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七言绝句（4）

江南春

杜牧

千里莺啼绿映红，[59]水村山郭酒旗风。[60]

南朝四百八十寺，[61]多少楼台烟雨中？[62]

【简评】

此诗绘出一幅江南春景图，意境开阔而深邃，层层布景，色彩明丽，是唐代写景七绝中的一篇优秀作品，清人宋顾乐评曰：“二十八字中写出江南春景，真有吴道子于大同殿画嘉陵山水手段，更恐画不能到此耳。”（《唐人万首绝句选》评）诗中不仅描绘出明媚绚丽的江南春色，同时也对南朝迷信佛教、广修佛寺作了讽刺，表现出深长的历史兴亡之感，隐约表达了作者对唐统治者佞佛的不满。对首句中的“千里”二字，明代杨慎提出质疑：“千里莺啼，谁人听得？千里绿映红，谁人见得？若作十里，则莺啼绿红之景，村郭、楼台、僧寺、酒旗，皆在其中矣。”（《升庵诗话》）清人何文焕对此作了反驳：“余谓即作十里，亦未必尽听得着，看得见。题云《江南春》，江南方广千里，千里之中，莺啼而绿映红焉，水村山郭，无处无酒旗，四百八十寺，楼台多在烟雨中焉。此诗之意既广，不得专指一处，故总而命曰《江南春》。”（《历代诗话考索》）何氏之说似较可取，所谓“千里”，是一种夸张的写法，是艺术概括的需要，若过分拘泥于字面，便不能真正读懂这首诗。

上高侍郎[63]

高蟾

天上碧桃和露种，[64]日边红杏倚云栽。[65]

芙蓉生在秋江上，[66]不向东风怨未开。

【简评】

此诗题一作《下第后上永崇高侍郎》。诗含蓄地表达了对当时科举考试弊端的不满。关于这首诗《唐才子传》云：“（高蟾）初累举不上，题诗省墙间：‘冰柱数条搘白日，天门几扇锁明时。阳春发处无根蒂，凭仗东风次第吹’，怨而切。是年人论不公，又下第。上马（又作‘高’）侍郎云：……”前两句用天上碧桃、日边红杏比喻新进士春风得意，获得了极为荣耀的地位；用和露种、倚云栽比喻这些权贵子弟均有所凭恃，特承恩宠。后两句意为：自知出身寒微，有如秋江上之芙蓉，开不逢时，生不得地，岂敢对主考官有什么怨言！表面看，用语颇为平和，其实却深含生不逢辰的悲慨！

绝句

僧志南

古木阴中系短篷，[67]杖藜扶我过桥东。[68]

沾衣欲湿杏花雨，[69]吹面不寒杨柳风。[70]

【简评】

此诗是一首踏春之作。首两句叙事，交代了自己的游春路线：诗人首先是驾着小篷船走了一段水路，然后系舟登岸，扶杖过桥。后面两句写一路上的所见和所感：当他沿着桥东缓步行来时，但见杏花漫天飞舞，有若天上降下的阵阵红雨。而扑面吹来的阵阵微风，也早已没有了冬天时的寒意。读诗至此，令人顿觉身心轻快，足下生风，生欲随诗人一起踏春之想。全诗意境明快，笔致轻松，语言流畅。虽无一处提及“春”字，但又无处不洋溢着春天的气氛，也无处不流露着诗人的喜悦之情。

游小园不值[71]

叶绍翁

应怜屐齿印苍苔，[72]小扣柴扉久不开。

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简评】

将游园不值的懊恼，化为对出墙红杏的礼赞，情趣盎然。钱锺书《宋诗选注》曰：“这种景色，唐人也曾描写，例如温庭筠《杏花》：‘杳杳艳歌春日午，出墙何处隔竹门’；吴融《途中见杏花》：‘一枝红杏出墙头，墙外行人正独愁’，又《杏花》：‘独照影时临水畔，最含情处出墙头’；但或则和其他的情景掺杂排列，或则没有安放在一篇中留下印象最深的地位，都不及宋人写得这样醒豁。”其醒豁处在于动意和数量的对比：一个“关”字和一个“出”字，在反向动意中愈衬出“出”之执拗；上谓“满园”，下言“一枝”，见少而知多，愈觉这“一枝”之可爱。由于诗句的丰富蕴含，后世便又于其中注入了新生事物、优秀人才终会露出头角之类的社会性哲理。

客中行[73]

李白

兰陵美酒郁金香，[74]玉碗盛来琥珀光。[75]

但使主人能醉客，[76]不知何处是他乡。

【简评】

此诗虽为客居抒怀之作，抒发的却是豪情逸兴而不是他乡作客的悲愁。前二句极写酒之名贵与色泽；后二句说只要主人能殷勤招待，客人能得一场酣醉，便会很快乐，再也不会感到有什么故乡和他乡的区别了。全诗立意新颖，充分体现了李白豪放的个性和浪漫的气质，读之使人耳目一新。

题屏[77]

刘季孙

呢喃燕子语梁间，[78]底事来惊梦里闬。[79]

说与旁人浑不解，[80]杖藜携酒看芝山。[81]

【简评】

这首诗的题目原作《题饶州酒务厅屏》，本是作者在饶州（治今江西波阳）监督酒务时在官厅屏风上题写的。诗中表达了一种物我两忘的悠闲心境。诗的前两句写昼眠的诗人无意间被梁上燕子的呢喃声惊醒。后两句接着写自己在梦中所感受到的那种悠然闲适之乐是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于是扶杖携酒，到郊外去面对芝山独自体会和回味。相传当时到江西巡视的王安石赞赏不已，甚至为召见刘季孙连酒务都忘了询问。

漫兴

杜甫

肠断江春欲尽头，[82]杖藜徐步立芳洲。[83]

颠狂柳絮随风舞，[84]轻薄桃花逐水流。[85]

【简评】

《绝句漫兴》原为组诗，共九首，作于上元二年（761），当时杜甫正寓居浣花草堂。此诗前二句写诗人杖藜出行，伫立芳洲；后二句描绘浓郁的春天景色，全用拟人手法，说柳絮“颠狂”，桃花“轻薄”，用语清新，别有意趣。

庆全庵桃花[86]

谢枋得

寻得桃源好避秦，[87]桃红又是一年春。

花飞莫遣随流水，怕有渔郎来问津。[88]

【简评】

谢枋得是南宋爱国将领，宋亡以后避居福建建阳，以卖卜授徒为生，并将自己的居处取名为庆全庵。“庆全”一词兼有诗人庆幸自己能得保全性命和名节的双重含义。但作者最后还是被人荐举，并强迫送到了大都（北京）。由于誓不屈仕新朝，终于绝食而死。此诗一起笔便化用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的有关典故，将自己的庆全庵比作是可以逃避暴政的世外桃源，明确表示了不与新政权合作的态度。最后两句紧承前两句而来，但能翻新出奇，写自己因鉴于桃花源曾被武陵打鱼人发现过，而担心流水落花会再招来寻访者。这说明他比桃源中人更不欲为人所知，从而表达了一个爱国遗民坚决不仕新朝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