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悲离

不知何时各路相熟的小仙生靈皆知曉我携了个凡人和尚窝在不周山，恰又与这修道之人发生了暧昧的情愫.待我回到青萍那幾日便爭先搶後的送了不少奇珍奇果說為祝禮。见状我只暗暗庆幸，不是在白间，有那样多的人伦道德谴责束缚。我不周山向来处世旷达敦厚，想来我孤独上百年，得一个伴侣亦是不易之举，况不周山本不是京畿之地，素常天界那些神祗都懒得染指一手指头，自是无人理会。

小仙们也是极为配合的，无将此事广为传播，只单单与我一向交好的几个散仙小妖前来一探究竟并认真找点乐子。

至于阿棹，从那日酩酊泉后便再没有与我说一句话，待到想和他说话时，他也只是冷冷怔怔地望着我，并无多话。

前两天却月来不周山找我，问起我关于阿棹的事，诸如身份来历，如何从陌路人到了救命恩人，又如何从救命恩人成了一双比翼鸟这类问题，我竟大部分答非所问，实非我轻薄怠慢，原是我自己也不甚了解一二，就算如今，我们大婚，我对这将来的枕边人依然知之甚微。

是的，我与阿棹，将于两月之后成婚。

得知我这样的答案，她自然不甚满意，但也没说什么。

倒是晴光风风火火地跑来责怪我说：“虽说他是个凡人你是个修炼千年的老散仙，退一万步来讲，他也占不得什么便宜，你也吃不了什么亏，但我听说他来历不明，又能在往生潭中得以复生，切不可掉以轻心轻易把自己置于水火之地啊！

“上次你见了他不是已经晓得我们的关系了吗，怎生这样询问？”

“你还说，我以为你不过开开玩笑，那晓得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我阿娘得知着急的不行，这也不提前通知我和却月，你也太不讲姐妹情谊了！”

自我与晴光相识她便是这样的言语习惯，虽是为你好但却总要让你咽一口冰碴雪饼，待到想要感谢的性质都磨没，只剩下无奈的耸肩与微笑。

不过，就算方才我未曾听见晴光这番话，心中又何尝不会疑惑，非我不自重，不慎重对待自己的感情，只是我一见阿棹，就有一种极其相熟的感觉，好像我们不止相识这几时日，倒像前世今生，情丝未斩。只觉得一见他，便舍不得闭眼，一见他，便是一眼万年的倾心，好像为了他，做什么事情都是应该的。

而每当我想探问他的来历时，他又背对着我，三千墨发如星月般泼下，显出逼人的寒冷。

自从那日，我们依然一处吃，一处睡。我却总能感到空气的凝固，倒比一同游历初见生分了许多，话语也清减了不少，闲暇时也并不与我闲话二三，只是怔怔望着那一潭静静清清的绯川水，盯着那活蹦乱跳的弹涂鱼，那眼神直将把潭底看穿，不加一点怜惜。待到我去，他又换作我熟悉的温柔样子泰然自若的说起话来。

每当我看见他这样，总觉得后怕，好像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还有那假装应付我的温柔。

我几乎日日见他，不知是醒是梦。

就在我以为我们的感情慢慢消散，他确只是玩弄我的感情之际，他却又主动找我，向我说了一句话

“我们成婚吧”

“什么？

“我们，成婚吧，凡间婚嫁成六礼，我会预备好一切聘礼，迎你回门。”

我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待到意识渐渐复苏，只听得空气中有一声脆响，仿佛有什么正在心间碎开。那是耳光的脆响，也是心碎的声音。

我打了阿棹

这么多天的委屈和愤懑，疑惑和不堪终于爆发，以这种不甚理智甚痛快的方式做结。望着面前人白皙的面颊上滂沱艳芷的红，我只觉得一股彻骨的痛。

“你当我是什么，你想爱便爱，想不要便不理，想调戏便丢弃，你那些道义事理轻薄我，我对你付诸一切虔诚你却什么都不肯对我说，我连你的真实名姓都不知，如今，是欲火攻心了吗，想与我成婚了？”

泪水无声滴落，四周一片寂静…

其实我还有话没说，想问他为什么对我敷衍温柔，假情假意。不知为何我不敢问，不敢问他是不是真的对我有感情，不敢看前方仿佛一触而灭的真相，更不敢看看见真相过后他那双连欺骗都不愿恨意满满的眼。

我不说话，因为我在等他说，等他解释给我听，等他说和我成婚是因为爱我，等他告诉我即将要发生的一切，等他说他只是在不周山太过清冷，想去温暖的人间看芳菲六月…

等他说，他是谁，从哪来，为什么这样出现在我身边…

等了半晌，却只听见冰冷的雨滴落在水潭里的噼啪声，凉风拂过，周身染起寒意。我转身，留了给他最后的一句话

“你可知，你践踏的，是一个仙人的自尊。”

阴雨天白昼有些光氤氲在这方天地里，他像一束光逼在我眼前，我厌看，更多的，是不忍看。

秋雨淋漓是消受不住的寒冷，他爱淋着便淋着吧，我抽身挪动脚步，衣袖却被一只有如冰封的手拉住。

半裸的手臂多少接触了那惊诧的冰封，心中刚刚平息的痛苦又如潮水般袭来。

“放开！”

“我要走了。“

风中送来他的气息，语调不再冰冷，更像乞求，我却听着那样刺耳。

多绝情的人啊，我不予他成婚，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竟是他要走了。

走便走吧，快走快走。

我抽身挣脱开又热忱又冰冷的折磨，终是把嘴边伤人的话咽了下去，做法飞出往生潭边，眼上的湿热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顿时，狂风大作，泪雨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