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该懂的科学简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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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谓科学

随着科学史的发展,人们为研究这一学科找到了更多的理由,而作为其研究对象的“科学”也就免不了被反复推敲与审视。历史学家倾向于那些覆盖广泛、更具包容性的定义,现在人们常用的定义正符合这一标准。例如,1989年出版的《牛津英语大词典(第二版)》将“科学”(Science)描述为“通过学习获得的知识”,或“公认的学习领域”,它涉及“已证实的真理和事实”“经系统分类的观测结果”,以及“用于发现新真理的可靠方法”。《牛津英语大词典(第二版)》还给出了一个更细化的定义,即科学包括“研究物质世界及其规律的相关科研分支”。对科学史研究来说,这些释义并非都必不可少(因为词典往往更偏重于最新的词汇用法)。不过,这段看起来颇为枯燥的定义却潜藏着本书的一些核心内容:人们采用了哪些研究方法,又创造了哪些知识?真理是如何被证明的,又是由谁向哪些人展示的?如何才能最有效地观察事实和现象,并对它们进行分类?可靠的研究方法有哪些,它们又是如何被发现的?这些问题的答案对所有人来说是显而易见的,还是仍有争议呢?

告别了维多利亚时代的坚定信念后,何谓“科学”在20世纪变得越来越不确定。现在看来,我们似乎很难找到一个恒久有效的定义。在16世纪至18世纪这短短的200年间,无论科学知识还是科学实践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赫伯特·巴特菲尔德(Herbert Butterfield,1900—1979)等历史学家更是创造了“科学革命”(scientific revolution)一词,来描述这一时期的剧烈变革。以物理学家、哲学家皮埃尔·迪昂(Pierre Duhem,1861—1916)为代表的部分学者认为,现代科学的形式始于12世纪末,而早期的类似活动应该被称为“前科学”(pre-scientific)。到了近现代,历史学家又对前人的观点提出了质疑。史蒂文·夏平(Steven Shapin)认为,在这些“革命”时期中,科学的发展并不是连续的;也有学者指出,人类对自然现象的严谨观察和理性解释其实可以追溯到更早的年代。正如我将在本书中展示的那样,科学所涵盖的范围和包含的内容在每个世纪几乎都有所不同。它不仅包括我们知道的知识,也涉及人们的选择,例如,该对什么进行研究以及该如何展开研究。

科学的定义一直在不断变化着,因此确定它的边界也就成了重要课题。由于直接给出科学的定义十分困难,所以我们换个角度,总结出那些普遍共识中并不属于科学的案例,以此来帮助确定这条边界。虽然很少有教科书会提及科学的定义的变化,但是就像历史学家探讨过的那样,它的确反复遭到质疑和挑战,并为此不断做出调整。这条边界的一侧是科学,另一侧则是“伪科学”(pseudoscience),即不符合当时认知标准的研究领域。在解释新知识的评估方法和验证方法,以及理解新科学的发展历程方面,边界两侧的案例能为哲学家和社会学家提供帮助。

以颅相学(Phrenology)为例。18世纪90年代初,弗朗兹·约瑟夫·加尔(Franz Joseph Gall,1758—1828)在维也纳设计出了一套大脑解剖及分类系统。他认为,人类大脑的某些部分负责特定的知识,它们的相对大小体现在头骨的形状上。10年后,在约翰·施普尔茨海姆(Johann Spurzheim)的支持下,加尔进一步发展了自己的理论,并遍访欧洲,做了一系列成功的演讲。到了1815年,自诩为科学的颅相学虽然仍为顶级医学期刊所不齿,却引起了公众的关注,大批中产阶级男性将之视为自己的科学追求。自19世纪20年代起,以当时的科学期刊为蓝本的颅相学刊物,以及受此观点影响的颅相学协会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1838年,颅相学协会(Phrenological Association)成立,回击了当时一心想将这一学科排除在外的英国科学促进会(British Association for the Advancement of Science)。人们对头颅研究的兴趣在当时的流行文化中随处可见。19世纪中叶,马克·吐温(Mark Twain)的《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The Adventures of Huckleberry Finn),以及居斯塔夫·福楼拜(Gustave Flaubert)的《包法利夫人》(Madame Bovary)等文学作品中都曾提及颅相学。颅相学虽然受到公众热捧,但始终没能成为一门完备的科学。19世纪末,颇具争议的颅相学逐渐衰落,沦为了用来鉴别“天生罪犯”,以及给人类分类的技术,后来又与杂耍般的读心术联系在一起。不过,它的存在或多或少还是影响了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人类学以及20世纪的神经科学。

那么,颅相学是一门惨遭不公平对待,甚至迫害的科学吗?很多颅相学家对此深信不疑。他们引用了一系列确切的科学主张,希望能够为颅相学正名。这些主张包括“大脑由不同的部分组成,各个部分具有与生俱来的功能”,并且“大脑的形状由各种器官的发育情况决定”,既然“头骨会受到大脑形状的影响,那么头骨的表面形状就可以成为思想能力和心理倾向的准确指标”。然而,批评者却认为,所谓的颅相学家不过是一些未经过培训、没有公认资质的医务人员;在他们看来,颅相学家提出的“意识完全存在于大脑中”的说法十分滑稽,并指责这是一种低级的唯物主义思想(即自然过程可以充分解释有生命的事物)。后来,类似的批评之声又指向了查尔斯·达尔文(Charles Darwin,1809—1882)和他的进化论。颅相学家援引科学史的记录,抱怨自己简直就是晚生了两个世纪的伽利略·伽利雷(Galileo Galilei,1564—1642),受尽了所谓的权贵的迫害,而这些权势阶层才不会甘心承认事物的真正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