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算计
1、夜未央
“二少奶奶,您喝杯热水吧。”金巧无意中碰触到冷如意的手,冰冷得瞬间吸走了她手部的热量。她认为表面镇定、淡然的二少奶奶被醉酒的大少爷吓到了。只有侍候他们的丫头、婆子知道二少奶奶如今仍然是姑娘之身。
冷如意接过水杯,“你先下去休息吧。”
金巧本想陪陪她,但是看着她眼中的坚决嗫嚅着退下了。
冷如意捧着水杯感受着它的热度,内心苍凉得如同三九天寒彻心骨的空气,感受不到一点生命的气息。易思成的酒话和莽撞不足以吓到她。心爱之人就在眼前,却被她人爱慕并照顾着,她表面虽然平静如常,但是她的内心早已碎裂成无数个碎片。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忍耐多久,她不知道积聚在内心的火山何时就会爆发。如果可以,她多想和他一起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她虽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是他的儒雅、学识、修养以及那份刻意掩藏的贵气怎会出自普通的家庭。让他陪她在这个诡异的大宅院里承受这份折磨人的痛苦,她于心何忍?
易思文推开房门看到的是手捧水杯,看着窗外出神的冷如意。他没有让王嫂服侍,独自脱掉了毛皮大氅挂到了楠木衣架上。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眼神中透着些许烦躁与冰冷。“以后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要记着自己的身份。”
冷如意慢慢地回转身,“我自会记得,只是还要别人记着才好。”
“如果你不去招惹,他人怎么会不请自来?我虽然身体有病,但是我的脑子并没有病。不要做出令我不容的事情,我易家二少爷的身份并非徒有虚名。”易思文的眼神寒冷清亮,“做一天易家的二少奶奶就要恪守一天妇道。”
冷如意凄然一笑,有着如桃花般的明艳,却显得哀婉与苍凉,“易家二少奶奶,我自认为做得问心无愧。至于二少爷最近对如意因何不满,如意不得而知。”
易思文阴沉着一张脸,缓缓的开口,“我易思文的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更不会容忍别人抢走本属于我的东西。千万别在我面前耍小聪明,因为你根本不够资格。更别试图挑战我的忍耐性,否则你会知道后果。”
冷如意内心一惊,易思文含沙射影的言辞,分明是发现了些什么。也许自己并非自认为的波澜不惊、心如止水;也许自从陆少祺进入易家,他就已经发现了其中的端倪。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二少爷请放心,如意做一天易家的二少奶奶就会做好本分,不会有半分逾越。如意无意挑战你的耐性,更不想预知其结果。所以,请二少爷放心,如意定不会做出不合乎自己身份的事情。”
“但愿如此。”易思文的脸色凝重而深远。
手中的水杯早已失了温度,冷如意细长、白皙的手指紧紧地攥着,“如果二少爷没有什么事情,我先回屋了。”
未待易思文答复,冷如意已经移步里屋。
望着冷如意清冷的背影,易思文的眼眸更加深邃。她如冬日怒放的寒梅般,透着倔强与凄然。他不了解自己为什么会在意陆少祺那无法躲避的炙热的目光,以及那份无法掩饰的深情。难道仅仅因为她的身份吗?看着大哥那双贪婪的眼睛,他恨不得冲过去痛打他一顿。没想到,教训大哥的竟然是平时看起来斯文、儒雅的陆少祺。
窗外,除夕的焰火已经点燃。五彩缤纷、色彩斑斓。高大的院墙阻止不了焰火的瑰丽,短暂的展现无法掩饰瞬间的凄然。
“可恶的女人,肯定是她勾引了陆先生。”坐在松软的床上,愤怒的易思佳气愤的对小翠说道,“小翠,陆先生打了大哥是因为他喜欢那个臭女人吗?”
“小姐,您别多想。陆先生怎么会喜欢二少奶奶呢。他打了大少爷肯定是由于一时激愤并不能说明什么。我倒认为陆先生人长的帅,心地也好,是个谦谦君子。”小翠给易思佳泡了壶清淡的菊花茶。
“他真的不是因为喜欢那个女人才发火的?”易思佳皱着修剪得体的眉头,“但是我的心里实在不安。陆先生平时除了见面打声招呼外,他根本心思不在我的身上。”握着茶杯,易思佳忧郁的说道。“我第一次遇到令我心动的男人,我不会让别人抢走,除非我死!”
“小姐,大过年的,您可不能再说不吉利的话。”从小伴着易思佳长大的小翠赶紧制止,“小姐漂亮、聪明,相信陆先生也许早对小姐有意,但是碍于身份才没有表露。小姐稍安勿躁,如果陆先生有心,自会对小姐有所表示的。”
“真的吗?”易思佳抓住了小翠的手,“他会喜欢我吗?会吗?”
“我的傻小姐,您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自信起来。”小翠知道她的小姐动了情了。“小姐,外面放起鞭炮了。除夕之夜相信陆先生不会这么早休息的,虽然他来自大上海,但是肯定免不了依从老祖宗传下来的习俗。我一会儿去郭管家那领些精巧的炮竹,您去找陆先生一起来放,肯定会增进感情的。”
“哎?你这个傻丫头什么时候变得精明起来了?”易思佳漂亮的眼眸盛满微笑。
“小姐,不是小翠变聪明了,是您当局者迷,小翠旁观者清罢了。小姐,您呀陷入情网了。”
“臭丫头,居然调侃起你家小姐来了。还不快去取炮竹。”
“是,我的大小姐。”
小翠一阵风似的离开了。门口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很快就被外面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掩盖。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怎么会把主意打到自家弟媳的身上。你还懂得礼仪和廉耻吗?”灯火通明的大少爷府,冯素贞打发祥云带走了昌盛后对着醉眼朦胧的易思成发着隐忍的怒火。
易思成一脸嬉笑,“不就是追、追出去说句话嘛,我又没怎么着她,至于大惊小怪吗?陆少祺算什么东西,他凭什么打我!老二还没怎么着,他倒动起手来,他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谁。我可是易家堂堂的大少爷,惹恼了我明天就让他卷铺盖滚蛋。呃。”
冯素贞轻咬下唇,明知道他是个无耻之徒,却不得不忍受他的无赖与泼皮。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面前正打着酒呃的易思成不知道被她凌迟了几回。“你在外面怎么拈花惹草我不管,但是你休想把主意打在家人身上。你是易家大少爷,你要时刻牢记你的身份。你是我的丈夫,你让我情何以堪。如果还想要钱,就给我规矩点。惹恼了我一毛钱也不会再给你,我看你这个易家大少爷要拿什么去外面养女人招摇。”
平日他不得父亲待见,大少爷府的所有开销大权全在冯素贞手上。她如若断了自己的财路,那他很快就会沦落为穿着绸缎的街面乞丐。别说香凝再也不会理他,他那些酒肉朋友也会嘲笑他三年。易思成赶紧眯着一双桃花眼陪着笑脸,“媳妇,我不是一时酒后糊涂嘛。有你这个漂亮、懂事而又持家有方的好媳妇,我对外面的女人只是逢场作戏而已。我,我向你保证,从今后不再去招惹、招惹弟媳。但是你可不能断了我的平时花销,一切我都、都听你的就是。”
对于易思成毫无意义的保证,冯素贞懒得计较。冷如意目前对于她来说尚有利用价值,她怎么会让他惹恼于她。“如意坊因你被砸,爹的怒气尚未完全消除,你又闹了这么一出,你怎么就不会反省反省呢。爹上次的警告你是知道的。如果他知道我还在给你钱,肯定会异常气恼。我们夫妻一场,我倒是可以不去计较你的好色与花心,但是如果爹计较下来,你应该知道后果。”
“媳妇,谁不知道爹平时最器重你。这次,你一定要在爹面前替我解释清楚。”易思成的酒在冯素贞的警告斥责下早已醒了大半,他握着冯素贞细嫩的手背,“媳妇,我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你绝对不会见死不救的对吧。好媳妇,以后我会更加疼你的。”
冯素贞感觉胃里一阵阵的翻滚,面对易思成恶心的嘴脸,她强忍着呕吐的冲动。从来没有喜欢过他,她根本就没有在意过他的任何言行。他能给她的只是一个大少奶奶的身份,这就足够了,也就达到了她进入易家的初衷。“上次如果不是我在爹面前替你圆场,你以为你还会相安无事的做你的易家大少爷吗?以后不要再惹事生非了,否则即便我再生出一张巧嘴,也无法说服爹不去责罚你。”
“是,是。”易思成竖起了左手,“我保证,以后一切都听媳妇的,绝对不会有半点违抗。”
冯素贞敛去厌恶的心里瞪了他一眼,“收起你的保证,赶紧去睡吧。”
“媳妇,我们……”易思成的眼中充满了情欲。
冯素贞嗔怪着拍了下他的脑袋,“听话。我去看下昌盛,外面炮竹不长眼睛。”
易思成不情愿地嘟着嘴向床榻走去。
2、步生莲
寒风凄切,霜气弥漫。严冬伸出具有魔力的双手,肆无忌惮的拍打着冷空气,将整个奉天城紧紧地包围。冬日的阳光发出惨淡的光芒,虽然拉近了与人之间的关系,但是却缺少了应有的温度。
用罢早饭,冷如意立于窗前,轻轻地吟诵着孟郊的《苦寒吟》“天寒色青苍,北风叫枯桑。厚冰无裂文,短日有冷光。”
“二少奶奶,大少奶奶请您过去。”穿着翠绿棉袄、黑色棉裤的祥云在金巧的带领下来到冷如意的面前。
“好的。你去回禀大嫂我马上过去。”冷如意淡淡的回应。年后冯素贞陆续找过她两次,话题虽然没有实质性的深入,但是每次都会有点拨式的渗透。
金巧服侍冷如意穿好外套,久未出屋的她感觉空气清新却异常凛冽。她顺着过道向大少爷的园子走去,却发现回廊下站着着一个人。他背对着她负手而立,高大的身影挺拔中透着刚毅。
冷如意加快了脚步,在这个多事的时节,她不想再与他有正面的纠结。
“如意。”陆少祺回转身,他熟悉她平和的脚步和清冷的气息。
冷如意看了下四周,然后停下了脚步,但是并没有回头。
“我知道那天我鲁莽出手给你造成了不小的困扰。”陆少祺轻轻地叹了口气,“抱歉。看到那种场面,我无法做到淡定地去面对。最近一段时间你的深居简出、刻意回避令我反思自己的过错。如意,我没有过多的要求,只想知道你每天安好足矣。”
冷如意如水的双眸早已蒙上了一层雾气,她庆幸没有带金巧一起出来。“陆少祺,离开这里吧。你不需要为了我消耗自己的时间,今生注定是我负了你。回上海吧,相信你会找到一位情投意合的好姑娘的。”
“如意,别撵我走。我只想用一年的时间来默默地守护你。一年之后,我会履行承诺离开你回上海。”陆少祺的语气中透着无奈与伤感。他慢慢地靠近了冷如意,在有效的距离内对她说了一句话,然后看着她的背影黯然离去。
寒风透过外套穿入了体内,寒彻心骨的感觉令她拢了下领口。陆少祺的脚步渐行渐远,冷如意松了口气,抬起头看了眼躲在云层中的太阳,心中的阴霾久久无法消散。
才到大少爷的园子门口,就见到等候在外面的祥云。“二少奶奶,大少奶奶在客厅等您呢。”
冷如意轻轻地点了点头。
易家各少爷的园子布局都很精细。十几间屋子配有2个客厅。几个丫头、婆子照顾着主子的生活起居。工人是园内共有的,负责所有园内的工作。
冯素贞将约见的地点改在了客厅,看来今天定会有所明示。
刚进入客厅,就见面带微笑的冯素贞迎了出来。“妹妹赶紧进来。”
祥云接过了冷如意的外套,看了眼冯素贞后走了出去,然后轻轻地带上了客厅的门。
“如意,尝尝我泡的普洱。”冯素贞举起了精致的茶壶,优雅地倒在了精心挑选的茶杯里。
“谢谢大嫂。”冷如意接了过来。
“到我这里别拘束,咱姐俩儿就是聊聊天。”冯素贞为自己倒了一杯,在冷如意的对面坐了下来。“妹妹一定奇怪我为什么没有去如意坊吧。”
冷如意自见到了陆少祺,心中就揣着同样的疑惑。
“如意坊最近参与了一个大项目的竞标,为了确保标书内容的安全,爹让我们拿回来做。”冯素贞示意冷如意尝尝她引以为自豪的普洱。
原来如此。冷如意慢慢地喝了一口,露出赞赏的笑容。
“妹妹,姐姐把你当成自己人,说话就不绕弯子了。”冯素贞看了眼表情淡然的冷如意,转动了下细长的眼眸,“妹妹和陆少祺的情份,姐姐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两个相爱之人被横亘在世俗与身份中间,却无法逾越半分,这何其残忍!陆少祺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如果被他人捷足先登,那岂不抱憾终身了嘛。如果姐姐有办法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不知道妹妹是否愿意听。”
冷如意放下茶杯,生普洱对于有胃部疾病的她来说并不是太合适。“哦?”她虽然震惊冯素贞的直言不讳,但是她更期待她所谓的建议。能够无所顾及的将她和陆少祺的关系一语道破,看来她早已做足了功课。虽然带有破釜沉舟的性质,但是她仍然耐心等待她的高论。
冯素贞微微一笑,“其实很简单:让陆少祺离开如意坊跟我走,我们重新创立一间布坊,然后再把你接出去,你们就会永远在一起,不必在意任何束缚与禁锢了。也许妹妹会认为我这个建议太过唐突,但是姐姐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陆少祺现在是老爷身边红得发紫的人物,把他挖走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是也只有这样,你们才会顺理成章的走到一起。”
冷如意挑了下柳叶弯眉,“大嫂,谢谢你对如意的真情,但是你的办法请恕如意不能接受。你也许误会了我和陆先生,我们之间清清白白,并无半点情感纠葛。至于陆先生是否会答应你,我不得而知。关于陆先生除夕之夜的突然出手,也许见我是一介女流,出于一种激愤吧。虽然当初被迫嫁入易家宅门,但是如意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不敢有半点逾越。”
原来如此。她终于明了冯素贞一直以来的关照与帮扶背后的真正动机了。虽然知道她的心机颇重,但是她没想到她居然有如此不为人知的野心和城府。
易为良对她信任有加,委以重任。她却要背叛他重立门户,挖走人才,置如意坊于极端被动的境地。自己虽然从来没有在意过易家二少奶奶的身份,但是并不代表她可以随意地违背做人的原则。虽然冯素贞抛出了一个令人心动的绣球,但是她亦不会接受。
“妹妹,姐姐并非有意探知你的秘密。但是事关你们的幸福,姐姐不得不冒着大不韪才想出了如此对策。雪夜竹菊轩的深情相拥绝非出自一时的情感流露,其中不得已的苦衷恐怕妹妹心知肚明。”冯素贞亮出了最后一张王牌。虽然明知道自己在冒险,但是如果再不采取行动,任由如意坊以势不可挡的态势发展下去,自己多年以来的计划将会成为泡影。
她在逼迫冷如意就犯。陆少祺刚才附耳的话语提醒了她,“无论冯素贞提出怎样的要求,千万别答应她。”
“大嫂,很抱歉。这件事情恕如意难以从命。”冷如意站了起来,“大嫂放心,今天我们什么也没聊过,如意就此告辞。”她不想无辜的卷入这场弥漫着硝烟的内部矛盾中。
“妹妹,你甘愿呆在这个没有人情味的大宅门守着病秧子过一辈子吗?你愿意在这里消耗自己的青春抑郁终生吗?”冯素贞不甘心,她满以为自己抛出的橄榄枝,他们会欣然接受,没想到遭到两人不容置疑的反对。
“这也许就是如意的命,如意认了。”冷如意不待冯素贞同意,微微点头后向门口走去。冯素贞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当务之急就是远离是非,与之撇清关系。
“妹妹,你忍心看着陆少祺为了你承受心灵的折磨与煎熬吗?”冯素贞在做最后的努力,她虽然知道冷如意的性子一向清冷,但是没想到她拒绝得如此干脆。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与我无关。”冷如意顿住了推开房门的手。
“拒绝了我,你可曾想到过后果?”冯素贞的语气冰冷,“只要我一句话,就能让你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地。早知今日你的不识相,当初就应该把你爹直接送进警察局。”
冷如意挺直了脊梁,“我无意拒绝你的提议,只是我的身份不允许我做出任何忤逆之事。得罪之处,尚请大嫂谅解。如无他事,如意就此告辞。”
冯素贞一脸挫败的跌坐在了楠木椅子上,“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总有一天你会为今天的决定而后悔。”
冷如意裹紧了外衣依然感觉呼啸的北风穿透了皮肤搅动她身体的每一根神经。如果没有陆少祺提醒,她仍然会选择拒绝。在她眼中,冯素贞是一个把内心藏在笑容背后的女人。虽然刚开始会感激她的几次帮扶,但是自从她与金巧有了一次不经意的对话后,她对冯素贞早已产生了戒备心里。她惊诧于她的野心与心机。虽然无法想通她为什么会有如此令人震撼的决定,但是在这个人人戴着面具生存的大宅院,一切却又那么合乎情理。
“二少奶奶。”对面走来了神色慌乱的金巧。
3、前来吊唁
“金巧,怎么没穿外套。”冷如意将金巧额前一缕凌乱的流海别在了她的耳后。
“二少奶奶,刚刚冷家老爷托人带来口信,说您的母亲病重,希望您能回去看看。”金巧担心冷如意一时无法承受委婉的说道。
冷如意的脸色惨白如雪,她提起裙摆,慌乱地向二少爷园子跑去。
金巧跟在她的身后,她从来没见过冷静的二少奶奶居然会如此惊慌,足见母亲在她心中的份量。
“小,二少奶奶。”穿着一身黑色棉袄、棉裤的小顺子见到冷如意后两只水汪汪的眼眸差点挤出水来。
冷如意知道如果母亲没出大事,父亲怎么会打发小顺子来易家宅门找她。由于激烈的跑动,她的气息凌乱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让金巧陪你回去看看吧。”脸色红润的易思文走了过来,“如果有什么情况,随时告诉我。”
“金巧留下吧。”冷如意担心她离开了,没有人会精心的服侍他吃药。“她了解熬药的程序。家里如果没有什么大事,我很快就会回来。”
冷如意平复比较烦乱的心绪有条不紊的安排好府内的事务后,换了件淡蓝色的袄衫,配一条黑色的裙子,外罩一件黑色的棉麻披风与第一次进入宅门眼花缭乱的小顺子走出了易家宅门。
坐在舒适的马车里,冷如意拉住了小顺子冰凉而又粗壮的手指,“我娘的情况有多严重?”
“小姐,师娘她前晚就已经昏迷不醒了。师傅说恐怕过不了今晚,所以才打发我来找你的。”小顺子感觉鼻子酸酸的,他避开冷如意的目光,生怕一个不经意就说出了实情。自打七岁流落街头被冷秉坤收养,他就跟着师傅忙前忙后,冷家早已把他当成了不可或缺的亲人。
冷如意感觉心脏正一寸一寸的碎裂。母亲自卧床后几次轻生不愿拖累家人,却一次次的被父亲轻声安抚。他们之间互相依存、互相需要。如果不是因为担心母亲,一向视她为掌上明珠的父亲怎么会忍心让她委屈嫁人。如果母亲有什么不测,父亲要如何面对孤寂、凄婉的余生?
冷如意掀起车帘,老北市牌楼孤傲的挺立着,带着无尽的落寞与悲伤。
“小姐,师母昏迷前一直喊着你的名字。眼睛一直盯着门口,一直不肯闭上休息。”小顺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是师傅担心影响到小姐才没有告诉你。”
冷如意放下车帘,内心涌动无尽的酸楚。她的牵挂与思绪随着车身的颠簸而肆意的游荡无处安落。
马车拐入了一处小院落停了下来。
小顺子搀扶着冷如意走了下来。
大门横梁处醒目的黑纱、白凌令冷如意的呼吸有些急促,“为什么欺瞒我?”
小顺子的眼泪早已成串的掉了下来。在易家、在车内,十八岁的他憋着想要告诉她真相的冲动,都被师傅严历的警告制止了。“小姐,小顺子对不住了。”
眼泪顺着眼角无声地滑落,冷如意感觉胸闷得如同堵了一块巨石般喘不过气来。那个温柔、慈祥的母亲没有看到她最后一眼,带着无限的眷恋与牵挂离开了人世。冥冥之中真的有指引吗?昨夜,冷如意梦见母亲站在自己的床头,温柔的抚摸着自己的脸庞,待她想要握住母亲的手时,母亲却含笑飘然离去。
冷如意脚步有些踉跄的进了屋。
“如意”冷秉坤哽咽着拉住了几个月未见的女儿的手。
“爹,我先去看娘。”冷如意忍住在眼圈内打转的泪水,走入了挂着白凌的灵堂。
一座黑色的棺椁立于房屋正中。几个本家的小辈披麻戴孝的在烧着纸钱。
“娘。”再也无法抑制悲伤的泪水,冷如意跪倒在棺椁前。“为什么不等等如意?为什么不让爹告诉我?为什么要让如意带着对您的思念与追忆陷入无边的痛苦里?娘……”
一向冷静、淡然的冷如意在母亲突然离世后,完全放纵了自己一直以来压抑的情感,哭得悲恸、哭得动容。“娘,以后如意即便再想娘也再也见不到您了。娘,您为什么狠心不见如意最后一面。娘……”
看着冷如意抖动的肩头,冷秉坤老泪纵横。他知道女儿在心里会怪责自己,他何尝不想告诉女儿,何尝不知道她在大宅门的辛酸与无奈。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是将女儿推入火坑的罪人。
本家婆子拿着裁剪好的孝服走了进来。
冷秉坤所开的雅轩药铺时常接济无钱抓药的穷苦大众。这些年并未积攒下钱财,有的却是一个人人称道的口碑。冷家里里外外,那些带孝的人们,大多是受过冷家恩惠之人。
冷如意被人搀扶着站了起来,任由泪水顺着脸颊肆意的流淌。
“闺女,别难过了。大妹子这是解脱了,不用再受罪了。”一位年长的婆子拍了拍冷如意冰冷的手背。
“是啊。老嫂子虽然放心不下你,但是你如今嫁入易家宅门,风风光光的,老嫂子也就安心了。”本家婶子是看着冷如意长大的,虽然不知道她嫁入大宅门的实情,但是看着冷如意华丽的穿着有种凤凰来仪的感觉。
冷如意揣好悲伤,这种时候不是她悲恸的时刻。
“小姐,二少爷来了。”小顺子慌张而又兴奋地跑了进来。待看到漆黑的棺椁后才发觉自己的鲁莽。
冷如意没有注意小顺子不妥的言行。她挑了下眉头,只因当时处于悲恸状态,忘记叮嘱车夫隐瞒实情。他们之间没有夫妻之实,有的是疏离与鸿沟。作为大宅门的少爷,他完全不必出席这种场合,何况他的身体仍然很虚弱。
早有年长的管事接待了这位尊贵的客人。
穿着灰色及膝裘皮,戴着黑色裘皮帽的易思文在管事的带领下来到了祭拜厅。跟随他前来的郭孝义接过了易思文的裘皮外衣和摘掉的帽子。冷家管事的在征求他的同意后,为其在腰间扎了条白带。
冷如意没想到他会完全放下少爷的身份,在这种严寒的天气来到这里尽一份孝道。
易思文向棺椁恭敬地鞠了三个躬。
“谢谢!”冷如意走到易思文的面前轻轻地道谢。
易思文看着冷如意红肿的眼睛,“我应该让你早些时候回来。”
冷如意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的眼泪在他的面前滴落。面前这个体贴的男人与易家宅门内的二少爷判若两人。她无须去探究他的转变,他坚定了她易家二少奶奶的身份,而她则欠他一个人情。“我可能要在家里面住两天。”
久不出门的易思文打量了下冷如意的成长环境。小小的院落、生病的母亲,拮据的生活她是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下保持着一颗清冷的心的。“作为冷家的姑爷,我会陪着你。”
“不,这里的环境对你的身体不利。”冷如意赶紧制止了他的想法,堂堂易家二少爷怎么能屈就在此陋室。“况且你每天都要喝药,不能中断。”
“你不是有药丸吗?”他附在她的耳边看着周围那些对他充满敬畏的人说道。
冷如意默然无语,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当初为了尽快医好他的身体,又不易被他发觉,冷如意把父亲悄悄带给她的药丸捏碎后揉进了每日各色餐点里。她做的小点心从未假手于他人。她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居然早已被他识破。“家里有些清冷,况且这样嘈杂的环境势必会影响你的休息。”
“我不在乎。”易思文对身边的郭孝义交待了些什么。郭孝义本想劝阻,却被易思文冰冷的眼神制止。
冷如意了解他的脾性,他做的决定任何人无法更改。
“小姐,你的朋友前来吊唁。”小顺子走了进来,看了眼易思文轻声地说道。
4、感受
易思文皱了下眉头,眼神瞬间冰冷如昔,散发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寒气。
管事的将身穿黑色呢子大衣、戴着黑色皮手套的陆少祺引到了祭拜厅。陆少祺没有料到易思文会出现在这里,他无暇责怪自己的粗心,只要事关冷如意无不牵动着他紧张的神经。
他摘掉手套,对着眼神中透着探询的易思文微微点了点头,轻轻转过身体,对着棺椁鞠了躬。
冷如意用丝质手帕轻轻地擦拭了下鼻翼两侧。如果说易思文对于陆少祺早已有了猜测不足为怪,但是郭孝义是易为良身边的红人,如果陆少祺的出现一旦传到老爷的耳朵里,她不知道要如何解释、如何收场。
“二少爷、郭管家。”陆少祺从容地走了过来打着招呼。
易思文挑了下一双剑眉,略微点了下头表示回应。
“陆先生。”郭孝义见多识广,虽然对于陆少祺的出现心存质疑,但是他依然礼貌的回道。
“你的消息真的够灵通。”易思文飞速地扫了眼脸色苍白的冷如意,“你跟二少奶奶还没有熟识到如此程度吧。”
陆少祺忽略到易思文语气中无法掩饰的愤怒,“我是偶然知道二少奶奶的母亲离世,恰好路过此地没有打招呼前来吊唁、还望二少奶奶不要怪责陆某不请自到就好。”
“谢谢陆先生。”冷如意不想在这个庄严、肃穆的环境下发生任何不快。母亲如果泉下有知,定然不会走得安详。
易思文的俊脸阴沉得几乎滴出水来,“真的是很巧。”他看了眼郭孝义,“郭管家,你陪同陆先生先回去吧。知会老爷、夫人,就说我会一直陪着二少奶奶身边这几日就不回去了。”
“是,二少爷。”郭孝义转向了冷如意,“二少奶奶节哀,我就不在此逗留了。陆先生,我们走吧。”他将搭在臂弯的裘皮和帽子递给了易思文。
“好。”冷如意并未抬头,她不想对接陆少祺关切的目光。不是她胆怯与懦弱,只是在这种场合下,她不希望惊扰到母亲。
“二,少奶奶节哀顺变,陆少祺就此告辞。”虽然想陪在冷如意的身边给予她足够的安慰,但是有了易思文的陪伴,他的关心显得尴尬的多余。他不会在意易思文有些激烈的反应,他只在乎她的情绪与心境。
“如意,你的脸色有些苍白,去旁边休息下吧。”易思文伸出细长的手臂将冷如意紧紧地揽在怀中,宣示自己的权利。
冷如意的身体因为易思文的碰触顿时变得僵硬起来。明知道他是故意而为,但是又不好发作,毕竟他是她的夫。
陆少祺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头,他看了眼易思文怀中有些无措的冷如意转身离去。再好的修养也无法容忍心爱的女人靠在他人的怀抱里。陆少祺无法保证,易思文再有更为亲昵的动作,他会不会像上次一样快捷的出手。
待陆少祺离开后,冷如意挣脱了易思文的束缚。“我去给母亲烧纸。”
冷如意跪在了瓦盆的旁边,接过了小顺子手中的木棍,拿起身旁打着印迹的烧纸慢慢地烧了起来。穿着孝服的小顺子跪在了她的旁边,陪着冷如意一边烧纸,一边还礼。
祭拜厅内弥漫着浓重的烟味。
易思文轻轻地咳了几声。
冷如意停下手上的动作,“小顺子,把二少爷领到我的房间吧。”
小顺子赶紧站了起来,对于高大帅气、眼神深邃如海的易思文没来由得生成一种敬畏感。“二少爷,请跟我来。”
“去吧。这种环境不利于你的身体。”冷如意轻声地劝道,“小顺子侍候二少爷穿好外衣。”
有时候,冷如意感觉到外表强势的易思文有着孩子般的倔强与任性。
收到冷如意关切的信号,本想拒绝的易思文随着小顺子离开了肃穆的祭拜厅。
冷如意的闺房设在后院一个安静的角落。
易思文看到了依附在两棵杨树之间的秋千。两条粗麻绳的中间简单的绑缚着一个小木凳。虽然无法与易思佳园中精致的秋千相比,但是在这个简陋的院落,眼前的秋千却充盈着温馨与快乐。他仿佛看到了幼时的小如意快乐地在秋千上面来回的游荡,欢快的笑声充满每一个角落。
小顺子熟练地打开了房门,将面露好奇之色的易思文让到了屋内。
屋子很小,但是整洁而又有序。
屋子的北侧,依墙摆放着一张床。白色点缀着蓝色小花的床幔被挂了起来,床上淡蓝色的被子与床幔互相呼应,极其符合冷如意清冷、淡漠的个性。
靠窗的位置摆放着一个黄色的木桌,上面放了一本有些发旧的《唐诗》。难怪她总是能在不同的场合背诵出那些应景的诗句。屋子的东侧摆放两个做工简单的箱子,上面挂着两把未插上的老式插锁。
“二少爷,您先歇着,我去前院看看。”小顺子感觉在易思文面前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虽然面前的二少爷体格有些偏瘦、脸色略显苍白,但是他深邃的眼眸如暗夜般看不到尽头。
易思文环视了下四周,然后摆了摆手。
小顺子赶紧点头离去。
有些疲惫的易思文坐到了床边。抚摸着有些冰冷的床铺,他不由得皱了下眉头。如此简陋而又清冷的环境,她是如何度过的?在易家大宅门并未在她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出任何喜悦之色,有的始终是一份淡然与冷漠。仿佛易家的奢华与庞大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位匆匆的过客。
易思文没来由的感觉到通体寒冷。他下意识地将裘皮大衣的衣领裹紧,突然意识到冷如意却并未穿裘皮,只是披了件麻棉黑色披风。她不想彰显那份本不属于自己的奢华还是想摆脱来自于易家二少奶奶身份对自己的压力与束缚?
“二少爷。”端着燃烧正旺的火盆,腋下夹着药盒的小顺子走了进来。他把火盆小心地放在屋中间,然后把药盒递给了易思文,“小姐说您吃药的时间到了。她说条件有限,不能熬药了,让您委屈下把药丸吃了,我这就给您倒水。”
小顺子走到柜子的旁边,拎起了一个铁皮暖瓶,“二少爷,实在抱歉,没有多余的杯子,您就用小姐的杯子可以吗?”
虽然有洁癖,但是环境强迫他放弃了原则,他无奈地点了头,她的杯子勉强可以接受。
“二少爷放心,小姐的屋子我每天都会打扫。”熟练地倒冒着热气的水,小顺子把一个蓝色的杯子递给了易思文。“小姐说,您吃完药就休息吧,晚饭时间到了,会派人过来请您的。”
对于冷如意的无微不至,紧紧握着杯子的易思文感觉身体在逐渐的回暖。
5、及时赶到
是夜。
呼啸的北风夹带着鹅毛般的大雪。只一会儿功夫,地面上堆积着厚厚的积雪。
冷如意连续几天守在灵堂,身体早就吃不消了,出完殡就病倒了。
易思文被郭管家接了回去。他本想将病中的冷如意一起带走,但是考虑到冷秉坤是大夫,虽然对他因为姚玉敏的原因心存芥蒂,但是毕竟他是她的父亲,定会全力医治、照顾。
痛失母亲的冷如意感染了风寒,高烧伴着揪心的咳嗽。
冷秉坤放下哀伤全力医治病中的女儿。
冷如意在父亲的精心调理下,趴在床上一周后终于可以下地活动了。病如抽丝,冷如意虽然只是感染了风寒,但是痛失亲人的苦痛却久久无法消除。
“如意,爹不能再让你回易家宅门受苦了。”冷秉坤将亲自熬的药端给了坐在窗前的冷如意,“爹以前放心不下你娘,所以才委屈你嫁给了二少爷。虽然爹看到他的身体已无大碍,对你也很好,但是爹不能再让你为情所困,为情烦恼了。那个叫陆少祺的小伙子,是个不错的孩子,把你托付给他爹也就放心了。爹决定去警察局自首,还我如意自由。”
“爹。”冷如意赶紧放下药碗,“女儿已经嫁人了是易家的二少奶奶,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二少爷对如意敬爱有加,我在易家没有受任何委屈。陆少祺虽然为我而来,但是一切都已无法挽回。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幸福让爹背上背信弃义的罪名。爹,娘去了,以后您要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如意在易家才能安心啊。您这么大年龄了,该享享清福了,以后如果不想开药铺,就安心休养吧。”
“如意,”冷秉坤的喉头哽咽,“爹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但是爹看到你不开心,爹的心里难受啊。”
“爹,如意现在很幸福,不要再为女儿担心。”冷如意握住了冷秉坤苍老、粗糙的手,脸上挤出一丝难得的笑容,“爹,如意在家呆了这么久,现在身体基本康复了,我打算今天就回去。”
“如意,你的身体尚需调理几天,千万莫留病根啊。”冷秉坤不舍得女儿离开。如若不是老伴高世,他们父女还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相见。
冷如意何尝想离开,但是她已经嫁人了,总在娘家呆着于情于理说不通。“爹,您忘了,如意也是大夫啊。”
“哎。”冷秉坤长长的叹了口气。
“爹,您千万别去做傻事。我和陆少祺已经回不到过去了,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一年之后,他自然会回上海,开始自己全新的生活。”
冷秉坤无奈地点了点头,浑浊的眼眸闪动着晶莹的泪光。他黯然转身,留给冷如意一个苍老而又孤寂的背影。
冷如意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临走前交待了小顺子照顾好父亲。
虽然有些头重脚轻的感觉,但是呼吸着外面清爽的空气,踩着脚下的积雪,冷如意苍白的脸庞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冷秉坤坚持让小顺子找辆黄包车送冷如意回去,担心她的身体无法支撑严寒的侵袭。
走到老北市场西街,冷如意制止了小顺子叫黄包车的念头,她想自己走走。小顺子知道小姐说一不二,只好作罢,带着对冷如意的担心一步三回头的往回走去。
雪后的北方,天气异常寒冷。街道两旁高大的杨树,积雪覆在枝条上,经风吹动,雪花如柳絮般飘落。
午后的阳光异常清冷,街道上鲜有人经过。数九寒天,很少有人像她一样愿意在寒风中独自行走。内心苍凉得如同冰冻的湖面,她只想放空所有的思想,不让其堆积成无法梳理的乱麻。
对面,走来几个衣着破旧的男人。
冷如意加快了脚步。
一位双手藏在袖筒里、面色黝黑发亮、体型偏胖的男人对其他两个男人努了努嘴。
他们环顾了下四周,然后放肆地将冷如意围了起来。
冷如意停下脚步,她冷冷地看着几个面露淫秽之色的男人。
“兄弟们,老天待我们不薄啊。爷有生之年还能碰到这么漂亮的女人,不知道算不算是祖上积了德呢。”
“哥,是祖宗开眼了。”身材矮小,戴着有些油污毡帽的猥琐男用袖管蹭了下鼻头。“哥,你尝鲜后可不能忘了我们兄弟啊。”
“是啊。兄弟我也好久没,没碰过女人了。”另一个瘦高的男人盯着冷如意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
“放肆。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冷如意的声音透着悲凉的愤怒。
“王法?”胖男人狞笑着看着他的两个兄弟,“哈哈哈。女人,今儿个我们哥仨就是王法。来吧,向哥诉冤来吧。”
“大哥,兄弟等不及了。”瘦男人指了下旁边那条久不见人的胡同。
冷如意怔了怔,看来这三个男人早已打定了主意。“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我们不知道你是谁,我们知道你将会是臣服在我们身下的女人。”胖男人看着他的两个流着口水的兄弟,“兄弟平时跟着大哥受苦了,哥今儿个就补偿补偿你们。”
“岂有此理。”冷如意怒目而视,“你们要做什么?”
“大哥,别跟她废话了。”矮个男人不待老大发令,欺身走了过来,“我们不但知道你是谁,还知道你会经过这里,我们哥仨守在这里已经冻了几天了。”
“三愣子。”胖男人眼睛瞪得如铜陵般大小。“再瞎说,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矮个男人意识到自己失了言,唯恐坏了老大的好事,马上啪啪抽了自己两个响亮的耳光。“兄弟错了。”
“抬走。”胖男人见四下无人,赶紧吩咐两个眼露淫光的手下。
“你们不准过来。”冷如意感觉自己的头皮发麻,本来身体尚未复原,经此惊吓,后背早已冒出了一身冷汗。“再过来我就喊人了。”
“女人,别反抗了,你就认了吧。”胖男人抓住空档,一下子抓住了冷如意的右手。
“救命啊。”冷如意心存一线希望。
“捂住她的嘴。”胖男人将冷如意扛了起来。
瘦高男人从兜里掏出一条乌黑的帕子慌乱地塞到了冷如意的嘴里。
“唔唔唔。”冷如意奋力挣扎。就是一死,也不能让他们玷污了自己的身体。
矮个男人将冷如意的双手紧紧地扣在了一起,瘦高男人抓住了她的双脚。失去抵抗能力的冷如意内心慌乱不已,强烈的无助感令她充满了恐惧。
在挣扎的过种中,冷如意手中装着几味中药的浅蓝色布袋掉落到了雪地上。
“唔唔唔。”冷如意被扛到了胡同内的一间四处露风的破屋子里。
胖男人小心的把冷如意放到了铺着一层草垫子的冰冷的炕上。其他两个男人用早已准备好的绳子绑住了冷如意的手脚。
“你们两个替哥把风,等哥快活够了,就轮到你们了。”
“是,大哥。”
两个男人兴奋的走了出去,带上了破旧的房门。
“女人别怕,哥会好好疼你的。”胖男人看着漂亮的冷如意眼里冒火。他用手撕开了冷如意黑色的披风,里面露出一件白色的袄衫。
“唔唔唔。”冷如意惊恐地抵抗着。
“嘶。”衣服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喂,你是什么人?”外面传来质问的声音。
欲火焚身的胖男人并未停手,只剩下一件单薄的白色里衣就可窥视女人娇美的胴体了。
“唔唔唔。”冷如意翻滚着身体不让其得逞。
“啪啪。”胖男人给了挣扎中的冷如意两个耳光。两个鲜红的指印印在白晳的脸庞,火辣辣的感觉直达耳根,她的脸颊顿时红肿起来,鲜红的血渍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冷如意瞪着几乎滴出血的双眼怒视着胖男人。她的眼神似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地刺入男人的胸膛。
“哎哟。噼啪”门外传来叫喊声和撞击声。
胖男人停下了手,竖起耳朵倾听外面的动静。“三愣子,你们能不能给老子消停点。坏了老子的好事,看老子一会儿怎么收拾你们。”
门外没有任何回应。
“这两个王八羔子。”胖男人又开始动起手来。
“嘭。”房门被踹开。
门口处,一个高大的身影像一座泰山立于门前。
6、镯子被抢
“住手!”陆少祺见到衣衫不整,眼神透着绝望与悲愤的冷如意时,他的心碎了。“你这个人渣!”
“你是谁?竟敢坏老子的好事。”胖男人放弃了对冷如意的侵犯,他的眼神瞟向门口处,他的两个兄弟狼狈地趴在地上成了狗熊。
陆少祺走了过来,一个直拳和一个左勾拳打在了胖男人的脸上。出手狠、绝、快,根本不给胖男人半点喘息的机会。紧接着他飞起一脚踹在了男人的胸口,男人肥胖的身体飞了起来,最后像一块肥肉一样摔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胖男人的右眼肿胀得无法睁开,嘴角正往外淌着殷红的鲜血。
陆少祺脱掉大衣盖在了冷如意的身上,慢慢地扶起她,从她的嘴里抽出了那条发着霉味的手帕。“赶紧从我的视线消失,否则我不敢保证不取了你们的性命。”
只剩下半条命的胖男人赶紧挣扎着爬了起来,他担心速度慢了,面前这个脸色阴沉、语气冰冷的男人真的会出手要了他们的命。他连滚带爬的到了门口,拽起了两个同样半死的兄弟互相搀扶着逃跑了。
“如意,别怕。”搂着冷如意颤抖的身体,陆少祺的心仿佛被人锤击般的痛。
手脚终于恢复自由的冷如意紧紧地抱着陆少祺,生怕他会突然离开自己。如果陆少祺没有及时赶到,她现在……
“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陆少祺无限的自责。当他知道冷如意生病未归后,他竭力控制住自己不去看她的冲动。虽然不能确定她的归期,但是他每天仍旧会在附近徘徊、等待。如果不是看到散落在雪地上那几包中药和那个淡蓝色的布袋,他无法想象可怕的后果。
冷如意靠在陆少祺温暖的怀抱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无声的滑落。“对不起,他们抢走了镯子。”
陆少祺皱了下眉头,他轻轻地拍了拍冷如意的后背,“只要你是安全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少祺,我好累。”冷如意的身体有如筛糠般抖个不停。
陆少祺意识到了冷如意的反常,“如意,你怎么了?”
冷如意困难地睁开了眼睛,“少祺,谢谢你。”
陆少祺心痛得不知所措,“如意,我马上带你回家。”
他慌乱地用大衣裹好冷如意,把瘦弱的她轻轻地抱在了怀里,走出了令他惊心动魄的破屋子。
“少爷。”等候在门外的安明走了过来。
“快去备车。”陆少祺看着怀中脸颊红肿,已经失去知觉的冷如意快速吩咐道。
陆少祺跟在了安明的后面,走出了清冷的胡同。
他没有把冷如意送回大宅门,而是带到了奉天城最高级的金城旅馆。
陆少祺安排冷如意休息后,赶紧打发安明请来了奉天最有名的胡忠诚医生。
老中医看了眼脸颊肿胀的冷如意轻轻地叹了口气,他伸出右手三指搭上了冷如意的脉搏,“患者前几日风寒未愈,肺气不宣,津液凝聚,刚刚急火攻心导致昏迷。我给她开个药方,调理调理自会痊愈。”
陆少祺得知冷如意并无大碍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谢谢大夫。”
老中医一边开着处方一边说道:“这位姑娘脸上的瘀伤用冷毛巾敷一敷会减轻些痛楚。”
“好。”陆少祺后悔刚才一拳没结果了那几个流氓。
“去抓药吧,风寒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是久治不愈恐留病根。”老中医将工整的药单交给了陆少祺,“她刚刚经历了惊吓需要休息,一个时辰后她自会醒来,不必担心。”
“谢谢。”陆少祺安排安明送老中医回去顺便抓药。他寸步不离的守在冷如意的身边,细心地为她敷着脸上的瘀伤。
易家大院,二少爷的园子气氛异常紧张。
“二少奶奶这是去哪了呢?”金巧焦急地盯着门口,希望话落就会看到冷如意出现在眼前。
易思文脸色铁青,手负在身后,“金巧,你去告诉郭管家,多派几个人手去找。此事不宜声张,别惊扰了老爷、夫人。”
“是,二少爷。”金巧顾不上穿上外衣,赶紧向外跑去。
习惯了冷如意精心制作的各色糕点和无微不至的照顾,易思文午后派金巧去冷家探问她的病情。没想到被告知冷如意午后已经回易家宅门了。当金巧回来秉报的时候,才发现二少奶奶并未回府。
冷家住在老北市场的西面,东西之间只有一条道可选择,即便步行也该到了。易思文意识到出了问题,内心没来由地产生强烈的慌乱感。虽然平时不待见她,但是生活中一旦少了她的存在,总感觉缺失了些什么。难道是一种习惯使然?易思文纵使想破脑袋,也不得而知。
郭孝义发动了所有的力量寻找二少奶奶一直未果。
烛光摇曳,夜色深沉而旖旎。
黑暗如同一块无边的幕布遮住了丑陋与龌龊,将一个隐藏的世界铺陈开来。
“二少爷,陆先生并未回府。”
二少爷园子许久不用的客厅内,易思文把弄着一把做工精美的紫砂壶。
郭孝义看着易思文紧皱的眉头,不知道这位一直隐藏锋芒的二少爷做何打算。看得出来,二少爷对性子淡漠的二少奶奶毕竟是在意的。“二少爷,二少奶奶会不会与陆先生去了,上海?”
那把精美的紫砂壶被易思文抬手掼在坚硬的地面上,碎片滚落得到处都是,“如果我再听到类似的话,人同此壶。”
纵使郭孝义见多识广,也未曾受过此等警告与威胁。“是,二少爷。”
“马上去找二少奶奶,否则别回来见我。”易思文阴沉着脸,几乎能挤出水来。
“老爷那边……”郭孝义轻声征询道。
易思文将目光转向了漆黑的窗外,“此事,不许让任何人知道。”
“是,二少爷。”郭孝义得到指令后赶紧退了出去。
“双宿双飞?!”易思文一拳击打在紫檀桌子上,紫砂茶杯被震了起来。“冷如意,即便你们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你。”
“如意,你终于醒了。”陆少祺握着冷如意细长的手指,喉头发紧,声音有着明显的颤抖。
冷如意的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不去思考自己身在何处,只要在睁开眼睛的时刻看到他,她已别无他求。
“如意,把药喝了。”陆少祺端起了床头柜上尚有温度的药碗。
冷如意感觉浑身酸痛,她强迫自己坐了起来,接过了他递过来的药碗。“是胡大夫来过了吧。”
陆少祺佩服她敏锐的洞察力,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胡伯伯和我爹师出同门,刚刚她应该认出了我。咳咳。”冷如意说完将碗中的药一口气喝了下去。
陆少祺递给她一杯温水。冷如意简单的漱了下口。
“他会说出去吗?”陆少祺有着一份担心。
“胡伯伯与父亲是至交,我担心他会将此事告诉父亲。”冷如意不想让苍老的父亲再为她担心。
陆少祺为冷如意垫高了背后的枕头,“如意,跟我走吧。我不能再让你受任何委屈了。看着你受苦,比挖了我的心还难受。当初知道你嫁人后,我恨不得马上飞到你的身边把你带走。如果当初你告知我真相,我会想办法解决,绝对不会让你嫁进易家宅门。等你病好后,跟我回上海好吗?”
冷如意知道陆少祺爱她,否则他怎么会离开上海来到冰天雪地的奉天。“对不起,少祺,我不能答应你。我已经嫁人了,不再是自由之身。赶快回上海吧,忘记我,找一个和你般配的姑娘吧。”
陆少祺抓住了冷如意的手,“如意,我并不在意你是否嫁人。我只知道我的心里面满满的装的都是你,再也容不下他人。接到你的来信,我的天塌了,整天借酒浇愁。后来病了几个月,痊愈后就萌生了到奉天找你的念头。我竭力说服了父母,他们给我一年的时间。一年后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离开这里回上海。”
冷如意没想到自己带给陆少祺的竟然是无尽的痛苦。
“对不起。”
“如意,答应我好吗?”陆少祺充满期待的看着冷如意,“如果你担心伯父,我们带他一起去上海。到了那边我自会安排好一切。如果伯父想行医,我会帮他开一间药铺打理。如意,别犹豫了。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半点苦。相信我,如意。”
望着深情的陆少祺,冷如意心乱如麻。虽然自己与易思文未行过夫妻之礼,但是她担心她这一走,他的身体又恢复了常态。自己几个月来的精心照顾与调养,将前功尽弃。虽然易思文对自己一直冷漠有加,但是母亲的去世,他不顾身体陪在她身边,令她感动不已。可以放弃一切与心爱之人远走他乡吗?可以自私一次为自己而活吗?
“你们不能进去。大少爷。”门外传来安明的喊叫声。
陆少祺拍了拍冷如意的手背,“别担心,一切有我。”
房门被愤然撞开。
7、算计
“你果然在这里。”穿着裘皮的易思文摘下了手套,他环视了下四周,“金城果然与众不同,是一个藏匿佳人的好地方,可惜啊。”
陆少祺无从解释,目前的状况只能是越描越黑。
冷如意淡漠地看着无法掩饰愤怒的易思文。她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即便自己不是他心爱的女人,但是毕竟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传将出去,丢的可是易家的脸,打的是他易家二少爷的耳光。
“二少爷,事实并非如此。”陆少祺不想让冷如意为难,以他的本意根本没有解释的必要。
“哦?!”易思文注意到了冷如意肿胀的脸颊以及室内飘散的中药的味道。“你受伤了?”
冷如意垂下眼睑,本不想去触及令人难堪的经历,但是要想消除他心中的疑虑也就只能自揭伤疤了。“我被几个流氓劫持,幸好被陆先生解救。”
陆少祺握紧了拳头,他知道冷如意的心此时在滴血。那种无助、恐惧的场面任她个性再过清冷也无法独自去面对。“二少奶奶受了惊吓,以她目前的状态不宜回易家宅院,所以我未经二少爷允许就将二少奶奶安顿于此,还请二少爷见谅。”
“为什么不等我去接你?”易思文看到了她白皙的手腕处青紫的勒痕。“抓住他们了吗?”
“陆先生把他们打跑了。”冷如意自责自己由于当时处在恐慌的状态而没有及时告诉陆少祺如意泪被流氓抢走了。茫茫人海再想找到他们堪比大海捞针,况且他们见识了陆少祺的身手哪里还敢在奉天逗留。陆少祺送她的礼物就这样被她遗失了。
“为什么不报官?这些人渣居然敢伤害易家的人,岂能轻易放走他们?”冷如意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单从她身上的伤势来看,当时的情形有多么凶险。
“如果把他们交给警察局,二少奶奶被劫持甚至更难堪的话题明天将会传变老北市场乃至整个奉天城,所以我自作主张,在教训了他们后放了他们。”陆少祺对于这种解释感觉非常厌烦。
“如果我没有找到这里,你们打算要隐瞒多久?或者说早已有了打算。”易思文有种想要砸东西的冲动。他的夫人,在遇到劫难的时候是被她心爱的男人所救,而他只能被动的找到他们,听他们带有编造性质的解释。他替自己感到深深的悲哀。
“陆先生在我的情绪稳定后本打算通知你的,是我制止了他。我不想让你看到如此狼狈的我。”冷如意感觉自己的心正在被一点点的掏空。
陆少祺站在门口的位置,紧绷俊朗的脸庞不做任何回应。如果易思文再做出更一步的逼迫,他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就此带着冷如意永远离开。
“想留在这里还是回家?”易思文把回家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冷如意的心自易思文踏入房门那一刻开始已坠入了谷底。刚刚萌生的不顾一切的勇气被他的愤怒击得粉碎。“如果我选择跟你回去,那么易家所有人都会知道所发生的事情。我不想给自己招惹事非,我只想安静的把伤养好,然后自然会回去。”
“既然不想回去,那么我陪你。”易思文坐到了冷如意的旁边,“郭管家,你先回去吧。记得,今天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是,二少爷。”在门外与安明对视的郭孝义立刻回应。
陆少祺没想到堂堂易家二少爷居然还有这样难缠的一面。难道她爱上了如意?这个想法令他的心底仿佛压上了一块巨石。他不知道自己要以什么身份继续留在这里。“二少奶奶好好养病,我先告辞了。”
冷如意冲口而出的挽留生生被咽了回去。“二少爷也回去吧,如意自己可以。”
“怎么?撵我走?”易思文的脸色越发的难看,“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点:我才是你的丈夫。”
“二少爷的时时提点,如意怎么可能会忘记?”冷如意不想与他做过多的纠缠,她在意的是陆少祺离去时那种无奈而又痛苦的眼神。
“只要你还是易家的人,最好别痴心妄想。那些镜花水月的情缘只是过眼烟云,你的一生都会与我有着难以摆脱的牵绊。”易思文脱掉了裘皮,他看了眼只有一张床的房间,不容冷如意有任何反驳,倒在了冷如意的身边。
冷如意还在消化易思文的警告,他们的关系存在一天,她就会受婚姻枷锁的制约与束缚。
“怎么,想冻死亲夫?”易思文见冷如意皱着一双弯眉陷入了沉思,赶紧拽了下冷如意身上的被子。
“你……”冷如意对于易思文的反常表现感到不解。她下意识的挪了下位置,不让自己离他太近。
易思文背对着冷如意,嘴角轻轻地上扬,深邃的眼眸挂着胜利者的笑意。“你为什么会被劫持?”
冷如意不知道要怎样回答才好。她不想让他知道这场劫难是有人暗中蓄谋,因为没有完全的证据她还不能下最后的定论。“午后的天气很好,躺了一周了本想舒展下筋骨,没想到却遇到了这种事情。”
易思文转过了身体,他强制性地拉过了冷如意的手臂,两条明显的勒痕像两条紫色的绳索圈在了她的手腕处。他意识到了什么,掀开了被子,抓住了她的脚。“别……”冷如意赶紧用被子盖住了脚。
“可恶。”易思文气愤地喘着粗气,“为什么不雇辆车?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竟然想要从老北市场的西街走回东街?大冷的天,你是不是疯了!”
冷如意无奈地笑了笑,“是啊。我是疯了,否则也不会遇到真的疯子。”
“为什么他会突然出现?”易思文的话里透着明显的醋意。
“恰巧经过吧。”冷如意疲于应对,她和陆少祺之间的巧合带有明显的搪塞和掩饰的色彩。时间久了,可能连他们都会相信了吧。
易思文的眼前浮现出一封封情意浓浓的信件。他的脸色逐渐阴暗起来,属于他的东西他不会轻易让别人拿走。“我不管你们以前关系如何,但是现在你是我的妻,我不会把你拱手让给他人。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情,必须让我知晓,因为我是你的夫。”
冷如意无言以对。易思文的要求并不过分,一位大宅门的少奶奶与如意坊的主管有着过多的牵绊势必会平添许多闲话。这种事情在规矩森严的宅门内是绝不容许的。如果已婚妻子跟男人私通是要被禁猪笼的。凭着易思文暴躁的个性如若不是看在她生病的份上,刚才未必不会出手。虽然他的身体与陆少祺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但是维护男人的尊严又是另外一件事情。“以后我会注意的。”
“吃过饭了吗?”只闻到药味的易思文皱了下眉头。
冷如意哪里会有食欲,“我嗓子痛,吃不下。”一块发霉的手帕堵在口中,她回想起来控制不住呕吐的欲望。
“想喝水吗?”想起平时冷如意对他无微不至的关照,易思文摒弃了一切嫌疑轻声的问道。
“不想,谢谢。”感觉疲惫的冷如意重新躺了下来,身边多了一个男人,她的精神时刻高度紧张。
易思文知道经历了惊吓的冷如意内心肯定会留下一时难以消除的阴影,他只想给予他默默的安慰,并不想乘人之危。“别怕,睡吧。”
冷如意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最近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令她有些喘不上气来。她怀念在父母身边简单而又平淡的生活。虽然清苦了些,但是她不用时时防备、处处提防。手腕处、脚踝处肿胀的痛感令她难以入眠。
她不明白身边的易思文在陆少祺未来之前,对她的态度早已有了缓和,最近的态度却忽冷忽热、飘忽不定。也许是她挑战了他的原则底限了吧。
冷如意因为药力的作用慢慢放松紧绷的神经睡着了。
易思文闪动着明亮的眼眸,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慢慢地转身,透过鹅黄色的窗帘投射进来的光影,他看到了她微蹙的眉头。即使在梦中,她依然极为不安。平时那个清冷、淡定的冷美人此刻却我见尤怜,令人莫名的产生保护的冲动。
“别,别过来!!!”闭着眼睛的冷如意惊恐地挣扎着。
“别怕。”易思文伸出胳膊,将冷如意搂在了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瘦弱的后背给予她无声的宽慰。
冷如意慢慢地舒展开了眉心,“少祺,谢谢你。”
轻声的呢喃却好似钢针般刺穿了易思文的心脏,他再一次成为了陆少祺的替身。他紧绷着棱角分明的嘴唇,身体僵硬。他慢慢抬起冷如意的右臂,将睡衣袖口撸至肘部,借着月光他看到了那颗鲜红的朱砂印如同一颗红色的宝石般镶嵌在白玉般的臂弯处。他的嘴角微翘,漆黑的眼眸中饱含着惬意的微笑,这让他焦躁的内心有了些许安慰。闻着她身上特有的少女馨香,他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大少爷园内,易昌盛很早就被周嫂哄睡了。
穿着黄色真丝旗袍的冯素贞抱着臂膀立于窗前,玲珑曼妙的身姿透着孤寂与焦虑。这个姿势她已经保持很久了。
“大少奶奶,陆先生和二少爷现在都没在府上。”祥云推门而入,带进来一丝凉意。
漆黑的夜色限制了视野范畴。
冯素贞转过身体,“他们还没有消息吗?”
“还没有。”祥云怯怯的答道。
“两个人都不在,那说明肯定出了状况。”冯素贞细长的眼眸闪动着冷漠的笑意,“这就是得罪我的下场。一个失了贞的女人,岂能在易家有立足的机会。哈哈哈。冷如意,任你再清冷、淡漠也逃不掉被休的命运。”
8、凭什么跟我抢
北方的夜,寒气极重。月光敛去了柔媚,惨淡的光影扫过冰冷的地面。
一座清净、奢华的院落灯火通明。
温暖、华丽的房间内,一位高大、伟岸的身影靠窗负手而立。俊朗的脸庞眉头微蹙,漆黑的眼眸凝视着窗外暗黑而又凄迷的夜色出神。
“大少爷。”安明看了眼墙上那挂西式挂钟,眼露焦急。“时候不早了,您先休息吧。您交待的事情我已经找人在办了,就是把奉天城翻个遍我也要把那三个畜生给揪出来。他们暂时还不敢把如意泪出手,大少爷的身手他们是领教过的。”
陆少祺的思绪飞扬,他的心里时刻牵挂身心受到创伤的冷如意。易思文怨责而又愤怒的眼神令他焦躁不已。在来奉天之前,虽然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但是面对深爱的女人以及她身边病弱的丈夫,他依然无法平复烦乱的心境。
时钟在静谧的夜晚敲了十二下。
安明搓着手不知道如何是好。身为大上海高官家的大少爷,为了一个女人只身来到这冰天雪地的北方。他这个受老爷重托的跟班责任重大啊。“大……”
陆少祺抬起了右臂,他转过身来,“安排刘子民堵截奉天城所有的交通出口,防止他们窜逃。如果他们想避过这次风声,肯定会藏匿起来,一段时间风平浪静后就会有所行动。除了追讨如意泪最主要的是挖出背后的指使者。如意所受的伤害不能就这样算了,我一定要为她讨回公道。”
虽然心中早已有了怀疑的目标,但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不想鲁莽采取任何行动。
“是,大少爷。”安明立刻昂首挺胸,双手并拢于裤缝,标准的军人姿势展露无余。如果不是大少爷时刻提醒,他早就看傲气十足的易思文不顺眼了。敢给大少爷脸子看的人,大上海也没有几个,何况不入他眼的奉天城。他腰间的枪可不是吃素的,他可是军中每年实弹打靶的神枪手。这次肩负着保护大少爷的职责,他不得不提高十二分的警惕。
“以后没有万不得已的事情,你不要在易家人面前出现。”陆少祺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想给如意带来任何麻烦,更不想让她有半点压力。如果我没有去香港公出几个月,也许她就不用在这里受苦了。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是我没有提早兑现自己的承诺。”
“大少爷,您别自责了。”安明不知如何安慰情深义重的陆少祺,“只要老爷一句话,一切都会解决的,易家再财大气粗毕竟是一介商户。魏小姐只要愿意,我们随时会让她获得自由,何必在这个能冻死人的地方受这份苦、遭这份罪呢。”
陆少祺何尝不想带着冷如意远走高飞,但是他了解她,亦如了解自己一样透彻。“一年的时间足够说服她离开这里。”
安明不明白办事一向果断、精明的大少爷为什么在冷如意面前一筹莫展。但是他有一点看得非常清楚,一向被大上海名媛、小姐视为最佳夫婿人选的大少爷唯独对冷如意情有独钟。他不惜放下自己尊贵的身份,屈就于如意坊做个主管只为默默地守护自己的爱人独自承受那份痛苦的煎熬。“老爷、夫人很担心少爷,今日刚刚收到老爷的信件。”安明从身边的公事包中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双手递给了陆少祺。
陆少祺接了过来,捏在手中并没有立即拆开。
同样的不眠之夜。
“哎哟。”易思佳放下绣花针,指尖顿时渗出血来。
“我的大小姐。”小翠赶紧放下手中的茶壶,“这已经被扎了几次了,您呀就别绣了。”
易思佳看着漆黑的窗外,“你说陆先生会去哪了呢?已经连续两个晚上不见踪影了。小翠,他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时候不早了,您还是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我就去大少爷园子问问祥云,她应该能知道些消息。”小翠为易思佳小心地揉捏着被扎了几个针眼的纤纤手指。“您呀,是关心则乱。没准明日陆先生就会回来呢。”
“是吗?但愿他没事。”易思佳拿起了绣品抚摸着那两只活灵活现的鸳鸯,“小翠,我不想再等了,我要跟他表明心迹,如果再这样拖下去,我想我会疯掉的。尤其那个可恶的女人横在我们中间,我担心他会不喜欢我,爱上那个故作矜持的女人。”
“啪。”绣品被五官有些扭曲的易思佳扔了出去。“为什么他们都不在?为什么?!”
“小姐。”虽然看惯了易思佳刁蛮与任性,但是为了一个男人发狂的状态小翠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蹲下身体捡起了被易思佳精心绣至的绣品,“小姐,您别多想了。小翠会想尽一切办法打听到内情的。”
“啊!”处在崩溃状态的易思佳抱着头部疯狂的喊叫着。
小翠慌乱得不知所措,“小,小姐。”
“我快要疯了。”易思佳喘着粗气在房内来回地走动,“如果明天还找不到他,我就去找爹要人!”
“小姐,您可千万别去找老爷啊。”堂堂大宅门的小姐为了感情失了心智,如果让古板、严肃的老爷知道,即便有夫人庇护也难逃责骂的下场。
易思佳的情绪激动,“我不管,我不管!那就找冯素贞,她应该知道他去了哪里。他是不是跟那个臭女人在一起。如果真的是这样,我该怎么办?她凭什么跟我抢,她有什么资格跟我抢。一个小户人家的女人,就应该做好易家二少奶奶的本分,凭什么去夺人所爱。如果是她缠着陆先生不放,我一定要让她体会什么叫生不如死。”
“好。明天去找,您现在休息吧。”小翠一直战战兢兢的侍候着,“来,我扶您过去。”
易思佳挣脱了小翠的手,她慢慢踱到窗前,“月色真凄凉啊。”
晨光微露,薄雾消散。
冬日的早晨,易家宅门内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一夜未合眼的易思佳,脸色苍白、憔悴,目光萎靡、无华。她立于结满窗花的窗前,细长白皙的手指随意的在窗玻璃上涂画。
“小姐。”脸颊僵硬、鼻头通红的小翠推门而入带来一股凉气。
易思佳的眼神顿时清明起来,她快速转身,“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小翠看了眼忙碌的婆子,她小心地关上房门,“祥云说陆先生两天不见了。如意坊近期接了一个标单,目前正处在重要阶段,老爷已经发火了。”
“真的失踪了?!”易思佳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般坐到了椅子上。“他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老爷已经派人去找了,小姐您千万别着急。”小翠顾不上自己冻僵的双手,看着萎靡不振的小姐内心异常焦急。
“我要去找他,他不能一声不响就走了。”易思佳立刻站起来,顾不上自己穿着单薄向外冲去。
“小姐,小姐。”小翠赶紧抓起一件狐裘追了出去。
厚厚的窗花上,陆少祺两个字清晰可见。
“陆,陆先生。”穿着粉色袄衫、提着黑色裙摆的易思佳呆愣在主屋前。
陆少祺停住脚步,皱了下眉头,“易小姐。”
“你怎么又回来了?”易思佳因为兴奋有些语无伦次。“啊,不是。我是想说你都两天没回来了。”
陆少祺阳光般的俊颜挤出一丝无奈的微笑,“易小姐有事?”
“啊,没,没有。”易思佳无措地摆了摆手。
一阵冷风吹过,易思佳禁不住打了个喷嚏。因为着急,她根本记不得要加件外衣。
陆少祺脱下了身上的灰色大衣披在了瑟瑟发抖的易思佳的身上,“天气寒冷,易小姐保重。陆某有事找老爷,先行告辞。”
易思佳在陆少祺面前完全失了往日的刁蛮、凌厉,她的眼睛因身上的温暖而有了湿意,她慌乱地点了点头。
陆少祺并没有注意到易思佳的表情变化,他只知道在这样关键时刻自己无故失踪了两日,他要对易为良有所交待。所以天才亮,他就返回了易家,没想到在主屋前碰到了衣衫单薄,举止有些无措的易思佳。
陆少祺礼貌地点了点头后转身向主屋走去。
望着他高大、英挺的身影,易思佳将带有他体温的大衣紧紧地裹在了胸前。
“小姐。”追过来的小翠看到了小姐痴痴的模样以及身上的大衣,轻轻地松了口气。“天气太凉,小姐赶紧披上吧。”
“不,不用。”易思佳赶紧挪了下身体,她只想体会带有他身上特有的男人味道的衣服。她确定他心里有她,至于那是不是爱她不得而知。
“老爷,陆先生来了。”正在喝茶的易为良抬起头来,“让他进来。”
陆少祺昂首走了进来,“老爷。”
易为良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坐吧。”
陆少祺坐在了易为良的对面,“对不起老爷,最近两日因为一点私事耽误了工作还望老爷原谅。”
易为良因为标书的进展情况而忧虑万分,是以脸色略显苍白无华,浑浊的眼眸尽显疲态,“如若平日,你即便休上十天、半月我也不会有任何微词,但是现在是关键时刻。”易为良放下茶杯,“这次标单对于我们很重要,它关系到我们如意坊在奉天城纺织业的地位和口碑。这次竞标我势在必得,绝不容许有半点差池。在这种时候,你居然两天没有踪影,你,你让我……”
郭孝义给陆少祺倒了杯茶后识趣的离开了。
“老爷,很抱歉。我知道是我不对,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陆少祺深知理亏,“前期我们的准备工作已然就序,我保证今天之内我一定把完整的标书做出来。”
易为良轻轻地叹了口气,“陆少祺,我对你寄予了厚望,希望你不会令我失望。我现在能依靠的人除了你和素贞再无他人,如意坊能够走到今天,我不希望它有任何闪失。它是我几十年辛苦创建起来的,我把它看得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陆少祺,奉天城的条件虽然不比大上海,但是既然选择了这里,就要用心去做事,我对你充满信心。”
“感谢老爷的信任,陆少祺以后定会专心做事,不负老爷的厚望。”一向对工作一丝不苟的他遇到了冷如意的事情,他的冷静、沉着完全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年轻人有自己的思想,这个我可以理解。但是无论做人做事都要有既定的原则,这样才不会有所偏颇。陆少祺,我会一如继往的信任你,好好做事。这次竞标我们最强劲的对手是玉玲珑布纺,它的老板是赛金花。这个女人很不简单,小小年纪只几年的工夫就把玉玲珑做得风生水起。”易为良对于陆少祺有着一种特殊的情愫。他有时候甚至希望这个英俊、睿智、沉着的男人是自己的孩子该有多好。自己到了年纪如意坊交付他打理,他才可以放心的颐养天年,不用再去奔波与操劳。
“我会努力的。”陆少祺知道如果前期不是自己倾尽全力打造了一个全新的如意坊,易为良绝对不会轻易的原谅自己。毕竟错在自己,尤其是这种关键的时刻。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昨晚在冷如意面前与易思文矛盾升级的情景。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那个病弱的男人能够尽心照顾好她吗?思及此,他的内心立即烦乱起来。“如果老爷没有其他事情,我先出去做事了。”
“去吧。”易为良看出了陆少祺竭力掩饰的焦躁,他看了眼只穿着一身笔挺西装的陆少祺,“北方天气寒冷,注意身体。”
“谢谢老爷,我会注意的。”陆少祺站了起来,微微颔首后离开了主屋。
易为良看着陆少祺矫健而又挺直的背影陷入了深深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