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有一个姑娘
赵溧阳只觉得脚踝处上传来一阵剧痛,她脸色一白,闷哼一声,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仰面躺在赵贞如身上。
赵贞如常年习武,身体底子好,就这么摔了倒是没事。
可惜赵溧阳瘦胳膊瘦腿儿的,这一摔下来可不同寻常。
两个人满身是灰,赵溧阳坐起来,捂着脚惨呼连连。
赵贞如皱眉,一边掀开她的衣裙一角,一边道:“我在下面垫着都没叫,你叫什么。”
赵溧阳老实回答道:“你堂堂男子汉,摔了就摔了。我一个姑娘家,哪里像你皮糙肉厚的。”
赵贞如冷哼一声,一看她脚踝肿得高高的,青红一片,淤血在里面散开,像是猪蹄儿。
“扭伤而已。”赵贞如冷冷道,“不是什么大问题。”
“真的吗?”赵溧阳痛得龇牙咧嘴,“我怎么感觉像是骨头断了。”
赵贞如看她一眼,“还骑马吗?”
赵溧阳咬咬牙,“骑!”
“我看你是摔了脑子了。”赵贞如往茫茫山顶上草原看去,那匹小白马已经跑到不知何处去了,他回过视线来,“马儿都不见了,你还骑什么。”
赵溧阳骂了一句,“这只臭马。”
“回去了。”赵贞如催促她,将她拉起来,赵溧阳问道,“怎么回?”
赵贞如弯下腰,露出坚实的后背,示意她爬上来。
赵溧阳站在那儿一时愣住了。
赵贞如有些不耐烦道:“扭扭捏捏做什么?”
说完这话,赵溧阳“咻”的一声爬上了他的背。女孩子的手很是柔软,勾住他的脖子,随后是扑面而来的淡淡香气。
她的呼吸一深一浅,气息若有若无的喷在他的脖颈处。
赵贞如背着她,从山道上慢悠悠的走回去。
赵溧阳便在他耳后道:“四哥,你老是半夜跑来找我,四嫂会误会的。”
“你老是担心一些外人的想法做什么?”
“四嫂不是外人,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上次秋姨娘的事情,我已经很对不起她了,我不想再在我们之间徒增是非。”
“在我心里,她不算我的妻子。”
赵溧阳想起上次乞巧节四嫂在马车里跟她说的那些话,心中叹息,道:“四哥你别说没良心的话,四嫂很喜欢你,很在乎你。”
赵贞如的侧脸轮廓有些冷漠,“他是父皇选的妻子,不是我选的。她孟氏一族高门显赫,而我当时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皇子亲王而已,她想要嫁给我,我便不得不娶。又有谁在乎我到底想不想要。”
背上的人沉默片刻,随后才道:“谁选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们已经是夫妻。”
赵贞如脸色有些冷意,眼底有了些许寒芒,“凭什么?”
赵溧阳不懂,“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我要像个傀儡一样被人摆布?凭什么他说什么我就要做什么?凭什么我要听上天的安排?”赵贞如似有些感伤,他望着远方,背上背着赵溧阳,丝毫不影响他的速度,他的声音沉沉,“再说我有喜欢的姑娘。”
赵溧阳微微一愣,连呼吸都明显重了几分,“你有喜欢的姑娘?我怎么不知道?”
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惨,竟然被赵贞如看上眼?
赵贞如眼底有一抹幽冷,甚至有一丝不自然,只是斥道:“与你无关,少打听。”
“我就好奇嘛,说来听听。”赵溧阳勾着他的脖子,兴致盎然的催促着。
赵贞如抿了抿唇,皱眉,有些不耐烦的应付她,“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笨得要死,吃喝嫖赌样样都会,琴棋书画一窍不通。”
赵溧阳脑子一转,哈哈笑了两声,“怎么这人听起来那么像我?”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赵溧阳肯定上辈子挖被人祖坟了。
赵贞如身子一僵,凤眸一眯,声音淡淡:“你是想死在这里是吧?”
赵溧阳连忙摇头,“我就开个玩笑。”
赵贞如沉默片刻,阳光斜斜落在他的侧脸上,他看起来比往日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意味。
“本来想着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八抬大轿的将她迎娶进门,从此以后也用不着骗她,更不会让她经历我所经历的一切阴谋诡计。她爱吃,我便带她去吃。她爱玩,我便陪她一起玩,她可以做这个世上最纯真的姑娘。”
赵贞如声音里有了几分浅淡的失落,“只是可惜——”
他说到这里却不再继续,尾音难掩情绪。
背上的人也沉默。
赵溧阳从未见过这样的赵贞如。
赵贞如以前总是嫌弃她脑子笨,从来不跟她说这些的。
赵溧阳良久才道:“等你登上皇位那一天,你就能娶她做妻子了。”
赵贞如偏头,往日从来很果决的他此刻竟有些拿捏不准,“如果她不愿意呢?”
“那就强取豪夺!”赵溧阳干笑一声,她察觉到赵贞如此刻有些低沉的情绪,便顺着他的毛捋,尽挑些好听的话,“都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两个人在一起久了,有那么长的时间,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
赵贞如闻言低头,习惯性的抿唇,陷入沉思。
赵溧阳看着天气快日头了,无暇理会赵贞如的沉思,只是催促了一声,“四哥,我饿了。”
赵贞如没好气道:“干什么都不行,偏偏饿得比谁都快。”
赵溧阳龇牙咧嘴的伸手掐住赵贞如的脖子,好一番猛摇。
赵贞如一点都没有怜香惜玉的自觉,恶狠狠道:“再动我脖子,就剁了你的手。”
赵溧阳啧了啧嘴,面上不服,却还是缩回了手。
赵贞如背着她慢悠悠的往温泉山庄的方向走,在接近温泉山庄的时候,赵溧阳四下查看,发现母后派来的侍卫还在,经过门口时还面色坦然朝着赵贞如行礼问安。
赵溧阳心中不免纳闷。
莫非赵贞如真是一时无聊来山庄里小憩?
很快赵溧阳又否定了这个念头,赵贞如这个人,做什么事情都有他自己的目的,眼下京城风生水起,他又怎么可能忙里偷闲跑到山庄上来?
更何况母后派来的这些人都是忠心耿耿,母后和赵贞如斗得如火如荼,而赵贞如此刻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山庄里,这些侍卫又岂会毫无反应。
只是母后和赵贞如,都只当她是个小姑娘家,不愿意让她看到这些明争暗斗的人心诡谲。
想到这里,赵溧阳不免微微叹息。
赵贞如听见了那声叹息,似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说了一句,“杞人忧天。”
赵溧阳也不接话,只是趴在他背后,双手搂紧了他的脖子。
她只是靠近他耳后,轻轻问了一句,“四哥,你说的话算数吗?”
“哪句?”
“就是等你当上皇帝……便会放我和小桐自由。”
赵贞如沉默半晌,背着她往房间里走去,一路经过萧瑟秋意,落满梧桐叶的院子,方才听见他说:“算数。”
赵溧阳微微放心了。
赵贞如将赵溧阳背回房间,又命人拿了伤药过来,掀开她的衣裙一角,她的脚踝高高肿起,乌青一片,脚背上满是淤血,看来扭得还挺严重。
赵贞如将药膏在手里摊开,随后轻柔的覆了上去,一圈圈的揉开。
她坐在床上,脚落在他半蹲着的腿上。
赵贞如的手常年握兵器,虎口和指腹上都是厚茧,手感很是粗糙。他动作倒是很轻柔,一边揉一边嘱咐着,“下次别骑马了。”
赵溧阳摇头,“你要是有空,我明天又去。”
“为什么一定要学骑马?”赵贞如有些无奈,他知道赵溧阳从小就是表面顺从,其实心里很有主意,且十分倔强,“你出门不是都有马车和车夫吗?”
赵溧阳唇角轻抿,她心里想的是学会了骑马,指不定哪天就能带着小桐悄悄溜出汴京。
她自然不能对着赵贞如说这话,只好道:“我不喜欢半途而废,本来我琴棋书画就怎么都学不会,至少得学会骑马吧。”
赵贞如却抬起头来淡淡看她一眼,“你什么时候在乎起京城贵妇圈里的评价了?”
赵溧阳托腮,任凭他指尖轻柔,敷了药后又用汤婆子抵着她的脚踝处,有些暖暖的。
“我是人,又不是神,怎么能对流言蜚语无动于衷。我知道,这汴京里没几个人看得起我。我也知道他们只是对我表面客气,实则无非是想要讨好母后和太子哥哥罢了。”赵溧阳微微一笑,随后挥了挥手,“反正有时候听着就觉得很烦。”
赵贞如却道:“那也是因为你太温和的缘故。我早跟你说过,这皇宫里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性情温顺,对待下人也宽松,所谓不破不立,你整日对着宫女太监嬉皮笑脸,谁会惧你怕你?”
赵溧阳撇了撇嘴,“我又不需要他们怕我。大家都是爹娘生的,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我又不比他们高贵到哪里去——”
“你又错了。”赵贞如看着她,那双眸子里有她看不懂的深意,“你是大魏高贵的六公主,他们不过是蝼蚁,你要想杀他们,那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你不应该为蝼蚁的命运感同身受。”
赵溧阳皱了皱眉,方才道:“四哥,我不是你,就算你教我千遍万遍,我也学不会你的狠心。上天有好生之德,人应有恻隐之心,善良更不应该是原罪。这大千世界,总有不一样的人,你为了你的野心而活,可我只想活得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