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抗争者:屈辱与光荣
“在这座城市的西北角,狮子山要塞仍在中国军队的手上。木筏上的中国军人用手中的步枪向日本军舰猛烈地射击起来。陷落之后,还有国军残军部队在日军重兵云集的南京坚持进行游击战。”
长期以来,南京大屠杀给人们留下的多是中国军民“束手就擒”、“坐以待毙”、“任人宰割”的屈辱记忆。南京成为苦难之城、悲情之城的代名词。
事实上,1937年南京不仅仅有大屠杀,也有历时8天的南京保卫战,更有南京地下游击战。南京沦陷后,滞留在城内的中国军民进行了人数不等、程度不同、形式各异的抗争。在沉痛悼念和追思的同时,我们也应该铭记,在屠城的血光之中,不屈的瞬间不断闪现。这些事迹散落在当时的报刊和幸存者的口述中,汇成一幅幅悲愤而壮烈的画面。
南京虽然陷落,但是抵抗一直没有停止!
责任编辑/黄梦怡
南京保卫战并非不战而败
1937年12月3日,各路日军逼近南京外围。5日拂晓,南京保卫战正式打响。明知与日军实力悬殊,中国军队仍积极备战。
中国守军抵御日军最为顽强的战场,莫过于光华门。1937年12月9日拂晓,日军精锐部队之一的胁坂部队(第9师团胁坂联队)占领了光华门外的大校场和通光营房,继而与守卫光华门的教导总队谢承瑞团和第87师259旅等部展开激战。光华门一度被日军占领,宪兵教导第2团、第156师等部赶来增援,很快中国守城部队又发动反攻夺回。日军第9师团仅在光华门外就伤亡800余人。战至午后,日军冲入光华门内,占据了一些沿街房屋,第87师259旅少将旅长易安华率部猛烈反击。战斗中,易安华身中三弹不下火线,要与将士们同生死,还鼓励部下:“我们是堂堂中国军人,绝不偷生而负国负民。”经过8个多小时的血战肉搏,成功全歼入城日军。始终钉在前线指挥的易安华不幸又被两颗子弹击中,壮烈殉国。
面对中国军队的顽强抵抗,日军损失惨重,仅仅前三天,就在光华门外留下了7000具尸体,于是被迫调整作战计划。日第16师团师团长中岛今朝吾决定调转兵力,集中炮火攻打紫金山。位于南京城东北的紫金山高448米,是南京的制高点,这里由桂永清的教导总队负责防卫。桂永清将一个炮兵团放在紫金山顶,居高临下,对攻打南京城的日军形成巨大威慑。
在85辆坦克的掩护下,日军一次性集中两个师团的兵力,分两路向紫金山发起猛攻。庄严肃穆的中山陵和林木苍郁的灵谷寺一时间淹没在炮火之中,弹片啸叫之处血肉横飞,呐喊之声撼天动地。
此次激战持续了整整四天,中国守军虽大部伤亡,但主阵地始终未失。
第88师524团蒋堂华回忆说:“南京(保卫战)啊,要讲真是一部血泪史,被刺刀戳死的人不计其数,有的还没死呢,就被抬着到马路上去挡敌人的坦克车。”
日军精锐部队第6师团和第114师团猛烈进攻雨花台和中华门,在此危急关头,南京卫戍副司令长官罗卓英赶到前线指挥,在中华门一带同日军展开激烈巷战,成功地把突入城中的敌军全部肃清,大大地振奋了其他阵地守卫将士的士气。
位于南京城外的雨花台是中华门外的一个制高点,这是一个高约百米、长约3000米的山冈。第72军88师奉命在这里布防,高致嵩的第264旅、朱赤的第262旅分别防守雨花台左、右两翼阵地。
12月8日下午,日军开始进攻雨花台。朱赤命令第262旅静待日军慢慢逼近阵地,等日军进入最佳射程内,他突然一挥手,向官兵们下令:“弟兄们,打啊!”机枪的哒哒哒声响成一片,愤怒的子弹射向敌人。日军措手不及,阵形大乱。朱赤振臂高呼,率先纵身跳出战壕,冲向敌群,跟日军展开了白刃战。阵地上杀声震天,血流成河。经过一天的鏖战,日军损失惨重,雨花台阵地仍在中国军队手中。
12月9日上午,日军在战况不利的情况下,出动20余架飞机,在雨花台上空狂轰滥炸。阵地上被炸起的浮土深达1米,赖以掩蔽的树木几被拔光。两个联队的日军在大炮和坦克掩护下轮番冲击,朱赤率领全旅官兵奋勇抵抗。
12月12日凌晨,敌军集中近百架飞机,数十门大炮,分数路向雨花台阵地同时发起猛攻。朱赤站在雨花台高声地对部下说:“最关键的时刻到了,我们与敌人决一死战,誓与阵地共存亡!”战斗中,朱赤部弹尽粮绝,全体官兵壮烈牺牲,朱赤的肚肠都被炸出来。
同日,在雨花台的左翼,第264旅的战事也异常惨烈。没子弹了,就拼刺刀,刺刀弯了,干脆把枪扔掉,和日军赤手空拳厮打。很多士兵抱着日军滚落山底,与敌人同归于尽。在短兵相接的肉搏战中,鲜血四处飞溅。旅长高致嵩的耳朵被敌人咬掉一只,他顾不得包扎,忍着剧痛,激励官兵们与日寇抗争到底。在日军轮番冲击下,264旅只剩下四五百人。
当日军再次如潮水般涌来时,高致嵩眼见无法抵挡日军的攻势,便做出了一个悲壮的决定。他命士兵们将所有的手榴弹后盖打开,把导火索联结起来,摆在阵地前。进攻的日军见阵地上没有动静,以为中国守军的子弹打光了。他们一边兴奋地大声喊叫,一边向前进攻。20米,10米,5米,高致嵩忽然大叫一声:“拉导火索!”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全体官兵与攻入阵地的日军同归于尽。
日军在这几日的激战中战死数千,国军第88师也付出了惨痛代价。自第262旅少将旅长朱赤、第264旅少将旅长高致嵩以下,共有6000余名官兵壮烈牺牲。雨花台左右两翼主阵地最终失守,孙元良师长只得率余部突围。
后来,孙元良回忆道:南京之战,88师牺牲很壮烈。全师三个旅长牺牲了两个;六个团长牺牲了三个。南京之役是最悲壮的一役了。
南京保卫战历时8天,以南京失陷而告终,中国军队伤亡5万余人,毙伤日军1.2万余人。据统计,此次战役有十数位国军将领阵亡,他们是萧山令、朱赤、高致嵩、易安华、罗策群、姚中英、司徒非、李兰池、刘国用、蓝运东、万全策、李绍嘉……这些将领的尸骸最终没有一个能从南京城中运出,就此长眠于用生命捍卫过的土地上!
日军少将毙命于金陵兵工厂
进攻南京的日军部队序列里,有一个野战重炮兵第6旅团。在日军进攻南京的过程中,该旅团以猛烈的火力掩护日军步兵的进攻,破坏了南京多段城墙,使得日军得以攻入城内。旅团下辖有第13、14两个联队,井手龙男担任14联队长。
南京沦陷后,井手龙男率部驻扎在中华门城墙附近的金陵兵工厂。他部下驻扎的这一带,在12月13日南京大屠杀开始时一度是日军暴行的“重灾区”,日军在此曾多次屠杀被俘中国军人和南京市民。在1946年“审判战犯军事法庭”初步统计有姓名留下的日军暴行受害者时,就有中国军民在金陵兵工厂一带惨遭屠戮的记载。如1937年12月14日南京市民王文家、王留柱二人于金陵兵工厂附近的河边遭到日军的枪杀。这里也留有遇难同胞丛葬的记录,例如,市民芮芳缘等人的证词记录:“在兵工厂宿舍旁,掩埋国军士兵尸体约2000余具”,雨花台同善堂掩埋组组长刘德才的证词也记载在兵工厂掩埋300人。
金陵兵工厂的后山还有遇难同胞的“万人坑”,主持对南京大屠杀战犯谷寿夫的审判的“审判战犯军事法庭”审判长石美瑜记录,“1947年1月31日下午2时,前往中华门外兵工厂后山,发现尸骨计三处,约千余具”。
在这片浸透了同胞鲜血的土地上,中国军民的不屈抗争随即也让驻扎的日军付出了代价。1937年12月14日,日方内部档案有这样的记录:“(十二月)十四日午后四时,(井手龙男)在野口少尉以及佐佐木锻工长等人随同下,视察部队的集结情况,在步行至兵工厂西侧位置的学校校门北方大约十米处之时,于第五、第六中队的炮车之间的位置,遭到了发射位置不明确的敌方迫击炮弹攻击”。
这一发来自继续抵抗的中国军队的炮弹,首先击毙了井手龙男身边三个士兵。“另有九名不同程度受轻重伤者。而井手龙男浑身多处也遭弹片击中,次日上午毙命。他随即被晋升为陆军少将”。他是目前有证据可以明确证实的,被中国军民在南京城的不屈反抗之中击毙的唯一一个日军将领。
正在宣扬“胜利”的日军遭此打击,无法自圆其说,在新闻报道里宣称井手龙男是在进攻南京城墙时,在雨花台进行炮兵观测时战死的。这样的虚伪报道,也从侧面显示了这次奇袭给日军的心理打击。
狮子山炮台:那里的大炮依然在向日军开火
就在井手龙男被击毙的这一天,南京的土地上还有一片没有沦陷的区域,就在城市西北边江岸的狮子山上。
这座山是明太祖朱元璋洪武七年(1374年)在《阅江楼记》里赐名的:“远观近视,实体狻猊之状,故赐名曰狮子山。”得名五百年后的清同治十三年(1874年),时任两江总督的李鸿章看重此山对于江防的军事意义,下令在狮子山山顶设置炮台。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甲午海战的次年,在海战失利、有海无防的阴影下,为了进一步巩固内陆江防,代理两江总督的张之洞在南京设立江宁要塞。当年七月,南京重修具有现代化特征的“金陵狮子山炮台”。
狮子山在南京江岸低矮平缓的群山里突兀而出,明代古诗称其为“江上诸峰万马腾,忽惊狮蹲势崚嶒”。依托山势建成的要塞于是成为江防最重要的炮台。早在1911年辛亥革命光复南京时,即有评论称“此山炮台可以遥制江面及下关口岸,实为全城最要之地”。1937年12月的南京保卫战时,日军的进攻路线多避开了狮子山炮台的炮击范围,也不敢正面与之抗衡。
中国军队撤退后,战斗报告《江宁要塞区(民国)26年12月9日起至26年12月13日止间作战经过概要》记录狮子山炮台战斗到12月13日沦陷当天:“狮台于(十二日)午后九时向水西门、上新河一带之敌射击,掩护友军撤退……至十三日午前三时,毁炮撤退。”
但是,新发现的历史档案记录显示这一战报并不确实(应该与仓促撤退时记录散失有关),英勇的事迹被这一战报长期埋没了。实际上,就在南京沦陷时,美国的新闻记者采访日军官方的记录显示,狮子山炮台其实战斗到了整个保卫战的最后一刻(约为12月14日),日军官方为此一度承认并未完全占领南京。
美国《波士顿环球晚报》1937年12月15日第13版发出了这样的报道:“日本陆军发言人在此间谈到日军对南京地区尚未完全占领,因为中国军队在狮子山要塞的大炮并未沉寂,西面山上的炮群仍在开火。”
这并不是历史记录里的孤证,12月16日的《纽约时报》也报道了这一战况:“在这座城市的西北角,狮子山要塞仍在中国军队的手上。那里的大炮依然在向日军开火”。《纽约时报》的报道还称:“这个(日军)发言人继续着他的滑稽评述:‘我们当然不能说南京已经百分之百平静下来。完全恢复平静可能还需要2至3天的时间’。”
战斗到了最后一刻的狮子山炮台,给日本侵略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为此,日军为吹嘘攻占南京的“战绩”而发行的明信片里,曾专门收录了狮子山炮台的照片。照片上可以看到,沦陷后,守军的大炮还保留在阵地上,“毁炮撤退”的记录显然不准确,炮台确实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也许是这样的抵抗让日军心有余悸,南京沦陷期间炮台被彻底拆毁,“片瓦无存”。
下关长江江面:日舰上的水兵被木筏上的中国军人击中
1937年12月初,日军对于南京的进攻是水陆并进的。在海军已几乎损失殆尽的背景下,中国军队几乎未能对于日军舰艇进行有效打击。然而,在城市沦陷、屠杀开始之时,来自水面的火力,向日军又射出了复仇的子弹。
12月13日,日军“海风”号驱逐舰驶至南京段长江的天河口江面,辅助陆军主力攻破南京城。这艘驱逐舰1937年8月被编入“第11战队第24驱逐队”来到中国沿海,12月中旬进入长江流域参加进攻南京的战役。南京沦陷这一天,该舰当时从江面上疯狂炮击,切断守卫战中被打散的中国军队撤向后方的最后出路。当“海风”号驶入南京港口时没有受到来自中国海军的任何还击,如入无人之境。南京城被日军攻占后,“海风”号即大摇大摆开进南京下关一带港口停泊。日军南京第二碇泊场司令部骑兵军曹梶谷健郎。1937年12月15日的日记中写道:“‘海风’号驱逐舰首先驶入港口,随后的七艘舰只也驶了进来”。
南京沦陷后的第四天,12月16日凌晨3时25分开始,“海风”号右舷往江对岸的浦口方向,有一艘载着3名中国士兵的小木筏在悄悄划出。南京保卫战时,长江岸边囤积有一些木材。很多打散了的士兵都是用绑腿把木料扎成木筏,渡江到浦口撤出危城的。在南京沦陷多日之后,日军实际已放松戒备,不再严密封锁江面。这只木筏朝前一步划过江心,即可从血雨腥风之中成功逃脱了。
但是,这只木筏上的军人却划着木筏冲向了日军的驱逐舰。他们没有选择过江脱险,而是用手中的步枪向“海风”号猛烈地射击起来。
“海风”号驱逐舰长111米,舰宽9.9米,排水量1685吨;拥有127毫米口径炮五门,另有40毫米口径机关炮2门。对于木筏来说,“海风”号无疑是庞然大物。然而,不屈的中国士兵毅然发动了这次实力悬殊的作战。
经过了约五分钟激烈的交战,木筏上的三名中国士兵全部牺牲。但这次决死的袭击取得了战果,日舰“海风”号上的一名水兵被中国军人射出的一发子弹击中。这发复仇子弹从其眉心打入,贯穿整个头部,随即倒在甲板上毙命。据日军的内部记录,被击毙的日军士兵名叫杉本宗五郎。他是1937年在南京被击毙的唯一一名日军水兵。
在南京沦陷已有四天,日军以为可以肆意妄为的12月16日,这复仇一枪无疑给骄狂的兽军迎头一击。而这次江面上的殊死抗击也不是抗争的终篇。
国军残军在日军包围圈内外打游击
陷落之后,还有国军残余部队在日军重兵云集的南京坚持进行游击战。
这些被打乱建制、已经没有组织的国军被日军合围在南京城内和郊区。他们首先要摆脱的是饥寒交迫的困境,但穿着军装出去找食物又会被日军逮捕。少数脱离了困境的士兵会躲进附近村庄,村民会为他们提供食物、住处和衣服。有些残兵自发地转化为游击队。
比如,在广德附近的一支日军汽车小队遭到数百名国军残兵伏击,23辆汽车被烧毁,日军包括小队长在内全部阵亡;两个日军参谋谷田勇和堂肋光雄乘坐汽车去第114师团司令部时,在途中遭到枪击,司机当场死亡。后证实该事件是步枪子弹穿透驾驶室侧面玻璃造成的。
12月14日,日军第16师团的500名辎重兵遭到1000名国军残军围攻,双方爆发激烈白刃战,日军死伤80多人。
12月17日,南京沦陷三天后举行日军“入城式”时,“(中国士兵)不期而群起袭击,敌寇猝不及防……”(据《大公报》)。
12月18日,日军第6辎重联队第4中队在城外遭到国军残军伏击。
12月24日,坂井贞藏二等兵在指挥15名劳役兵堆放材料时,遭到步枪远距离射击,子弹命中右脚。
1938年1月3日,日军迎来了新年假期,20名喝了酒的日本士兵到南京国立公园游玩。他们发现一队穿着蓝黑色衣服的人迎面走过来,大约四五十人。这队人走近后,突然双手举起大刀冲了过来。日军炮兵中尉善波周曾经是明治神宫第一届剑道大会选手代表,首先拔刀。双方互相劈砍,最后中国刀手在伤亡10余人后撤退了。
1月5日,日军第13师团步兵第65联队的辎重兵5人在南京城外遛马时,遭到50名潜伏在这里的国军残兵伏击,被击毙1人。
1月16日傍晚6点,日军一支工兵车队正在修复被破坏的桥梁,突然遭到袭击,5人伤亡。
1月18日,日军第65联队的两个少尉带着司机乘车去侦察,在返回的路上准备去附近的村庄抓“花姑娘”。进村后发现那个村子有国军残兵隐蔽,当这三个日军发现情况不对时,疯狂地往汽车上跑。但两个少尉还是被抓住后杀死了,只有司机逃脱了。
1月22日,南京陷落后1个多月,国军残军还是经常性伏击日军辎重部队。日军第6野战炮联队第12中队一支有60辆大货车的行李队在1个步兵小队掩护下行军,遭到松林国军残军的伏击。但是很不巧,日军的1个大队快速增援上来,这支辎重队才避免了被全歼。
同月,日军第6师团步兵第13联队1支小部队在行军中,在路边遭到200多人袭击,这些中国民兵使用大刀和梭镖冲上来。日军轻重机枪开火,这些民兵全部阵亡。此外,在南京郊区也发生多次中国民兵手持红缨枪不畏死亡,一次又一次袭击日军的事例。
国军残军一直持续破坏桥梁。日军白天巡逻频繁,因此国军残军主要采取夜袭。这些国军残军的补给很差,他们背着竹筐,里面放着日用品和武器,每天都在转移。有一座50米长的木桥,一天晚上桥柱被残军从根部锯断杠走了。日军第6师团立刻派了工兵修复,并命令第13联队出动1个小队长期驻守保护这座木桥。
附近的国军残军发现这支日军数量不多,便几乎每天晚上都出来袭扰。无休止的夜间袭扰,让日军小队长得了神经衰弱症。于是第13联队第1大队第4中队又派出了1个小队。这个小队悄悄进入木桥附近,白天睡觉,晚上埋伏在道路两旁,连续击退数次国军残军发动的夜间袭扰。
国军残军还有一项主要活动就是夜间破坏日军通信。他们不仅仅是剪断电话线,而是连电线杆一起砍断。次日日军巡逻队发现后会重新树立起来,晚上中国军人再砍断,就这样不断砍断,不断又被树立起来。电线杆越来越短。如果过短,日军就用一根约两米长的木材重新加长,可一到晚上又肯定再次被砍断。没完没了的通信线路修复战,日军苦笑称,国军真有毅力,每晚都来砍断它。(日军)巡逻队也很有毅力,每天白天又重新树立起来。
南京军民曾赤手空拳雪崩般冲垮日军机枪队
据《南京地区抗日战争史》披露,当日军在汉中门外、中山码头等地进行集体屠杀时,都发生了南京军民呼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口号的壮烈场面。在草鞋峡的大规模屠杀中,遇难军民不顾日军机枪的扫射,高喊:“夺枪!夺枪!”他们赤手空拳冲向敌人,直至全部牺牲。
战后,日军第13师团步兵第103旅团一名辎重兵,披露了发生在乌龙山麓的一次难民壮烈的反抗:
滴水未进的二万名人难民,对日本军发出愤怒的力量是多么厉害啊!积郁在难民们心中的怒火突然爆发出来。他们瞬间意识到机枪喷出火来意味着什么,便高声呐喊,像雪崩似的冲向机枪队。机枪队转眼间全被挤垮了。汽车队在稍高的公路上看到了这种情况,不得不随机应变采取措施。他们丢下了汽车上的汽油桶,把汽油倒在坡地上,点起火柴向那里扔去。瞬间,火苗蔓延成一片火海。这群以瞬间的果断蜂拥而来的人们,很快被猛烈燃烧起来的火篱笆压了下去,逃也逃不出去,结果全都被烧死了……
另据汉口《大公报》报道:数千名被强迫攀登司法院四层楼屋顶的被俘士兵,自知不是中途摔死,就是被日军纵火烧死,便奋不顾身地去夺取敌人手中的武器,甚至用牙齿咬住敌人的耳朵或腿部。他们虽然全部牺牲了,但是也当场打死了几个日本兵。
另外还有几件南京普通平民反抗日军的英雄事迹一直广为流传。
1937年12月17日,汽车司机梁志成在家中被日军抓去。一名日军军官命令他将一辆满载机枪子弹的卡车开往下关。他知道,这些子弹是用来屠杀同胞的,拒不开车。日军军官用枪强迫他开车时,他猛地一拳打倒这个军官,然后扑到他身上,用双手狠狠地扼住他的喉咙。车上的日军发现了,跳下车用刀乱砍梁志成,那个军官狼狈地爬起来,向梁志成开了一枪。梁志成昏倒在血泊中,苏醒后爬回家中,第二天,因伤重去世。
有位小学女教师,曾多次遇到日军的纠缠。后来,她设法弄到一支枪,藏在床下,待日本兵又来时,一连打死5个敌人,最后她自己从容就义。
在南郊板桥附近,一个中国妇女为了报仇雪恨,身捆炸药猛撞一列正在行驶的列车,炸死几百名日军。
这些事迹散落在当时的报刊和幸存者的口述中,汇成一幅幅悲愤而壮烈的画面。
(参考资料:《大屠杀期间南京军民是如何反抗的?》《北京日报》2014年4月16日、《南京保卫战》《百年潮》2015年7期、《南京不仅有屠杀:鲜为人知的南京地下抵抗军》《中国青年报》2014年12月10日、《南京1937:血光之中的不屈瞬间》《扬州时报》2014年5月23日等;作者:陈钦、李冲、于英杰等)
链接
南京保卫战中殉国将领
南京保卫战持续8天,血染沙场,寸土必争。80年已逝,为保卫这座城市牺牲的官兵,他们的英魂与南京同在。
姚中英:主动承担断后任务不幸中弹身亡
1937年10月,姚中英被提拔为第83军156师少将参谋长。12月初,第156师接到驰援光华门的命令。12月11日上午,日军对光华门发起进攻,姚中英在城头协助师长李江指挥反击,屡次击退日军的进攻。如此几次三番的激战,终于勉强支撑到12日下午6时许。这时,第156师接到上级命令向太平门集中,并准备突围。姚中英主动承担指挥第932团断后的任务,使第156师主力能够陆续退出战斗,向目的地集中。出城后,932团向紫金山北麓追赶部队,在途中遭到日军第33联队的阻击。姚中英带领士兵发起突击,在激战时中弹身亡,年仅39岁。
罗策群:提着机枪“敢死”而上
1937年12月10日,第159师移驻明故宫附近作为南京卫戍军的预备队使用。11日战况日益激烈,第159师485旅少将旅长罗策群几次请命参战,但南京卫戍司令长官部考虑到该师由上海撤出后连经恶战且未得休整,只命该师在城内的中山门至玄武门一线紧急构筑防御工事,准备城破后与日军展开巷战。
12月12日下午5时,罗策群接到了突围的命令。从太平门突围后,罗策群率领第159师的先头部队在13日凌晨0时左右进至尧化门、仙鹤门时,遭到日军第38联队的阻击。罗策群几次督队扑敌,均未冲破封锁线。情急之下,罗策群提着一挺轻机枪带着身边的特务营再次发起冲锋,身中数弹倒地而亡,年仅43岁。
李绍嘉:拉响手榴弹与日军同归于尽
1937年12月11日上午,日军对光华门发起进攻。第468旅少将副旅长李绍嘉在城墙上时而操纵轻机枪扫射,时而带领士兵投掷手榴弹堵缺。此情此景,无不让他身边的士兵受到鼓舞。
12月12日深夜,日军第36联队又一次对光华门及周边城墙发起进攻。李绍嘉见大势已去,命令部属突围。众士兵簇拥着他一同用绳索坠城而下。不料李绍嘉所用绳索突然断裂,跌落致其后腿骨摔断。部属想背他离开,李绍嘉不愿拖累部属,用手枪逼着他们立即突围,众人只得含泪离去。日军很快发现了李绍嘉,李绍嘉举起手枪对日军射击。手枪子弹很快就用完了,为了不被俘,李绍嘉拉响手榴弹,与冲到他面前的日军士兵同归于尽,年仅39岁。
司徒非:为友军先头部队突击,混战中中弹身亡
1937年12月12日上午7时许,第160师奉命开赴城内玄武门至水西门一线构筑防御工事,以备日军突破南京城防后继续展开巷战。当天下午6时,少将参谋长司徒非才知道,南京卫戍司令长官部已经下达了突围命令。司徒非急忙命传令兵分途通知各部队向太平门集结。
12日晚上9时,第160师按照计划陆续通过由第159师打开的太平门狭小缝隙。当第956团经过栖霞岔路口时,被日军第16师团第30旅团第38联队发现,日军随即以猛烈的机关枪火力阻挡去路。混战中,司徒非不幸身中数弹而亡,年仅44岁。
萧山令:为争取更多官兵渡江,战至弹尽举枪殉国
1937年12月9日,日军各师团分别抵近南京城东和城南,时任宪兵少将副司令萧山令坐镇宪兵司令部调配所属宪兵和警察配合陆军作战。直到12日当天下午4时,南京卫戍司令长官唐生智决定放弃南京,命令各路守军突围,萧山令才命宪兵主力撤退。自己则与警察厅副厅长方超等人将位于南京各处的警察收拢殿后,向下关转移,准备在那里坐船渡江。
当时的南京城一片混乱,道路堵塞,等萧山令赶到江边时已是13日凌晨。此时船少人多,各路溃兵争先恐后地抢夺船只和可漂浮于水面的木板渡江。萧山令一方面稳定军心,一方面寻找一切可渡江的办法。13日下午1时30分,日军从水路夹击而来。萧山令急忙组织部队反击,以争取更多的中国官兵能顺利渡江。直到弹药用完,多处负伤的萧山令在愤恨之余举起手枪自杀殉国,年仅46岁,他是南京保卫战牺牲的最高级别指挥官。
(责任编辑:黄梦怡;参考资料:《追访南京保卫战里八位将军殉国过往》《江南时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