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就再任性一回吧

林大智决定了，她要回归现实。

回到小城生活，陪伴在父母的身边，和闺蜜们混在一起。踏踏实实上班，认认真真生活。做这个年龄该做的事情，而不是沉溺于幻想，去追求一个原本就不适合自己，遥不可及的梦。

做了这个决定之后，林大智觉的自己一点都不像自己了，就像聊斋故事里失魂落魄的书生。如果人真的有三魂七魄，那她大概就只剩下一魂一魄了吧。

早上，还没有等到闹钟响，她就醒了。准确的说，她也没怎么睡。这几晚总是失眠。反正躺在床上也睡不着，还容易胡思乱想，还不如干脆起来出去走走散散心。

走进了洗手间，她像平常一样，将洗面奶挤在了手上，刚抹到脸上她就闻到有点不对劲，可大脑却还是按部就班的继续接下来的步骤－－双手在脸上揉搓了起来。直到脸上的皮肤感觉到了与平常不一样的触感，眼睛被清凉的薄荷熏的睁不开了。林大智才意识到了问题——她把牙膏当洗面奶抹在了脸上。

赶紧用清水把脸上的牙膏冲洗干净了。可当她瞥到牙膏旁边放着的东西时，她才吓的清醒了过来。还好没有把林爸爸的染发剂抹在脸上，要不然她的这张脸就毁了。她忽然觉的染发剂放在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潜意识里觉的危险的东西都应该处理掉，于是就顺手将染发剂丢进了垃圾桶里，并顺手将垃圾桶的袋子系好。这一系列的动作完成之后，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做了什么，为什么要扔掉，她的脑子是空的。她很快就忘记了这件事。

林大智从柜子里把背包找了出来。装上了手机、钥匙、钱包还有一些资料。虽然现在是科技时代，有了微信，支付宝等支付方式，钱包带不带上都没有关系，但她还是会习惯性的带上钱包，就好像早晨起床必须要洗脸刷牙一样，成为了深入骨髓的习惯。

林大智走到小区楼下时，才清晨六点。她看过很多次这个小区晚上昏黄的路灯，却很少能站在这里呼吸着晨间的新鲜空气。这是一个新建的小区，林大智对这里并不熟悉，也没有太多的感情。搬家之后她就去了那个大城市，在这个家逗留的时间实在是很少了。她更怀念的是老城区里的老房子，那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能唤醒她对过往的记忆。

她是一个恋旧的人，尤其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她总是会想起从前。童年是无忧无虑的，不快乐的时候，就应该要回到那些有感情的老城区里去，寻找年少时简单的快乐。

走出小区大门，她从一排黄色的自行车面前走过，不一会儿，又退了回来。打开手机，对准二维码扫了扫，一辆自行车发出了清脆的声响，锁扣打开了。

林大智骑上了自行车，清晨的街道没有什么人，更没什么车。迎着清晨的微风，她遵守着靠右行驶的规则，在马路右侧骑行。但几分钟过后，她就将车头一歪，从右边骑到了左边，空无一人的街道，让她短暂的感受到了自由的喜悦，聚集在骨子里的叛逆，借由这无人的街道发泄了出来。但拐了个弯之后，假装自己是“追风少年”的这种自由感就消失了。固有的思维控制了她的大脑，理智告诉她，责任比自由更重要，于是她还是选择回到了右边。

骑着车走到了下一个路口，林大智忽然觉得眼前的街道竟然如此的陌生，她一下子就懵了，在这个她住了几十年的小城，在这个大街小巷她都跑遍了的小城，她竟然迷路了，她找不到去往老街的路了。这还是那个她从小生活到大的家乡吗？宽敞的马路让她觉得陌生。边上的绿化带，开的正好的鲜花，给城市增添了美丽的色彩，可就是这些美丽，反而使她陌生。这些美丽与其他的城市又有什么不同呢？恍然间，她以为自己还身在南方的那个大城市里。她只好将自行车停下，从包里拿出手机来导航。在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用地图导航，这要是让其他人知道了，一定会笑话她很长一段时间的。

看着导航，林大智来到了老街。老街也变了样，街道变宽了，地面变的干净整洁了。一些记忆里的老房子消失了，一些破旧的墙面被刷新了。林大智将自行车停在路边，在老街上步行。她找到了小时候最爱吃的一家早餐店，早餐店已经开门营业了，打开的笼屉冒着白烟，飘来了面点的香味。可惜的是，老板已经换人了。林大智点了一笼素蒸饺，一碗豆腐脑。坐在店里吃早餐。虽然很好吃，但却差了点从前的味道。

吃完早餐，林大智走到了她家老房子附近，老房子早已经被拆了。现在这里是一个广场。广场上，有一些人在锻炼身体。林大智走在广场上，她想起了她的第一任男友，他送她回家时，两人通常会躲在老房子背后，说会儿话才分开。现在，她的第一任男友也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爸爸了。想到这里，林大智拍了几张照片后，就赶紧离开了，就好像生怕会撞见他似的。其实，她心里明白，失去了缘分的人，即使都在同一个地方，也很难会再遇见。

林大智一边拍照，一边在老街上溜达。晨间柔和的阳光洒在了老街的各个角落，更多的铺子开了门，老街上的人增多了，大部分都是陌生的面孔。有人甚至还把她当成了游客。

路经一家茶水铺子时，林大智走了进去，点了杯绿茶和一小盘花生。绿茶是家乡的特产，林大智从小喝到大的饮料。抿了一口绿茶，只有这茶的味道没有变，还是小时候的味道。拿起一颗花生，轻轻一捏，啪的一下，花生壳碎了。林大智望着花生壳发了会儿呆，将花生米放在一边，又拿了一颗花生，将壳捏碎。

“你听到这声音了，这就是梦想破碎的声音。”林大智笑着自嘲，继续捏着花生。

这个世界上，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钟，都有很多人，亲手将自己的梦想捏碎了。

铺子的老板坐在一旁，他盯着这个专心捏花生的女人看了一会儿，然后走了过来。“你好，你是林大智吧。”

林大智将视线从花生上面移到了男人的脸上。这个男人有着一张成熟却又不失纯真的脸。“是啊，请问你是？”

“我是你小学同学啊，我俩还同桌过，你忘了？”

林大智挠了挠头，尴尬的笑了笑。她确定自己是真的忘记了。直到男人说出自己的名字，她对这个人的记忆才从脑子里冒了出来。

男人叫做张文杰，小学时和林大智曾短暂的同桌过半学期。在记忆中，她还和他还打过一架。

张文杰偶遇了自己的小学同桌，开心的他搬来了茶具，以茶艺师的身份，重新给林大智换上了更好的茶叶。

林大智将茶杯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茶香满溢，让人舍不得放下。

“你小时候可凶了。”张文杰笑着说。“我的脸都被你抓破了。”

抓破脸这件事，林大智实在是想不起来，但还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在记忆里，那个叫张文杰的男孩，个子没她高，不爱干净，脸上总是挂着鼻涕。经过了几十年，坐在她对面的男人，身材高大结实，T恤贴着他的手臂线条，就像是一个健身教练。只有眉眼依稀还是当年的样子。真是男大十八变啊。

“还好没毁容。”张文杰哈哈笑着。“感谢手下留情。”

林大智觉的应该说些什么，但夸奖身材这种比较敏感的事，实在是不好说，弄不好人家还以为这是什么暗示呢。

“你是不是比以前黑了。”林大智看了眼他的脸，然后转而看着手里的杯子。

“是黑了，我前不久去了趟XZ，自驾川藏线。晒黑了。”

“XZ？”林大智抬头看着张文杰，听到这个地方，唤醒了她的兴趣。

张文杰的眼神很清澈，下巴上留了点小胡子，有那么一点旅游博主、文艺男的味道。

“是呀，从成都出发，先去了稻城，然后走318国道到LS。”

“你一个人？有高原反应吗？”

“和一个驴友一起，网上约的一男的。高原反应肯定有，一般人都会有，我连氧气瓶都带上了。”张文杰说，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夜空里明亮的星星。

“路上是不是很美？”林大智继续问，她读过关于描写雪区的书籍，对于那条神秘的川藏线，充满了无限的遐想。

“很美，也很震撼。尤其是看到路上那些朝圣的藏民，一路磕头走到LS，走到大昭寺，你会被他们那份坚定和信仰所感动。”张文杰又补充了一句：“LS是一辈子一定要去的地方。会收获力量和勇气。”

会收获力量和勇气，这句话深深的触动了林大智的心。力量与勇气，这不正是她所缺少的吗？

“我给你看几张照片吧。”张文杰打开手机相册后，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了林大智。

照片里的内容牢牢的抓住了林大智的目光，看着这些照片，她的脑子里出现了一幅画面，一个背着背包的女人，行走在照片里的公路上，穿梭在穿着藏服的人群中间。那里的天很蓝，星空很美，大地广袤无边。

林大智的心被某种东西攫住了。为了迎合城市的规划和建设，老街被改造了。为了能够让大家住上更新的房子，老房子被拆掉了。大家都在求变，林大智却不想变，她只想坚守初衷，只想握住手中的那份纯粹。只是现实让她不得不变。

如果有一个地方，时间在那里就像是永远的凝固了，它不会因为时光而被改变，不会因为人们的需求而妥协，它被信仰包围，它永远坚定，它能给人力量。如果有一个地方，永恒不会改变，那么林大智一定要去，她要去那里寻找一个答案。

就在那一刻，林大智仿佛已经看到了空中飞扬的五彩经幡，仿佛已经听到了寺庙前诵经的声音，她的整个身体，整颗心都已经去到了那条路上。她因为激动而情绪高亢，她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又重新凝聚在了一起。

林大智问了许多关于路上的问题，张文杰很耐心的回答着。她喝完了张文杰泡的一壶茶，张文杰又泡了第二壶。很快，一大早上的时间就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

就是这个早上，林大智决定再最后任性一次，她一定要去一趟XZ。张文杰很支持她，给她找了很多攻略，分享了很多经验，还推荐了一些性价比较高的客栈和青旅，并给她做了一些详细的预算。他最后还告诉她，女孩子在外要怎样保护自己。

张文杰是很有经验的驴友，林大智也有很多旅行的经验。三十四岁的她，没买房子，没买车子，钱都花哪去了呢？除了她本身就大手大脚以外，大多数赚的钱都交给了旅行社。她可是懂得享受生活的姐姐啊。

但这次还是不一样的，她想要自由，想要自由首先就排除了跟团。那么，要找谁跟她一起去呢？林大智想了想，现在除了她不用上班以外，其他人都很忙。

在考虑了漫长的几分钟之后，林大智又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她要自己一个人去。她从来没有独自旅行过，但她却一点也不害怕，她连最害怕的事情都干过了，她连坚守了那么多年的梦想都敢放弃，她还害怕什么呢？

大概是梁静茹借给她了一些勇气。

就在此时，林大智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李子瑜还等着跟她吃饭，顺便商量公司法人的事呢。她赶紧找到了手机。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来电。林大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听到铃声响。如果在她决定之前就接到了李子瑜的电话，如果她和李子瑜已经见了面，如果她已经把资料交给了李子瑜的老公。那么她的旅行就会被搁置。或者这就是冥冥中的注定吧。注定她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注册公司的事，就等她回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