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桂棹
话说那天我送走却月后,便急忙忙跟着雪媚娘去了石榴浅,掀开帘幕,便看见了刚刚醒转的少年,他见我甚是陌生,便戒备地往后挪了几挪,待到我向他表明来意并细细道来他的经历之后,他才将戒备的神态收起大半,同我一问一答说起话来。
“你…是谁?”
“我是救了你的散仙岚裳,是不周山的护仙。”
“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
我暗暗腹诽道“医者之心,人皆有之。难不成我真的放任你不管?”心里这样想的同时,说出的却是另外一番话。
“因为你好像死了。”
“我为什么死?”
噗,我一口酒不假思索的就喷在了地上顺便还溅了几滴在他素白的僧衣上,难道千辛万苦救上来的美貌少年竟是个傻子吗,真是罪过,罪过…
“你为什么死,我怎么会知道…这明明该是我问你的问题吧。”
我也顾不得礼节了一股脑将话全都吐了出来。
“我不知道”
“………”
就这样,我与阿棹的第一次谈话就以一串省略号告终,待到我再问他来历的时候,他只是告知我他是前世造了孽的小和尚,待我再要询问,他便只是冷冷地回复我:
“出家人不打誑語,施主难道不信小僧?”
待问他姓甚名谁,他便又冷冷的说
“姓氏著实鄙陋,不甚入耳。”
那语气,那神态,好似是我直直堕入那冷气橫流的水潭,散尽了灵元,而是他將我从那带回來一样,不過我既寬宏慷慨,况且他又生的如此长相,我便不與他計較。并热热络络地自报家门给他,尽足了东道主的責任。
“岚裳?”
“山风为岚,云水为裳。可有不妥?”
我趁着他沉默快速地缕了缕思路,又啜饮了几口小酒。
他却不知从何处勾起一抹冶媚的笑容,看的我发慌。
“那我便唤你裳儿。”
“……”酒未入喉,又让他生生地呛了出来。这次他好像早就有准备,将雪白的衣衫往旁边撤了撤,幸免于难。
我腹诽道“好歹也换个略略陌生点的名字,就算不唤作救命恩师,也要叫个仙姑姐姐什么的,白界修行之人甚是重礼,不知他这是修的哪路门道,教风如此开放!”
为缓解尴尬,我迅速转移了话题:
“这竹间棋是我前阵子采了霁夜的露水,在明月下朗照一晚再行酿造,果真清香无比,爽透心脾…你快也尝一尝。”
“好的,裳儿”
噗,这回我咽了下去。
他温柔地望著我,我尴尬的望着天。
“罢了罢了,裳儿便裳儿吧。”
“谁叫你长的这么好看呢.”
我将话说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牢牢吞在了肚子里,非我好色,只是這小和尚,确是眉眼清朗的绝色人物。
他说他叫阿棹
至於那块木舟小案的由來,我识趣的沒問,他自然也沒提过。
喝了两壶酒后,他在我面前的茶案上倒头就睡。
我现在开始怀疑他刚刚的清郁都是装出来的…
我添了些别样的酒,捧着酒盏回来时,看见阿棹目不转睛地盯着一盘香甜的点心,我才想起他刚刚恢复,仍是凡人的身体。这么长时间水米未尽肯定已经饥肠辘辘,遂拿了一块递于他食。
“吃吧,这是不周山的茯苓饼,是用百花蜜和茯苓粉做的,最是香甜。”
他也并不推辞,拿着就送入口中,渐渐有了喜悦的神色。
不一会儿,不用我说,整盘茯苓糕都杳然无踪了。他吃饱了便要喝酒,案几上原来那几壶清酒早已空空,他知道自己刚刚喝的有点多,只是乖巧地眼巴巴盯着。
他方才吃了糕点噎的不行,委屈地望着我。我灵机一动,变了斟泉水掺进酒盏,如此这酒,倒也没了酒性。
果腹解渴之后,我又问了他些问题:
“为何要来不周山呢?”
“不知道”
“你要去哪?”
“不知道。”
“可有亲戚祖辈苟且于白界之外?”
他怔怔地瞧着我看,想必定是因为我新学的白界官话感到熟悉与欣喜,我沉浸在忘我的喜悦中,并不知道“苟且”不能这样拿来用。
“不知道。”
“……”我默然,腹诽人间说的“一问三不知”是真的存在的,我不应该叫你阿棹,叫不知道才是极好的。
“这里,叫不周山啊?”
长久的静默后,他主动问了我第一个问题,我自是惊讶。便将此处的风物人情说与他听。还承诺带他去不周山好好逛一逛。
倏然,他做手势点了点我额头中心的位置,随即又小心翼翼地将收缩回衣袖。我忙安慰他,怕他被我额上那朵冰冷奇绝的风华蕨吓着。
“这是风华蕨。”我指与他看,“一方仙境中,所有的奇湛与光华皆来源于护仙的仙识。而这些仙识又会凝结于丹田肺腑之中。偏生我,是凝在了这眉间,化了一朵风华蕨。”
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知,这对于白界中的肉体凡胎,理解起来是有些困难的。
这额记我出世便有。各路神仙都云十界之后从无此怪事,犹如天眼。但却并无天眼之能。我并无说辞。只是觉得它挺好看。也就任由其生长了。
走出石榴浅,已是中夜,我飞向往生潭渡灵。雪媚娘跟在身后,又画起了那个熟悉的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