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嗔苦其一
华夏,沧海郡。
临海之地人烟繁盛,虽在冬日,依旧是软红十丈,萧鼓喧空,几家夜宴。
更何况是今日。
在江湖各路人马暗自备战、明争暗斗的日子里,新的年岁已悄然划过,而现下,已是元宵了。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玄衣男子轻轻倚在酒楼窗边,俯看着花市如昼明灯,轻轻一叹,低吟道:“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他身后,一青衣男子缓缓推开小隔间的珠帘,沉沉一笑:“苏味道只怕说错了话。明月未逐你而来,不速之客倒是找上了门。”
“一杯酒欠了十五年,如今终于补了来,倒不能算是不速之客。”玄衣男子收回目光,轻笑道,“你的这杯酒,可备好了?”
青衣男子将手中提的小瓷坛放于桌上,向羊脂玉壶中斟了些许,坐了下来,“一坛玉练槌,可合心意?”
“多谢款待。”玄衣男子提起酒壶,向两只小小琉璃杯中倾酒。窗外宝月沉沉,满街香车宝盖。儿童嬉戏相逐,红妆踏月穿市,花灯弄影,望舒流辉,一如当年。
十五年前,同是元宵佳节。落日熔金,暮云合璧,缛彩分地,繁光缀天。
天色渐暗,万俟钺牵了骏马,于熙攘人群中艰难前行良久,才进了一家酒楼。将马交于小厮,他抬步进楼,才发觉此地已人满为患,几乎无落脚之地。人群围着厅中舞女喧闹,那舞女玉面纤腰,舞姿奇美,众人皆是大悦。
万俟钺自幼清心寡欲,对这红粉佳人无甚兴趣,见无处歇息,便打算拂袖离去。忽而楼上传来一声尖叫——竟是一小女孩失手掉了花灯,匆忙去抢时不慎从楼上径直摔向厅中舞女!万俟钺反应极快,不假思索便冲了上去。他左手在身前那人的肩上撑起,身子凌空跃起,旋而右足轻点另一人肩头,流星一般飞入了厅中。见女孩儿与舞女即将撞上,万俟钺左手拉住舞女臂弯,将她扯到一边,右臂成弧,勾住了那小姑娘护入怀中,继而左足轻挑,将快要落地的花灯径直踢到了小姑娘的手中。厅中众人先是一怔,继而一迭声的喝彩。万俟钺不愿引人注目,放下小女孩,闪身跃了出去。他跃出大厅,正欲寻找自己的坐骑,却听楼上窗内有一青年朗笑道:“阁下好轻功,不愧是玄祭堂的天骄啊。”
万俟钺闻言登时警觉,抬首望去,只见一青年男子手持琉璃酒杯,正笑吟吟看着他,目光神秘莫测。这青年与他年岁相仿,眼神却令人捉摸不透,似乎是生了一双久经世事的老人的眸子。见万俟钺面色不善,他扬了扬酒杯,又道:“阁下既想喝酒,为何不上来共饮一杯?”
听他邀请,万俟钺还以一笑,道:“那恭敬不如从命了。”他闪身跃起,从窗中进了隔间。在烛下仔细看那青年,他才发觉对方浑身上下都弥漫着锋芒毕露的锐气,眉眼凌厉,神色傲然,虽言语客气,看他的目光中却有掩饰不住的自傲与狂放。青年放下酒杯,道:“青岚馆,北天权。”
“玄祭堂,万俟钺。”万俟钺心中谨慎,但面上云淡风轻,随意坐下。两人对视片刻,异口同声道:“久仰了。”
“昔日久闻大名,今日一见,万俟公子果然是人中龙凤。”北天权注视着万俟钺,目光又多了些好奇。万俟钺正欲还言,就听他续道,“可惜,武功和相貌都是人中龙凤,人却是个榆木脑袋。”
万俟钺虽性情极好,听了此话,也不由得怒意微生,他按下愠色,平静道:“北公子何意,在下不解。想来以阁下之聪慧,激将法还不屑于用在此时吧。”
北天权闻言,却是一乐,啜了口酒,道:“阁下是真的愚笨,还是戏弄于我?异国刺探,本就风险极大。而阁下为了两个素不相识的异邦布衣,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贸然出手,虽说阁下出手极快,但只要是北云族的高手,都可认出这是玄祭堂的功夫。如此一时冲动,岂非痴傻?”
他一边说着,一边注视着万俟钺面容。只见万俟钺面色一点一点沉了下来,目光冷然:“那依阁下之意,他人性命大可置之不理,袖手旁观?”
“不错。”北天权长笑数声,“可惜你这么难得的大美人儿,却被玄祭堂一群老朽教成了满口仁义道德的榆木脑袋,哈哈哈哈……”见万俟钺面上已是乌云密布,他斟了一杯酒递上,忍笑道:“来,上好的玉练槌,可合心意?”
万俟钺冷然拂袖起身,道:“恕不奉陪。”他正欲离开,忽听北天权道:“我难得对一个人如此感兴趣,难道阁下没有同感?还是说……你对未来的敌人如此不上心?”说着,北天权持杯起身,转到万俟钺身侧,似笑非笑靠着他耳侧轻轻说道。万俟钺立刻后退半步,离他远了些,生硬道:“阁下与我已为敌手,莫要再提未来。”
“唉,果然是个无可救药的榆木脑袋。”北天权双目满是嘲意,再度上前半步。他与万俟钺身高相近,两人的鼻尖已经离得极近。万俟钺不解他何意,正要出言,就见他将琉璃杯递了上来,神秘一笑:“当真不喝?以酒会敌,岂不风雅?”
万俟钺简直要怀疑这酒中下了剧毒,他以内力震开北天权手臂,面色冷峻道:“我不善饮酒,多谢阁下美意,告辞。”他闪过北天权,径直向门外走去。
北天权瞄到他颊间淡淡的一抹红晕,心情大悦,含笑凝视着他的背影,忽而轻声道:“你既非圣人,尚有私心,又手握天机,身怀上乘武功,为何不去……抢夺太一天宫之宝?”
他刻意将太一天宫四字加重,果然见到万俟钺脚步一顿,旋而万俟钺侧过头道:“你们早就知道?”
“顺着太一天宫的传说去查,总能查出些什么的。”北天权微有得意,似是因看到万俟钺的惊讶而开心不已,“你们不是早就怀疑了吗?既然如此,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他摇了摇琉璃杯,追问道,“你,为什么不这么做?”
万俟钺沉默良久,双唇微张,似是想说什么,末了还是道:“你我志向不同,多说无益,无可奉告。”
“也罢,想来今后我们打交道的机会不会少。”北天权喝下杯中最后一口酒,似悲非悲道,“你我终将成为一宗之主,多年之后,这样良辰佳节共处一地的机会,怕是很难再有了。”
“那又如何?”万俟钺着实不解他为何对自己这般感兴趣,但又有些好奇他欲说何事,因而停了下来,转身看向他。
北天权轻举空杯,在万俟钺面前晃了晃,笑道:“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苏味道既将这元宵之夜写得如此美妙,那此时此夜定属难遇难求之物了。”
“今夜正是十五,你不肯喝我这杯酒,我就算欠了你一杯,十五年后再在此地相会,那时候你应该会很了解我了,到时再饮此杯,无论是敌是友,一杯释怀,如何?”
……
十五年匆匆而过,当年的酒楼早已换了主人变了模样,当年的花市早已物是人非,灯换烛移。而当年那个痛饮狂歌、挥斥方遒的北天权,又到了何方呢?
时光无情,当年银鞍白马度春风的少年意气不再,曾经并肩踏过的万里风景如落花般无处寻觅,徒留午夜梦回时的苦笑。
北天权端起万俟钺斟满酒的琉璃杯,两人对视,神色均复杂万分,可两人都明白对方定会猜出自己所思为何。
毕竟,这世上唯一了解我的人,也只有他了。
这算是知己吗?两人心里一笑。
“十五年了,你果然已经很了解我。”末了,北天权先开了口。
可你变了。万俟钺在心底无声地回答。然而他只是回道:“不过十五年,已是白衣苍狗了。”
“我可没有你这么多愁善感。”北天权轻笑一声,缓缓摇晃着琉璃杯,却无饮酒之意,而是直直凝视着万俟钺。
万俟钺与他对视,轻叹一声:“若换作十五年前的你,定会想方设法与我比试一番。而非如此……直言太一天宫。”
北天权眉梢挑了挑,笑道:“单刀直入,岂不爽快?你我之间,自是不必虚以委蛇。”
“……太一天宫。”万俟钺轻轻吐出这四个字,面上神色复杂之至。他沉默片刻,举杯送到唇边,意欲啜上些许。猛然,一阵疾风扑面袭来——北天权的杯中倏尔射出一道水箭,迅捷无比扑向万俟钺面门。万俟钺微一蹙眉,提唇吐出一口真气,只见他唇侧琉璃杯轻轻一抖,清冽的美酒如孔雀开屏般在杯上开出一扇水盾,将那水箭弹向北天权面上。北天权哈哈大笑,扬手以杯接住水箭,嘲弄道:“定会想方设法比试一番,嗯?”
“果然本性难移。”万俟钺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再度举杯欲饮。刚至唇边,对面又是两道水箭飞来,较前次更为来势汹汹。万俟钺倒也不恼,无奈地摇了摇杯,溅出数朵水花,将那水箭击偏。北天权见状扬手掷杯,那琉璃杯在空中划了个旋子,不偏不倚向万俟钺头顶洒去。万俟钺色这才横了他一眼,反手将自己的琉璃杯掷向他头顶,左手内力迭发,托住灌顶的美酒,继而右手接过下落的酒杯,重新将酒倾入。另一边,北天权也是接住了万俟钺的琉璃杯,顺势饮了一口,笑得愈发痛快,“哈哈哈哈,亏你整天一副事不关己风轻云淡的样子,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你这像小丫头一般一嗔一怒的神色还是丝毫未变啊?”
万俟钺默默扶了扶额头,心道这人果然是在青岚馆憋坏了才借机释放本性。他啜了口酒,无奈道:“你就这么喜欢我的东西?”
“何止喜欢,我更喜欢抢你的……”北天权话未说完,猛而甩手将杯中残酒泼向万俟钺。万俟钺正听他说话,猝不及防,下意识也将美酒全甩了过去。两人这一泼一甩,全用上了十成内力,有如两只鹰隼狠狠撞在了一起——“嘭”的一声,水花四溅,炸了两人满身酒水。
北天权显然没料到他竟会如此应对,愣了片刻,可一看见万俟钺顶着一头酒水没反应过来的呆滞模样,立刻破了功,拍桌猖狂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够了!”万俟钺彻底撑不住了,什么风雅仪态全抛到了云外,崩溃道,“北天权!你有完没完!”
“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北天权几乎笑趴在桌子上。他知万俟钺生性喜洁,平时窝在无端崖也要时时焚香。今日头一遭见他如此凌乱狼狈的模样,他自是顾不得自己的半身酒水,狂笑道:“万俟钺,我说你是个榆木脑袋,你还不信?”
万俟钺面部抽搐,忍无可忍。北天权见他要掀桌,急把桌子重重压下,笑道:“你说这世上除了我,还有谁能把堂堂万俟堂主逗成这样?看看你这模样,真是……”他伸手抓住万俟钺扔过来的琉璃杯,续道,“这可是你的东西,我还没抢,你倒要先砸了它?”
“……”万俟钺再也不想理他,取了帕子擦拭酒水。北天权见状闪到他身后,劈手去夺。两人一拉一扯,帕子登时被撕成两半。北天权一边用那帕子擦净酒水,一边嘲道:“你还不许我抢了?看看这一身酒气,大美人现下是要寻人帮忙更衣了?”
“你……你……”万俟钺气得无言以对,狠狠瞪了他一眼,起身摔帘子走了出去。北天权知他要寻地更衣,索性坐在他的座椅上,等着他自己回来。他提壶自斟自饮,仍是忍俊不禁。
这一等便是大半夜。
启明星在天边亮起时,万俟钺方回了窗边。想来他觉得自己过于失态,跑到旮旯里吹风去了吧,北天权心里暗笑,转念想起自己所作所为,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昨晚酒疯发够了吗?”万俟钺衣衫整洁,一脸淡然,与先前那个又摔帘子又发脾气的他简直判若两人,北天权也只是沉沉一笑,道:“数年未见,昨晚竟活回到了十五年前的样子了。”
万俟钺心中轻叹。纵使被气得不轻,可他何尝愿意北天权变成如今的样子?
说到底,他自己也变了太多。
“继续?”北天权黯然一笑。
“有何可言?”万俟钺摇了摇头,“我所知道的,并未比你多上几分。”
“总要比我多的。”北天权道,“即便你不说,我也会一点一点点查出来,你又何必遮掩?你也知道,太一天宫的开启……已是大势所趋。”
“它会开启,但不是你。”万俟钺不为所动,“所以,你没有必要知道。无论如何,你还是会去抢的,不是吗?”
“无论如何,你也还是会阻拦我,不是吗?”北天权的目光隐秘地闪过一丝悲色。
万俟钺轻轻挑眉道:“你觉得你能击败我?”
北天权嘴角溢笑:“自然不能。不过……你应该不会想让南荣梦的死发生在你别的下属身上吧?”
听到那个名字,万俟钺面容霎时一冷。许久,他面无表情道:“若你取了他们的性命,你我之间,便没什么可说的了。”
“老死不相往来?”北天权追问。
“不。”万俟钺直视他,“至死仍相往来——同归于尽。”
“你会追杀我一辈子?”北天权哈哈一笑,自问自答,“果然啊,这才是你真正的性子。不过……被你这样一个大美人追杀到天涯海角,倒也不错。”
两人又是沉默。半晌,万俟钺忽道:“你现在拥有的,还不够吗?”
“远远不够。”北天权道。
“为什么不知足?”万俟钺眼中冒出了怒火,“为什么你一定要扰得这天下不得安宁?”
“社稷无常奉,君臣无常位!”北天权的声调也陡然拔高,愠道,“不战,何以称霸?”
“如此好战,纵然称霸又何以取威?”万俟钺猛然起身,厉声道,“你可知多少人会因此家破人亡?你可知天下会因此永无宁日?忤逆天道,罔顾人伦,实在是……”
“万俟钺!”北天权终于发作,起身向他怒目而视,森然道,“你总说天道天道,天道算得了什么?天道远人道迩,我的事情,我自己自会去做,容不得什么牛鬼蛇神!既然他晋楚氏和柔然氏能靠武力争夺帝位,这个人又为什么不能是你我?”
“你以为天道非人所及?”万俟钺怒极反笑,“北天权,所谓天道,不是权柄,是正道,是人心!顺人心则光明磊落,厚德载物;逆人心则恶贯满盈,神怒天诛!纵使你杀尽天下敌,又如何得天下之人心?如何顺天道之大势?”
两人几乎要动起了手,却又想起了什么,不约而同地住了手,低了头。怒火喷发之后,这室内竟诡异般寂静下来。
就像很多年之前的他们,两人两骑,纵横江湖,仗着少年心性挥斥方遒,就算一时怄气把对方轰出了房门,到了第二天照旧对月同酌,大醉而归,将前一晚的鸡飞狗跳丢在身后。
直到他们一个成了玄祭堂主,一个成了青岚馆主,自此,再也没有一个能吵得天翻地覆,打得昏天黑地,能在倾盆大雨中挤一件蓑衣,在异国浪游中争一只烧鸡的人了。一切往事就着陈酒成了醉梦,醒过来时,身旁再也没了生死相依的那个人,只有挣不破、逃不出的鬼蜮伎俩。
少年时莫名的悸动自此沉入心底。他们一个生生把自己活成了清心寡欲无悲无喜,一个生生把自己填满了机关算尽勾心斗角。活着活着,也就忘了自己本来的模样。
高处不胜寒,回首再无人相诉。
许久,万俟钺才重新开口,仍是云淡风轻,从容不迫。
“北天权,莫要忘了。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这世上,总会有人替天行道。”万俟钺言毕,理了理仪容,“走了。”
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了。
北天权目送他消失在重重珠帘之后,沉默几刻,忽而道:“替天行道?”
他望向那人离开的方向,目光闪烁。
他一直知道,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可那人……
若他死了,那这茫茫人世的泥潭中,也就没有光了。
可他说什么?
“同归于尽……同归于尽……”北天权自言自语,“你一定要这样吗?既然如此……”他目光一冷,“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你要因为玄祭堂的区区走狗与我反目?好,我就让你为了那些区区走狗,失去与我同归于尽的资本!”
若是万俟钺失去与他互相牵制的唯一筹码,那他面对自己,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而自己想阻止他做什么,更是易如反掌。
“我说过,我更喜欢抢你的……”北天权目光微有得意,抑制不住地低声笑了起来。他拂了拂衣袖,缓步出门。
沧海郡一条无人的小巷中,一道黑衣身影倚墙而立。巷口人影闪动,万俟钺出现在黑衣人面前。
“小冶,等了这么久,辛苦你了。”万俟钺温和一笑。
“善后得怎么样?”黑衣人缓缓露出真容,正是尔殊冶。
“他……果然毫无悔过之心。”万俟钺摇了摇头,似是不想再谈这个话题,“有人发现你来见我了吗?”
“元难的眼线,自然不是六寒天的对手。”尔殊冶冷笑一声,“我自有办法。”
“你昨晚未对我说明全部,不是吗?”万俟钺走到他身侧,也是轻轻倚墙。北天权自是不知道,他昨晚半夜未归,并非全部是因为羞恼,也是为了和突然至此的尔殊冶会面。
闻言,尔殊冶面色一黯:“身不由己。”
“事情发展成这样,是我的错,不该让你独自承受。若我当年少一些顾虑,也不会……”万俟钺的话突然被打断,只见尔殊冶猛而抬手,道:“这件事,我来扛。你独自承受的还不够多吗?”
两人对视。万俟钺还欲再言,又听尔殊冶道:“这件事,别告诉她。”
“她总要知道的。”万俟钺叹了一声,轻轻摇头。
“我知道,但……我受制于人,难免有人为我所累。我不想让她……让他们知道我是戴罪之身。”
“他们?”万俟钺微惊,“你连他们也要瞒着?如果这样……整个玄祭堂都会误解你!”
尔殊冶忽而一笑,反问道:“你会吗?怀忆会吗?”
“即使你不告诉我,我也不会。”万俟钺看着他,“而怀忆……她是最了解你的。”
尔殊冶无声地露出笑意,面色晴朗。他看着万俟钺,欣慰一笑:“这就够了。”
万俟钺神色一痛,没有再说什么,轻轻闭上了眼睛。
又听尔殊冶道:“北狄挑起战端,乐正太尉已调至边郡,斛律将军把守南水关,一时也不得轻易走动,你若再不回去,只怕陛下担心。”
“兵家之术,非我所长;战场调度,我也不欲涉足。”万俟钺苦笑一声,“本来此次来华夏,是想……罢了,再等些时日吧。”
“武林方兴讨元之役,若婉婉此时离去,确实不妥。”尔殊冶猜出了他的心思,淡淡道,“但,若她回国征战,你们定要小心。有些人,最惯用借刀杀人的法子。”他看了眼天色,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道了一句,“堂主保重,属下告辞。”转身离去,身影一闪而逝。
万俟钺怅立原地,许久未动。脸上的一丝疲色,终是压抑不住,悄然流出。
他终究,不是无悲无喜无情无欲的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