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金玉钏7
“无妨。”吴冰宁吸了吸鼻子,虽眼眶微红,却做出一副刚劲的样子来:“我自己去便好,一会儿雨便停了。”
“那便让她去好了。”灵瑶扭过头懒得看她,“你们谁都不许跟着!”
“你们”,不过是指一个人罢了。
可是明显灵瑶的话被当成了耳旁风。
段修然骑着马带着一瘸一拐的吴冰宁准备出发的时候,天上云雨初霁,清爽的风迎面吹来,还带了几分湿漉漉的感觉。
灵瑶不得已赶紧跟了上去,纵身一跃上了踏雪的背上,拦在了他们面前道:“我与然哥哥去就好了,你一个瘸子跟着去是想做累赘吗?!”
吴冰宁大约知道她没有如此凌厉的语气与气质,便柔柔地微微扭头,道:“修然……”
“无妨。”果然段修然发话了,“只是公主金枝玉叶,深山老林实在不应该去。”
“好。”灵瑶只觉得这两个人不可理喻得很,刚要拒绝二七便炸开了锅:“宿主,检测到攻略对象段修然未来三个时辰内将遇到生命危险!”
灵瑶到嘴边的话愣是被她生生憋了回去,改口道:“你若非要与她一起,那便留在马场吧,我去采药,很快就回。”
“公主乃是金贵之人,断没有这个道理。”段修然宛若造物主精心雕刻的侧脸在灵瑶眼里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死心眼,真是令人讨厌。
“何况,刚刚公主已经应允了。”
“何时!”
“刚刚您说‘好’。”
“我那时还未说完……”灵瑶反唇相讥,灵机一动,继续道:“我要说的是,好,你段修然去哪儿,我还就跟到哪儿了!”
“公主乃是女子,怎可如此……如此……”吴冰宁话说到一半,便被灵瑶不善的目光生生止住了:“如此什么?”
“修然……”吴冰宁微微侧脸,将她的脸埋在了段修然的胸前。
他这次倒是没有护着她,灵瑶暂时没那么气恼了,但是她这行为实在是让人恶心。
“走吧,虽然天黑的晚,但山中情况复杂,我们还真不一定能在日落之前赶回来。”灵瑶说着,挥了挥手,招来了玉桥,将腰间的令牌扔给她,道:“若是日落之时我们还未归来,无论如何都要去平阳侯府搬救兵,知道了吗?”
玉桥没有二话,紧紧握住了那令牌,俯首道:“是,公主。”
“驾!”一声娇呵,踏雪便朝着山林疾驰而去。
段修然看着那个火红的身影,眸间闪动着叫人看不懂的光辉,却也不甘落下,策马扬长而去。
若是有什么重要的仪式或狩猎在此举办,马场的奴才们定会提前一个月左右就开始清理山林,驱赶凶猛的野兽,可是这个时节下人们也都不会想着上山,毕竟这山地广阔,虽有一半被圈进这马场的范围,另一半可是什么也没有的,与那野地相连,不晓得会不会有什么猛兽进来觅食安家。
灵瑶只希望快点找到那治疗跌打损伤的草药,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若是能知道段修然会遇到什么麻烦就好了,谁知道这次是天灾还是人祸呢?
灵瑶叹息了一口气,下了马细细搜寻着。
林中还有水汽,地上的泥泞不堪,膝盖高的草上还带着雨水,散着丝丝的寒气,浸透了她的衣衫,让她觉得她的膝盖隐隐作痛。
可是她得赶紧,否则夜长梦多。
身后则是段修然和吴冰宁,他们在不远处慢慢地跟着,因着吴冰宁的脚腕实在难行,所以只得在马上坐着,林中树木葱郁,马儿不便疾驰,只能由着段修然牵着慢慢走着。
踏雪在不远处四处自由地走着,灵瑶则是在向阳的山坡上细细寻找着,突然她眼前一亮,果然有!
那是一株叶子上还滚着水珠儿的三七,这个东西治疗跌打损伤还是很合适的。灵瑶将草药采下,放进了腰间的布袋里,转身一看,却愣住了。
只见踏雪僵在原地,慢慢、慢慢地小步往后挪着,而它的斜前方——吴冰宁和段修然的正前方,一只身体庞大却面黄肌瘦的老虎正在一旁蛰伏,虎视眈眈的,好像在等着他们有所行动,然后迎接而上似的。
灵瑶终于知道二七所谓的危险和麻烦是什么了,那只老虎看上去势在必得,毕竟在场有三个人两匹马,得其一便能饱腹一顿——毕竟它看起来要饿疯了。
饥饿是一件可以让所有生灵丧失理智与良知的事情,灵瑶非常明白。
吴冰宁脸色苍白,手紧紧地握着缰绳,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段修然的右手悄然握住了佩剑的剑柄,玉面上竟然出现了从未见过的狠厉模样。
看来段修然也知道,不是它死,就是他们亡。
一瞬间宛若生死之棋厮杀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双方都没有轻举妄动,然而就是在这表面的僵持下,实则暗藏杀机。
段修然给了灵瑶一个眼色,示意她先走,然后迅速拍了一下吴冰宁胯下之马的马背,马儿嘶鸣一声扬长而去,老虎则是趁此机会朝着段修然就猛扑了过去,可惜段修然身手矫捷,一下子躲过了。
长剑出鞘,寒光毕露,老虎呲着尖长的牙齿,凶狠得紧,灵瑶带着踏雪躲在了一旁——她不可能走的,就算她出事,也不能让段修然受到一点伤害。
安抚了踏雪,她抬眸看了看阴云密布的天空,有些难以分辨时间,但是眼下情况紧急,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踏雪扬长而去,另一边段修然则是与那猛虎僵持了许久,虎躯虽然有几道剑伤,可段修然手臂也被虎爪划破了一道,那一下力道可不轻,衣衫破碎血流不止,隐隐还能见到些许白骨。
那畜生是非要吃一顿不可了。
灵瑶解下腰间长鞭,那畜生狡猾,作势朝着段修然的脚下扑去,这一来二去极其耗费体力,段修然有些体力不支,下意识想去阻挡,哪只那猛虎竟骤然改变了方向,直直朝着他的头颅扑去。
段修然许是也没想到,待反应过来却为时已晚,千钧一发之际,一条长鞭扬长而来,一下子甩在那猛虎脆弱的腹部,打得它不得不往后瑟缩了一下。
段修然的剑支在地上,撑着他有些脱力的身体,他面容昳丽,此时却苍白无色,剑眉紧皱——他从未如此失算过:“你怎么回来了?!”
“你放心,我才不会死,你的平阳侯府也不会因此被怪罪。”灵瑶看都没看他一眼,一点都没放松警惕。
段修然微愣,他素来知道如何掩饰自己的心思,这么多年来也做的极好,许是今日情况特殊,他竟被她看破了想法。
他乃是贵府公子,平日里虽精通六艺,甚至可以行军打仗,可是与这些猛兽几近肉搏,他根本没有任何经验。
再看灵瑶,赵氏唯一的嫡出公主,即便是眼界宽阔遇事不乱,但在如此庞然大物面前竟也如此沉着……细细想来,她每一次刁蛮任性,好像都是在为他承担痛处与危险。
“别发呆了。”灵瑶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你的剑给我。”
灵瑶将鞭子扔给他:“你会用鞭子的吧?”
“嗯。”段修然点头,便听到她继续道:“听着,现在我的体力比你好,所以你是靶子,我是箭。”
她终于看向了他,清澈的眸子宛若清水洗涤的打磨光滑的宝石,映着他有些狼狈的脸庞:“你,相信我的吧?”
他身为男子,身为臣子,于情于理都不该让她冒险,可是当他看向她的眼眸,那勾魂夺魄的眼睛,竟让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然后,段修然便拿起鞭子朝着猛虎的左侧用力挥去,那畜生自然向右躲,哪知右侧的灵瑶早已在此等候,手中剑光闪过,一下子便刺入了猛虎的咽喉。
血几乎是喷涌而出,溅落在她的红裙之上,叫人看不出颜色;几滴带着温度的热血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好像落满雪花的地上开了两瓣梅花。
天空突然电闪雷鸣,倾盆大雨说下就下,灵瑶扶着剑,膝盖宛若针扎般疼痛,一下子便跪倒在地,任由雨水洗涤着她身上的血污。
突然,有人抱起了她。
那人身上有着清冷的味道,可是怀抱却异常微暖。她抬眸,只见段修然紧绷的下颌线,还有他精致的五官。
他们寻了一处山洞,在此避雨。
外面雨下的急,而灵瑶的腿却在隐隐作痛,她挣脱开段修然的怀抱,找了个干燥些的地方坐了下来,然后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双腿。
这样好像……可以减少些疼痛,她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男人,松了一口气:好在,终于化险为夷。
段修然坐在洞口,没有回头,却能叫灵瑶听到他的声音:“公主安心休息,臣会守着您。”
想来应该也没什么事儿了,灵瑶有些疲倦,也懒得再回答,靠着石壁渐渐地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洞中一片漆黑,外头的雨声已经停了,月光洒在大地上,得以有些视野。
灵瑶发觉身上披着的衣裳,那股熟悉的清冷的味道萦绕在鼻尖,她下意识看向段修然的方向,借着月色看见那人只着中衣靠在洞口,怀里还紧紧抱着那把救了他们性命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