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墙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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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古怪的老槐树

后山的野兽叫声终于消停了,林子留队的问题也有了答复,齐军开始腾出精力来筹划修路的事。

这一天,他提前与梁新约好在山神庙见面,吃过早饭,带上刘远山早早来到小庙的竹林外面。只见小小的山神庙三面环山,门前一条小溪,溪水常年流淌,清澈见底,周围都是光秃秃的陡崖石峰,唯独这庙的四周长满了笔直挺拔的竹林。小庙在竹林的掩映下隐约可见,露出几分神秘的感觉。走进竹林深处的庙门,听着泉水叮咚作响,闻着烟雾缭绕的香烛味道,仿佛一下子置身于世外仙境。

齐军心情大好,夹了根烟叼在嘴里,问远山:“你说今天能不能把这个老滑头的工作做通。”

远山掏出打火机给齐军点上,说道:“只要咱们开出的价码足够高,不怕他不动心。”

齐军点了点头:“上级已经催了一百遍,再谈不出个结果真没法交差了。”

正说着,只见梁新阴沉着脸走了过来,也不搭理他们,只顾径直走进庙门,先给山神供上三炷香,双手合十摆了三拜。

齐军跟着进去,不等梁新拜完直接说道:“老郑,今天约在这个地方见面,主要是为了让你的山神做个见证,我们是带着诚意来跟你商量修路的事情的。”

梁新眉头一皱:“齐连长,在山神面前请你说话注意分寸,他老人家是保佑咱们小镇的神,不是我梁新一个人的神。”

齐军被梁新抢白了一通,肚子里的话被憋回去。

远山眼珠转了转,笑道:“郑叔,咱们军队尊重宗教信仰,山神不光保佑你们,肯定也保佑我们,嘿嘿。我们连长其实是想说,我们很有诚意的来跟你商量修路的事。我们知道这棵树对你有特殊意义,但是部队修路确实需要从这里经过,咱们两家有事好商量,让山神做个见证,不伤和气。”

梁新语气缓和了一下:“这个小兄弟说话还算好听,不过我早就说过了,这棵树是我爷爷亲手种的,其他事都可以商量,砍树绝对不行。”

齐军心中不快:“老郑,我们知道你有损失,你可以先开个价,不管要求多高,咱们都可以坐下来商量。我们替你考虑了,你也要替我们考虑考虑吧。”

梁新生气道:“你们替不替我考虑是你们的事,我是绝对不会让的。”

“你……”

梁新背过身,说道:“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恕不奉陪。”

正在这时,一个黑色的身影在庙门口闪了一下,那身影正准备往庙里走,忽然看到有两个穿军装的人,随即转身离开。梁新感觉这身影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又一时记不起来,也没多想,径直走出庙门。

齐军气道:“真是个老顽固!”

远山:“连长你别生气,做生意的人太精明,我猜他是想逼着我们先说个标准,好水涨船高漫天要价。不如这样,明天我带几个人到他家,再探探他的口风,等我还好了价你再出面,说不定就成了。”

齐军思付道:“这样也好,我就先不出面,你带几个人去跟他谈,轮番给他讲道理做工作,不过千万不要惹出什么事来。”

“你放心连长,交给我就行了。”

梁新清楚,军队上肯定还会来找,要保住这棵老槐树光靠自己肯定不行。心里琢磨:“部队最怕老百姓闹事,等齐军再来,找几个人往地头一坐,人一多他们看他们还怎么办。可是找谁呢?家里早就没有什么亲戚了,找邻居又不方便。”梁新想到了镇上的无业青年肖欢欢,这个肖欢欢有个外号叫“小混混”,手底下有几个小兄弟,跟着他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由于进过几次局子,七里八乡的人都不愿意去招惹他,这三五个人破罐子破摔,整日干些偷鸡摸狗、欺行霸市的营生。找肖欢欢!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多给他们点好处,这帮混混肯定会出面。想定主意,梁新把肖欢欢约到了家里。

肖欢欢推门进来,只见房间里陈设简单,打扫的干净整洁,让人感觉温馨舒适。他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抽出根烟来给自己点上:“郑叔,找我有事?”

梁新指了指地头:“欢欢,郑叔被人欺负了,有人想打那棵老槐树的主意。”

肖欢欢吐了一口烟圈:“郑叔,谁不知道你是咱七里八村最大的善人,我倒纳闷,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不长眼,欺负到你头上了?”

“欢欢,你也不要多问,就给叔一句痛快话,到底愿不愿意帮这个忙?”

“没问题叔,在咱们镇上还没有我小混混治不了的人,你既然开口说了,我绝对尽心尽力帮你护好你这棵树。只不过……嘿嘿,我小混混做事也有原则,帮人解难是我的本分,但是兄弟们也得给口饭吃不是,这个费用的问题……”

梁新一拍肖欢欢的肩膀:“这个你尽管放心,只要你帮我解决了眼前的困难,叔绝对不会亏待你,这是两千块钱,你先拿去给兄弟们买点吃的用的,回头我还有更大的回报。”

肖欢欢看到钱眼珠子都要冒出来,伸手就要去拿。

梁新一缩手:“不过你得答应叔,不管什么人来,都要让你的兄弟给我认真守着,我也不让你们干别的,就给我坐到树下面,不让人靠近半步就行。”

肖欢欢一把夺过钱,蘸了一下唾沫,笑眯眯的点了两遍:“好嘞叔,你把心放到肚子里,从明天开始,我就带着兄弟们盯到老槐树的下面,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过来拔你一根草,我就把他绑到树上,把毛一根一根拔光。”

肖欢欢果然没有食言,第二天一早就带着几个手下来到梁新的地头。几个人往树下面一坐,一边乘着凉一边嗑着瓜子、打着扑克,不一会儿,扔的到处都是垃圾。

等了半上午不见有人来,几个手下打牌累了,开始围着肖欢欢拍起马屁来:

“混混哥,咱们哥几个往这一站,方圆十里以内哪有人敢来挑衅。”

“说的是,提起咱混混哥的名头,在镇上谁不让三分,混混哥都出面了,谁还敢来找郑叔的麻烦。”

肖欢欢得意的掏出那一沓人民币:“看到没,跟着混混哥干,轻轻松松就把钱挣了,等办完事每个人都有份。你们几个也别光拍马屁,跟我学着点,别什么事都让我一个人出主意操心。”打了个哈欠,继续说道:“连个鬼影都没有,困死了,你们盯着吧,我先打个盹。”

不到五分钟,肖欢欢靠着大树打起了呼噜,几个手下也东倒西歪胡乱睡过去。

远山没有跟齐军打招呼,自己挑了七八个精兵强将,悄悄的就奔梁新家来了。几名战士一路上队伍整齐,昂首阔步。来到绿地旁边,正看到肖欢欢几个在老槐树底下歪三倒四的打盹,远山冷笑一声吩咐下去,只见士兵们呼呼啦啦围了过来,把肖欢欢一伙人圈在中间,直直的站起了军姿。

肖欢欢正做着美梦,被声音惊醒,睁开眼吓了一跳:只见一群高大的士兵正围着自己,一个个面容冷峻,垂手而立,挺拔的站在那里,像是被人摆上了一圈雕像。肖欢欢吓得连滚带爬站起来:“你,你们要干什么?”

远山笑眯眯的背手站立:“梁叔在么,我们找他来商量砍树的事。”

肖欢欢顿时傻眼了,心道:“老梁这个狐狸怎么没说是当兵的要砍他的树!不好,不好,惹不起,赶快撤!”

梁新闻声跑过来:“跟你们说过几遍了,这棵树不能砍。”指着肖欢欢他们:“你看,这都是我家亲戚,想砍树先问问他们同意不同意!”

肖欢欢被一群士兵人围在中间,哪里还有刚才吹牛的气势,脑子飞快一转,扯住梁新咬耳朵:“叔,你咋没告诉我是当兵的来砍树呀?”

梁新道:“当兵的怎么了?欢欢,你不会让叔小瞧你吧?他们都是虚张声势,咱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看他们能把咱平头老百姓怎么样。”

“可是叔,人家可是拿枪的,咱惹不起。”

“欢欢,你要是嫌钱少,我可以再给你加一倍的钱。”

“叔,这不是钱的事,你看这几个兵的块头,随便上来一个,三招两式就把我撂翻了,真惹不起。这样,之前你给的钱我还没动,这就给你拿过来,不是我小混混不帮你,这事真办不了。”说着,拿出钱来塞到梁新口袋里,冲手下使了个眼色,狼狈开溜了。

远山笑眯眯看着梁新:“梁叔,你的亲戚好像不怎么帮你说话呀,我看咱两家还是坐下来好好谈。我们修路是军事需要,你呢,无非想多一点赔偿金。我们连长交代了,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们尽最大努力满足……”

见肖欢欢这伙人不中用,梁新气急败坏,忽然大声嚷道:“根本就不是钱的事!这棵树谁也不能砍!谁也不能砍!”只见他发疯了一样,跌跌撞撞冲向老槐树,一把抱住。

那棵老槐树枝干粗壮,盘根虬枝,梁新就像一个婴儿被拥在它怀里,无助的哭喊:“谁也不能砍!谁也不能砍……你们,你们要是敢砍树,就从我身上踩过去,我不活了,不活了!”身体慢慢瘫倒在地上。

远山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担心闹出群众纠纷,赶忙招呼战士们撤回营区。

任务没有完成,远山崔头丧气的汇报了情况,低头站在旁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沉默。一屋子人听了汇报都一筹莫展。

齐军大惑不解:“梁新难道不是为了多要赔偿款?一棵树对他真有那么重要?”他急的团团转,皮靴踏着地板咣咣响:“林子,这事你怎么看?”

赵大林眉头紧皱,忽然想起了那天蹲守时候看到的怪事,说道:“一个月前,我和远山在后山蹲守,半夜的时候看到梁新一个人在老槐树下面烧纸,似乎在祭奠去世的孩子。”

齐军:“哦?这么重要的情况为什么当时没有报告?”

大林说道:“那天的主要任务是蹲守盗猎分子,这件事跟盗猎没有关系,所以没有报告。”

齐军似有所悟:“这样看来,梁新不让砍这棵树的原因并不是他说的什么‘爷爷亲手栽种’,而是跟他子女的身世有关。”

大林点头道:“这就说得通了,梁新多年孤身一人,这棵树也许就是他的精神寄托。连长,这事不好办了。”

齐军紧皱眉头:“我得马上向机关汇报,老兵退伍前想把路修通有难度了。好了,你们去忙别的事吧。”

大家离开队部,大林却感觉有个细节始终想不通:“为什么梁新不光明正大的白天祭奠,而要选在深更半夜半夜呢?”

此时的梁新,慢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神志不清的念叨着:“是爸爸没照顾好你,害得你从小就到了那边,一个人忍受孤独,你放心,爸爸不会让他们来打扰你。孩子,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怪爸爸,现在爸爸搬过来,就住在你的旁边,守着你,爸爸和你在一起。”说着,双手抱头深深地弯下腰,浑身不停地颤抖。

第二天,人们发现老槐树下面搭起了一个窝棚——梁新竟然一个人住到槐树下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