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之子(卷三):永世英雄(珍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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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拉司达教对沙赛德而言,很难判定。宗教本身似乎相当单纯。守护者对其了解甚深,因为一名四世纪的守护者找到过一整个库藏的祈祷文、经文、笔记和心得等等,通通都属于该教的一名高等神职人员。

可是,这宗教本身似乎……不太像宗教。它专注于艺术,不是一般人所认为的圣灵,而且教义的中心是要捐钱给僧侣好让他们能从事艺术创作。沙赛德无法从教义上找到任何矛盾点来驳斥它,因为它的教义真的没有丰富到足以相互矛盾。

他举高面前的纸张,摇摇头,重新又读了一次。它被卡在活页夹的最前面以避免被风吹落,绑在马鞍上的阳伞则避免灰烬弄脏他的纸页。他听纹抱怨过,不知道怎么有人能一边骑马一边阅读,但这实际上还蛮简单的。

不需要翻页,只需要一遍又一遍读过同样的文字,在脑中细想、解析,试图理解。这个是真实的吗?这是卡西尔的妻子,梅儿信奉的宗教。她是沙赛德所遇过的人中,少数几个选择相信他所提出的古老宗教的人之一。

拉司达教相信,人生的目标为追求神性。他读到。教义教导我们,艺术引领我们更进一步理解,神性是什么。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能将时间花在艺术上,所以支持一群纯粹的艺术家创造伟大的作品对社会整体是有益的,借由他们的作品,观者也可获得性灵的提升。

沙赛德不觉得这样的论点不好,只是关于生死的讨论呢?灵魂的讨论呢?神性又是什么,如果神性真的存在,这个世界上怎么能发生如此可怕的事情?

“你知道吗?这其实还蛮惊人的。”微风坐在马背上说道。

这句话打断沙赛德的注意力。他叹口气,抬起头来。马匹继续带着他前进。“什么很惊人,微风大人?”

“灰烬。”微风说道,“你看。掩盖了一切,让大地看起来如此黑暗,陆地的样貌居然变得如此苍凉,真的很惊人。在统御主的统治时期中,一切都是褐色,大多数种在户外的植物看起来也像是快要死了一样,我以为那样就够令人忧郁了。但如今灰烬天天下,掩埋整片大地……”安抚者摇摇头,微笑。“我从没想过少了统御主,情况居然会更糟,但我们可真是搞砸了!毁灭世界啊——光想就不是件简单的事。不知道我们是不是该佩服自己。”

沙赛德皱眉。灰烬偶尔从空中落下,天空被惯常的黑雾所沾染。落灰虽然量不大,但也持续下了将近两个月,马匹一路南下,旁边跟着一百名依蓝德的士兵,他们每一步都需要踩进半尺深的灰。不知道再过多久,落灰就会厚到甚至不能旅行。有些地方的灰已经堆积到几尺高了。

一切都是黑的——山丘,道路,整片田园。树木的叶片与枝干被灰烬压得低低的,大多数地面上的植物看起来都像是已死去。带着两匹马去雷卡城很不容易,因为它们没有什么能吃的草,所以必须要求士兵帮忙带马的饲料。

“不过我得说,这灰有点缺乏想象力。”微风继续说道,一如往常地随意闲谈,他被绑在马鞍后的阳伞所保护,免受落灰影响。

“缺乏想象力?”

“是啊。”微风说道,“虽然我喜欢穿黑色套装,但我一直都觉得这不是个令人特别有想法的颜色。”

“那灰还该是什么颜色?”

微风耸耸肩:“纹说这一切背后都有原因,不是吗?有某种邪恶的末日力量什么的。好吧,如果我是邪恶的末日力量,我才不会光是把世界变黑,实在不够华丽。红色。那才是有意思的颜色。想想看,如果灰烬是红色,河流就会像是血一样的颜色。黑色无趣到可以令人忘记,但红色的话,你就会想:‘看,山是红的。想要摧毁我的邪恶末日力量还真有品味’。”

“我不觉得有什么‘邪恶末日力量’,微风大人。”沙赛德说道。

“哦?”

沙赛德摇摇头:“灰山向来都会喷吐灰烬。它们只不过是比以前更活跃,这应该不难想象吧?也许那只是自然的一部分。”

“那迷雾呢?”

“天气会变化,微风大人。”沙赛德说道,“也许之前白天太热,所以它们没出现,现在灰山吐出更多的灰烬,天气自然变凉,迷雾也就待得更久。”

“哦?老兄啊,如果真是这样,那冬天时为什么迷雾没有在白天出现?那时比夏天还冷,但只要一天亮,迷雾就会退散。”

沙赛德陷入沉默。微风说得有道理。可是,随着沙赛德删除名单上的宗教越来越多,他愈发怀疑,他们是不是刻意将纹感觉到的这股“力量”塑造成了敌人?他已经不知道答案了。他完全不认为她的故事是捏造的,可是如果宗教里都没有真实的话,世界会随时间流逝自然毁灭,也不是这么不可能的事吧?

“绿色。”微风终于说道。

沙赛德转身。

“这可是很有品味的颜色。”微风说道,“很不一样。看到绿色是不可能忘记的,跟黑色或褐色不一样。卡西尔不是总说植物曾经是绿色的吗?在统御主升华前,在深黯来到大地前?”

“历史是这样说的。”

微风深思地点点头。“真有品味。”他说道,“我想应该会很好看。”

“哦?”沙赛德真心讶异地问,“大多数跟我谈过的人都觉得绿色世界蛮怪的。”

“我以前也这样想,但天天看黑色之后……我想,有点变化也不错。绿色的田野……小点小点的多彩颜色……卡西尔说那是什么?”

“花。”沙赛德说道,拉司达教撰写了关于花的诗文。

“对。”微风说道,“如果那些能回来就太好了。”

“回来?”

微风耸耸肩:“幸存者教会的教义是纹有一天会清除空中的灰烬以及迷雾,既然她都要这么做了,我想也可以顺手把花跟植物一起带回来,感觉上是很女性化的事。”

沙赛德叹口气,摇摇头。“微风大人,我知道你想鼓励我。”他说道,“可是我真的很难相信,你会接受幸存者教会的教义。”

微风迟疑片刻后,露出微笑:“太夸张了,是吧?”

“有一点。”

“你很难捉摸啊,老兄。你对于我的情绪碰触很敏感,让我不能用太多镕金术,而且你最近太……不一样了。”微风的声音透露出一丝惆怅,“不过,如果真的能看到我们的卡西尔总挂在嘴边说的绿色植物,那也不错啊。下了六个月的灰……会让一个人想要去相信什么。也许对我这种老骗子而言,这样就够了。”

沙赛德心中的绝望想要斥骂,光有相信是不够的。希望跟相信并没有为他带来任何好事。不会改变植物正在死亡、世界正在结束的事实。

没什么值得努力的,因为一切都没有意义。

沙赛德强迫自己停止这样的思绪,但非常困难。他有时很担心自己的忧郁。很遗憾,大部分时候他甚至没有力气去关心自己的悲观倾向。

拉司达,他告诉自己。专心在那个宗教上。你需要下结论。

微风的话让沙赛德开始思考。拉司达相当专注于美,还有艺术的“神性”。如果神性跟艺术有任何关联,那神不可能跟这个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事情有任何关系。灰烬,忧郁、沉闷的地面……这不只是微风说的“缺乏想象力”,更是完全的枯燥。乏味。单调。

这个宗教不是真的,沙赛德在纸张上写。教义与观察到的现实不符。

他解开活页夹上的绳子,将纸张塞了回去,又离读完更近了一步。沙赛德可以看到微风正从眼角偷偷瞅他。这个安抚者最爱秘密。沙赛德认为如果微风真的发现了自己在做什么,大概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所谓。无论如何,沙赛德希望微风不要一直来干扰他进行这项研究。

我对他说话口气不该这么差,沙赛德心想。他知道安抚者其实是想用自己的方法帮助他。跟一开始认识时相比,微风变了。早期的微风很自私,是个冷酷的操弄者,偶尔流露一点同情心。可是如今的他,只把过去的特质当做伪装。沙赛德怀疑微风加入卡西尔集团不是因为想要帮助司卡,而是看中了这个计谋的挑战性,更不要提卡西尔承诺的丰厚报酬。

这个报酬本该是统御主的天金,虽然如今看来是个神话,但微风找到了其他的报酬。

沙赛德注意到前方有人正穿过灰烬。那个人黑色穿着,但在一片灰黑的世界中,只要有一丝肉色就很容易分辨出来,看起来是他们的探子之一。葛拉道队长让整个队伍停下来,然后派人上前去迎探子。沙赛德跟微风耐心地等着。

不久后,葛拉道队长来到沙赛德的马边:“大使大人,探子回报皇帝的军队就在几个丘陵外,不到一小时的路程。”

“很好。”沙赛德说道,很高兴终于可以看点枯燥黑色山丘以外的东西。

“他们应该看到我们了,大使大人。”葛拉道说道,“骑士正在靠近,他们其实已经——”

“到了。”沙赛德说道,朝不远处点点头。一名骑士的身影出现在地平线上。这名骑士很显眼,不只行动的速度很快——那可怜的马被逼着全速奔跑——更因为那身影是粉红色的。

“惨了。”微风叹口气。

全速狂奔的身影逐渐清晰,是一名有着金发的年轻女性,穿着一件亮粉红色的洋装,令她看起来远比实际的二十几岁更年轻。奥瑞安妮喜欢蕾丝与花边,更常穿让自己引人注目的颜色。沙赛德原本以为她这样的人应该不擅长骑马,但奥瑞安妮的骑术相当高超,不过想要穿着这么花俏麻烦的衣服纵马奔驰,骑术不好一点也不行。

年轻女子在沙赛德的士兵面前勒马站立,快速旋转一圈,波浪花边与金发齐飞。原本正要下马的她,看着地面上半尺的灰烬迟疑了。

“奥瑞安妮?”微风在片刻沉默后问道。

“嘘。”她说,“我在考虑弄脏我的洋装跑过去抱你是否值得。”

“我们可以等到回营地——”

“我不能让你在你的士兵面前这样没面子。”

“亲爱的,理论上而言,他们不是我的士兵。他们是沙赛德的。”微风说道。

奥瑞安妮这才注意到沙赛德在旁边,于是她抬起头,对沙赛德露出可爱的笑容,在马背上屈身算是行礼。“大使大人。”她说道。沙赛德猛然感到一阵对奥瑞安妮完全不自然的喜爱。她正在煽动他。如果有人比微风更肆无忌惮地使用镕金术,那一定就是奥瑞安妮。

“公主。”沙赛德对她点点头。

终于,奥瑞安妮做出决定,滑下马背。她没有用跑的,但以非常不淑女的方式拉起了裙摆。要不是她在下面穿了好几层蕾丝衬裙,早就走光了。

最后是葛拉道队长来到她身边,扶着她上了微风的马,让她坐在他面前的马鞍上。这两人从未正式结婚,一部分是因为微风觉得跟这么年轻的女子交往实在有点尴尬,而每当被逼问时,微风只解释说他不希望自己死时留她当寡妇。他似乎认为这件事随时会发生,即使他才四十多岁。

照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我们都来日无多。沙赛德心想。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微风终于接受自己跟奥瑞安妮的关系。无论如何,从他看着她的样子,从他极仔细,近乎崇敬地抱着她的方式,很轻易地可以看出来,他非常爱她。

我们的社会结构正在崩解,沙赛德心想。队伍重新开始前进。要是在过去,两人的交往绝对需要婚姻这种正式的认可,尤其女方有这么高的身份地位。

可是,谁能让事情“正式”呢?圣务官几乎绝迹了,依蓝德跟纹的政府处于战争时期——一个实务导向、以军事联盟为基础的城邦组织。整个世界都被某种不祥的阴影所笼罩着。

沙赛德摇摇头。过去,人们需要组织,需要信仰才能继续下去——而他应该就是那个传播信仰的人。幸存者教会仍在努力,但他们还太新,信徒对宗教也缺乏经验,他们已经开始对教义与崇拜方法有争议,新帝国中的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版本。

过去,沙赛德在教导宗教时并不觉得自己需要信仰任何一个,他接受每个宗教都有自己的独特之处,因此提供知识时,就像是侍者提供自己不吃的餐点一样。

如今,沙赛德觉得这么做实在太虚伪。如果这些人民需要信仰,那不该是由他来教导。他再也不愿意教导谎言。

沙赛德以脸盆里的冷水洗脸,享受愉悦的神经震撼。水沿着他的下巴跟脸颊滴下,带走灰烬的脏污。他拿了条干净的毛巾擦脸,然后取出剃刀跟镜子,仔细地剃头。

“你为什么要一直这么做?”一个出人意料的声音响起。

沙赛德转身。方才他在营地中的帐篷还是空无一人的,如今却有人站在他身后。沙赛德微笑。

“纹贵女。”

她交叠双臂,挑起一边眉毛。她的动作向来安静,如今更是出神入化,连他都会被吓一跳。她进门时,帐篷的布门并没掀动多少。她穿着一贯的男式衬衫跟长裤,不过近年来,短黑发已经长成女性化的及肩长发。过去纹走到哪里似乎都要弯腰蹲着,试图藏起来,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这一点也有改变。如今人们仍然一不留神就会错过她,她动作安静、身材细瘦,体型娇小。可是,现在的她必定与人四目相交。

这带来极大的改变。

“德穆将军说你在休息,纹贵女。”沙赛德想起来。

“德穆知道你到了,不能不把我叫醒。”

沙赛德暗自微笑,示意请她坐到附近的椅子上。

“你继续剃头没关系。”她说道。

“请坐。”他再次示意。

纹叹口气,坐下。“你没回答我的问题,阿沙。”她说道,“你为什么总是穿着侍从官的衣服?为什么仍按照泰瑞司仆人的方式剃头?为什么担心我在这里时剃头会显得不敬?你已经不是仆人了。”

他叹口气,动作小心地坐在纹对面的椅子上:“我已经不确定我到底是什么了,纹贵女。”

帐篷的帆布帷幕在风中飘动,一点灰烬透过纹进来后没重新绑紧的帐门飘入。她因为他的话而皱眉:“你是沙赛德。”

“泛图尔皇帝的首席大使。”

“不。”纹说道,“那也许是你正在做的事,但那不是你。”

“那我是谁?”

“沙赛德。”她又说了一次,“泰瑞司守护者。”

“一个不再使用红铜意识库的守护者?”

纹瞥向角落装放红铜意识库的箱子。他的藏金术红铜意识库,用来储藏逝去已久的人类宗教、历史、故事、传说的容器,全都躺在那里,等着被教导,等着被填充。“我恐怕已经变成非常自私的人了,纹贵女。”沙赛德低声说道。

“胡说。”纹说道,“你一辈子都在服务别人。我不认识比你更无私的人了。”

“谢谢你这么说。”他说道,“可是我恐怕无法苟同。纹贵女,我们不是未经世事的人,我想你比谁都了解最后帝国的生活有多艰苦。我们都失去了对我们很重要的人,但我似乎是唯一一个无法克服遗憾的人。我觉得自己很幼稚。对,廷朵死了,而且说实在的,在她过世之前,我没有跟她相处太多时间。我没有理由这样。

“可是,我无法在清晨醒来时无视眼前的黑暗。当我戴上金属意识库时,皮肤感觉冰凉,只想到跟她在一起的时光。我的人生缺乏希望。我应该要能继续前进,但我办不到。我想,是我的意志力太薄弱了。”

“你说得不对,沙赛德。”纹说道。

“我必须否认这点。”

“哦?”纹反问,“如果你的意志力真的这么薄弱,你有办法反对我吗?”

沙赛德一愣,露出笑容:“你的逻辑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因为跟依蓝德在一起。”纹叹口气说道,“如果喜欢不理性的争论,别跟学者结婚。”

我差一点就结婚了,这想法突然出现在沙赛德的脑海中,减弱了他的笑容。纹一定注意到了,因为她略缩了一下。

“对不起。”她别过头去。

“没事的,纹贵女。”沙赛德说道,“我只是……觉得很无助。我不能成为我的人民需要的人——也许我是最后的守护者了。一年前审判者攻击了我的家乡,就连藏金术师孩童都没放过,他们全部被杀死,而没有任何迹象显示我的同伴存活了下来。毋庸置疑必定还有人在外面,但他们要不是被审判者找到了,就是发生了别的悲剧,我想悲剧最近并不罕见。”

纹双手放在腿上,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起来出奇的脆弱。沙赛德因为她脸上痛苦的神情而皱眉。“纹贵女?”

“对不起。”她说道,“你向来是给予忠告的人,沙赛德,可是如今我想知道的是如何劝你。”

“我想,劝告对现在的我没什么用。”

两人静静坐在原处一会儿。

“我们找到储藏窟了。”纹说道,“倒数第二个。我帮你抄了一份我们找到的文字,刻在一片薄薄的金属片上,以防万一。”

“谢谢。”

纹坐在原处,一脸迟疑:“你不会看,对不对?”

沙赛德犹豫着摇摇头。“我不知道。”

“我一个人办不到,沙赛德。”纹低声说道,“我自己一个人无法对抗它。我需要你。”

帐篷陷入沉默。“我……尽我所能,纹贵女。”沙赛德终于说道,“我正在用自己的方法努力。我必须为自己找到答案,才能给别人答案,不过还是请你让人把誊本送来给我。我答应你,我至少会看。”

她点点头,站起身:“依蓝德今天晚上要开会讨论我们的下一步。他希望你能参加。”她转身,在空气中留下一丝隐约的香气。离开前她停在他的椅子边。“当我从升华之井取得力量之后,我以为依蓝德会死。”她说道。

“可是他没有。”沙赛德回答。

“这不重要。”纹说道,“我以为他要死了。我知道他会死。我手中握有力量,沙赛德,是你无法想象的力量,永远无法想象的力量。可以摧毁世界、重造世界的力量,可以看尽一切、了解一切的力量。我看到他,知道他会死,而且知道我手中握有拯救他的力量。”

沙赛德抬起头。

“但我没有。”纹说道,“我选择释放力量,让他继续流血。我任凭他死去。”

“怎么会?”沙赛德问道,“你怎么会这么做?”

“因为我望入他的双眼,”纹说道,“知道这是他希望我做的。这是你教我的,沙赛德。你教会我爱他,爱到足以放手让他死去。”

她留下他独自一人坐在帐篷里,片刻后,他继续开始剃头,发现水盆边放了一个东西。一张小小的,折叠起来的纸张。

纸张上是一个古老、褪色的图片,里面有一件奇特的植物。一朵花。这张图原本是梅儿的。她给了卡西尔,他又给了纹。

沙赛德拾起纸片,不知道纹将这张图留给他想表达什么。最后,他将纸片折起,放入袖袋,继续剃头。

坎得拉经常提起的初约一开始只是初代对统御主做出的一系列承诺。它们将这些承诺写下来,形成了最初的坎得拉法律。它们对于从统御主处独立出来、在他的帝国外进行自治有点担心,因此拿了它们写下的东西去请统御主认可。

他命令它们将初约刻在钢铁上,同时亲自在上面签名。这是坎得拉从雾魅的身份醒来后要学的第一件事,包含了每名坎得拉的基本法律权利、创造新坎得拉的条款,还规定要服务长辈,对统御主完全地效忠。

最令人不安的是,初约里面有一项条款,如果履行,需要所有坎得拉集体自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