啦，只要精心调味，也能赢的普通人的好评，可是想要忽悠那个老头子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他的舌头绝对不是你们这样的泛泛之辈可以相提并论的。”
“陈桑，你说的是西径先生？”
陈子良努努嘴，“对啊！这老头太忒么狡猾了，故意在时节不对的时候要求比试鳗鱼料理，就是要看料理人的水平。小老板娘怎么说还是太年轻，没啥经验，换我上估计还行——要是小老板娘把招牌砸了就惨了，毕竟我还指望着靠‘花见一番’的噱头大捞特捞哩！”
白蛍似乎听到了“大捞特捞”这个词，突兀地扭头望过来。
“噢！小老板娘加油哦！我看好你！”陈子良连忙举了举拳头，摆出一副加油打气的模样，假惺惺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