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2011年3月,拙著《宋画中的南宋建筑》由西泠出版社出版,距今已过去了整整九个年头。当年我还在自创的壁画工作室上班,每天早出晚归,就在钱江四桥附近租来的厂房二楼,因陋就简写成了这本书。因创作这部书的机缘,我对宋代建筑有了较深入的了解和初步的研究。该书出版之后,承蒙浙江省古建筑研究院院长黄滋先生肯定它“所提出的基本观点均为南宋建筑工作开拓了一个新视野,对填补南宋建筑研究领域的空白有极大帮助”,并指正了不少失误之处。因该书主要着力于南宋建筑,且限于当年条件,书中插图多模糊不清晰,部分画作水平有限且重复利用,不免心怀惴惴,常有滥竽充数之感,部分文字也难免有隔靴搔痒、不够精确之憾。每或翻看,莫不掩卷叹息。寻机对该书进行扩充、增补、修订,也由此成为我一大夙愿。
转眼到了2018年,我已退出“江湖”,居家养老了。琐事所累,关于订补宋画中的宋代建筑的写作计划也随之束之高阁。其间,原出版社曾有意再版,并嘱我修订,唯因缘际会未能成事,计划终至搁浅。2018年秋,拙著《大宋衣冠——图说宋人服饰》责编、上海古籍出版社编辑曾晓红女史赠我郭黛姮教授著《南宋建筑史》,聊起《宋画中的南宋建筑》一书,遂建议我将其进行一番调整,作为《大宋衣冠》的姊妹篇,交由他们再版。其时身体健康不佳,思虑多日,犹豫不决,遂请教医生,唯嘱不可连续作战云云,于是欣然应命。
为与《大宋衣冠》有所对应,新版在原作基础上作了较大调整,特别是结构上作了较大改变,编排更加丰富、合理。全书分十一章,《释名》对古代建筑中常见专业名词释义、图解;《城垣》通过城门等级、城墙结构、皇城之门、王城大门、大红宫墙等分析宋代城垣的建筑特色;《宫苑》通过宫廷画家和民间画工笔下的宫苑画作,揭示两宋宫苑的形制特色;《市肆》则以《清明上河图》《西湖清趣图》等见出两宋商品经济的高度发达;《城乡住宅》分屋顶级别、门、窗、栏杆、高台基、宅院等细节,探索宋代城乡住宅的变化和特色;《园林建筑》解析园林之亭台楼阁、牌坊、坊门之细部特征;《寺观》以宋人寺庙、宫观、塔之建筑形制,一览宋人方外雅趣;《桥》以各种形制的桥,展现宋人在桥梁建造上的成就;《建筑小品》主要聚焦于园林中的小型装饰建筑,以见宋人建筑之匠心独运;《装修与陈设》涉及施工、室内陈设、建筑纹样、家用器具等,于细微处见宋人建筑之精细;《从宋画看宋代建筑细部处理的十个细节》是笔者读画过程中,对宋人建筑特色及细节变化的感悟和总结;《重睹芳华——南宋西湖真貌探寻记》《与时俱进的南宋建筑——从<西湖清趣图>看南宋后期的建筑》是笔者据《西湖清趣图》,寻找并尽力复原南宋最大的园林建筑——西湖,探索南宋后期建筑演变特色的最大收获,附于书后,以贻同好!
拙著主要从宋画中的建筑探讨两宋建筑的外观样式,重点不在其时的建筑技术,为免班门弄斧,关于建筑技术细节不再以图解说明。与本书关系不大,并不针对本书的专论一并删除。牵涉到版权问题而无法与作者取得联系的图文也只得忍痛割爱。受益于近年数字技术的发展,全书替换了大部分模糊不清的图版,代之以高精度的清晰图版,尽量保持原图的完整性和可观赏性。随着近年新资料的发现,书中还增补了诸多两宋绘画资料:一是近年来新发现的与两宋建筑有关的画作,如现由日本私人收藏的《唐僧取经图》、美国某博物馆收藏的《西湖清趣图》等。二是增添了若干以前漏载的两宋绘画,包括若干可能为后人所作而具有比勘价值的画作。这些新资料的充实,将大大提高本书的可读性和参考价值。需要说明的是,因传统立轴画一般上方大量留白,收入拙著时,为说明问题,以免主体变得太小,不便细看,不得不裁去少许。此为不得已之举,敬请读者见谅。
借绘画说古代建筑的画,古代称为“界画”,即以建筑物为主体的山水画,宋代就是古代界画的第一个高峰,大家辈出,如郭忠恕、张择端、王希孟、赵伯驹、马和之、刘松年、李嵩、马远、马麟、夏圭,以及元代的王振鹏、孙君泽等。他们的作品,既使拙著“蓬壁增辉”,增加了艺术观赏性,又大大增加了图例提供的资料的可信性。他们以当代人画当代物,符合“亲见者不诬”的求实原则;又以一代名家之笔画亲见之物,造型的准确和还原度之高是毋庸置疑的,其价值也是民间画师和后人的想象之作无可比拟的。
史学大师傅斯年先生曾说“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宋人绘画本存世不多,尤其与建筑相关者更少,加之散落世界各地,能一一过眼着实得看机缘,如大海捞针、沙中淘金,搜集实属不易。拙著既是一册另眼看宋画的专集,也不妨说是一册宋人界画的精品别集。本书最早构思于20世纪80年代,与宋人服饰是“配套工程”,匹配《大宋衣冠——图说宋人服饰》,姑以《大宋楼台——图说宋人建筑》为名。
世易时移,拙著原序作者中国美院教授杨成寅先生已经作古多年,斯人已逝,令人感慨。曾经量身定制的“衣”已不再合身,再穿就有点过时了。传统戏剧舞台上常见的表演方法之一是自报家门,比如一老员外上场坐定,兀自口念道:“老夫年已逾古稀,只因……”台下观众就知道他是何人又缘何而来。老夫聊发少年狂,干脆自报家门,以此为序,见教于方家!
傅伯星
二〇二〇年三月于杭州中河西岸知还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