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恩情
就在这个时候,河岸上已经跑来很多人,是李珊带过来的。有两个熟悉水性的壮汉,很快跳进水里把夫人捞了出来,然而,此时,这个身体单薄的女子早已昏死过去。
时间又过去了一日。
“夫人,你如果想哭,就哭出来吧,不要为难自己。”
“姗姐。”过了这么长时间,她终于还是控制不住,泪如雨下。“是我的错,我没有爱他们,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你知道吗,每每感到他们的存在,就觉得非常满足。可是在感到幸福的时候,你知道我想到的是什么吗?是老爷,我想到,有了孩子,有了他们的牵绊,我就可以留住老爷的心。我爱的是孩子的父亲,只是我的丈夫,而不是我的孩子。我是一个不合格的母亲,所以没有资格留住孩子,对不对?我的孩子能够原谅我这样的妈妈吗?”
“夫人。”李大姐心疼地拉着这位柔弱女子的手,给她些许温度。她怎么会不知道,同样作为女人,作为人妻,最大的快乐就是能够得到丈夫全身心的爱呀。可是身边的这个女子不仅要承受着自己的丈夫心里始终藏着另外一个女人,更是十多年来几乎天天独守空房,盼着丈夫能够回首看她一眼。每一次哪怕仅仅是一声简单的问候,就十分满足。
“可,可是,”现在的夫人一张苍白的面孔,口唇完全失了血色,柔弱如丝地倚靠在床上,声音细弱颤抖,“可是我却没有能够保住他的孩子,没有啊!我好没用,我还能做什么?”
“夫人,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李大姐拭去自己眼角的泪水,“老爷,他心里应该清楚,他这一生其实还是爱着你的。”
“你不知道,你不理解,我只是在恰当的时候走进了他的生命。他娶我,是怜悯,是同情,也是他想放下的决心。可是他哪里能放下,永远放不下啊。我永远也取代不了她的位置。现在,我又对不起我的孩子。”
夫人在哭啼中渐渐睡着了。
凯文此刻正站在床边,看着母亲在哭啼中睡去,梦中仍旧用双手轻轻地扶住腹部,或许,她在睡梦中依旧担心不要冻到、伤到自己的孩子。
“妈妈,”凯文泪水一趟趟地滚下来,他伸出手想抱住妈妈,可是却永远触及不到。“妈妈,这不怪妈妈,是我和哥哥体质太差了,才害得妈妈受的那么多苦。妈妈,对不起,凯文和哥哥都对不起妈妈。”
这个孩子在妈妈身边嚎嚎地大哭起来。余雅在一旁却是听得糊涂,小声问一句,“凯文,你还有个孪生兄弟,你怎么知道的?”
“啊!”凯文慢慢停住抽噎,继续问,“你说什么?”
余雅正正地盯住凯文,再问一遍,“我是说,你还有个孪生兄弟,你怎样知道的?”
“啊,我还有个兄弟吗,我不知道啊!”
“可是,你刚刚明明有在讲哥哥。”
凯文泪眼朦胧看着余雅,“这是怎么一回事,余雅,我是不是当真有个孪生哥哥!”
“没错呀!”
“真的!”凯文当即不哭了,“我哥哥在哪里!”
“不知道。他不是刚刚和你一起都死于流产嘛。挺可惜的,眼看着快足月份了。”
“为什么!”
“不知道,哪里有为什么!”余雅瞟了一眼这个孩子,见到他又是一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最终于心不忍地安慰道,“凯文,你哥哥肯定没事。你的灵魂体质非常特别,相信你哥哥也一样,所以你不用担心,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找到图文的那一缕魂魄。”
“是!要先帮着图文,然后再找妈妈和哥哥。”凯文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竟然是快乐异常,因为他不再感到孤独,而且他相信他一定能够找到他的家人,他永远不会放弃。
另一方面,当夫人再次从沉睡中醒来后,整个人变得更加消沉,一双眼睛总是久久地望着窗外,看着外面树叶的摇坠,看着浮云的变迁,看着星空渐渐升起。
“珊姐,如果我死了。”夫人依旧望着窗外,整整一天都不曾讲过一句话,现在开口说话,却是一句不吉祥的话。
李珊急忙跑到夫人身边,“呸呸,不许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年轻的夫人似乎并没有听到李珊的劝阻,而是继续望着窗外讲,“可否能够化为一缕柔风。慢慢靠近他,当他疲劳时,带给他一些美丽的感受;如果孤独,便帮他吹动身旁的绿叶,有些声音相伴,总是好的。”
“夫人!”珊姐听着,心里头已经辛酸得不是滋味,泪水溢满眼眶。“夫人,别说啦,你坐了一整天,要躺下好好休息。”
“当年的情景,我还记得十分清楚。为了妈妈的病,我确实一分钱也拿不出来了,所以又再次走进酒楼,卖艺陪酒。心里却特别怕,一天一天地熬。知道吗,到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那一天,我咬紧牙,就当一切都豁出去,怯怯懦懦地走进去。但一进去,那名客人撕扯我的衣服,打我,自己倒在地上,伸手去抓衣服,一只手却被他碾在脚下,他边骂边踹我的头。幸好,当年他也在,他陪朋友在隔壁喝酒,听到了我的声音,把我救下来。”
“夫人,这么多年的夫妻,老爷对你确有真情,请你相信。”
“谢谢。仅是一份恩情,我都无以回报,是不该再有其他。”
“夫人,你别多想,再睡会儿吧。晚上想吃点什么,我去做。”
“不。我来吧,孩子们喜欢我的手艺。”说着,夫人撑住自己要坐起来。
“夫人,你的身体才刚刚好些。”
“放心吧!我好了,已经好了,我知道,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
“夫人,”李珊赶紧拦住她,“你身子弱,大夫交代了要你好好休息。”
“我已经没事了。”夫人依旧坚持要走下床,“我先去看看贤儿和图文,这两日,孩子们准是吓坏了。”
“不着急。”李珊按住她,“老管家已经回来了,他和离卿照顾两个孩子,你放心。晚饭我来做,按照你的做法来。”
“也好。”夫人仍旧坚持半卧在床上,“把那两件衣服拿来吧,这两天要把它们赶出来。下次灏青回来,好让他带给他师父。天热了,这两件是棉的,吸汗。”
李珊含着泪把衣服和针线盒端到床头,转身又拭了拭眼泪。
第二日一大早。
“师母,”现在走进房间的是她的另两名女弟子——付梓和笑涵。付梓年长一些,有十岁左右,笑涵是个七岁的女童。这是个战乱的年代,孤儿、寰寡、流离失所便是这种时期的特征。付梓和笑涵也就是这样的孩子,一个是父母双亡,一个是被遗弃在路边。付梓虽然长相一般,却是个老实乐观的孩子,也懂得吃苦;经常帮助师母料理家务,有空的话,还回到老家帮助姑姑婶婶们干干农活。笑涵虽是皮肤黝黑,但五官却长得格外可爱,家里除了图文,便是她最小。
付梓小心翼翼地端着盘子,刚进屋就说到,“李姨,汤药刚好,让师母先喝。”
“付梓,担心别烫着。”夫人坐起身来,“都怪师母不好,没法照顾你们,还要你们为师母操心。”
“师母,别这么说,是我们连累了你啊。”付梓边说,鼻子边稍稍红了起来。
“师母,我喂你。”笑涵来到师母床前,挪着胖乎乎的小短腿,爬到夫人的床沿上,刚坐稳了,便伸手要去接付梓盘子上的药碗。
“笑涵,你别碰,烫!”付梓赶忙端着盘子躲开。
“还是我来吧。”李珊将药端了下来。
夫人刚刚喝下药,正要躺下休息,门口就乱哄哄地响起。原来是她的另外两名弟子回来啦。但人还没跑进来,声音就已经闯进了屋内,“师母,师母!”
“肯定是浩心和启煊回来了!”李珊气呼呼地来到门前。“两个小子,你们的声音不能小点吗?”
“我们师母呢?”两个大男孩一进来就问。
“我没事,”是夫人的声音,“这一路累了吧?”
两个孩子慌忙跑到夫人的床前,“对不起,师母。都怪我们,一个都不在家,所以才出的事!”
“我要把图文打一顿,肯定是他淘气的原因。”一个愣头愣脑的男孩子,便是他大声地叫嚷。因为刚进城内在路上就听别人说起他们家出了事,所以心急火燎地往家跑。
“对不起,师母,都怪我们没有及时回来。”这一个说话的是位斯文的小书生,名叫启煊。
两个孩子都只有十三四岁,个子高高瘦瘦。他们在外求学,听到国内的情势紧张,早在半个多月前便出发往回赶,奈何路途遥远,这两日才赶到了省城外面。原本还要三天左右才能到家,但那个书生样的孩子总是感觉心里不踏实,于是两个孩子连赶了两天两夜到达家乡。可仍没赶得及时,结果还是出了事,更可怕的,出事的竟然是他们最最敬爱的师母。
“没事,师母没事。”夫人从床上坐起来,“一路上也没休息吧,看看,两人都瘦了,也黑了。”夫人心疼地摸着他们的脑袋。
凯文,其实这个时候,一直就站在床头,看到这里,他的眼睛老早已湿润。那是他的母亲,离他这么近的距离,但他的母亲却永远看不到他,也无法感觉到他的存在。与此同时,这里的每一个情景都让他无限感动,这是他长久以来渴望的家庭,有爸爸,有妈妈,有自己的兄弟姐妹,永远幸福快乐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