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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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幽篁

那天在酒阑喝了许多酒,没办法,谁让老杜曲的各色酒品都是那样惹人沉醉。每次我去酒阑游玩,总是会喝的不成样子。寻常都是老杜曲在酒阑中的某个角落寻到我,有可能是某棵神树下面,有可能是某株花阴之中,还有一次我喝醉把自己卡在了山谷的夹缝中。总之,第二天老杜曲总会给我灌些醒酒茶,之后打发个小仙侍把我和雪媚娘打包送回来。

此次我同阿棹回来,不成想竟是在他怀里醒来的。我醒来时阿棹正靠着石榴浅旁的那棵大石榴树打盹,双臂还环在我身上。看着他疲惫的形容我有不免些愧疚,便打来了水放在他身边。

听老绦涤的意思,这一觉我竟睡了整整一周,整整一周都死死黏在阿棹身上,我倒是睡得温暖,可是苦了他。他坐卧都不得,最后只得靠在石榴树下,以散落的石榴果实饱腹。也不能有大的动作,怕我睡得不舒服。

而我骄纵的行为连绦涤都看不下去了,直想把我敲醒。这期间却月还来找过我,看见我如此不争气也想打醒我。不过她倒不是因为我的行为无端,而是心疼阿棹。就那样不吃不喝的抱着我了整整七天,连身形都瞧着瘦削了不少。

真是好一个重色轻友,见色忘义啊!

却月:“我跟你有义吗?没有吧?不对是有的。”

我睁大了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满心期待她接下来的话语。

她道“我们之间,不是还有那么几百盏葡萄饮的情谊在那么。可别忘了,那都是我无偿请你喝的。”

边说,还一边用我的衣角擦了擦她一尘不染的长笛。

我“…”

不论旁人如何劝说,或是想要使术法让我清醒,都会被阿棹温柔地劝退下去。他们的理由很简单:

“一个仙龄几百岁的散仙成日不守正业,偷偷出去喝酒,喝了个烂醉回来,还要靠在人家身上睡觉。这事,不论流传到十界中哪一界,怕都是个笑掉牙的。”

而阿棹的驳回之辞也很简单“裳儿平日琐事繁杂,现下小睡一会儿,便让她睡吧。”

这说辞,听得我都不好意思了。琐事繁杂?我仔细的回想了一下我平素所为,除了正儿八经的渡灵之外,也就是没事找却月下下棋,和晴光编编花钗,裁裁衣服。再不然,捏捏雪媚娘,把滴竹藏起来不给他吃,还有扯老绦涤树精的胡子,一大把一大把的…

再然后,阿棹来到此处,每日我也就是与他打打果子,弹弹琴,吃吃糕点,喝喝酒,讲讲故事什么的。也确实没干什么正事。

却月:“你那分明是调情蜜意。”

我:“哪有?”

晴光:“呵呵,软语温存。”

却月:“拨云撩雨”

晴光:“软玉温香”

却月:“情思缱绻”

晴光:“赢奸卖…”

我有时真的疑惑花族和魔族平素都教给她们一些什么,不然便是前阵子去白界游玩学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成语。咦,等等,前阵子为什么没带我一起出去。哦我想起来了,我跟她们告了假,说是有事之后和阿棹一起去了酒阑花天酒地…

绦涤见阿棹神色淡然却行事执拗,不觉善意得提醒了一下他。

“孩子,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她只是喝醉了并不是生了什么大病。”

阿棹道“我知道啊”

神色依旧淡然,还单手恭恭敬敬得朝他行了个礼,敬了杯酒。毕竟,另一只手,还要抱我。

渐渐的,也没人管他了。大家都看见一个面貌清朗的少年郎成日靠在石榴树下,捡地上掉的石榴果实,怀中,还粘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姑娘。

也就都司空见惯了。

直到我第七天醒来,也就是现在。阿棹靠在石榴树上睡得香甜。双臂僵硬得垂在地上。我看着心疼,就上去捏了一把,我发誓我只是微微捏了一下,并没有用什么力道。但他却醒了,缓开一双眼睛,

他本能得想要摸我的头,但手臂却因为僵硬的不适感吃痛了一下,直叫“哎呦”。

而我关注的竟是,这人,竟然连叫疼,都这么好看啊!

我连忙上前帮他揉一揉,他笑着看我,道“你醒了。”

我俩这一番被化成人形的老绦涤尽收眼底。老绦涤赶忙一溜烟儿得变回了树形,临走时跟我说

“那啥,差不多,就嫁了吧。”

晴光:“就嫁了吧”

却月:“就嫁了吧”

阿棹:“就嫁了吧。”

你来凑什么热闹,我用水扬了他一头一脸。隐藏了羞赧的神情。

不过睡了这些时日,肚子却是有点空了。阿棹还是肉体凡胎,虽说我度了仙气与他,但他的形容早已告诉我他的疲倦程度。现下白界已经入秋,不周山更是气候寒凉。我躲在阿棹的怀里道

“那我们先回石榴浅,小睡一天。修整好精神去幽篁后的山里打雪雁可好。”

石榴浅本是石榴树与绯川前交接的一片空地,我将这修葺成了一个屋子,取名石榴浅是我的卧所。虽然不周山水草丰美就地而卧也没什么不妥,但是寒气入骨,我终究有时还是经受不住。

阿棹自从来到这,便和我在石榴浅里同居同住。

我与他如此,却从未逾矩半分,就是偶尔抱着他,这不算逾矩吧。

第二天,我们便出发了。虽说此处也是不周山。但不周山方圆几百里,我平素休憩之处不过是山川之间的青萍之末。加之往生潭接着冥界。不少奇险之境都不曾涉足。不过我最爱去的,便是青萍之末后的幽篁林。棵棵翠竹拔地而起。竹林掩映下,便是不周山的山脚下了。

不周山为上古灵地,其中珍奇走兽应有尽有。凶残的邪灵也是有的,但我一般只在低山腰处搭弓射箭。其上有一种珍品雪雁,用来煮汤肉质鲜美异常。非我残忍,实在是它生的太好吃了。

若是能捕到雪雁之王“赤背雪雁”。食之更是可增仙力五百年之久,功效令天族丹鉑司的有些仙药都自愧不如。不过赤背雪雁常年居住在寒洞,寒洞高居山巅之上,外又都是上古凶兽。此等口福嘛,不饱也罢。

这厢我和阿棹启程出发,他一手拿着琴一手拉着我。我一手抱着雪媚娘一手拉着他。而雪媚娘,则是两只手都抱着滴竹,啃起个没完。

我看着滴竹被他啃的不成样子,便道:

“乖,雪媚娘。一会儿我们去幽篁中随你吃个遍,这个不新鲜的竹子我们就不要它了,乖哦。”

说着便帮夫诸把竹子扔了。

夫诸:“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不要,不要嘛,我的竹子!)

我:“…”

幽篁林中,种植的都是千年的灵竹,虽然不比敖岸山的滴竹口感好,食之也可涨十几年仙气。以前阿棹没来的时候,我都是挑一个大清早抱着夫诸出发。因为幽篁林离青萍之末还是有些远的,需得半日才能到达。

我见阿棹一路都抱着那把琴,不由得又回想起了那天他弹奏的乐曲。据我所知白界的和尚每日就是拜拜神仙念念经书,不曾听说哪位师父收徒弟时还要擅习音律。便问他

“你的琴艺甚好,我竟不知白界还有这样好的音律。”

的确,各路仙音我也听过一些。除却上古时期那一位音律神祗和林霰上仙,我倒真没听过如此这般空灵超然的琴曲了。

等等,那位音律神已经殒身百年,我又是缘何知道他的琴艺如何。

阿棹并没有直接答复我,而是说:

“那天我弹得那首曲子叫《过河源》,并非师承哪一门派,而是我自己独创的。”

“独创?”我问

“嗯,独创,若非要寻一恩师,便是这日月精华,再者,人间情爱。”

他说这话时,神情肃然,好像穿梭了几千年的光景。

“那倒是要感谢这人间情爱喽!”我打开酒壶喝了一口酒,苦苦附和说。

“此曲,是我为一人而作,若说感谢,也只得感谢她。”

他说这话时,却痴痴望着我。我错开目光道,

“她?该不会是个姑娘吧。”

阿棹默然,只是将琴握的更紧了些。此时我又看见了,琴头之上的“阑珊”二字。

我心想:“若是有这样一个姑娘,估计唤作阑珊吧。倒是和我的名字差不多。”不过他既不愿意回答,我也无需问的这样仔细。

阿棹这人有个特点,表面看上去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但他和你相熟之后便会亲密的很。我们可以一起摘果子,一起喝酒吃菜,一起遍览风光。但无论你们已经熟络到何种地步,他始终都是有秘密的,而且,有很多秘密。这些故事和他的气场化在一起,若是你试图窥探,便会感到簌簌的寒意。

如此,我也不会自找没趣,毕竟每个人都有秘密。

自我们进竹林已经半日,再往前走便看见了一方我篆刻的方向碑,上面刻着四个字----一览幽篁。

因为竹林里的竹子长得都差不多,路又极窄,兜兜转转很容易迷路。别问我为什么这么说,那是因为我在之前就已经不知道迷了多少次路了。后来我才想出这样一个好办法,竖块石碑在这里,有字的那面朝向来时的路,无字的那面通向不周山脚下。

“一览幽篁?”阿棹显然也注意到了石碑的存在,挑着眉问我

“嗯,这是我怕迷路自己刻的。”

“这我当然知道,不过幽篁已经绝妙,何必添个“一览”?”他指着先前的两个字问我。

他倒是问住了我,起这名字时脑海自动蹦出这两个字,倒是没细思量。

近处传来溪水的声音,此处临近溪源,土壤又丰美,竹子自然长得比其他地方都好。

“这些个个都是竹子里的极品,我管饱你没见过这么好的竹子。”我道。

阿棹若有其事得上前摸了摸,掰了个竹笋说:

“竹子好不好不知道,这竹笋倒是味道鲜美,你尝尝。”说着递给我一个鲜嫩的竹笋。

我接过咬了一口,果然甘甜,塞了满嘴。

我们打算在此处歇脚,这里是不周山气候最适宜的地方。席地而坐即可,我和阿棹掰了一些竹笋。夫诸自己跑去竹林里大快朵颐了。

“啊,真累啊!”我摘下行囊松泛了筋骨,看着一筐竹笋不免食指大动。谁料我刚拿起一个,整筐都被他端走了。

“你”

“不干净,洗了再吃,乖。”他抢走我的食物还趁机抓了一下我的头。我大清早起来编的秀发啊!

“呸,刚才见你吃也没洗,你们凡人就是讲究多你看我们神仙不干不净吃了没。。”

还没等说完我的嘴已经被一个大竹笋堵住了。阿棹拿着一筐洗的干净的竹笋坐在我旁边。

“我怎么会让你吃不干净的东西?”他说着又揉了揉我的头。

这竹笋都是天然生长的,我了解阿棹他没有依据不会乱说。莫非…

果然,阿棹神色恍惚,双手捂在腹部上。看来是吃坏了身子。道“这里的竹子应该都已经被某种妖术玷染了,不过你放心绯川水有清净邪术的用处,我又施了些仙术,你吃的都是干净的。”

“那你呢,”

“我也没什么事,不大一会儿就好了。”我见他神色坦然,度了些仙气与他,以为真的没事。

夫诸跑了回来。准确的来说,是两步并作一步的“滚”回来的。它痛苦的呜咽着,看来也是吃了不干净的竹子。

夫诸好歹还是神兽,阿棹只是个肉体凡胎的人。他该有多难受。

“这个地方的竹林好像被人下了某种诅咒令,不然不至于有这么大的作用。”他正色道

“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不然我们回去吧。”我焦急地问他,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我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害怕。

“你担心我。”他却笑着这样问我

“你好久,没这样担心我了。”他道。

我给夫诸渡了仙气之后它便好了不少,此时天气突然转寒,淅淅沥沥飘下雨丝。和刚才的温暖和丽判若两处。

“不好,雨势渐大。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

幽篁林常年气候温润,可一旦下雨,便是倾盆大雨。上次我来便遇到这风雨,回去后感染了不小的风寒,足月才见好转。何况现下他们身体虚弱,没想到此行如此出师不利。

无奈,我们只得原路返还。

越过一览幽篁后,雨势果然愈演愈烈,开始还是冰冷的雨帘,须臾便淋漓成雨幕,线下已然是瓢泼大雨了,甚至比上次遇到的还要再大些。

雨势磅礴,落到地上激起了重重白雾,冷气杂糅着白雾还有澎湃的雨声。渐渐淹没了近处小溪的声响,雨水冰冷打在人身上。我与阿棹的衣物,都已经被浸湿。竹林里道路极窄,且交错纵横。若是天气晴好还好些。现在白雾从起,越过一览幽篁后,我们便迷路了。

“看来,今天是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