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裂云曲·殇(上)(贰)
“七海是哪七海?”问话的老人鼻梁高挺如一道险要的石峰,两侧眉弓深陷处,蓝色瞳仁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幽泉,一头卷曲的金色长发映着朝阳的红光。他安祥地盘膝坐在沙滩边一块巨大的砾石上,卷曲的长发不加束缚,一直披散到石头上,被海风吹拂着轻轻飘动,飘逸中透着笃定与从容。
“太昊海、珊瑚海、金沙海、绿海、亡者之海、暴风眼之海和冰海。”声音稚嫩的七海鱼珠回答完爷爷的问题,抬眼望向老人身侧扮鬼脸的姐姐,气恼地向爷爷撒娇告状,“爷爷,你看姐姐,她又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
“整个大海都是我们七海家的,只有爷爷才将它分得那么细,还拿来问你。这么幼稚的问题,愿意认真回答的人当然是傻子了!”七海飞莲调侃妹妹道。
七海鱼珠眼泪汪汪,委屈地望向巨大砾石上端坐着的爷爷。
海风吹动老人披散的长发,千丝万缕在风中飘扬,他却好像在问完那句话后就闭上眼睛睡着了一样,半晌才悠悠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息,伸手撩起脸上的几缕长发。
他先冲七海鱼珠做了个夸张鬼脸,才缓缓开口宽慰她:“鱼珠啊,别理你姐姐,在你还没有出生的时候,爷爷倒是真认识一个傻子,她每天围着爷爷转,爷爷若问她‘七海是哪七海呀?’她也会把七海的名字一一背出来,然后还给爷爷解释亡者之海为什么叫亡者之海,金沙海里有些什么神奇的物种,说冰海如今划分成了鬼狐的领域,而百贝家就只在绿海活动,谁若是跨海域去抢夺别人的东西,七海家就会以海神的名义维护大海上的规矩,去惩罚他们……”
“哼!”七海飞莲重重地冷哼一声,打断了爷爷的话,冲他生气,“你最偏心,鱼珠在你眼里什么都比我好!”
“小飞莲,又生爷爷的气,爷爷对你才是最看重的呀!海神杖都给了你,整个大海上的事都让你一个人做主,你还不满意,还老和鱼珠淘什么气!”
“海神杖又不是什么好东西,鱼珠要的话,给她好了!”七海飞莲依然气鼓鼓说道,“你们一个个都躲起来享清闲,七海之上谁出了事都来烦我。你刚提到的鬼狐,前两天又来给我找麻烦,他说自己带了三战船的手下去靖北港,找一个杀了他弟弟的小姑娘报仇,却被人家一个小姑娘将他三战船的手下杀了个干干净净。本打算以多欺少,现在遇上了硬茬,打不过,吃了大亏又灰头土脸地跑来让我给他做主!”
“哦?”老人的表情认真了起来,“对方是什么人,如此厉害?”
“秀水城陆家的人,叫陆舞,年龄不大,却是大渊帝国江湖上顶尖的人物,与东海长生剑、铁域定乾针齐名的秀水逐影弓便是她,据说今年才十六岁!”七海飞莲的语气说不清是敬畏还是不服气。
“哦。”老人了然一笑,“陆家人,那就不奇怪了,飞莲你拿到海神杖那年好像也是十六岁!”
“这可不一样,海神杖是爷爷给我的,不是我凭本事争来的!”七海飞莲毫不领爷爷的夸赞。
“这么说可冤枉爷爷了,你的父母、叔伯、姑婶,还有同辈兄长姊妹们哪一个不想要海神杖?七海家想要海神杖并且自以为有资格要它的人能站满这个海滩,你说爷爷怎么不给他们?还是我的飞莲比他们优秀呀。别老和爷爷怄气,说说你的正事吧!”
七海飞莲这才展颜一笑:“好,不和你计较,我拿到海神杖已经七年了,按祖例早该巡海立威了,只是因为海上近几年无事,便一拖再拖。百贝家前年来太昊海朝圣海神时,说途中遇上海啸损失了一船贡奉,绿海的圣地亚哥家便学着他们的样子减了三成的贡奉,我学你怀柔的样子没有追究,但这终归不是长久之道,他们这是欺我年少掌权,又是女流之辈,巡海立威迫在眉梢了。”
老人点头:“是该去巡海了,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总有它的道理!”
“巡察七海快也得三年,在此之前我想先去一趟靖北港,不论鬼狐有什么居心,总得把这事了结了,也算是立威吧。如果需要我就顺道再去一趟秀水城。”
老人眉头锁了起来,半晌后郑重开口:“两件事得提,第一件,爷爷还是想劝你不要去沾惹陆地上的事,可你从小主意就牢,爷爷知道你既然提出来要去靖北港,劝也是劝不的。也罢,如今你是七海家主事的人,而秀水温家也依然没有失势,你有你的考量,要是想好了,那就去吧!第二件,我们姓七海,但大海并不是全由七海家说了算的,难道亡者之海你也管得了吗?你年轻心大是好事,但对大海不能矢了敬畏。”
七海飞莲对爷爷的劝慰不置可否,蹙眉思索半晌后,眉锋舒展开来:“那去靖北港就定了,我想带鱼珠去!”
七海飞莲说完,看了一眼面色阴沉下来的的爷爷,也不等他拒绝抢着说理:“鱼珠已经九岁了,还从来没有离开过太昊海,总要长些见识嘛,七海家的人只知道七海是哪七海,其他什么都不懂,不得叫人笑话呀?”
七海鱼珠也变了笑脸,兴奋地问七海飞莲:“姐姐,秀水城可以看到你给我说过的杂耍吧?还有那个鲨鱼形的麦芽糖也能见到吧?”问完又怯生生地望向爷爷,就怕他不答应。
老人听七海鱼珠的语气中满是对陆地上事物的好奇与向往,舍不得放她走,又舍不得让她失望,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故作生气,转过头去不理七海鱼珠。
七海鱼珠爬上岩石钻到老人怀里,撒着娇摆弄他的胡子:“爷爷,就让我和姐姐去玩一次嘛!”
“玩?”老人依然沉着脸,“上岸能是玩儿吗?”
“我有你亲自指派的星象师卜易成相助,手中还拿着海神杖,自然都能安排周全。”七海飞莲正色,毫无妥协的意思。
老人叹息了一声,无力地摆了摆手:“那你只是礼貌地来问老头子一句罢了,去吧,去吧!”
望着七海鱼珠牵着姐姐的手走远,老人的眉头紧锁,七海姐妹的身影,衬着海天一色间巨大的红色月亮,这景象卜易成提过,是乱世之兆,乱世、盛世是陆上王朝的迭替,和七海本来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七海飞莲的气象好像并不是守着七海无恙就能满足的。
老人冲姐妹俩的背影低声喃喃:“你们真知道七海是哪七海吗?”